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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抚弄琴弦的清音,在这层层薄雾中,遥望那一点点的星光和灯火,便如置身天外,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山腰处,是依山而建的一处阁楼,阁楼旁有溪水淙淙流过,这里的灯火最多,阑珊灯火,有一种莫名的宁静。阁楼里头并不显得奢华,却有一种飘渺的书香诗意,那装裱的极好的书画贴在壁上,并不显得突兀,屋子里的长案显得有些斑驳,可若是有人小觑,那就不识货了,单这长案的木料便是最上等的,比金子还贵,上面绘着的彩绘更是出自名家,放到外头,若是有人识货,便是卖到万贯也不是难事。
    赵佶的手轻轻地搭在笔筒那如林的笔杆子上,似在犹豫,想要去捉笔,却又是摇头,忍不住地叹了口气,目光上移,落在了墙壁的一处画上,随即又摇头,喃喃自语道“不成,还是不成,总是差了神韵。”随即摆了摆手道“把画收起来,朕过两日再画。”
    案上摊着一幅未完成的山水图,一旁的杨戬小心翼翼地捏着画纸的两角将画纸挪开,小心翼翼地递给一个内侍叫他收好。
    赵佶坐在案后发了会呆,恬然笑道“在这万岁山,朕的心绪也见好了,从前总忙不完的俗物,真不想再触碰。”
    杨戬笑呵呵地道“那陛下就多住些日子。”
    赵佶摇头道“掐着日子,沈傲也就这几天要到,朕这寓公是做不成啦。可惜沈傲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否则让他也来万岁山陪朕看看鹤,作作画,这才有意思。”
    杨戬抿嘴笑“沈傲在外头忙碌,陛下才有闲情,他要是也闲下来,陛下就有得忙了。就比如这一次,番使们气势汹汹地过来,奴才还以为会有天大的事,谁知沈傲没用几下功夫,就让他们不吱声了。”
    赵佶挑了挑眉道“朕怎么听说,番使那边并不是心甘情愿,好像是被沈傲威逼的?这样不好,咱们大宋一向没有欺人的前例,今次能让他们敢怒不敢言,可是下次呢?总不能让人家总是吃亏,总是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咽。”
    杨戬对那番使的事,也只是一知半解,原想拿这个来给沈傲表下功,原来这后背还有隐情,一时也是语塞,只好讪讪地道“陛下说的是,沈傲是胡闹了一点,要教训一下。”
    赵佶摇了摇手道“算啦,只要番使不闹事,就算是他的功劳,其余的事,朕也没兴致去管,朕怕麻烦。”说罢继续道“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来,他前脚进了汴京,朕也该回宫去了,总不能在这儿躲一辈子的闲,朝廷这边,也有一个多月没有廷议了,朕也该是见见朝臣了。”
    杨戬笑呵呵地道“到时候肯定热闹得很。”
    赵佶站起来,推开阁楼的小窗,一股夜风吹进来,他负着手,一双清亮的眼眸,眺望着远处的黑暗和零星的灯火光芒,道“朕还听说了不少风言风语,京城里的清议,都在说沈傲的不是。”
    杨戬愣了一下,随即道“奴才也有耳闻。”
    赵佶冷冷一笑道“沈傲是奉朕的旨意厘清海路的,他们这般诋毁,岂不是说朕昏聩?”
    第537章 胡汉三又回来了
    赵佶一番话,已是很不客气了,也难怪他动怒,外头若是对沈傲诋毁两句也就罢了,可是言之太过,就难免会让赵佶联想到其他的,在赵佶看来,沈傲这一趟确实有错,让人骂骂也好,可是越过了底线,才想起原来骂沈傲拐弯抹角地最终却是骂到了自己的头上,身为天子,又好大喜功,哪里容得人这般指桑骂槐?就算人家是无心之失,也是不可原谅。
    赵佶冷着脸,屹然不动,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朕还听说,清议那边都说太子谦和宽厚、知书达理,更是勤恳简朴,有明君之象对不对?”
