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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中去,此时进来的人已不少了,各自寻了位置坐下。能进来这里的人,大多都算是有些才学的,都是相互不断点头致意,看对方的眼神也都有彼此尊重之意。
    张一刀坐下,身边一个公子立即收拢扇子,朝他拱了拱手,口里道“相公高姓大名?”
    张一刀见这公子很热络,心里也觉得亲近了。于是连忙道“鄙人姓张。”他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只道出姓,满腹的难言之隐。话说爹娘给自己的名字真是流毒无穷,一刀,一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吉利也不雅致,就是山上打家劫舍的好汉也没有取这诨号的。
    这公子又连忙笑“原来是张相公。”便和张一刀闲聊起来,问张一刀近来是否留意明年的春闱,读书人说起这个,总是有说不尽的话题。张一刀考的场次多,这些年场场都没有拉下,经验丰富,以过来人的身份给这公子指点,公子不断点头,感叹道“张相公竟是不能提名,实在可惜。张相公也不必懊恼,早晚要高中的。”
    张一刀连忙称谢,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公子姓温,叫温弼舟,瞧瞧,人家这名字多好,既朗口又有文气,人跟人就是不能比。“哎,说起这个,我为什么又埋怨起我爹了。算了,子不语父过,不想了。”
    恰在这时候,一个小姐笑吟吟的端着糕点、茶水过来,这小姐天生丽质,素装清丽,穿着一件寻常的衣裙,站在厅中却仿佛出水芙蓉。那樱桃嘴上含着笑,笑容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既熙和又端庄,步步生莲的挪步过来,声音竟比黄莺更好听,喃喃细语道“请两位相公、公子喝茶,吃些糕点,待才子们都入了场,诗会才开始。若有怠慢处,请勿见怪。”
    她说的话很得体,随即微微一笑,露出两颗贝齿,比大家闺秀更大家闺秀一些。
    张一刀年纪大,倒是不觉的什么,只觉得这女子犹如春风灌面,说的话让他生出很大的满足感。可是那温弼舟温公子就不同了,眼中闪出一丝亮光,口里说“不怪,不怪……”手就去接那小弟递过来的茶,触碰到小姐的手时,顿时感觉到指尖滑腻的很,就像摸到了上好的绸缎一样,爽。
    那小姐立即缩手,脸颊儿羞涩的通红,裙角一扬,便匆匆的走了,留下一道儿倩影让温公子思绪连翩。
    “这小姐不知是哪里来的?哇,真是令人心动,那一眸一笑,都教我心肝儿颤的不行。”温公子直愣愣的发着呆,竟是恍恍惚惚,有点儿茶不思饭不想了。他是多情公子,身边的女人自然不少,家里还有两房侍妾,可是现在想来,和那小姐相比,家里的侍妾简直就是粪土啊。
    什么才最令人心动,什么样的美人儿才能让人朝思暮想?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其实都是空话。女子的面容各有特色,在一百个人眼里,就有一百个绝色美女。此刻,温公子却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悸动,这种悸动来自雄性最原始的野性,是一种占有的欲望,世上最珍贵的是什么?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越是得不到,温公子心里越痒痒,如百爪挠心,有一种苦涩,又有一分甜蜜。
    “温公子,温公子……”张一刀想不到这温公子竟是个急色之人,虽说孔圣人说过食色性也,上至官家下至朝臣也莫不以狎妓多情为荣,可是你也太急了吧,至于如此吗?张一刀已经感觉有些交友不慎了。
    温公子回过神,连声致歉,又与张一刀闲扯,可是心思却再也不放在闲谈上了,满脑子都是那小姐的倩影,挥之不去。
    张一刀也逐渐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便慢吞吞的去喝茶,这茶不喝不知道,一喝却是回味无穷,口里道“好茶,是了,我似是曾在哪里尝过这茶,对,是在灵隐寺,真是奇了,这灵隐寺的和尚莫非来这里为客人煮茶吗?若真是如此,单这份茶水,就不虚此行了。”
    张一刀又去尝糕点,又是一阵心中叫好,自进了这邃雅山房,所见所闻所触及的无不是天下最精美的事物,惬意之余,又有一份浓重的成就感,短短半个时辰,张一刀感触良多。
    宾客们差不多来齐了,竟有百人之多,熙熙攘攘的让这宽敞的厅堂也觉得拥挤起来,一些来得晚的,不得不随便寻个小圆凳子在角落里坐着,翘首以盼,都满怀着期待。
    这时,吴三儿从楼上下来,他戴着翅帽,身上是一件上好的圆领员外衫。换了个马甲果然比之从前青衣小帽要精神了许多。向众人团团稽首道“诸位才子俊杰,今日是邃雅山房开门吉日,诸位能来捧场,敝店蓬荜生辉,荣幸之至……”
    吴三儿话说到一半,就有人道“快请陈济陈相公出来。”
    众人纷纷喊“是,快请陈相公出来与我们相见。”
    吴三儿毕竟没有经过大场面,连忙缩了舌头,再说不下去了,说“诸位少待,我这就去请陈相公来。”说着便上楼去。
    在楼上,陈济与沈傲却都是沉着脸,一张画纸摊在案上,一边的周恒道“这是郡主昨夜教人送来的,看来郡主还是不服气呢。”
    陈济的目光落在画的落款那一个天字上,脸色变了变,道“是清河郡主送给你?没有说是谁画的吗?”
