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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他。杨雨田就又说“你知道不知道,日本人要在这儿呆多久?”杨雨田看见潘翻译官已换了一脸严肃,便马上换了笑脸道“我是瞎问呢,就算我放个屁。”
    潘翻译官就随着杨雨田出来了。
    杨雨田随潘翻译官来到北泽豪房间时,北泽豪自己在和自己下棋,这面走一步,那面又走一步,然后停下来使劲想。
    潘翻译官立在那,杨雨田也立在那。半晌,北泽豪抬起头,冲杨雨田微笑着说“杨君会下棋么?”
    杨雨田忙说“我那两下子,拿不出手。”
    北泽豪就拍一拍杨雨田的肩说“等以后咱们慢慢下。”然后伸手便让杨雨田坐下了,自己也坐下了。杨雨田很拘束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北泽豪。杨雨田坐在椅子上,就想,这是我的家,我什么要不自在呢。他这么想了,可仍然不自在,他不知道北泽豪找他干什么。
    北泽豪就说“杨君,山上可有队伍?”
    杨雨田马上就想到鲁大和朱长青,他想日本人终于问了,他心里竟有了一丝快意,他纠正道“是胡子。”
    “胡子?”北泽豪似乎没听明白。
    潘翻译官解释道“就是土匪。”
    北泽豪明白了,点点头。
    “太君要抓他们么,我派人带路。”杨雨田站了起来。
    北泽豪点点头说“很好。”
    3
    朱政委是被朱长青手下人捆绑着来见朱长青的。
    朱政委知道,日本人已经去了野葱岭,他便知道自己晚了一步。他来到朱长青营地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窝棚被拆了,点成了一堆堆的火,火又烤化了一片片积雪。朱长青正站在山坡上,指挥着手下人,烧那些窝棚。他看到,朱政委被推搡着向自己走宋,他等在那里看着朱政委,他觉得这人有几分面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手下人把他推到朱长青面前说;“团座,这人说要见你。”
    朱政委说“朱团长,久违了。”
    朱长青愈加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仍想不起在哪见过。
    朱政委又说“朱团长,就让我这么和你说话么?”
    朱长青这才看清绑在朱政委身上的绳子。他冲手下人说“还愣着干啥,松开。”
    手下人就解去朱政委身上的绳子。
    朱政委冲朱长青拱了一下手说,“不认识我了么?”
    朱长青就想起来了,那支运药材的马队,还有烧透的石板,眼前这个汉子跪在石板上的情景。
    朱长青就说“好汉,是你。你又来运药材么?”
    朱政委就说“看来朱团长要另谋高就了。”
    朱长青鼻子里“哼”子一声。他目丁着朱政委半晌道“你找我有事么?”
    朱政委就说“你知道抗联么?”
    朱长青上下又认真打量了几眼朱政委,似乎悟了什么,说“莫不是好汉入伙了抗联?”
    朱政委笑了一下,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朱长青又说“我不想打日本,谁也不想打。我想过平安日子。”
    朱政委就说“日本人来了,谁也别想平安。”
    朱长青就平淡地说“抗联发饷么?”
    朱政委摇摇头。
    “抗联睡热炕么?”
    朱政委又摇摇头。
    朱长青便不再多言,冲朱政委拱了拱手道,“我敬佩你这样的汉子,以后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就到大金沟找我。”说完便朝山下走去。一群人在山沟里吆三喝四地排成了两列。朱长青就站在队前说;“想不想吃饱饭?”
    众人就答“想。”
    朱长青又说“想不想睡热炕?”