    杨戬听出赵佶的话外音,眼皮子跳了一下,立即明白骂沈傲只是个由头,陛下要引出的这一句才是重点。
    谦和宽厚、知书达理这一句评价原本没什么,坏就坏在勤恳简朴四个字上,天下人都知道,赵佶是个挥霍无度的天子,这事儿赵佶心里头也有自知,只是他一向自制力较差,渐渐地也没兴致去理会别人的劝谏;可是当今天子挥霍,太子却简朴……
    太子有明君之象,那不等于说当今天子是昏聩之主?
    现在天子还没有死,就说储君是明君,私下说说也就是了,却还要大张旗鼓地叫嚷出来,生怕整个汴京不知道似的,这时候赵佶就不免怀疑,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会不会是背后有人指使,指使的人是谁?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可是这个答案,正中了赵佶的心事。历来皇家可以对外藩信重,可以对外臣依赖,可是父与子之间,兄与弟之间,却总是多了几分猜忌和隔阂,皇帝还没死,就这般捧着储君,真当赵佶是死人?
    赵佶冷冷回眸,目光落在杨戬身上“沽名钓誉,他这是要做什么?”
    这个他字,也不知指的是太子还是清议,杨戬知道,天家骨肉之事,他是不能插口的,只是将头埋起来,默不做声。
    赵佶继续道“堂堂储君,难道朝廷还供养不起他?非要他粗茶淡饭?宗令府那边,每年给他拨的一千多贯年俸,还不够他吃穿?硬是要他作出个勤俭的样子出来?”
    杨戬低声道“陛下,夜风冷飕飕的,是不是把窗子关了?”
    赵佶板着脸道“你不必转开话,这些话,朕也只和你说,朕的那个皇儿,实在太不象话了,他这般做,心里可存了一分孝心?他要做完人,那朕做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似地迸出来,杨戬这边更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着道“奴才对这些事懵然无知,陛下……”
    赵佶打断他“正是因为你懵然无知,朕才肯和你说。”他坐回案上,脸上恢复了常色“乱嚼舌根的人要处置,这也是为了太子好,让他知道规矩。”
    杨戬低眉顺眼地道“陛下,以清议治人罪名,只怕……”
    赵佶若有若无地笑道“说到这个份上,就不是清议了,是鼓惑人心。不过你说的也对,这件事不能交给别人去办,朕的那些臣子一个个都滑不溜秋,这等坏名声的事,肯定是敷衍的。等沈傲回来吧,有他在,朕这边的事能做得得心应手一些。”
    杨戬只是淡淡一笑,边是小心翼翼地去将赵佶推开的窗合上,边是道“陛下,沈傲还没回来呢,就有这么多事要指着他做,想起来他也难,本来这名声就臭了,拼着骂名为陛下办事,也亏了他。”
    这句看似无意的话似是说中了赵佶的心事,赵佶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笑骂道“谁叫朕最信任他,谁又让他这么能办事?”
    说罢,赵佶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心中升腾出几许暖意,道“朕答应他要送他一幅山水画,今日还要早些歇了,明日清早再动笔,或许能灵光乍现。还有,沈傲回了京,也不必急着将他召进宫里来,先让他回家,好好地歇一下,他体恤朕,朕也该体恤他。”
    杨戬应了。
    赵佶打了个哈哈,伸了个懒腰,便去歇息,其他自有许多宫人、内侍进来张罗,杨戬悄悄地从阁楼里退出来,顶着黯淡的星光,脸上焕发出笑容,这笑意,自肺腑中发出。
    ……