    周恒满不在乎的道“我问这个做什么?”
    沈傲笑了笑“因为这是真迹。”
    “真迹?谁的真迹?”周恒一头雾水。
    沈傲道“官家。”
    周恒目瞪口呆,期期艾艾的道“官……官家,这莫非是三皇子拿了官家的真迹要和我们比斗?”
    沈傲摇头,道“你看这画墨迹未干,显然是新作,是官家向我挑战呢。”
    周恒一下子头重脚轻了,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先是和郡主斗画,后来牵涉到了皇三子,如今连官家都牵连进来,是福是祸也没有个准头。
    “好凶险啊,伴君如伴虎,不知道我们现在算不算摸了老虎屁股。沈傲啊沈傲,早知道我就不去追求清河郡主了,不追求清河郡主,郡主就不比拿假画羞辱我,不羞辱我我便不会和你相熟,不和你相熟……”
    “哇,这家伙栽赃,到头来好像是我害了他一样。”沈傲虎着脸打断周恒祥林嫂一样样的碎念“不和我相熟就不会摸到老虎屁股?周董,你能再无耻一点吗?”
    周恒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这些日子以来自从认识了沈傲日子倒是过得很惬意,生活多姿多彩,于是便不再计较,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沈傲笑了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我们就当作这是官家的赝品,和他再比比,怕什么?莫非我们画作的比官家好就要杀头?再者说,官家既然送了新画来,一定是对斗画起了兴致,若是我们就此认输,反而不好。”
    沈傲收起画,瞥了一旁默不做声的吴三儿一眼,问“三儿,你不在楼下主持诗会,上楼做什么?”
    吴三儿道“下头的才子都要见陈相公,教陈相公下去。”
    第040章 斗诗
    楼梯口,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下来,众目睽睽中,许多人屏住了呼吸,有人惊呼道“是陈济陈相公,呀,陈相公来了,学生有礼。”
    许多人纷纷站起来,朝陈济行弟子礼。
    偶像的号召力果然巨大,这些自命不凡的才子见到了陈济,一个个都矮了一截。跟着陈济下楼的沈傲等人,很是失望,因为他们很悲哀地被当成了空气,尤其是沈傲,一直梦想着做萤火虫金龟子来着,谁知今日权当做了陈济的绿叶,连陪衬都嫌碍眼。
    “这家伙这么挫,居然也有人喜欢,没天理啊。”沈傲心里哀叹,看着满面春风挂着矜持笑容的陈济,心里腹诽“装,继续装,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陈济哪里知道沈傲的心思,他今日的心情很激动,很舒畅,想不到这么年过去,大家还没有忘记他,人活在世上,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推崇,值了。
    下了楼,陈济坐在上首,身前的桌案上还有个牌子。咦,得看看写着什么,陈济翻开那牌子,便看到牌子上写着天下第一相公五个朱笔大字。
    汗,陈济哭笑不得,胡闹,太胡闹了,天下第一相公,这是把老夫往风口浪尖里推啊,天下第一,岂是自己能当得起的?就是苏轼再生,也绝不会敢如此嚣张啊。
    陈济面色微微一红,偷偷地想去把牌子盖了,虽然脸皮厚,也盖不住这样的。
    沈傲坐在陈济一边的小案上,朝陈济使眼色。陈济知道了,这家伙是要自己宣布开场,于是咳嗽一声,道“今日有幸能与诸位相聚于此,诸位抬爱,陈某铭记于心。”他还想发几句感言,另一边沈傲已经打岔了,口里说“陈相公快宣布诗赛开始,我想很多人已等不及了。”
    厄……陈济愕然,愠怒道“开始把,规则很简单,今日就以这邃雅山房为题吧,每人限时为上榷续尾,超过时间或者是对不出的,淘汰。”