    众人更响亮地答“想。”
    朱长青再说“日本人对咱好,咱就在山下呆着,若是有二心,杂种操的,咱还进山当胡子。”
    众人就杂七杂八地喊“对咱不好,咱就杀他,剐他,日他。”
    朱长青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众人就排着队,兴高采烈地往山下走去。有人在队伍里喊“走哇,猪肉炖粉条子可劲整。”
    朱政委站在狼藉的山坡上,他心里一时很空,他万没想到朱长青就这样在他眼皮底下走出去,去投了日本人。朱长青想过平安日子,去吃猪肉炖粉条子,抗联没有,此时朱政委觉得有满腔热情,他又想起了抗联那首军歌,那首每唱一次都让他热血的军歌,突然他扯开喉咙就唱上了
    我们是东北抗日联合军
    创造出联合军的第一军
    乒乓的冲锋杀敌缴械声
    那就是革命胜利的铁证
    ……
    不知什么时候,朱政委发现身后站了三个人。
    “你们住哪?”郑清明背着猎枪,平静地问。
    朱政委这才发现在三个人的身后还有一个完好的窝棚立在那,此时显得很孤独。
    朱政委有些喜出望外,他没料到还有人没有跟着朱长青走,却发现这三个人和朱长青手下人有些不太一样,他愣愣地看着三个人。
    “你们住在哪里?”郑清明又问。
    “山里。等把日本人打走,我们也睡火炕,吃猪肉炖粉条子。”
    朱政委很快地说。
    “我们不睡火炕,我们跟你走。”郑清明说得很平淡。
    朱政委看见这三个人表情都很平谈。
    朱政委说“我是抗联的,专打日本人。”
    “我们打猎。”郑清明又说。
    朱政委觉得这个说话很有意思,便说“我们抗联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抗日。”
    郑清明甲过身,走进窝栅里,不广会,窝棚里冒出了浓烟,郑清明从烟里走出来,看着窝棚着了起来。他冲朱政委说“行了,可以走了。”
    朱政委说“欢迎你们参加抗联。”朱政委有些意外的激动。他伸开了手臂似乎要把三个人一起揽在怀里。
    谢聋子说“朱长青的人是畜生,谁是畜生我就杀谁。”
    朱长青一时没听明白谢聋子的话。
    朱政委就说“这位兄弟你叫啥名字。”
    谢聋子听不见,也就不答。随着柳金娜往前走。
    朱政委发现这三个人就是有些怪。他快步地走在前面。山风裹着雪花吹在他们的身上。
    郑清明似乎又听见了红狐在远处悠长的啼呜声。
    4
    朱长青带着人马投靠了日本人,这一消息。鲁大很快就听说了,鲁大听了这消息后,就一直冷笑。花斑狗就说“大哥你笑啥?”
    鲁大就说“朱长青算个啥鸡笆东西。”
    老包就说“他是条狗。”说完就乐。
    鲁大就瞅着花斑狗说“你怕日本人么?”
    花斑狗说“……怕他干啥,怕就不当胡子了。”
    老包也说“就是咧,不行,咱们整日本人一家伙。”
    鲁大带着人马是黄昏时分下山的,他们刚下山,雪就落下来了,雪在风中欢快地飘着。鲁大望着这风这雪,心时充满了快活的情绪。二更天的时候,一行人马摸到了小金沟,白天的时候,鲁大已经派人摸明了情况。小金沟屯子里打谷场上,住着日本人的炊事班,伙房用席子围着,一只马灯挂在树干上在风雪中摇晃着。
    鲁大第一个摸到土坯房的门口,两颗手榴弹拉开了弦。老包一挥手,胡子们便蜂拥着,利索地开始往马背上装肉装面。那肉和面就用席子围着。席子围着的还有几口大锅,锅下的火尚没燃尽,散发着温热的气息。一个小胡子把一扇子猪肉装到麻袋里,扛起来,觉得并不解气,掀开散热气的锅,撒了泡尿。老包就压低声音说;“你他妈干啥呢,快点。”小胡子说“马上就完。”说完提上裤子欢快地跑进黑暗中。
    土坯房里有了动静,一个日本兵迷迷糊糊打着手电,出门撒尿。推开门,一道光柱射向黑暗,花斑狗叫了一声“大哥,鬼子要烧你。”说完已飞起脚,正踢在日本人的小腹上,日本人扔了手电,惨叫了一声,便蹲在了地上。手电在空中翻滚着,落在雪地里,鲁大也喊了声“趴下。”以为那亮着的东西要炸,却没炸,仍在雪地里亮着。土坯房里叽哩哇啦地说笑,有穿衣拿枪的声音。
    “去你妈的,撤。”鲁大一个鱼跃从地上爬起来,把那两颗手榴弹扔进了屋里。
    手榴弹炸响的那一瞬间,花斑狗已经抓住了亮着的手电,凉凉的像铁,他哆嗦着把手电揣在怀里,弓着腰,很快随鲁大消失在黑暗中。
    日本人在小金沟正乱时,鲁大一行人已经走进了半山腰,打谷场上,已经是火光冲天,两间土坯房燃起了大火,日本人胡乱打着枪,流弹在风雪里吱吱地飞着。
    老包就说;“操你妈日本鬼子,看你们还哆嗦不哆嗦?”
