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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至如今,奥默.林顿也多少接触了不少罗德岛公司那算是人尽皆知的‘秘辛’。

    尤其是在最近一周里的委托挂机环节,他没少在罗德岛公司的实验场里跟人唠嗑,问东问西。

    而在这之中,最值得一提的,便在于那些‘泰拉’人的祖先,都不算是如今的类人模样。

    万物演化是个传统命题,哪怕是神圣泰拉联邦,也同样存在着神创论与进化论两种论点,然后被急了的一方想办法来到几万年前毛证据。

    然后发现神创论是真的,进化论也是真的。

    猿人进化环节,被各地的神与几位穿越者推了一把,同时也有些地方神不满足于这份进化效率,自己捏人混进去提升种族值。

    且不说这微妙的事实让吵了那么久的两边很是尴尬,但至少罗德岛员工们故乡的那个泰拉,人类物种起源是非常统一的。

    不论是作为本地人的萨卡兹,还是作为外迁者的塔卫二诸族,都是在源石的影响,或者说——源石内部的信息干涉下,逐步化作类似人类的姿态。

    哪怕是所谓的‘神民’,也不例外。

    这算是进化还是退化,答案自在人心,但显然,霍尔海雅女士这一族非常特别。

    乍一看,所有的‘羽蛇’都是‘退化论’支持者。

    数百年来的所有族人,都是在追溯往日的荣光,作为萨尔贡一支格外强大的神民血脉,其‘使用风雷之力,翱翔于天际’的传说,至今都还在一些萨尔贡本土部族里流传,为他们的执着提供了非常有力的动机。

    但看这手术的存在,倒也不难猜测在数百年前,也曾有羽蛇自发拒绝追逐先祖的荣光。

    但就算如此,这本应是被父辈、被祖辈加诸的意志,也一样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逐渐反应过来。

    逐渐意识到自己这短到不过五十,劣化者甚至不到四十的寿命,都是在追逐着根本瞧不见希望的结果。

    或浑噩,或觉醒,或憎恨——羽蛇的传承手术决定了每一位族人的基盘,却不能固化未来,这并不算是强制力很高的思想钢印,因为每一位被施以传承手术的新生儿,都是被上代视作了唯一的希望。

    小小的身躯肩负着达成夙愿,开拓未来的重责,自不应该走在被完全规划的人生里。

    霍尔海雅一度也曾有过无数次选择的机会。

    哪怕无法忘记这个使命,也可以选择背过身去。

    接受,或无视。

    接受的结果显而易见,但无视呢?

    “如果我们发自内心地不愿意履行这项使命,那我们应当可以无视它。”

    霍尔海雅盯着那传统的大理石吧台。

    夹杂着白石的黑色桌面,光滑而又冰冷地,照出她那渐渐不再冰冷锐利的碧绿眼瞳。

    曾经的奥默能够轻松以漠然无情的语调,有若第三人称般客观的语调,讲述自己的人生,但如今的他已经很难做到这一点了,当他试着喜欢自己,当他试着接纳自己的人生,从中寻觅价值与趣味时,那人生便不再那样难以代入。

    显然,霍尔海雅也是一样。

    疯狂如她也无法漠视自己走来的这一路,倒不如说她的疯狂正是因为无法舍弃这一切的付出。

    只是最初的她,一定不是这样。

    最初的疯狂源于时日无多下的渴望,是为那无缘达成的夙愿而愈发过激,愈发疯魔,甚至让她在回想那段时光时,甚至说出过‘我曾在那段时间考虑过找位同族交媾,哪怕不是同族,单单只是头脑好的异族也无所谓,只要没有生殖隔离,能够诞下优秀的血脉也一样能将其延续’这样的话来。

    虽然很过激,但还算能够理解,因为奥默一开始都想过时钟塔那帮本格魔术师了,听到这儿再下意识将霍尔海雅女士这思维代入‘追求根源的魔术师’……

    ……

    完全没问题!

    甚至代入一下象征家那帮扭曲老登都很一般!