    众人轰然应诺,张一刀跃跃欲试,率先道“汴河有高楼。”
    哇,所有人都侧目去看张一刀,这个家伙好无耻,居然抢答,谁都知道作诗最容易的就是第一句,不需要承前,只需启后即可,一点压力都没有。
    张一刀话音刚落,身边的温公子就感觉压力很大了,所有人都注目过来,下一句该是不是他来接才是,可是他满腹的心思都在那小姐身上,竟是集中不起精神,尴尬了许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间过去,陈济毫不犹豫地道“请这位公子到侧厅暂歇。”这就是请温公子退场淘汰了。温公子浑浑噩噩的点点头,文质彬彬的道“惭愧,惭愧。”举目去望,哪里还看得到那小姐的倩影,惆怅啊!
    众人一阵窃笑,便有人站出来道“上与浮云齐……”
    这一句下阙出来,倒是既工整,又切合题意,承上启下,很有水平。便有人叫好起来。
    又有人不甘示弱的道“交疏结绮窗。”
    第一句的意思是汴河边上有个高楼,第二句有人对出的意思则是蓦然抬头,便已见有一座“高楼”矗立眼前。第三句交疏结绮窗并不稀奇,说的是高楼刻镂着花纹的木条,交错成绮文的窗格;这是写景,没什么内涵,因此这人虽然念出了下阙,却无人叫好。
    此时气氛热闹起来,纷纷有人站出来为这诗补下阙,也有补不出来的,暗道惭愧,自动退场。一个接一个人站出来对诗,这个说“阿阁三重阶”那个吟“上有弦歌声。”
    等轮到沈傲时,沈傲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的道“一弹再三叹。”
    哇,还有个更无耻的,场中只剩下二十余人,都是侧目去看沈傲,一弹再三叹?尼玛这简直就是打油诗的水平,可是偏偏从格律上没有挑剔,也寻不出差错来。
    沈傲朝众人点头致意,作诗,他连半吊子的水平都算不上,好在人机灵,不至于就此淘汰。
    反正他一点压力都没有,脸皮厚一点,什么都是浮云。
    在侧厅的角落里,一对锦衣公子却都是含着笑,尤其是那站着握住扇柄的少年,那俊秀的脸庞微微一扬,口里对另一个‘公子’道“紫蘅,此人深藏不露呢,一弹再三叹,有意思。”
    那叫紫蘅的公子细柳眉拧了起来,很有一番风味。他的唇如绛点,眸如晨星,手拿一把白小扇,身着一袭淡黄长衫,很俊俏,俊俏的令人发指。他撇撇嘴道“三哥,这诗会也没有什么好玩的,没意思,我想回去了。”
    ‘三哥’笑了笑,扶住他的肩,低声道“再看看。”
    紫蘅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袖手旁观。
    又有人接了几句,有三个人出局,这些人倒也不懊恼,毕竟对诗需要急智,有时候还需要一点灵感,偶有失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纷纷到不远的侧厅去观战。
    时候差不多了,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堂中一个翩翩公子身上,目光很热切,也很复杂。
    这公子微微一笑,很有一番潇洒,昂首站起来,道“看来就剩下学生还没有接了。好极了,今日良辰美景,能与众人会聚于邃雅山房,曾某荣幸之至。”
    他说了许多废话,众人也不懊恼,纷纷说“曾公子大才,我们洗耳恭听曾公子的佳句。”
    原来这人便是汴京四公子之首的曾岁安,曾岁安官宦子弟,自小便被时人誉为神童,无意科举,却是满腹经纶,在汴京城的风头一时无两,许多人提起他,都是又嫉又羡,这一次诗会,据传灵隐寺也出了个少年神童,要向曾岁安挑战,这件事早就被人议论开了。
    所以曾岁安一出马,顿时引起许多人的兴致,又有人在猜测,那天才神童在哪里?为什么迟迟不出现?