    沈傲乘海船到了苏杭,苏杭这里,曾岁安会同各衙官员恭候多时,沈傲上了岸,自然少不得应酬,这时苏杭的大小官员看到沈傲的眼神除了敬畏就是恐惧了,姓沈的走到哪儿杀到哪儿,还真是官场克星。寻常大家官场里的规矩,碰到这沈楞子,是全然无用,人家走的是好汉行径,明明是个状元公,却不和你之乎者也,不跟你玩虚的,不老实,和他对着干的,就是拖家带口全部拉出去,卡擦一下,什么都完了。
    撞到这样的人,只能捏着鼻子绕着路走,得罪不起,更不愿在他记忆中留下什么印象。可是人家王驾到了,你又不能陪着笑脸去接,不能不老老实实巴结奉承着,真是要人的命。
    好在沈傲并不和他们打什么照面,只是扫了他们一眼,便钻入早已预备好的轿子,外头又是校尉拱卫,把大小官员都挤到一边去。这些官员心里也不知该生出不忿还是庆幸,连窃窃私语都不敢,在沈楞子面前骑马坐轿的胆子都没有,只好远远尾随。
    平时都是光光鲜鲜,人五人六,如今却是一个个充作了脚夫,从码头到接风洗尘的地头,好歹也有七八里路,平时大家养尊处优,有的为了锻炼下身体,虽然也会在府内走上几步,可是这般长途远涉,却是让他们腿脚酸麻,差点要挪不动步了,可是又不能叫苦,只能咬着牙撑过去。
    等接风洗尘了,大家少不得说些陈词滥调,都是些蓬荜生辉之类的话,酒宴散了,沈傲便独自叫曾岁安到里头去说话,外头的人只能不尴不尬地托着茶盏坐着等待。
    沈傲途径苏杭也不是一次两次,和曾岁安更是莫逆之交,也没什么遮掩,直接开门见山,便是过问海路的事。曾岁安早有准备,一一对答如流,其实他的法子,就是萧规曹随,泉州那边怎么做,苏杭这边也怎么做,也没什么说的。
    至于苏杭的官商,当然比不得泉州那边的彪悍,泉州的都死绝了,苏杭这边更不敢有什么抵触,都是竭力配合,生怕做了刀下鬼。所以曾岁安的政令反而比泉州那边更通达,一道规矩下去,遇不见任何阻力,要他们缴税就缴税,揉圆揉扁想怎么捏就怎么捏,谁也不敢说什么。
    沈傲问了一些话,大致也满意了,他上码头的时候,也看出了苏杭与以往的不同,便对曾岁安道“曾兄,老弟也不和你说什么见外的话,苏杭这边,你得好好看着,做的好,将来肯定是有好前途的,其他的事我也不必再嘱咐,将来等你什么时候入京,老弟做东,请你去喝酒看美女。”
    曾岁安一开始听得还算规规矩矩,后头那句看美女出来,让他一时尴尬得咳嗽。
    叙了些旧谊,沈傲也累了,叫人出去告诉上下官员不必等待,让他们各自散去,当夜便歇在曾岁安的衙署里。
    他在苏杭呆了三四天,主要关心的倒不是海路的事,而是查验各地五一法令的事,就怕这法令执行不下去,这边的豪族背着自己抛田种桑。不过一路看下来,倒是松了口气,逾越的人也有,可都是打擦边球,官府这边说好了只能留两成地种桑树,有人悄悄的多种几亩地官府也照看不过来。再多,就没人敢了,这是沈楞子三令五申的事,没人敢为了利益而冒这么大的风险。
    既然如此,沈傲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蒙混过去,启程坐漕船沿途北上,一直抵达京师。
    沈傲入京的消息,早有人报给各家主子,各个宅邸那边,也是反应不一,有窃喜的,有无动于衷的,也有让人备了礼物打算去拜谒一下的。清议那边反而越闹越凶了,沈傲这么久没回京,大家怎么骂,也没人去管,大家正骂到了火头上,现在正主儿回来,便如引爆了火药桶,各种流言都有,甚至还有说沈傲在泉州蓄养死士,打算回来弑君造反的。
    大多数还是骂,反反复复地骂,一点也不觉得烦,但凡有一些骂得精彩的文章,便各处去传抄,流传出去。
    一些人更是看到了沈傲的弱点,沈傲杀的,都是坐实了谋反的,至少牵强一下还能牵扯进去,自家怕什么,难道姓沈的还敢杀头?他要是有胆敢当着面来打自己一顿,那就更妙了,恰好印证了沈傲的凶名,又能提升自己的清誉,何乐而不为?
    名利,名利,沈傲损了人家的利,又能成全人家的名,不骂他还真是出鬼了,大家都是有功名的人,我又不去去官依附,谁怕谁?