    花斑狗想起了怀里揣着的那块会亮的铁,便掏出来,那东西却还亮着。他拿在手上,把雪雾照出一条道,他就喊“大哥,这东西不烧人还亮。”
    鲁大就说“那让它亮着,给咱们照个道。”
    众人在手电的照射下,一口气跑回了老虎嘴。
    抢来的猪内和米面小山似地堆在山洞里。老包就说“操他妈,这些东西,够咱们吃半拉月了。”
    花斑狗还在捣鼓那只手电,他把光柱一会射向这,一会射向那,小胡子们就追逐着那道光线,乐得嗷嗷叫。
    鲁大说“整灭它,留着以后再照道。”
    花斑狗拧拧这,弄弄那,终于灭了。花斑狗就叫“咋又不亮了呢,操,咋这么不经整。”鼓弄半晌又亮了,花斑狗就一会打开,一会又关上,胡子们看着那一亮一灭的铁棒嗷嗷叫。花斑狗就把手电关了说;“不玩了,让它歇会儿。”小胡子们便散开了。花斑狗便又小心地把会亮的铁棒揣在怀里,怕它冻出毛病来。
    朱政委是被胡子们蒙着眼睛带进山洞来的。花斑狗就说“大哥,这家伙在山下林子里转悠老半天了,弟兄们瞅他可疑就抓了他。他说要找你。”
    鲁大也在捣鼓那只手电,他把能拧能动的地方,都拧都动了,散乱地扔了一炕,鲁大只抬头看了眼朱政委,朱政委此时被押来的胡子掀去了蒙在脸上的布,绑在肩上的绳子也解开了。鲁大看完朱政委并不急于说话,他像个专心致志的孩子似的在捣弄那只手电,他把散乱的手电,复又一件件地装好,在接开关时,却不见有光射出,鲁大就说“这鬼东西,咋就不亮咧?”他再拧开,再装,仍是不亮,鲁大就显得有些烦燥,额上竟冒出了汗。
    朱政委不声不响地接过手电说“我看看。”他拧开装电池的后盖,把装反的电池重新装了一次,一揿开关便亮了。
    鲁大生怕这陌生人把手电抢去似的,又一把夺过来,仔细地揣在怀里。这才抬起头说“你是干啥的?”
    朱政委并不急于说话,从腰间抽出烟袋,从烟口袋里拧了一锅子烟,递给鲁大。鲁大摆摆手说“少跟我套近乎,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朱政委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用火镰把烟点上才说“朱长青带着东北团投了日本人,你知道不知道?”
    “咋不知道,那个王八犊子怕死。”鲁大说。
    朱政委又说“鲁大你怕不怕死。”
    鲁大说“当胡子还怕死,怕死就不当胡子了。”
    朱政委就笑了笑,吸了两口烟道“你不怕日本人?”
    “啥话,昨天我和弟兄们搞了日本人一家伙,不信你看,”鲁大说完把怀里揣着的手电拿出来又接着说“这个一整就会亮的棒就是从日本人那弄来的。”
    朱政委就说“你敢参加抗联么?”
    “抗联是干啥的?”鲁大不明白,瞪着眼睛瞅朱政委。
    “就是专打日本人的。”朱政委热切地看着鲁大。
    “噢,你说的是联军呢,那咋不知道,南面有杨靖宇,北面有赵尚志。”鲁大从炕上下来,绕着朱政委仔细地看了两眼。
    “你不想参加他们的队伍?”朱政委磕掉烟袋中的烟灰。
    “你是抗联干啥的?”鲁大逼近一步,认真地瞅着朱政委。
    “朝鲜支队的。”
    老包就在一旁说“当抗联干啥?不当抗联我们也照样收拾日本人。”
    花斑狗也说“就是,啥抗联不抗联的,谁打我们,我们就打他。”
    鲁大琢磨着,看着黑糊糊的石洞顶问“你给我们个啥官?”