    曾岁安满面春风,负着手,嘴角微微一扬,仿佛来了灵感,笑道“上一句有兄台对出是一弹再三叹,慷慨有馀哀。那么剩余的诗句就让我来补上吧。”他抬头去望房梁,作仰望星空状,开始酝酿情绪。
    沈傲也抬头去看房梁,尼玛,这里没有星空啊,这家伙是不是得了肩周炎?
    才子就是才子,曾岁安开始念了“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好!”许多人拍案而起,叫好声不绝,果然是汴京四大公子之首,这最后几句堪称绝妙。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悲愤的诗人在“抚衷徘徊”之中黯然伤神,不仅把自身托化为高楼的“歌者”,而且又从自身化出另一位“听者”,作为高楼佳人的“知音”而聊相慰藉。透过诗面上的终于得遇“知音”、奋翅“高飞”,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当真是闻者伤神,听者落泪,曾岁安最后一句诗,却是道出了身居高处,四顾无侣,自歌自听的无边寂寞和伤情。诗中所显现出来的内心痛苦,正借助于这痛苦中的奇幻之思,表现得分外悱恻和震颤人心。
    这首诗从头开始,足足数十言,都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唯独曾岁安最后这四句短行,一下子赋予了这‘高楼’感情,让人侧目。
    就是陈济,此时也坐不住了,站起来道“曾公子大才,汴京城读书人虽多,却无出其右者。”
    曾岁安朝陈济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道“陈相公垂爱,曾某愧不敢当。”
    “不过……”曾岁安高傲的抬起下颚,目光在众人中逡巡,那一丝眸光,隐隐闪现出杀气腾腾的光亮。
    来了,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曾公子是什么人?汴京第一少年才子,竟有人传出要像他挑衅,以曾公子的高傲,岂能善罢,好戏要开锣了。
    果然,曾岁安阖目微笑道“听说汴京城有一神童,夸口是汴京第一天才,竟是小瞧了汴京的翘楚才俊。曾某不才,愿讨教一二。只是不知这天才可在楼中吗?”
    他刻意将天才、神童两个字眼咬的很重,脸上浮出一丝讥诮,摆明了是要嘲讽那灵隐寺的‘当事人’。
    第041章 平局
    楼中哗然,许多目光四处逡巡,等待曾公子的对手出场。文人爱风雅,更爱凑趣,别看他们一个个平时正儿八经的谈什么诗书礼乐,遇到这种事就原形毕露了。
    “曾公子说的对极了,那人既然敢夸下海口,难道就没有担当吗?”坐在曾岁安身边的一个公子在旁帮腔,这个人大家认得,也是汴京四公子之一,平时和曾公子形影不离的。
    咳咳……果然是犯了众怒,沈傲低咳一声,心里大骂那群造谣的孙子卑鄙无耻,明明他说是要参加诗会,怎么一传十十传百就变成了指名要向曾岁安挑战,变成了看不起汴京的读书人。
    沈傲微微一笑,总算站了起来,事到临头,他也不怕,不就是对诗吗?这个曾公子倒是个厉害的对手,既然来了,他也绝没有退缩的道理,谁怕谁啊。
    “曾公子方才说的是在下吗?”沈傲笑得很纯洁,很童真。
    曾岁安与众人的目光投过来,顿时又是一阵哗然,有人道“这不就是方才做了一弹再三叹的人?”
    “就是他,嘿嘿,这样的水平也敢向曾公子挑衅,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有人却道“是非曲直先看看再说,方才这人是跟着陈相公一道下楼的,说不定与陈相公是故旧子侄呢。”
    说话的这人声音不大不小,刚给该听到的人听到了,许多人深以为然,话传到陈济耳朵里,陈济肺都要气炸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个混账东西跟着我下楼就和我有干系了?