    从前沈傲在泉州,你骂得再凶,那也是背后说人是非,算不得真正的胆色,现在沈傲回来,狠狠地骂几句才过瘾,且更能显出气概。只要有几个胆大的起了头,那原本偃旗息鼓的士人又是激动,更是猖獗无比,且骂出来的花样层出不穷,这样的人,酒肆、清馆、烟花之地都有,还有人作诗不过瘾,还编段子,编了段子还写故事,反正都是读书人以古喻今的把戏,拿个前朝的例子,把沈傲的事例套进去,但凡对这个敏感一些的,都知道说的是谁。
    沈傲进京的时候,并没有旨意传他入宫,所以直接低调回家,也顾不到其他的,回到家里,门房惊喜地过来迎接,过一会儿刘胜便出来了,欢天喜地将沈傲迎进去,一路上却又变得忧心忡忡,偷偷地道“王爷,这京里头许多流言蜚语……”
    沈傲淡淡笑道“这个我知道,你苦着脸做什么?没事的。”
    沈傲负手踏步,气定神闲,心中早有了应对的打算,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有了布局,制服这些只会动嘴永远不会做事的清流,沈傲有的是办法,在此前,他已经暗中叫了人让这些清流把话题引到太子那边去,本来太子上次为了泉州官商说了好话,清议这边对他多有维护,这个时候沈傲叫的人大肆宣扬太子的圣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沈傲很明白,只要这些话出来,不管是清议和太子那边,都要有人倒霉。
    太子是不必说了,自己去泉州整肃海事,这家伙突然跳出来沽名钓誉,明着是要保官商,其实就是想借机培植党羽,想让沈傲为他做嫁衣,沈傲的便宜,哪里肯给别人去占?一向只有他占别人便宜的。
    至于那些所谓清议,其实就是一群京中的泉州利益攸关者在鼓噪,这些人或多或少和泉州官商有些联系,更有人不少身家就是从泉州那边来的,现在沈傲砸了他们的饭碗,当然要骂。
    他们既然要骂,沈傲当然就敢打。
    第538章 小郡主乖乖
    对付太子和对付别人的法子不同,都说沈傲是楞子,可是这个楞,也是对脚下又臭又硬的石头,绝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偏偏太子愚蠢之处就在于希望引来外援。沈傲的方法就是送给他更多的外援,多塞几个猪一样的队友,这些人鼓动造势起来,莫说是宫里,就是太子自身,也难以控制了。
    他淡淡一笑,让刘胜去忙自己的事,独自一人往内宅里走,如今成了郡王,府里头修葺一新,宫里更是调拨了几个太监到内宅去,王府这边,也有了招募护卫的权利,看家护院的首领是小和尚释小虎,释小虎已经结了发,人也长高了一些,差不多快要到沈傲的肩头了,虽是这样,脸上的稚气还没有脱去,沈傲穿过一个月洞,便看到这家伙追逐着一个少女,口里大叫“还我,还我!”
    前头的少女银铃似的笑,不忘回眸“就是不还。”她穿着一件极庄重的开襟百褶裙,腰间束着蝴蝶结子,提着裙裾,跑的飞快,连释小虎都望尘莫及。
    释小虎看到了沈傲,立即停了脚,乖乖的过来“王爷回来了,我……我在看家护院。”
    沈傲想去摸他的光头,才想起小虎的光头已经没了,打是遗憾,摇摇头“噢,我知道,你在捉贼?”
    释小虎憋红了脸,气呼呼的道“她拿了大夫人的嫁妆。”
    前头那少女看到后面的人没有追来,回眸一看,立即咂舌,僵在那里不肯动了,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沈傲朝那少女对视一眼,脸上轻笑“郡主什么时候有空来之间府上坐了,为何没人招呼?”
    一年不见,清河郡主越发亭亭玉立,多了几分少女风韵,少了几分稚气。乌黑的头发上挽了个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她一步步过来时流苏就摇摇曳曳的。白白净净的脸庞上,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低咬着唇,可怜兮兮的捧着一幅画,很不情愿的过来。
    赵紫蘅对沈傲又有点儿害怕又是愤恨,等走到沈傲边上时,跺跺脚“亏你说得出口,不是你,我怎么会被禁足,天天和母妃呆着,头发都要白了。”
    沈傲笑嘻嘻的,一双眼眸肆无忌惮的打量她的秀发,教赵紫蘅退了一步,从前的赵紫蘅见沈傲这般无礼的样子只会咯咯笑,现在却懂事了一些,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虎着脸道“看什么看,再看就挖……你眼睛……”前头还是理直气壮,后头声气越来越弱,脸都俏红了。
    沈傲板着脸“没有生白发啊,倒是比从前更好看了,这般俏生生的郡主,真真前所未见。”
    赵紫蘅胀着俏脸,一抹嫣红飞上了脸颊“胡说八道,父王说,你这个人最坏了,一肚子的坏水,以后遇到了你,要绕路走。”
    沈傲瞪大眼睛“晋王真是这么说的?”
