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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大半年来持续隐身的天罗星,也亮了。

    镜子开心:“今晚它就这么亮,没闪过!”

    不像前两回那么忽闪忽暗,这回它的亮度一直很稳定,如同其他九星。

    “天罗星的长明期,终于到了。”贺灵川长长吁出一口气,“好极,我们的行动有戏了。”

    只待天罗星长明,聚灵大阵的阵眼才会从虚空中浮现出来。

    他们所有入侵墟山的计划,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其实贺灵川心里还有一种怀疑:

    天罗星都在秋冬季长明,从时间上说,是不是与盘龙沙漠的狂沙季同步开启呢?

    根据弥天的说法,大方壶原本是天罗的一部分,彼此都有感应,当大方壶异动时,就会引起隐星天罗闪亮。

    每年盘龙沙漠的狂沙季都是由大方壶引起的,那是相当强烈的能量释放。

    天罗星感应到了,也就长明了。

    而大方壶中的盘龙世界,天罗星就没有长明一说,因为那时的盘龙城还没有覆灭,盘龙荒原根本没有狂沙季。

    过不多时,伏山越从外头回来,兴冲冲对贺灵川道:

    “白子蕲行动了。”

    “他亲自去了?”

    “昨天草海活动开幕仪式之后,就有人见他带队出南门而行,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白子蕲想做保密工作,那别人几乎查不出他的下落,“他果然急不可待,连一晚上都等不下去。”

    “青阳国师行事缜密,白子蕲明明一身本事,办这桉子却像老鼠拉龟,没地方下嘴。”贺灵川能体会白子蕲的憋屈,毕竟那对手可是青阳国师,“他亲自赶去拿人,就是怕夜长梦多。”

    伏山越嘿了一声:“我看,也是怕帝君心软。”

    从那以后,时间好像加快了。

    贺灵川这里过得波澜不惊,除了跟世家大族之间应酬往来之外,就是在灵虚城到处游逛,尤其寻访了灵虚太学和最有名的几家书院。

    太学是贝迦国的最高等学府,官方开办,有学生三万余众,但通常是先生讲、学生听,不得发表意见。

    六大书院各拥山头,云罗八方,鼓励才辩,常见思汇碰撞。

    总体上,学风自由、思想交融,和外头的灵虚城仿佛是两个世界。

    忙里偷闲这么几天,贺灵川心生感慨,这才是普通人在灵虚城该过的日子。

    当然,这样走马观花没意思。

    上次游览墟山遇见的姜陶、高霁林两人,接连几次找长臂猿老葛牵线,想要“拜会贺云”。

    贺灵川想了想,自己的工作虽然紧锣密鼓进行,但饭总是要吃的嘛,于是欣然赴约。

    这两个郅国的公费留学生恰好就在太学,听说贺灵川到来,大喜,还带了几位同学一起。

    相比姜陶,贺灵川觉得高霁林眼光可能更好,想瞧瞧他与什么样的人为伍。

    谁知新到场的十一二人当中,有八个是姜陶找来的,在太学斜对面的香满楼开了两桌,好不热闹。

    看来姜陶这厮比高霁林待人接物更热情,这也是个长处。

    姜陶给贺灵川介绍道:“这位是郑则伍,聂国太傅之孙,今年太学内舍春考头名。经大司农直接举荐,明年开春就要去都水台就职了。”

    就读太学的留学生数量庞大,真正能留在灵虚城当官儿的少之又少,哪怕是个小官散职。多数人要么回国,要么像方灿然那样为达官贵族、为官方下属机构服务。

    在贺灵川理解来,就是满编满员,僧多粥少,卷得太厉害。谁都得从小官做起,郑则伍的仕途已经羡煞旁人。

    “这位是汪贸,金轸国人,明年也要入廷为官,金轸汪家贺兄听说过的吧?”

    贺灵川点头:“听过,金轸第一望族。”有的是钱。

    姜陶接着介绍剩下学子,基本都在各国家世显赫,其中居然有两位是东方来的。

    这几人见贺灵川俊朗挺拔、气度出众,也有结交之心。

    只有聂国来的郑则伍笑容浅澹,矜持中带着疏离。

    贝迦的酒楼不便宜,太学对面的香满楼更贵,因此生意很好。但现在没到年节,酒楼里有的是包厢,姓贺的怎么不给他们寻个清净之地,而是在人来人往的大厅落坐?