    “我们领导你们这些人,和我们一块联合起来抗日。”
    “是不是得听你的?”
    “咱们都听党的。”
    鲁大用手摸了摸秃头说,“那你回去吧,我谁也不想听,我只想听我自己的。”
    朱政委还想说什么,鲁大一挥手“送客。”
    立马过来两个小胡子,把朱政委的头又用布蒙上了,牵着他就要往外走。鲁大挥了一下手,让两个小胡子等一下,他走到朱政委近前道“你打你的日本人,我打我的日本人,有为难的时候,和兄弟说一声,兄弟为你两肋插刀。”
    朱政委点点头,没说什么。
    鲁大一直目送着把朱政委带出去。
    从日本人那里抢来的猪肉,被剁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块放在铁锅里烟熏火燎地煮。鲁大嗅着锅里飘散出来的阵阵香气,舒服地长出口气,瞅着花斑狗和老包说“日本人可是一大块肥肉。”
    花斑狗笑着说;“只怕日后吃不完咧。”
    老包也说;“要是整一把日本女人那才过瘾。”
    花斑狗就笑着说“老包你只想女人。”
    鲁大一提起女人就想起了秀,便不再言语了,从怀里掏出手电在手里摆弄。
    花斑狗和老包自知话说多了,便不再言语了,一起瞅着从手电里射在洞壁上的光柱。光柱照在石壁上,一圈圈的,很规则。
    5
    日本人并没有把土财主杨老弯放在眼里,日本人把杨老弯上房下房的东西都捣腾出来,堆到院子里,把杨老弯一家赶到下人住的偏院里,杨老弯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随在日本人身后,他这屋转转,那屋看看,眼见着日本人没轻没重地把各个房间里的摆投摔到院子里,杨老弯似嚎似哭地喊;“你们这是干啥,我不活了,你们这是胡子呀。”
    日本人不听他的嚎叫,嫌他碍事,推搡着让他让开,杨老弯就喊“天哩,这是我的家,你们连理都不讲么?”日本人自然不和他讲理,日本人很踏实地住进了杨老弯的家。杨老弯看着满院子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干瞪着双眼,拍手打掌,坐在雪地上呼天喊地。杨礼妈,那个小脚老太太,早就缩成一团,连大气也不敢出。
    杨礼的烟瘾让日本人一惊一吓又犯了,流着鼻涕口水,他在喊杨老弯,“爹咧,这是哪来的胡子呀,快想想办法吧。”
    杨老弯没有什么办法好想,他干瞪着双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他想,是不是杨家就此气数已尽了。他想到了哥哥杨雨田,他想找杨雨田讨个说法。他恨着杨雨田,可是不管遇到大事小事,他还总要找到杨雨田讨个主意,从小一直就是这样。
    杨老弯爷爷那一辈就来到了这里,那时爷爷和父亲都是个穷光蛋。他们是来这里淘金的。那时这里的金矿刚刚兴起,各种买办和珠宝商都云集于此,收购黄金和含金的矿石。那时大小金沟正是红火的时候,杨老弯的爷爷和父亲舍得力气,两个人跑到人迹罕至的山沟里开了一个矿,没日不夜地往出捣腾矿石,不想就发了。那时,在这里采金的人并没有长久住下去的打算,谁也没有想到要置办田地,杨老弯的爷爷是首先想到置办土地的一个人。他用金矿换来的钱,一寸寸地置办着土地,没几年时间,大小金沟的土地他几乎全都买下了。包括那些在大小金沟开掘出来的金矿。从此,那些开矿的人不仅要征得杨家同意,而且还要交纳数目可观的税金。