    哇,跟着这小子当真没有前途啊,方才那一句一弹再三叹就知道沈傲这家伙不懂做什么诗,水平有限,到时候保准传出去,岂不是连带着我也跟着丢人?
    陈济后悔了,很冤枉啊,就像被人骗的上了贼船一样,骑虎难下。
    曾岁安冷笑,那薄唇轻轻一抿,扇着白色小扇道“好极了,不知兄台高姓大名。”他说的客气,可是语气却是不咸不淡,一副完全没有将沈傲放在眼里的模样。
    沈傲当然不能示弱,道“沈傲。”
    曾岁安笑得更冷了“恕曾某见识浅薄,沈傲……哈哈,似乎从未听说过。”
    “哈哈……”与曾岁安同桌的几个公子已放肆大笑起来。
    沈傲很纯真的笑“或许待会曾公子就会听说也不一定。”
    爽,在座的众人都为沈傲的这一句话心中叫好,赤裸裸的挑衅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若是沈傲就此认输,可怜兮兮的赔礼,大家还瞧不起他,也就没有好戏可看了,火药味越浓,大家才能一饱眼福。
    曾岁安收拢小白扇,冷傲的抿抿嘴“那么我们就比一比,先来比诗。”他风度翩翩的走到场中的空地上,双手抱拳“请沈兄赐教。”
    沈傲身边的周恒捅了捅他的腰,暗示他小心在意,沈傲微微颌首,便跨步上去,回礼道“曾公子先请。”
    曾岁安冷声道“中秋佳节刚过,不如就以中秋为题如何?”
    沈傲点头“曾公子自便。”
    曾岁安沉吟片刻,又仰起头,风度翩翩的凝望房梁,若有所思。
    沈傲抬眸,也去看房梁,装逼,谁不会啊。不过望房梁到底是为了什么,莫非这房梁上有花不成?哇,曾公子太不厚道了,有花一个人欣赏也不知会一声,太自私了。
    曾岁安哪里知道沈傲在腹诽他,沉吟半晌,突然道“有了。”精神奕奕的慢摇纸扇,慢悠悠的道“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
    “好诗……”众人纷纷叫好,这首诗格律取自苏轼的中秋月,在中秋月的基础上进行填词,虽然老套,平仄却是十分严谨,大意是说已经过去了十年,这个夜晚旅客独自面向着墙角,嫦娥未必就没有惆怅怨恨,宫殿清冷,桂花孤单。
    表面上诗中并没有什么心意,妙就妙在曾岁安特意提及一个夜晚独自面向墙角的旅客,此时正是中秋佳节,旅客却不能回乡与家人团圆,只能孤零零的面对墙壁寄托自己的感情,这种感情惆怅绵长,细细品味,已算是佳作了。
    诗词要的并非是词藻的华丽,再华丽的词藻也堆砌不出佳句出来,重要的还是寄思情怀,以景、以事、以物生情,从而让人感动。
    在场的文人墨客们也有不少远离家乡的游子,有的为了求学,有的在汴京读书准备来年的科考,此刻许多人已经眼泪模糊了。
    那角落里叫三哥的公子眸光一亮,朝紫蘅道“汴京四大公子之首,果然名不虚传。”
    紫蘅的粉脸上却是提不起一丝兴致,打了个哈欠道“三哥,作诗有什么好看的,有这个空,我宁愿去回去临摹瑞鹤图。”说着不忿的握着粉拳“我一定不能输给他,教他嘲笑我。”
    三哥笑了起来,道“紫蘅连那个他是谁都不得而知,就记恨人家了吗?”