    赵紫蘅肯定的点头。
    沈傲摇头,他和晋王,本来还有几分交情,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就连那胡闹的晋王,居然也知道自己不是好东西,平时经常来寻自己找乐子,却教自家的女儿见了自己绕路,这算是什么事?
    赵紫蘅瞪大眼睛“你摇头做什么?”
    沈傲道“我想……我和你爹有点误会。”
    赵紫蘅撅嘴“我爹和谁都有误会。他昨天还和一个什么士子有误会,把人家打了。”
    沈傲一拍手“打的好。”
    二人就在后宅的月洞前,顶着烈阳,释小虎已经跑的没了影子,话说到一半,突然都每词了,从前大家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现在彼此的感觉也谈不上生分,只是觉得从前能没有顾忌说出来的话,这个时候张不开口。
    太阳很晒,赵紫蘅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儿,沈傲咳嗽一声,扯着袖子想去擦,手抬到一半,又停住了,心里想,我这样,别人会不会说我耍流氓?随即又想,君子至诚,这是先贤说过的话,想什么做什么,那才是君子,管他娘的。手又上移几分。
    赵紫蘅看出沈傲的动作,低低咳嗽,人都僵了,心里又在想,他要是来给我擦汗,我该怎么办?不让他擦,他肯定不再理我的,让他擦了,岂不是教他占了我的便宜,心里权衡不下,一双眼眸,闪动着慌乱。
    两个人就像慢动作回放,沈傲慢吞吞的卷袖过去,不敢太快,袖子触及到她的额头,只是轻轻沾一下,谁知这轻轻一沾,赵紫蘅的汗却是更多了。
    沈傲顿时觉得做人失败,别人擦汗,他也擦汗,怎么还有越擦越多的道理。两个人挨得很近,从前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可是这时候,闻到对方的吐气如兰,还混杂着一股清新的淡淡香气,让人心猿意马。
    赵紫蘅撅着的小嘴微微有些松动,阖上眼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突然道“小时候,刘伯伯就是这样替我擦汗的,我很想他。”
    沈傲顿了一下,道“刘伯伯是谁?”
    赵紫蘅睁大眼“是我家从前的主事内监……”
    沈傲呆了一下,哭笑不得,匆匆擦拭了下她的额头,连忙抽回手去,尴尬的道“我和你家刘伯伯不一样。”
    赵紫蘅古灵精怪的眨眼“有什么不一样。”
    沈傲呆了呆“我有的东西他没有。”
    这个回答深奥极了,不是此道中人,肯定云里雾里。
    赵紫蘅睁大眼睛“你的什么东西他没有?”她疑惑的背后,却有几分羞涩,这些常识,身为郡主的怎么不知道,可是这个时候,偏偏要作出一副懵然无知的样子,一是好奇,看看沈傲会怎么回答,二是羞涩,不肯让人知道自己明白这个道理。
    沈傲拼命咳嗽,不尴不尬的道“往后你就知道了。”
    话说完了,两个人都是松了口气的模样,赵紫蘅怕沈傲把窗户纸捅出来,到时候就没法做人了。沈傲更怕,这种事当着未出阁的小姑娘说出来,还不得教人拿去宗令府那边喝茶。
    又是一阵沉默,沈傲突然发觉,这个时候的赵紫蘅,和从前那无忧无虑的小郡主,多了几分婉转,再不好像从前那样唬骗了。赵紫蘅轻笑的看着他,却又觉得沈傲比起从前那酸酸的样子,多了几分杀伐果敢,虽然在她面前仍是每个正经,可是那种历经了沧桑的眸子,却多了几分笃定和果决。
    赵紫蘅捏着头饰上垂直胸前的流苏,轻轻道“听说你是刚从泉州过来,泉州那边好玩吗?”