    杨家就是那时候,一点一点地发展起来的。到杨老弯的父亲主持家政的时候,杨家就已经相当富有了。不仅拥有了大小金沟的土地,还拥有了周围的山林树木,这里开矿、种田的,都变成了给杨家干活的人。
    父亲从小就喜欢老大杨雨田,杨老弯生下就得了一种佝偻病,腰一直弯着,生性又怕事,胆小,父亲从来不拿正眼看一眼他。杨老弯也渐渐觉得自己的存在在父亲的眼里可有可无。
    父亲在还没有谢世的时候,家里的大事小情便都由杨雨田操持了。父亲入土以后,杨老弯那时已经娶妻生子。杨雨田就对他说“咱们分家吧。”杨老弯觉得分家没有什么不好,就点头答应了。杨雨田拿出了父亲的遗书,遗书上并没有写明分家的事由,只写杨家的产业由老大支配。杨老弯没想到,老大杨雨田一下子把他支配到了小金沟。小金沟和大金沟比起来都是薄田,那时轰轰烈烈的开金矿运动已经冷淡了,不是没有了金矿,而是因为金矿运出去,路途太遥远,花耗太大,买办和商人把注意力又投向了那些交通方便的地方,这里只剩下一些小打小闹淘散金的人们。
    杨老弯没想到杨雨田一下子把他支配到了小金沟,他不情愿,却不敢反抗。杨雨田似乎看出了弟弟杨老弯的心思,便说“弟呀,别怪哥不多分你产业,分了你,你能守得住么?守不住田地能对得住杨家脸面么?”杨老弯在哥哥杨雨田面前一点脾气也没有、他找不到一点理由反驳杨雨田,谁让父亲留下那么个遗嘱呢?他恨杨雨田,更恨父亲。每年过年过节的,杨雨用都约了他来到祖上的坟前祭奠,杨老弯一望见父亲的坟头,在心里就说;“呸。”他那时就曾暗自发誓,一定在小金沟活出个人样来,让死去的父亲看一看,看到底谁能守得住这个家业。
    谁曾想,败家子杨礼爱好上了抽大烟,嫖女人,败家子杨礼的行径让杨老弯心灰意冷,没想到又来了比胡子还不讲理的日本人,日本人占了小金沟,又占了他家的院子,他要找杨雨田讨个主意,这日子咋样才能过下去。
    杨老弯来到大金沟杨雨田大院门前,迎接他的不是杨家的家丁,而是两个挂枪的日本人。日本人拦住他,把两把刺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杨老弯的冷汗就从脊梁上流下来,他嘶哑着喊了一声“大哥——”
    出来的是管家杨么公,杨么公见是他,笑了笑,冲两个日本兵弯弯腰说“这是杨保长的弟弟,让他进来吧。”两个日本兵便把刺刀收子回去。
    杨么公把他引到房里说“东家在和日本人说话,坐这等等吧。”他就一把抓住杨么公的手说“你说这事是昨弄的哩,咋来恁多日本人咧,杨家这不要败了么?”
    杨么公不说话,望着天棚想心事。
    杨雨田见到杨老弯时,竟带了一脸喜气,北泽豪大佐刚才对他说,日军的慰安团今晚要来。他不知啥叫慰安团,潘翻译官告诉他就是女人。北泽豪还答应到时让一个日本女人侍候侍侯杨保长。杨雨田觉得这事挺让人兴奋,他还从来没见到过日本女人。他在柳金娜身上没实现的愿望,他要在日本女人身上实现一次。
    杨老弯却哭丧着脸说“大哥,杨家完哩,日本人占了我房子咧。”
    杨雨田就说“占就占去,我有啥办法,我的房子不也让日本人占了?”