    这里人声鼎沸,闲言杂语漫飞,说话都要吊着嗓门。

    这便是不够礼遇。

    他心里不快,对贺灵川和姜陶的话就是爱搭不理,三句里头只回一句。

    他这一变,其他四、五名学子的态度也跟着转变,对东道主不似原来热情。

    贺灵川一眼瞧出他们唯郑则伍马首是瞻,但根本不在意,只张罗大家吃菜喝酒。

    像姜陶、郑则伍这样的外国学子游学灵虚城,既要学习先进、开阔见识,也要给自己的履历镀金外,更要广阔交游同好,增加人脉,扩大圈子。

    本地世家望族相中他们才华,就可能虚位以待,甚至上门拉拢。

    甚至当年的钟胜光被西罗国公派灵虚城留学,其实也与今日这些学子无异。灵虚城太大了,什么奇人异士都有,他不就在这里遇到了志同道合的邵坚吗?

    要不怎么说,没有酒桌上解不开的结,如果有,那就是酒没喝够。

    几道好菜上桌,十几杯美酒下肚,郑则伍脸上的薄霜也开始融化。再说贺灵川大方多金、言谈有物,不难博得众人好感。

    正值午后,香满楼高朋满座。贺灵川耳听八方,听见无数高谈阔论。这酒楼在太学对面,客人多半都是里头的学生。

    年轻人嘛,有酒助兴就豪气干云,喜欢针砭时弊、指点江山。

    他们什么都敢说。

    不老药桉、东边的战事、灵虚太子桓攻击赤鄢国太子越,都有人分析得头头是道,并且十个话题里面有六个都与贺灵川有关。

    他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在灵虚城已经涉入太深。

    这些学子甚至讨论奉神之国与奉君之国的优弊。

    所谓奉神,即是举国敬神、遵奉神旨,如贝迦。

    所谓奉君,就是像鸢国那样,国君乾纲独断。

    贺灵川听了几句,才知世上还有好些奉神之国。尤其贝迦立国后给人间打了个样儿,用几百年的繁荣昌盛证明了奉神之国有多么成功。

    在它带动下,这类国家数量稳中见增,尤其在各国都出现过神迹以后。

    然而它们敬奉的神明不同,反而经常为此爆发争端。

    酒楼的学子当中,挺哪一派的都有,争论到后头就变成了争吵,开始脸红脖子粗。

    贺灵川奇道:“这样的话题,也可以聊吗?”

    竟然在灵虚城、在天神眼皮子底下,讨论奉神的弊端和帝制的优胜?

    官方竟然放之任之?

    贺灵川只觉匪夷所思。酬神在鸢国可是重罪,甚至连多议几句都要掌嘴。

    在公开场合这样大谈特谈,还谈到唾沫横飞的,嘿嘿,必须割舌以儆效尤。

    民间戏称为:大禁言术。

    “说几句怕什么,真理越辩越明。”郑则伍微微一笑,“贝迦强大如斯,哪里怕人议论,哪里怕人指摘?这就叫作强者百无禁忌!只有弱国才脆弱多疑、歇斯底里,才视民议如针,才想把百姓蒙脸捂嘴。”

    贝迦的存在,就是对一切质疑的最好回应和反击。

    你说它不好,它怎么至今都这样强大?奉君之国躺倒的姿势千奇百怪,帝王都换了多少任,为什么贝迦屹立六百年还是当世强国?

    隔壁酒桌有几人听见了,都给他鼓掌:“说得好,就是这个道理!”

    贺灵川笑了。强大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弱者最好的洗脑。

    汪贸也道:“这都是老生常谈了,每月都要听个三五回,争不出结论的。”

    另一名学子名为司徒鹤,忽然插嘴道:“其实贝迦也不是什么都能聊的。”

    “哦?”贺灵川反而来了兴趣,“比如?”

    “比如快二百年前叛变的藩妖国渊国!”司徒鹤声音放低,若非贺灵川耳力好,险些就听不见了,“我听说有个老头子不怕事,给渊国写书平反,结果被……”

    贺灵川仿佛也在哪里听过。

    “那件事已经盖棺定论,不值得讨论了。”姜陶立刻举杯,“来,我再敬各位一杯!”

    司徒鹤还待再说,汪贸看他一眼,意在警告,他就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贺灵川也转了个安全话题:

    “贝迦的邻居鸢国,北边有强敌虎视眈眈,西边叛军攻城拔寨,官兵抵抗无力。国内又接连遭灾,哀鸿遍野,甚至各地起义此起彼伏。若各位主政,有何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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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抓着酒杯苦思,这倒是他们最喜欢的议政题。

    养了一肚子学问,到头来不就为了解决实际问题?

    汪贸首先道:“国内遭灾,平民起义,那是百姓活不下去了,首先要轻徭薄税,与民生息休养。”

    另一学子摇头:“西边不是还在打仗吗,一旦减了税,国库哪里有钱?没听官军都抵抗无力吗,要是再削衣少粮,那还不得哗变成叛军?”

    “是啊,苦一苦百姓还行。”司徒鹤附议,“我看内战连连的国家,都是连年加税以补财库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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