    紫蘅俏脸一红,愠怒的道“人家哪里有记恨他,佩服都来不及呢,只是越佩服,就越不愿意被他瞧不起,羞死了。”
    三哥微微笑道“有什么可羞的,说不定他是个七旬老翁,须发皆白,作了六十载的画呢。浸滛了这么多年,才有这样的笔意。”
    紫蘅歪着头,撇嘴道“才不是呢,我瞧他最多是而立之年,与这曾公子一样年轻,若是七旬老翁,只怕连笔杆子都握不动了。”说着说着,脸就红了,心里说“啊呀,我怎么能和三哥说这些话。”很难为情地偷偷看了三哥一眼,见他将注意力又转到斗诗上去了,这才放下了心,随即也继续看斗诗,心里却在恍惚地想着心事。
    曾公子得了好评,洋洋得意地朝沈傲努努嘴,挑衅似的口吻道“沈公子,该你了。”
    沈傲懂诗,但是并不会作诗,好在脑子里还依稀记得一些北宋之后的诗词,可以拿来充充场面。至于什么剽窃盗版,他是一点也不在乎的,诗这东西和版权一样,先到先得,今日沈傲打算先注册几首,让百年后的原创者哭去吧。
    他昂起头,也故意去看房梁,奶奶的,原来仰头就是才子,沈傲算是有了心得了,这头一仰,脖子就有点儿酸麻了,沈傲心里感慨“看来才子也不是好当的,早晚会闹出歪脖子的职业病来。”
    曾公子见他不吱声,以为他技穷了,冷笑着催促“沈兄还耽搁什么?要脚踩汴京才子,难道就这几分本事?”
    沈傲道“马上就好,再等等。”他装作陷入深思的样子,昂着头来回踱步。
    紫蘅见了有趣,对三哥道“这人真奇怪,为什么瞪着眼睛仰头望房梁?”
    三哥抿嘴笑了笑,摇头不语。
    其实沈傲是做才子不到家,人家曾岁安虽然仰头却是阖着眼睛,一副陶醉其中的样子。而沈傲却是瞪着眼睛死死盯住房梁,虽然只是微小的不同,可是效果就全然不同了。
    “有了。”沈傲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的样子,迎着曾岁安的目光徐徐道“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风泛须眉并骨寒,人在水晶宫里。蛟龙偃蹇,观阙嵯峨,缥缈笙歌沸。霜华满地,欲跨彩云飞起。记得去年今夕,酾酒溪亭,淡月云来去。千里江山昨梦非,转眼秋光如许。青雀西来,嫦娥报我,道佳期近矣。寄言俦侣,莫负广寒沈醉。”
    话音刚落,便有人道“不错,好词。”
    诗词不分家,倒是没有人说沈傲做的词与题不符。这首词是文征明做的,可怜那几百年后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家伙,还没有生出来就让沈傲赤裸裸的剽窃了。
    楼中的才子们纷纷咀嚼回味着这首词,先只是有人叫好,随即便有人拍案叫奇了。说起来短时间内作词要比作诗难得多,因为词牌的格律限制的更严格,每一个字都需长时间的推敲,沈傲能在片刻的功夫作出一首百言长词就已经很不容易,更何况这首词的意境竟是与曾公子不遑多让。
    有人站起来摇头晃脑道“此词浮想殊奇,造语浪漫。上结“欲跨彩云飞起”,有超俗之想,下结“莫负广寒沈醉”,又显感伤,大起大落中,将矛盾的心态淋漓吐出。果然堪称绝妙,好得很。”
    又有人道“这倒是两难了,到底谁做的诗词更好呢?”
    于是便有人争辩起来,这个说“自然是曾公子的好,曾公子的诗寓意深刻,令人感触良多。”
    又有人反对道“我看沈公子的词好,短促时间能作出如此好词,在场之人谁能做到?”
    有人道“我们争个什么,有陈济陈相公在,自有公断,先看陈济相公怎么说?”