    杨老弯又说“可你是保长他们不让我当保长,还占我房子。”
    杨雨田就显得很不耐烦,他挥着手说“日本人要来,东北军都挡不住,他们要干啥就让他们干去。别和日本人过不去,他们会要咱们的命的。”
    杨老弯心就凉了,他在杨雨田这里没有讨到主意,勾头弯腰地往回走。来到自家门前,他看见自家门前也站了两个日本兵,这两个日本兵自然认识他,没有把枪上的刺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很顺利地走进了自家院子。他听见杨礼在向什么人哀求。杨礼说“大爷爷,给我留一匹吧,我都要死了,可怜可怜我吧。”他走到马圈时,看见几个日本兵,正在往外牵他的马,杨礼跪在地上,正抱着一个日本兵的腿哀求着。那日本兵不听杨礼哀求,一脚把杨礼踢翻在地上,牵上马就走了。杨老弯在心里哀嚎一声“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杨家败了。
    杨礼就哭喊着说“爹呀,你留这些马干啥呀,你不让我卖,让日本人牵去了,爹你要救我呀,我要死了。”
    杨老弯不知从哪里冒上一股恶气,他从地上抓过杨礼的衣领,照准杨礼流着鼻涕眼泪的脸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那耳光很响,震得杨老弯半个膀子麻了。
    6
    日军少尉三甫知良每次来到干娘家都显得忧心仲忡。他一见到干娘和草草,便忘不掉几年前在这里淘金的日子,以及干娘和草草和对自己的好处。三甫更忘不了在广岛和士官学校接受军训的日子。那是一段非凡的日子,他们受到不只是军事上的训练,还有天皇的意旨——那就是征服东亚直至整个世界。天皇煽动起了一种强大的民族情绪,三甫却在这种情绪里困惑了。三甫渴望再次来到中国,却不是为了战争,而是见到干娘和草草,还有葬在中国的父亲。那些日子,他要来中国的决心,比任何人都迫切,没来中国前,他甚至吃不好,睡不香,眼睁睁地数着来中国的日子。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东北军团,他知道在中国东北地区有一个叫大金沟的地方,大金沟住着他的干娘和草草。数十辆军船是在旅顺登陆的,他们先驻扎在奉天郊外北大洼,东北军一撤入关内,日军便开始四面八方地在东北地区铺开了。他又选择了北泽豪指挥的这支部队,他很顺利地来到了大金沟,看见了他朝思暮念的草草和干娘,可他却不高兴,心里莫名地总是沉甸甸的。
    干娘还是干娘,草草还是草草,还是那两间土坯房,还是那铺热炕,每次看到这些,三甫心里涌过一阵阵热热的暖流,可他每次一看到干娘和草草脸上忧郁的神情,他的心也像了蒙了层灰。
    他每次走进这两间温馨的土坯房,就想起和父亲一起淘金韵日子。父亲留在了这里,他也回来了。他每次一进门,干娘便把他往炕上拽,草草过来替他脱鞋,他坐在炕上,那种温暖的热流顺着脊梁一点点地爬遍全身。他看着草草坐在灶前,扒出炭火在给他烤被雪浸湿的鞋,他的鼻子就有些酸。草草脸被火烤得红扑扑的,一绺头发搭在草草的脸上,他入神地盯着草草。草草不知什么时候也在抬眼看他,他慌慌地把目光躲开,去望结在窗纸上的霜花。草草的脸更红了。草草柔声细气地问“哥,大锅饭吃得饱么?”三甫就点点头。干娘捏一捏他的棉衣,心疼地说“恁冷的天,穿这么少不冷?”三甫摇摇头,此时,他发现眼泪已涌出了眼帘,他怕干娘和草草看见,忙低下头用手擦了。
    三甫在广岛的时候,经常梦见已经回到中国,雪厚厚地盖着大金沟的山山岭岭。外面很冷,屋里却很热,他和干娘、草草围着炭火盆说话。整个世界都是静的,三个人温暖地说着话。他们伸出手在火盆上烤着,他的手碰到了草草的手,草草的手是那么热,那么软。不知什么时候草草已经偎在了他的怀里。草草在他怀里喃喃地说“三甫哥,你回广岛想我了么?”他每次在梦中醒来,心绪总是难平。此时此刻,一切多么像梦中的景象呀。
    草草把他的,鞋烤干后,放在炕沿上,坐过来瞅着三甫说“三甫哥,你瘦了。”“瘦了么?”他这么说完,用手掩饰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草草变戏法似的,从灶堂的火堆里扒拉出来两个烧熟的鸡蛋,在手里倒换着放在三甫的手上。鸡蛋刚出火,热热的,三甫接过鸡蛋,忙又放下,瞅着干娘说“我不吃,给干娘吧。”干娘说“傻孩子,你一个人出门在外的,说啥客气话。让你吃你就吃。”这时,有一队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喊着口号在窗前跑过,三甫很快从这种温暖的梦境中醒悟过来,他忙从炕上下来,寻到鞋子穿上,鞋子里干爽温暖,他心里也是明朗的,他说“干娘,草草,我该走了。”
    干娘在炕上说“忙啥?”