    “泉州?”沈傲从记忆中拉出来,摇摇头“不是很好玩。”他浓重的凝起眉。
    赵紫蘅心里有点儿小小刺痛,倒像是自己受了委屈一样“不好玩你还去,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沈傲心里想,苦倒是没有吃,都由别人代领了。可是说起来,他所向往的,真的不是那种时刻绷起神经的生活,却是笑起来,目光落在赵紫蘅捧着的画上“你特意跑到我这儿来,就是来偷画的。”
    赵紫蘅撅起嘴“这是什么画,这画几天前安宁姐姐就说送我的,她今日不在,我就自己来取了。”
    沈傲伸出来“拿画我看看。”接过画,展开一看,却是自己的仕女图,画中的人正是安宁,这幅画对安宁很是重要,岂能说送就送,肯定是这丫头见了这画,挪不动步子,早有预谋,特意来做这等及鸡鸣狗盗的事。
    却也不点破,只是说“画的是我的夫人,你要来做什么?”
    赵紫蘅俏红着脸“你画安宁姐姐这样好看,为什么从前画的时候却是另一个模样,你……你……”
    沈傲道“那个时候你就是那个样子,艺术来源生活,又高于生活,作画也是如此,你当时的样子去确实就是那个样子,总不能你明明是a,我偏偏要画出一个d来吧?”
    a和d是什么东西赵紫蘅肯定不懂,立时如受惊的小猫一样自惭形秽“我比不上蓁蓁好看,也比不上安宁姐姐。”
    沈傲笑呵呵的安慰“从前比不过,区别是在a和d之间,这个时候就不同了,紫蘅长大了,过两天我去给你作画,肯定不比安宁的差。”
    听了这一句,赵紫蘅并不像从前那个清河郡主一样会欢呼雀跃,眼眸中虽是闪动着难以言喻的欣喜,却是矜持的打量沈傲,低声吃吃道“你肯定是在哄我,什么是a,什么是d?”
    “……”沈傲无言,目光在赵紫蘅的胸前扫了一眼,呼吸急促了一下,随即晒然笑道“我胡乱说的。”
    赵紫蘅嗯了一声,沈傲要将画还给她,她却不接了,认真的道“你替我画,再送给我,安宁姐姐我不要了。你要记得,不要又不理我,你这么多夫人,肯定要将我忘了的。”
    这句话不知是不是另有深意,还只是单纯的就画论画,沈傲颌首点头,一语双关的道“肯定不会忘,夫人和紫蘅一样重要。”
    第539章 大战前夕
    赵紫蘅弯着眼睛咯咯地笑了起来,又恢复了天真浪漫,道“你不许耍赖。”
    正说着,那边安宁、蓁蓁、周若几个一齐过来,沈傲觑见了,立即警觉,在自家和人调情,好像是有那么点儿做贼心虚。
    赵紫蘅瞥了沈傲一眼,接着咂咂舌,脸上带着既心虚又刺激的绯红,心里不知所措地俏立着,想走,却又怕被人看破,留在这儿,又不知该怎么办?
    安宁几个踏着莲步过来,见了沈傲突然回来,个个惊喜,原以为沈傲要过几日才到,想不到来得这么早,这一次去泉州便是半年,虽有家书传情,终究还是思念牵挂,这时见到自家夫君从泉州回来,已是掩饰不住喜色。
    安宁最是激动,新婚燕尔,偏偏沈傲却是公务繁忙,怎不让她既哀怨又气恼,平时心里也只是隐隐埋怨,这时见了沈傲,一切都烟消云散,随风而去。
    蓁蓁脸上染着红晕,眉目含情;周若口里低念了一句讨厌鬼,可是一双莲足却是不自觉的走近过去,心中隐隐有期盼;唐茉儿脸上最是平淡,可是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春儿亦是脚步快疾。
    等她们走近了沈傲近,却看到沈傲负着手,对着赵紫蘅板着脸道“子不教父之过,你年纪这般小,不去学女红,不去做刺绣,女四书也不去读,成日这般散漫,现在倒好,居然学会了窃画,这还了得,你爹就是这样教你的?晋王家就是这般没有家教?”