    陈济此刻总算尴尬地站出来,他想不到,沈傲竟还真作出了一首好词,可是现在他又陷入两难了,这两首诗词可谓旗鼓相当,各有自己的特点,很难评出高下。
    若是自己说曾岁安的诗词好,显然对沈傲有失公允,可要是说沈傲的词好,必定有人会猜测自己与沈傲关系不浅,是偏爱沈傲。
    好在他老j巨猾,年轻时虽然耿直过,如今却总算懂了一些做人的道理,灵机一动,道“这一次算是平局,再比一场吧。”不偏不倚,谁都说不出闲话来。
    第042章 装b很重要
    下一轮仍是作诗,先是以荷花为题,曾岁安今日超常发挥,竟是摘到不少偶得的佳句,洋洋得意之余,又警惕起来。沈傲这个家伙并没有他想象的好对付,明明曾公子以为自己稳赢之际,沈傲的诗词就脱口而出,语境和用词竟是远远超出他的水平。
    唯一令曾公子庆幸的是沈傲虽然诗词好,可是有些诗词却不贴合题意,不能引起许多人的共鸣,如此一来,两个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还是不分仲伯分不出胜负。
    曾岁安的优势在于每一句诗词都是自己的感触,而这种感触往往掺杂着喜怒哀乐,颇为动人。而沈傲的诗词都是极品佳作,可毕竟是剽窃摘抄,有些时候让人觉得词不达意,虽然叫好,却感触不多。
    在邃雅山房的门口,许多不能进入的文人仍然徘徊不去,每隔一炷香时间,吴六儿便会拿着一张红榜,将里面的境况新作的诗词贴出来。
    譬如某公子应诗如何如何,某某相公如何作对,某某又被淘汰。这种新颖的方式,倒是让不少人有了瞧热闹的机会,虽然无缘去聆听才子们的风采,可是从诗词中也能得知不少里面的情况。
    “是那灵隐寺的神童要和曾公子对决了。神童做的词真好,果然是敢和曾公子挑衅的人,看来也不是个草包。”
    “让一让,咦,这首词倒真是不错,很有意思。不过还是曾公子的诗好。”
    “哇,曾公子的诗有什么好的,还是这个叫沈傲的文采斐然,作词不比作诗,哪里能一蹴而就,可是看看沈公子,啧啧,出口成章啊。”
    “来了,来了,又换榜了,我看看,哦,原来陈济陈相公判了个平局,也罢,既是平局,就可以再比一场,我们依旧瞧热闹。”
    榜单不断的更换,气氛达到了高嘲,曾公子一首,沈公子一首,竟是源源不断,一个时辰,两人已做了四首诗词了。场中仍然没有分出胜负,可是楼外却已闹成一团了,曾公子的粉丝们振臂高呼“把灵隐寺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赶出来,凭他也配和曾公子放对。”
    也有支持沈傲的,大声囔囔“曾公子虽有急智,可是比起沈傲却是差得远了,一目了然,你看那欲跨彩云飞起、莫负广寒沈醉写得多好,曾公子做得出这样斐然的诗词吗?”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放榜的吴六儿又出来了,楼外黑压压的人踮脚引脖去看,只看那榜文上写着“下一局,作对。”
    “诗词斗的好好的,为什么又比作对了?”
    “这还不明白,比诗词难分胜负,要分出个高下,唯有作对才行。”
    诗词就像美人,各有特色,一百个人中,就有一百个西施。可是对子就不同了,总能分出个高下。这个要求,是曾岁安提出的,曾岁安一时难胜沈傲,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堂堂汴京公子,若是再不让沈傲拱手称臣,说出去也是个笑话。
    众人听说作对子,也纷纷来了兴致,一个劲的说好。沈傲也不拒绝,此刻春风得意,笑吟吟的看着焦头烂额的曾岁安,很轻松很开心。话说他只是个无名小卒,赢了就赢了,输了就输了,一点压力都没有。可是曾岁安不同,他的名气太大,输了压力更大,就是维持这种不输不赢的局面也足够他怒火攻心了。
    单从气势上,沈傲已经占了上风。
    做对子,沈傲不会啊,不过沈傲一点也不担心,昂着头,目空一切。要玩,随时奉陪,输人不输阵,装b要装到底,脸皮厚才能在才子界存活。
    曾岁安冷笑一声,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沉吟片刻,率先出题,道“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
    曾岁安话音刚落,许多人便开始沉吟了,虽说是观战,可是这些人毕竟是文人,有了上联,就忍不住思考下联。这个题目倒是有些难度,寻常人一时半刻也是对不出来的,于是许多人皱眉,开始思考答案。
    再看沈傲,还是那一副叉手挺胸的模样,仿佛胸腹之中已经有了答案,这气势,就是李白、杜牧再生,也要被他压下一头。
    “哇,看沈公子的模样,想必已是成竹在胸了,厉害,果然厉害,难怪敢向曾公子挑衅。”许多人愁眉不展,见到沈傲这模样,顿时拜服了。
    曾岁安心里也有些忐忑了,口里问“沈兄莫非已经有了答案吗?”