    三甫冲草草和干娘笑一笑。
    他走出门的时候,草草从后面追出来,把两个鸡蛋揣在他的口袋里,鸡蛋的温暖很快透过棉衣温暖在他的身上,他回了一次头,草草立在门口,她身旁门框上挂着两串红红的辣椒,像草草的脸。
    ·7·
    第六章
    1
    抗联朝鲜支队接到伏击日军慰安队的任务是那一天中午,密信是交通员从军部带来的。
    战斗打响的时候是在黄昏。抗联支队的人马,埋伏在三叉河通往大金沟的山路上。昏黄的落日,一点点在西山逝去,天地间很静,风吹着浮雪在山路上蛇似地爬着。
    郑清明把枪压在屁股下,他袖着手坐在一棵树后,他望着西天一点点地暗下去,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听见极远的地方,红狐叫了一声,接着又叫了一声。他一听见红狐的叫声,心里便涌动着一种渴望。此时,他和大队人马伏在树丛里,他觉得此时不是在伏击日本人,而是在狩猎红狐,激动中就多少有些紧张。
    先有三两颗星星从东天里跳出来,很快夜幕便笼罩了这方世界,猛不丁的,天空中亮着的星星便数不清了,远远近近的,似燃着的一片灯海。
    谢聋子裹了件大衣,偎在雪地上,他侧脸望着天,似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冲郑清明说“星星都出来了,日本人咋还不来?不来拉倒,回去睡觉。”
    这时远远地就听见了马达声,接着车灯的光芒刺破黑暗,在夜路上摇晃着。
    支队长卜成浩和朱政委分头向两边伏着的队伍跑去,边跑边传达命令“注意,鬼子来了。”其实不用他们说,人们都看见了那两辆车。车是卡车,车厢用帆布罩住,像隆起的坟丘。车吃力地吼叫着,疲惫地在雪路上挣扎着向前爬行。
    郑清明看见了那束车灯。他想到红狐那双犀利的目光,那目光有几分挑战又夹着几分蔑视。他抓过屁股下的枪,手心里竟有几分汗湿。枪响了,是郑清明手里的枪,接着车灯灭了一个,又灭了一个……接着枪声就响成一片。
    “冲下去——”朱政委在喊。
    郑清明没有动,他望着眼前的漆黑,心里有些悲哀。那挑战又蔑视的目光不见了,他想哭。
    朝鲜抗联支队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便成功地把两辆慰安车截获了。女人们哭喊着,哆嗦着身子从车上爬下来,人们这才知道,这是一些山外平原上抓来的女人,她们在三叉河镇已经慰问了一次日军,这次来大金沟,是她们的第二站。
    卜成浩和朱政委商议的结果是,连夜派人把这些女人送往山外,十几名抗联队员,护送着她们,匆匆地向山外赶去。
    女人们在那一瞬间,不知发生了什么,等她们明白过来后,一起嚎啕大哭。朱政委就说“别哭,你们不怕招来日本人?”这一句话,果然使她们噤了声,压抑着啜泣着。朱政委就说“救你们的是抗联朝鲜支队,你们回家,告诉你们家人,中国人要攥成拳头和日本人斗。”
    女人里就有人小声说“日本人是畜生哩。”得救的女人们,像一群飞出笼子的鸟,在夜色的掩映下,慌忙地向山外跑去。
    抗联支队往山里营地赶的时候,才发现队尾多了一个人。朱政委拔出了枪,卜成浩也随着走了过去,待到近前他们才看见那是个女人。女人穿了件日本军用大衣,头发散乱着,低着头,看两个人走来,便立住脚。朱政委觉得有些奇怪,便问“你咋不回家?”