    赵紫蘅唯唯诺诺地道“是,是,都是我父王的错,我爹该死。”
    沈傲继续道“你这般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爹是晋王,晋王这个家伙,真真是坏透了的,偷看女人洗澡,鸡鸣狗盗都有他的份。他这样的人,怎么能教出好女儿,哎……真真是冤孽……”说罢,同情地看着赵紫蘅。
    赵紫蘅刚要小鸡啄米地点头说是是,是我父王的错,突而抬起眸来“父王没有这么坏吧?”
    沈傲厉声道“比这还坏的都有,他的荒诞言行罄竹难书。”
    赵紫蘅争辩道“也不全是,他也不是很坏。”
    沈傲争辩得累了,只好道“总而言之,你往后不要学你爹,要好好地做个大家闺秀,这一趟就放了你,赶快走,不要再让我看见。”
    赵紫蘅唧唧哼哼地走了,临末还说“我也不想看到你,往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说着朝沈傲眨眨眼,飞奔着去了。
    安宁几个走过来,安宁启齿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沈傲冷哼一声,庄肃无比地道“这么小的丫头,居然敢这样胡闹,偷画偷到我这里来,好在我及时发现,才没有让她得逞,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后怕。”说罢将画奉还安宁“这是我为你作的画,你要小心收好,往后再不能让人有机可趁。”
    安宁接了画,讶然了一下,随即神色如常,心里却生出一丝暖意,难怪夫君这般生气,这画,是他作来送给自己的,将画小心收好,叫个人重新装裱回去,便温和道“夫君回来,该是高兴才是,就不要生气了,紫蘅还小,和她置气做什么?”
    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回到后园去,沈傲洗浴一番,又用罢了饭,小憩了一会,便提议大家一道儿出去逛逛,这一逛,便到了天黑,夜里,沈傲到安宁房中睡,温存了一番,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下颌,直视着那一对明亮又幽怨的眼眸,冉冉油灯之下,说了不少情话。
    安宁只是浅笑,道“你说这么多,还不就是想我原谅你?”随即幽幽道“我岂会不明白,你是男人,男人怎能永远闲在家里?大丈夫志在四海是不是?”
    沈傲道“其实我也很想呆在家里,不出门才最好,志在四海的心思倒是没有,就是想去做一些事,等这些事做完了,我便天天在家里陪着你们。”
    二人相拥在榻上,看着顶上的青纱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安宁用耳鬓贴在沈傲的胸前,一边听着他的心跳,一边促狭地道“你是不是和紫蘅有染?”
    沈傲愣了一下,立时大是激动“我是圣人门下,读的是圣人经典,学的是礼义廉耻,做的是堂堂正正的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后头的话声音越来越低,惭愧地承认“好像有那么一点点。”
    安宁听着沈傲的心跳,仰起脸来,一双星芒般的眸子注视着他“我就知道,方才你的心跳得很快。”说罢扭过身去,背对着沈傲。
    沈傲立即从后抱住她,也不争辩什么。
    这般沉默了很久,安宁突然道“男人为什么都要享尽天下的美色才干休?”