    “没有!”死鸭子嘴硬,还是那样的很有气势。
    “哇……”无数人目瞪口呆,没有?没有你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回答的这样理直气壮,哇,这人脸皮太厚了,太无耻了。
    曾岁安心里想“莫非是他有了答案,却故意拿我取笑吗?”这个对子其实对曾岁安来说并不难,沈傲作为他这种级别的高手,自然也是轻而易举。曾岁安先拿出这个上联,就像行军打仗一样,是先派出一小股部队去试探对方的虚实,然后再增加难度,和对方一决死战。
    可是沈傲却说没有想到答案,这就让他匪夷所思了。曾岁安试探的问“若是沈兄对不出,那么这一场便算沈兄输了。”
    他原本以为沈傲会说再想想,或者猛的对出下联来,谁知沈傲理直气壮的道“好,这一局我输了。”
    曾岁安脸色一窒,顿时狂喜,原来这个家伙真的不会作对子,好极了。
    角落里的紫蘅一下子提起精神,一双幽深的美眸望着昂头挺胸的沈傲,忍不住笑了,对三哥道“这人很有意思呢,明明不会,还要作出一副已将对手打败的样子,真好笑。”
    三哥却是沉眉,口里喃喃道“荣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嗯,这对子有意思,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不知这个下联是否恰当。”
    紫蘅见三哥浑然忘我的想着对联,便一下子又觉得无趣起来,托着削尖的下巴,美眸一张一合,又去想心事了。
    “好了,方才是曾兄出题,现在该是我出题了吧。”沈傲很矜持的笑,摆出一副曲高和寡、寂寞如雪的样子。
    曾岁安冷笑“沈兄请出题。”他胜券在望,显得很大度。
    “烟锁池塘柳,请曾兄对出下联。”沈傲叉着手,高高在上的昂起头,尼玛看房梁很累啊,不过沈傲似乎有点儿上瘾了。
    “烟锁池塘柳?”曾岁安先是微微一笑,随即脸色一变,面如土色。
    这个上联可谓绝对,上联五字,字字嵌五行为偏旁,且意境很妙。看似简单好对,其实很难,有人甚至认为它是“天下第一难”。这一上联出来,难怪曾岁安开始不安,这样的绝对不说曾岁安,就是集合天下才子,在短时间也绝不可能找到答案。
    沈傲有恃无恐,就是还记得几个千古绝对,对子不多,却足够立于不败之地了。
    非但是曾岁安,众才子们此刻也都一个个陷入沉思,竟都是痴了。
    第043章 突破人类底线的无耻
    曾岁安此时已是脸色苍白,他破了脑袋,也找不到下联来,时间慢慢过去,沈傲已不耐烦了,高声道“曾公子,下联可对出来了吗?”
    曾岁安苦笑摇头。
    沈傲嘿嘿笑“那么这一局你输了。”
    曾岁安无奈点头“我来出题。”他拧起眉,陷入深思,虽然遭遇小挫,不过毕竟是汴京才子,此刻又恢复了潇洒倜傥。心里想“此人很可怕,只怕不如想象中那样轻易对付,要沉住气,和他慢慢周旋。”
    曾岁安定了神,眼眸又恢复了神采,微微一笑,道“破镜重圆温旧梦,请沈兄出下联。”
    沈傲叉着手,气势汹汹的道“对不出来!”
    “哇……”又是全场哗然,方才沈傲那一句烟锁池塘柳已让许多人费尽了脑汁,却苦苦寻不到答案,正暗暗奇怪,沈公子明明连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都对不出来,却能出烟锁池塘柳这样绝佳的对题。
    不过这家伙真的很无耻,曾公子出题,他连想都不想,就直接说对不出,换作是别人,哪里有他理直气壮,有他气势汹汹,有他得意洋洋。
    曾岁安又是一愣,就听到沈傲继续道“那么接下来我出对了,曾公子听好了。寂寞寒窗空守寡,下一联是什么?”
    寂寞寒窗守空寡?楼内已经马蚤动起来,方才那烟锁池塘柳就已是令人头痛,如今这一个对子显然不在烟锁池塘柳之下。究其缘由,概因为这上联字字嵌有同一偏旁,而语意又流畅贯通,如若没有神来之笔,光凭一两个凡夫俗子岂能随意点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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