    女人不说话,仍垂着头,立在雪地上。
    “你没有家?”卜成浩问。
    女人开始哭泣,先是小声,后来就放声。
    “你咋了,你说话呀?”朱政委说。
    女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很生硬地说;“救救我。”朱政委和卜成浩都觉得有些异样,抗联队员们也停下脚,围了过来。有人划燃火柴去看这个跪在地上的女人,才发现这女人是日本人。有人就说“杀了这日本娘们儿。”
    日本女人似乎听懂了,手扶着雪地磕头,一边磕一边说“你们,救救我。”
    朱政委说“带回去吧,有啥事以后再说。”
    众人便不再喊了。沉默着向回走了。
    这个女人叫和子,她是第一批来到中国的慰安妇,已经两年了。她来中国之前,并不知道来干什么,日本人只告诉她来做工。她是在和男朋友川雄私逃的路上被抓住的。当时,川雄便被带走了。后来她听说川雄去了中国。她觉得自己应该来中国,她要一边做工,一边寻找自己的男友川雄。川雄是为了救她,杀死纱厂的老板,才和她一起逃出来的。她忘不了川雄。她曾暗自发誓,就是死在中国也要寻到川雄。当她发现到中国并不是做工,而是当妓女时,她逃过,可逃了几次又都被抓回来。日本人让她发疯似的接客,后来凭着她想象,断定川雄来中国是当兵的。她接待的就是这些当兵的,那时,她产生了一个想法,也许说不定哪一天,她会在这些日本兵中发现川雄。那时,她要和川雄一起逃跑,像他们在日本私逃时一样。于是她忍辱负重地留在了兵营。她接待了一个又一个日本兵,可是仍没发现川雄,每到一处营地,她都留意着,可鬼使神差,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会怀孕。当她发现自己怀孕的那一瞬,她想到了死。她觉得没脸再见到川雄。她知道自己孤身一人是逃不出日本人手掌的。她开始折磨自己,想用折磨的办法,让孩子流产。她有时几天不吃饭,疯了似的让一个又一个日本士兵在身上折腾,可是孩子没有流下来,却毁坏了自己的身体。日本人看着她日渐萎顿下来的身体,便把她从慰安队里抽出来,让她到新抓来的中国妇女中充当顾问,让她教会中国女人如何接待日本士兵。
    枪响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得救了。中国妇女争抢下车时,她没有下,她躲在车厢里,直到抗联撤走时她才从车上跳下来,随在后面。
    当和子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和手势向抗联的人们叙述自己身世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说话,都一起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日本女人。当和子说完了,垂下头,闭上眼睛,等待着人们对她的处罚时,卜贞从人后走出来,来到卜成浩和朱政委面前说“支队长,政委,留下她吧,她也是个女人。”卜贞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母亲和妹妹惨死的场面。那一天,日本人进村时,她在后山砍柴,村里起火的时候,看见自家房子已经燃着了。母亲和妹妹一丝不挂地躺在院子里,下身流着血,肚子被刺刀挑开了,肠子流了一地。
    卜贞那时和村里幸存的人一道,跑进了山里,找到了卜成浩领导的游击队。
    卜贞抱住和子的肩头冲众人道“和子她没罪,她和我们没啥两样,我们不收留她,谁收留她?”
    卜贞不等众人说话,便搀起地上的和子向自己的窝棚里走去。金光柱看着卜贞把和子搀进窝棚,心里一时不知是个什么味。他想冲卜贞说点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
    2
    朱长青带着队伍一下山,便住进了杨家大院柴禾房里。以前这一溜平房,装满了杨家大院准备过冬的柞木拌子。屋里没炕,也不开窗,只有门。
    北泽豪的本意并不想让朱长青住在这里,而是想让朱长青住在屯子里。朱长青似乎看出了北泽豪的企图,他拒绝了北泽豪的意愿,而是命人在柴禾房里留了火炕,开了窗,不由分说便住了进去,朱长青深知,无论如何不能让手下的弟兄们分开,日本人招他来,不是看上他朱长青,而是看中了他手下一百多号的人马。北泽豪不想树立太多的敌人,北泽豪是想把他这些人牢牢地抓在手里,服务于他北泽豪。
    朱长青当上了大金沟保安团的团长,自然是北泽豪封的。
    朱长青下山没几天,他便找到了北泽豪,北泽豪正在和潘翻译官下棋,朱长青就冲瞅着他的北泽豪说“长官,弟兄们的饷该发了。”
    北泽豪一时似乎没听明白朱长青说话的内容,他一只眼睛看着棋盘,一只眼睛盯着朱长青。
    潘翻译官也愣了一下,他用劲地瞅了眼朱长青,只瞅了一眼,待明白了朱长青的意思,他很快用日语复述了一遍。
    北泽豪其实早就听懂了,他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片刻过后,北泽豪笑了,他指着一把椅子让朱长青坐,朱长青没坐又说“你答应过,给我们发饷。弟兄们家都有老小。”
    北泽豪从棋盘旁抓过一个铜锅烟袋,又在烟口袋里拧了锅烟,他做这些很熟练,就像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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