    这句话问得突兀,沈傲顿时想起安宁的背景,以她的所见所闻,不管是她的父皇还是皇叔,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这些在她看来应该是理所当然。
    沈傲道“我也不知道,其实我本心还是善良的,对我的夫人都是忠贞不渝,奈何我太鲜明了,不去寻觅美色,美色却总是飞来,这叫什么事?真真气恼。”
    安宁突然转过身,狠狠地在沈傲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嘻嘻笑道“不知羞。”
    说罢如温存小猫一样钻入沈傲怀中。
    ……
    在家歇息了两日,日子过得倒是惬意,来拜谒的客人也是不少,门房那边一律挡驾,到了第三日清早,沈傲很早被人叫醒了,穿了朝服便出了门。
    官家那边已经回宫,躲了一个多月,沈傲这边既然回来,廷议是情理之中,一大清早,三省各部的大臣也都到了,太子今日也换了簇新的朝服过来,还有外藩使节,据说已经提早进了宫,在武安殿那边坐等。
    到了正德门前,肯定少不得成群的大臣在窃窃私语,那些身份高的大臣不会参与进去,有的还在轿子里等待,有的也没这么快过来。
    今日的气氛和以往有所不同,许多人看了沈傲一眼,眼眸中只是闪了闪,连笑都不肯笑,接着又继续和人窃窃私语,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沈傲这边大喇喇地下了马,直接就伫立在外头,打了个哈欠,拿了从家里带来的糕点慢吞吞地吃。
    别人都是在家里用罢了饭才来,还有的是在轿子里吃,唯独这沈傲,在这禁苑之地,旁若无人地大口咀嚼,倒又成了独特一景。
    外界的风言风语已经越来越多,便是没有参与今日事里去的人也是小心翼翼,胜负未分之前,还是先看看风向再说。
    按常理,朝廷廷议,太子也是有身份出席的,这叫听政,大致相当于实习的意思。可是当朝的太子身份不尴不尬,太子连东宫都住不了,平时廷议,大多是报个病,大多数时候都不来。这便是太子向宫里那位宣誓一种态度,既所谓不敢听政的意思。
    可是今天,太子赵恒来得却是不晚,脸上古井无波地站着,和谁也没有多说话,只是沈傲来的时候,朝沈傲瞥了一眼,微微含笑了一下。
    其他人,赵恒并不理会。可是他在这里这么一站,许多大臣就少不得想起京里的许多传闻,更是觉得今日肯定是要弄个满城风雨。
    奇怪的是,以往蔡京来得是最早的,可是这时候,却还没见蔡府那顶小轿,众人一时疑惑,倒是有个门下省的录事揭开了谜底,昨天夜里,蔡京突然发病,已叫了家人连夜告了假,所以这廷议来不了了。
    石英和周正是一道过来的,直接下了轿子,二人的眼睛在人群中搜寻了一下,立即就找到了沈傲,一起走过来,沈傲还提着食盒,一边往口里塞蜜饯糕,见了二人,立即腾出手来行礼,还不忘道“郡公和泰山大人要不要尝尝内人们做的蜜饯糕?虽是第一次做,味道却是可口得很的!”
    石英立即摆出一副拒之千里的态度“不必。”
    倒是周正,虽是吃饱了来的,却听说这是沈傲内人做的,这内人里也有他的宝贝女儿,心里便想,若儿长这么大,为父还没尝过她的厨艺,今日倒是要尝尝,说罢也不客气,反正都是一家人,便取了一块糕点出来,咬了一小口吃,忍不住道“味道不错,就是太腻了。”
    沈傲笑道“她们说过几日闲来无事要下厨做一桌酒菜,到时候肯定要请泰山和岳母过来吃。”说罢又道“郡公和夫人也一定要来,就怕到时候做的菜不合你的口味。”
    石英坦然地笑起来“好,一定到。”
    周正含笑道“你倒是还记得这些,今日的事,你打算如何混过去?”
    这意思太明白了,直接告诉你这小子,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太子今日来就是要和你打擂台的,据说昨天夜里,已经有人去寻番人使节了,到时候真要发难,番人使节加上满朝半数大臣,还有太子,这力量可是不轻。
    沈傲拿出一条手帕来擦拭掉手上的油腻,淡笑道“小婿今早起来的时候便看到乌鸦盘在枝头,很是晦气,心情也不爽得很,有人来找小婿麻烦,那就好极了,冒一个头收拾一个。”
    这句话算是够嚣张的了,边上有耳尖的大臣听了,脸色变了变,立即如躲瘟疫似地走到别处去。
    石英叹道“你啊你,太年轻气盛了。”
    周正也是皱着眉“沈傲,切莫意气用事!”
    沈傲笑道“放心便是,小婿已有了安排。”
    第540章 金殿上的火药味
    沈傲的到来,让宫外头的私语减弱许多,很多人看了看冷静的太子,又看看谈笑风生的沈傲,都不好说什么了。
    沈傲和石英、周正寒暄了一下,宫里头传出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公公拿着拂尘过来“诸位大人请入宫中议政。”
    话音刚落,大家纷纷鱼贯进去,一直到了讲武殿,按班站好。
    赵佶在殿上等候多时,抚案看着群臣进来,打起精神,朱冕之后的眼睛落在沈傲身上,冲他淡淡一笑,随即又恢复了庄肃之色。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杨戬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这一句喊出来,就是说陛下这边没有什么吩咐,诸卿这?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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