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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平安与崔东山,同在异乡的先生与学生,一起走向那座算是开在异乡的半个自家酒铺。
    崔东山轻声问道:“先生没劝成功?陶文依旧不愿意离开剑气长城,就非要死在这边?”
    一样米养百样人,剑气长城既然会有不想死的剑修崔嵬,自然也就会有想死家乡的剑仙陶文。
    剑气长城历史上,双方人数,其实都不少。
    最顶尖的一小撮老剑仙、大剑仙,无论是犹在人世还是已经战死了的,为何人人由衷不愿浩然天下的三教学问、诸子百家,在剑气长城生根发芽,流传太多?当然是有理由的,而且绝对不是瞧不起这些学问那么简单,只不过剑气长城的答案倒是更简单,答案也唯一,那就是学问多了,思虑一多,人心便杂,剑修练剑就再难纯粹,剑气长城根本守不住一万年。
    关于此事,如今的寻常本土剑仙,其实也所知甚少,许多年前,剑气长城的城头之上,老大剑仙陈清都曾经亲自坐镇,隔绝出一座天地,然后有过一次各方圣人齐聚的推演,然后结局并不算好,在那之后,礼圣、亚圣两脉造访剑气长城的圣人君子贤人,临行之前,不管理解与否,都会得到学宫书院的授意,或者说是严令,更多就只是负责督战事宜了,在这期间,不是有人冒着被责罚的风险,也要擅自行事,想要为剑气长城多做些事,剑仙们也未曾刻意打压排挤,只不过这些个儒家门生,到最后几乎无一例外,人人心灰意冷罢了。
    陈平安说道:“到了酒桌上,光顾着喝酒,就没劝。果然喝酒误事。”
    陈平安脚步不快,崔东山更不着急。
    两人便这样缓缓而行,不着急去那酒桌喝新酒。
    大街小巷,藏着一个个结局都不好的大小故事。
    崔东山安慰道:“送出了印章,先生自己心里会好受些,可不送出印章,其实更好,因为陶文会好受些。先生何必如此,先生何须如此,先生不该如此。”
    陈平安转移话题道:“那个林君璧与你下棋,结果如何了?”
    崔东山抖了抖袖子,两人身畔涟漪阵阵,如有淡金色的朵朵荷花,开开合合,生生灭灭。只不过被崔东山施展了独门秘术的障眼法,必须先见此花,不是上五境剑仙万万别想,之后才能够偷听双方言语,只不过见花便是强行破阵,是要露出蛛丝马迹的,崔东山便可以循着路线还礼去,去问那位剑仙知不知道自己是谁,若是不知,便要告知对方自己是谁了。
    诱饵便是他崔东山到底是谁,林君璧的下场又是如何,邵元王朝的走势会不会有那翻天覆地的变化,然后以此再来作证确定他崔东山到底是谁。
    反正愿者上钩。
    他崔东山又没求着谁咬钩吃饵,管不住嘴的下场,大剑仙岳青已经给出例子,若是这还不死心,偏要再掂量掂量文圣一脉的香火分量,就别怨他崔东山去搬救兵,喊大师伯为自己这个师侄撑腰。
    崔东山笑道:“林君璧是个聪明人,就是年岁小,脸皮尚薄,经验太不老道,当然学生我比他是要聪明些的,彻底坏他道心不难,随手为之的小事,但是没必要,终究学生与他没有生死之仇,真正与我结仇的,是那位撰写了《快哉亭棋谱》的溪庐先生,也真是的,棋术那么差,也敢写书教人下棋,据说棋谱的销量真不坏,在邵元王朝卖得都快要比《彩云谱》好了,能忍?学生当然不能忍,这是实打实的耽误学生挣钱啊,断人财路,多大的仇,对吧?”
    陈平安疑惑道:“断了你的财路,什么意思?”
    崔东山赧颜道:“不谈少数情况,一般而言,浩然天下每卖出一部《彩云谱》,学生都是有分成的。只不过白帝城从来不提这个,当然也从没主动开口说过这种要求,都是山上书商们自个儿合计出来的,为了安稳,不然挣钱丢脑袋,不划算,当然了,学生是稍稍给过暗示的,担心白帝城城主气量大,但是城主身边的人心眼小,一个不小心,导致刊印棋谱的人,被白帝城秋后算账嘛。魔道中人,性情叵测,终究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再说,能够堂堂正正给白帝城送钱,多难得的一份香火情。”
    陈平安无言以对,崔东山不说,他还真不知道有这等细水流长挣大钱的内幕,气笑道:“等会儿喝酒,你掏钱。你挣钱这么黑心,是该多喝几坛竹海洞天酒,好好洗一洗心肝肚肠。”
    崔东山点头称是,说那酒水卖得太便宜,阳春面太好吃,先生做生意太厚道。然后继续说道:“再就是林君璧的传道先生,那位邵元王朝的国师大人了。但是许多老一辈的怨怼,不该传承到弟子身上,别人如何觉得,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文圣一脉,能不能坚持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认知。在此事上,裴钱不用教太多,反而是曹晴朗,需要多看几件事,说几句道理。”
    陈平安笑问道:“所以那林君璧如何了?”