    都怪他们,让自己对变态越来越包容了…奥默深刻反省了一下他们,然后再看眼前这位随着酒液的更迭与话语的絮叨而变得脆弱,变得感伤起来的女性。

    或许是因为虹蛇神的存在给了她足够的安心,也或许是放下了装备,放下了法杖,让她终于能够短暂的喘息,总之,打从奥默答应愿意给她缔造一张卡片,但代价是满足自己所有的好奇心后。

    这场酒吧会面的性质就变了。

    从理应存在的言语交锋,变成了一场漫长的倾诉。

    当然,四十来岁的大龄阿姨对十九岁的青年倾诉人生,听起来像是什么牛郎服务,但这实际的氛围更像是在告解室里的忏悔。

    或许这也没什么问题。

    十九岁的虹蛇之神,正聆听小羽蛇四十余年的人生,就连本来由小羽蛇充当酒保与调酒师来准备的酒液,也在第三次续杯之后,由那动用了人工头脑算力解析,得以完美再现动作、角度、力度的虹蛇之神来提供。

    米诺斯之雾、汐斯塔冰茶,在这趟会面中掌握了一项新技能和新品项的奥默.林顿,为那极端放松的女性递上了一杯又一杯。

    委实说,他没有劝过哪怕一次酒。

    他只是在对方杯中见底时,才临时动手,在对方静声的等待中为其续上。

    为了不让对方醉太快,他甚至本是只想特调一种,结果却被对方期许了另一种,或许哪怕不依赖器具,她也对酒量很自信吧……怀着这样的猜测,奥默如她所愿地展示着复刻能力,然后听着她从一切的开始讲述。

    残忍的手术式传承法术,漫长却反馈极差的追索,为追索所付出的一切,时日无多愈发激进、疯狂的行事,与那浑噩的纠结途中,听闻异世界所燃起的希望。

    到最后,是瞧见那希望是如此盛大、如此触手可及时的荒诞,将她推入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疯狂。

    他细心倾听着这漫长的故事,这是尽管畸形、扭曲,也仍是能让他听得津津有味的故事。

    奥默.林顿这十九年来听过许多的故事,却少有异世界的珍藏,更少有涉及半生的旅途,尽管对如今的霍尔海雅而言,八九十岁大抵也不算是终点。

    接触了联邦这边的源能修行之后,她有大把的机会延长寿命,甚至能胜过那曾视作终点的羽蛇先祖。

    这或许是继他那记不清晰的令之往事后,第二次接触到的他者人生。

    所以他希望延长。

    但那讲述者却似兴之所至,将他递回桌台的酒杯,自然而然的一杯又一杯地提起,到中途时,那对如绿玛瑙般的双眼中,就已添上了几分湿润。

    委实说,奥默很担心她中途倒下。

    事已至此,他最初考虑过的拼酒都已不存在,他都没多少机会喝,倒是对方一直在喝。

    并在那一杯杯中,话题时常歪斜。

    甚至会提到她的法杖。

    图书馆。

    法杖并不叫图书馆,可她那法杖的顶端内部,的确有着一座小小的‘图书馆’,以一个盒子的模样呈现。那是羽蛇一族数百年的历史,正如她那总是以当时最坚固的材料制成的外骨骼,以及那为坚韧至极编制的新型纤维外袍。

    这三者分别代表了‘孤高’、‘翅膀’、‘皮肤’。

    羽蛇的翅膀坚如金铁,绝不可脱下。

    羽蛇的皮肤刀枪不入,绝不可放松。

    羽蛇的孤高无人能及,绝不可外显。

    她的父母、祖辈,每一位羽蛇都会依照这样的传说来缔造装备,看似科幻感十足的装备之下是最原始的崇拜。

    这是一族的负担,也是一族的骄傲,强大且孤高的‘羽蛇’必须做到一人应付绝大多数危险,所以她几乎不会卸下这一身的东西,他们相信,当他们脱下这些虚假的装饰时,就是回归最原始的“羽蛇”的时刻。

    就像半小时前。

    那时的她,在迟疑了几秒后,当着奥默的面解下了外骨骼、褪下了外袍,并将法杖斜置于桌台边。

    而当后来的她拉近了椅子,以几乎要靠到他面前,且还倚着半边桌台的样子。

    对她卸下的装备如数家珍时,奥默便想起她那时的迟疑。

    沉默。

    只能沉默。

    哪怕在昨日的网络对话中,他便已然透过文字察觉到了一份惊人的重力,可当那重力场真正展露正体,他还是难免会在心头感慨:

    草率了。

    知晓秘密的同时你就要承担那份秘密的重量,而他感受到的重量,并不只是一张怪兽卡片的分量。

    这是比人生更甚的重量。

    哪怕她原本的人生只是四十二年,但这份纯粹至极的仪式感,绝非来自她42年的坚持。

    这的确是一族的传承,而之所以要说一族,好似无视了那些婴儿时便已被诅咒的受害者的意愿,便在于一句话。

    “您仍然选择了这条路,不是么?”

    “哪怕没有强制的枷锁,你们仍然选择了这条路。”

    这是奥默说的话,源自她在不久前的上一句。

    无视使命——当自我意识完全,当那童年的伤口终于结痂,每一位‘羽蛇’都会知道自己自幼便已受到怎样的迫害,那么他们当然有权利做出选择。

    可奥默现在会坐在这里,就已经证明ta们的选择,证明了霍尔海雅的选择。

    “是啊,”霍尔海雅轻声说,她的指尖搭在偏斜的酒杯上,迷蒙的双眼映着那身旁青年那映在大理石桌台上的虹色身影,“而且我也不甘心。”

    她确实渴望着羽蛇的身姿。

    看似只是打了个基础,但站在那基础之上,你会愈发发觉那夭矫身姿的魅力。

    就像赛马娘们哪怕没有被赋予奔跑的义务,也会自发地渴望入学特雷森,渴望站在那追逐极速的赛场上。

    那些前辈,前人,她们站在灯光璀璨的舞台上,她们站在人群欢呼的赛场上——她们在那一刻的身姿,映入每一位后继者的眼中,便是一座丰碑,引领着无数马娘自发的追逐。

    这正是羽蛇这一形象,对霍尔海雅她们的意义。

    愈是长大,愈是行走于发达、进步的文明,‘羽蛇’们反而愈是能够体会那翱翔的荣耀,那壮丽的身姿。

    那是对强大的追逐,那是对壮丽的渴望,那是对荣耀的欢喜。

    那正是她的意志,也是羽蛇那一符号化的魅力。

    哪怕祂带来了短寿、痛苦,以及整个童年的缺失,他们也无可救药地投入到那图腾的追逐中去。

    那销魂蚀骨的渴望是如此鲜明,鲜明到奥默作为训练员,也作为魔黯哥斯拉的持有者,实在无法说自己不能理解。

    “我明白了,”言尽于此,便已站起身来的虹蛇神,只是俯瞰着那再难有如此一次情绪发泄机会的羽蛇,“就像一开始说的那样,你满足了我所有的好奇心,我就会帮你。”

    他说着,抬手,摘掉了她那还想端起的酒杯,继而走到她的另一边,提起了那放置着图书馆的法杖,递到她眼前。

    “你还有现在。”

    他轻声说,看着这位大抵很难凭自己起身的女性试图探手去握法杖,却整个一歪,在失衡中倒向自己。

    意外的轻……平静地接住她的奥默心里想。

    因为粗壮的尾巴、丰满的体型与宽大的袍服,以及那外骨骼的轮廓,霍尔海雅给人的印象从来与轻量无缘,更无从判断她真实的体重。

    但这对虹蛇神来说,委实也不重要。

    小羽蛇已在情绪倾泻殆尽与酒精的共同作用下睡去,而他只会在其幽蓝的翼状耳边,再道一句:

    “以及未来。”

    对此,似是觉得有些痒的羽蛇只是歪了歪脑袋,发出浅淡的嘤咛,看来睡得很沉。

    徒留那撑着她的虹蛇神腾出一只手来拧了拧鼻梁,转而打量这空荡荡的酒吧,以及不远处沙发上的外袍与外骨骼。

    给她套上再通知这儿本来的管理人……然后带去军事委员会交给别人接管……

    “啊……”

    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的奥默,只是张开嘴,呆愣地叹了口气。

    跨界不能传送真麻烦……

    魔能潮妨碍更麻烦……

    魔界区今天重建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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