    崔东山笑道:“所以林君璧被学生苦口婆心,指点迷津,他幡然醒悟,开开心心,自愿成为我的棋子,道心之坚定,更上一层楼。先生大可放心,我未曾改他道心丝毫。我只不过是帮着他更快成为邵元王朝的国师、更加名副其实的君王之侧第一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光是道统学问,还有世俗权势,林君璧都可以比他先生拿到更多,学生所为,无非是锦上添花,林君璧此人,身负邵元王朝一国国运,是有资格作此想的,问题症结,不在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在林君璧的传道人,传道不够,误以为年复一年的循循善诱,便能让林君璧成为另外一个自己,最终成长为邵元王朝的定海神针,殊不知林君璧心比天高,不愿成为任何人的影子。于是学生就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林君璧得到他想要的盆满钵盈,我得到想要的蝇头小利,皆大欢喜。归根结底,还是林君璧足够聪明,学生才愿意教他真正棋术与做人做事。”
    说到这里,崔东山说道:“先生不该有此问的,白白被这些事不关己的腌臜事,影响了喝酒的心情。”
    陈平安摇头道:“先生之事,是学生事,学生之事,怎么就不是先生事了?”
    崔东山抬起袖子,想要装模作样,掬一把辛酸泪,陈平安笑道:“马屁话就免了,稍后记得多买几壶酒。”
    然后陈平安提醒道:“郁狷夫人不错,你别坑骗她。”
    崔东山笑道:“于她于郁家,兴许不算什么多好的好事,最少却也不是坏事,我与那悔棋本事比棋术更好的郁老儿,关系从来不差,先生放心吧,学生如今做事,分寸还是有的。郁狷夫能够成为今天先生认为的‘不错’之人,当然关系在她自己用心,也在潜移默化的家风熏陶,至于邵元王朝的文风如何,当然也是差不多的道理,挑猪看猪圈嘛。只要注意不看特例,看那多数,道理就不会差。”
    陈平安沉默片刻,转头看着自己开山大弟子嘴里的“大白鹅”,曹晴朗心中的小师兄,会心一笑,道:“有你这样的学生在身边,我很放心。”
    崔东山遗憾道:“可惜学生无法常伴先生身旁,无法力所能及,为先生消解小忧。”
    陈平安摇头道:“裴钱和曹晴朗那边,无论是心境还是修行,你这个当小师兄的,多顾着点,能者多劳,你便是心中委屈,我也会假装不知。”
    崔东山笑道:“天底下只有修不够的自己心,深究之下,其实没有什么委屈可以是委屈。”
    陈平安转头道:“是教先生做人?”
    崔东山委屈道:“学生委屈死了。”
    陈平安说道:“善算人心者,越是靠近天心,越容易被天算。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先顾全自己,才能长长久久的顾全他人。”
    崔东山点头道:“学生自有计较,自会考量。”
    其实双方最后言语,各有言下之意未开口。
    文圣一脉的顾全自己,当然是以不害他人、无碍世道为前提。只是这种话,在崔东山这边,很难讲。陈平安不愿以自己都尚未想明白的大道理,以我之道德压他人。
    崔东山的回答,也未答应了先生,因为他不会保证“顾全自己”,更不保证“长长久久”。
    这个世道,与人讲理,都要有或大或小的代价。
    那么护住众多世人的讲理与不讲理,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比如崔东山此次暂且搁置宝瓶洲那么多的大事,赶赴倒悬山和剑气长城,就需要付出代价,其实崔瀺没说什么,更没有讨价还价,信上只说了速去速回四个字,算是答应了崔东山的偷懒怠工。但是崔东山自己清楚,自己愿意去多做些。你崔瀺老王八蛋既然可以让我一步,那我崔东山不是你崔瀺,便可以自己去多走两步。
    崔东山知道了自家先生在剑气长城的所作所为。
    不但如此,还能够拉上那位太徽剑宗的齐景龙一起。
    崔东山只做有意思、又有意义、同时还能够有利可图的事情。
    所以他身边,就只能拉拢林君璧之流的聪明人,永远无法与齐景龙、钟魁这类人,成为同道中人。
    先生不是如此。
    先生不如此,学生劝不动,便也不劝了。
    因为先生是先生。
    世间许多弟子,总想着能够从先生身上得到些什么,学问,声誉,护道,台阶,钱。
    崔东山懒得去说那些的好与不好,反正自己不是,与己无关,那就在家门外,高高挂起。
    到了酒铺那边,人满为患,陈平安就带着崔东山拎了两壶酒,蹲在路边,身边多出许多生面孔的剑修。
    崔东山如今在剑气长城名气不算小了,棋术高,据说连赢了林君璧许多场,其中最多一局,下到了四百余手之多。
    有那精通弈棋的本土剑仙,都说这个文圣一脉的第三代弟子崔东山,棋术通天,在剑气长城肯定无敌手。
    于是就有大小赌棍酒鬼们心里好受多了,想必那个身为崔东山先生的二掌柜,肯定棋术更高,所以被二掌柜卖酒坐庄骗了些钱,是不是就算不丢人?与此同时,不少人觉得自己真是冤枉了二掌柜,虽说酒品赌品确实差,毋庸置疑,可到底棋品好啊,明明棋术如此高,却从未在此事上显摆一二,竟是还剩下点良心,没被浩然天下的狗全部叼走。
    如今酒铺生意实在太好,大掌柜叠嶂打算买了隔壁两座铺子,起先很怕自己多此一举,便做好了被教训一通的心理准备,小心翼翼与二掌柜说了想法,不曾想二掌柜点头说可以,叠嶂便觉得自己做生意,还是有那么点悟性的。有了这么个打算,叠嶂便与帮短工的张嘉贞商量了一番,少年答应以后就在酒铺当长工了,除了灵犀巷张嘉贞,还有个蓑笠巷的同龄人蒋去,私底下也主动找到了叠嶂,希望能够在酒铺做事情,还说他不要薪水银子,能吃饱饭就可以,叠嶂当然没答应,说薪水照发,但是起先不会太多,以后若是酒铺生意更好了,再多给。所以蒋去最近都会经常找到张嘉贞,询问一些酒铺打杂事宜,张嘉贞也一五一十告诉早就熟悉的同龄人,来自不同贫寒巷子、出身大致相当的两个少年,关系愈发亲近了几分。
    喝过了酒便回宁府,回去路上,崔东山拎了两壶五颗雪花钱一坛的青神山酒水,当然不会与酒铺赊账。
    看得那些酒鬼们一个个头皮发麻,寒透了心,二掌柜连自己学生的神仙钱都坑?坑外人,会手下留情?
    听说剑气长城有位自称赌术第一人、没被阿良挣走一颗钱的元婴剑修,已经开始专门研究如何从二掌柜身上押注挣钱,到时候撰写成书编订成册,会无偿将这些册子送人,只要在剑气长城最大的宝光酒楼喝酒,就可以随手拿走一本。如此看来,齐家名下的那座宝光酒楼,算是公然与二掌柜较上劲了。
    纳兰夜行开的门,意外之喜,得了两坛酒,便不小心一个人看大门、嘴上没个把门,热情喊了声东山老弟。崔东山脸上笑眯眯,嘴上喊了声纳兰爷爷,心想这位纳兰老哥真是上了岁数不记打,又欠收拾了不是。先前自己言语,不过是让白嬷嬷心里边稍稍别扭,这一次可就是要对纳兰老哥你下狠手出重拳了,打是亲骂是爱,好好收下,乖乖受着。
    为了不给纳兰夜行亡羊补牢的机会,崔东山与先生跨过宁府大门后,轻声笑道:“辛苦那位洛衫姐姐的亲自护送了。”
    陈平安说道:“职责所在,无需惦记。”
    崔东山抖了抖袖子,“当然。学生只是心中忐忑,今日这番行头,入不入得洛衫姐姐的法眼。”
    纳兰夜行笑道:“东山啊,你是难得一见的风流少年郎,洛衫剑仙一定会记住的。”
    崔东山点头道:“是啊是啊。”
    演武场芥子小天地那边,裴钱在被白嬷嬷喂拳。
    陈平安没有旁观,不忍心去看。
    陈平安自己练拳,被十境武夫无论如何喂拳,再惨也没什么,只是独独见不得弟子被人如此喂拳。
    真正的原因,则是陈平安害怕自己多看几眼,以后裴钱万一犯了错,便不忍心苛责,会少讲几分道理。
    毕竟在书简湖那些年,陈平安便已经吃够了自己这条心路脉络的苦头。
    与他人撇清关系,再难也不难,唯独自己与昨日自己撇清关系,千难万难,登天之难。
    ————
    隐官大人的城外一处避暑行宫。
    隐官大人站在椅子上,她双手揪着两根羊角辫儿,椅子悬空,俯瞰而去,她视野所及,也是一幅城池地图,更加庞大且仔细,便是太象街在内一座座豪宅府邸的私人花园、亭台楼榭,都一览无余。
    只不过如今地图上,是一条条以朱笔描绘而出的路线,鲜红路线,一端在宁府,另外一端并不定数,最多是叠嶂酒铺,以及那处街巷拐角处,说书先生的小板凳摆放位置,其次是剑气长城左右练剑处,其余一些屈指可数的痕迹,反正是二掌柜走到哪里,便有人在地图上画到哪里。
    庞元济曾经问过,“陈平安又不是妖族奸细,师父为何如此在意他的路线。”
    隐官大人回了一句,“没架打,没酒喝,师父很无聊啊。”
    庞元济便不再多问了,因为师父这个道理,很有道理。
    按照他师父的说法,隐官一脉,在剑气长城的历史上,传承到了她手上,哪怕做得不算订好,但绝对是合格了的,不但合格,还多做了太多太多的额外事,功劳真不算小了,老大剑仙还那么挑她的刺,真是欺负人,能者多劳,也不是这么个劳碌命啊。
    女子剑仙洛衫,还是身穿一件圆领锦袍,不过换了颜色,样式依旧,且依然头顶簪花。
    在剑气长城,隐官一脉的洛衫,与那城头上荡秋千的失心疯女子周澄,姿容都算是极其出彩的了。
    洛衫到了避暑行宫的大堂,持笔再画出一条朱红颜色的路线。
    竹庵剑仙皱眉道:“这次怎么带着崔东山,去了陶文住处?所求为何?”
    洛衫说道:“你问我?那我是去问陈平安?还是那个崔东山?”
    竹庵剑仙哦了一声,“想去就去吧,我又不拦着。”
    洛衫一瞪眼。
    竹庵浑然不觉。
    隐官大人说道:“应该是劝陶文多挣钱别寻死吧。这个二掌柜,心肠还是太软,难怪我一眼看到,便喜欢不起来。”
    隐官大人扭动着羊角辫,撇撇嘴,“咱们这位二掌柜,可能还是看得少了,时日太短,若是看久了,还能留下这副心肠,我就真要佩服佩服了。可惜喽……”
    可惜隐官大人没有下文了,洛衫与竹庵剑仙也不会多问。
    隐官大人突然哀叹一声,脸色更加惋惜,“岳青没被打死,一点都不好玩。”
    竹庵剑仙这一次是真的比较好奇,毕竟一个金身境武夫陈平安,他不太感兴趣,但是左右,同为剑修,那是万般感兴趣,便问道:“隐官大人,老大剑仙到底说了什么话,能够让左右停剑收手?”
    隐官大人一伸手。
    竹庵剑仙便抛过去宝光楼一壶上架仙酿。
    隐官大人收入袖中,说道:“大概是与左右说,你那些师弟师侄们看着呢,递出这么多剑都没砍死人,已经够丢脸的了,还不如干脆不砍死岳青,就当是切磋剑术嘛,若是砍死了,这个大师伯当得太跌份。”
    洛衫与竹庵两位剑仙相视一眼,觉得这个答案比较难以让人信服。
    隐官大人跳到椅把手上站着,更高些俯瞰那幅地图,自言自语道:“将死之人,有点多了啊。能活之人,倒也不算少。输钱赢钱,挣钱还钱,有这样做买卖的吗?将来谁又记得你陶文的那点卖命钱,你陈平安做的那点芝麻事?大势之下,人人难逃,毫无意义的事情嘛,还做得如此起劲?唉,真是搞不清楚读了书的剑客怎么想,从来都是这样。又不能喝酒,愁死我了。竹庵,你赶紧喝酒啊,让我闻闻酒味儿也好。”
    ————
    今天的剑气长城。
    左右不是有些不适应,而是极其不适应。
    对崔东山,很直接,不顺眼就出剑。
    对陈平安,教他些自己的治学法子,若有不顺眼的地方,就教小师弟练剑。
    但是眼前这两个,都是师侄!
    再加上那个不知为何会被小师弟带在身边的郭竹酒,也算半个?
    裴钱这一次打算抢先开口说话了,输给曹晴朗一次,是运气不好,输两次,就是自己在大师伯这边礼数不够了!
    所以等到自己师父与自己大师伯寒暄完毕,自己就要出手了!
    不曾想裴钱千算万算,算漏了那个半吊子同门的郭竹酒。
    这家伙不知怎么就不被禁足了,最近经常跑宁府,来叨扰师娘闭关也就罢了,关键是在她这大师姐这边也没个好话啊。
    大师姐不认你这个小师妹,是你这个小师妹不认大师姐的理由吗?嗯?小脑阔儿给你锤烂信不信?算了算了,谨记师父教诲,剑高在鞘,拳高莫出。
    郭竹酒今天抢先一步说道:“未来大师伯,你一人一剑,便包围了大剑仙岳青在内那么多剑仙,是不是其实心情很淡然,对吧?因为更早那场出城杀妖的大战,大师伯一人便包围了那么多的大妖,砍瓜切菜哗啦啦的,所以很是习以为常了,肯定是这样的!大师伯你别不承认啊!”
    左右笑了笑,“可以承认。”
    郭竹酒郑重其事道:“我若是蛮荒天下的人,便要烧香拜佛,求大师伯的剑术莫要再高一丝一毫了。”
    裴钱急红了眼,双手挠头。
    这种溜须拍马,太没有诚意了。
    大师伯千万别相信啊。
    左右笑了笑,与裴钱和曹晴朗都说了些话,客客气气的,极有长辈风范,夸了裴钱的那套疯魔剑术,让她再接再厉,还说那剑仙周澄的那把祖传剑意,可以学,但无需佩服,回头大师伯亲自传你剑术。
    左右还叮嘱了曹晴朗用心读书,修行治学两不耽误,才是文圣一脉的立身之本。不忘教训了曹晴朗的先生一通,让曹晴朗在治学一事上,别总想着学陈平安便足够,远远不够,必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才是儒家门生的为学根本,不然一代不如一代,岂不是教先贤笑话?别家学脉道统不去多说,文圣一脉,断然没有此理。
    看得陈平安既高兴,心里又不得劲。
    也从没见这位大师兄在自己这边,如此和颜悦色好说话啊。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隔代亲?
    带着他们拜见了大师伯。
    老大剑仙的茅屋就在不远处。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又带着他们一起去见了老人。
    陈清都走出茅屋那边,瞥了眼崔东山,大概是说小兔崽子死开。
    崔东山笑道:“好嘞。”
    一个转身,蹦蹦跳跳,两只雪白大袖子甩得飞起。
    郭竹酒,原地不动,伸出两根手指头,摆出双脚走路姿态。
    老大剑仙又看了她一眼,为表诚意,郭竹酒的两根手指头,便走路快了些。
    陈清都笑道:“又没让你走。”
    郭竹酒如释重负,转身一圈,站定,表示自己走了又回来了。
    裴钱心中叹息不已,真得劝劝师父,这种脑子拎不清的小姑娘,真不能领进师门,哪怕一定要收弟子,这白长个儿不长脑袋的小姑娘,进了落魄山祖师堂,座椅也得靠大门些。
    她裴钱身为师父的开山大弟子,大公无私,绝对不掺杂半点个人恩怨,纯粹是心怀师门大义。
    裴钱不过有些佩服郭竹酒,人傻就是好,敢在老大剑仙这边如此放肆。
    像自己,就绝对不敢说话,不敢多看一眼老大剑仙,眼睛会疼。
    陈清都看着陈平安身边的这些孩子,最后与陈平安说道:“有答案了?”
    陈平安说道:“文圣一脉弟子,从来有所为,有所不为。”
    陈清都点点头,只是说道:“随你。”
    最后这一天的剑气长城城头上,左右居中坐,一左一右坐着陈平安和裴钱,陈平安身边坐着郭竹酒,裴钱身边坐着曹晴朗。
    崔东山不知为何先前被老大剑仙赶走,方才又被喊去。
    聊完了事情,崔东山双手笼袖,竟是大大方方与陈清都并肩而立,好像老大剑仙也不觉得如何,两人一起望向不远处那幕风景。
    陈清都笑问道:“国师大人,作何感想?”
    崔东山淡然道:“唯恐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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