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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拢在中坪。
    沈傲伸了个懒腰,整个人又恢复了那酸溜溜的样子,那阳光显得格外的刺眼,他目光逡巡了一下,突然停顿下来,等待鬼智环莲步过来,才淡淡朝她笑道“环儿小姐,敢问一下,本王的尚方宝剑在哪里?”
    许是受不了沈傲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又或是没了鬼面的遮挡,让鬼智环不敢去看沈傲的眼睛,只是侧目对着中坪方向道“殿下随我来。”
    前方有一个校尉,已经将李成的首级带到中坪那边,将首级抛掷在地上,大喝道“逆贼李成已经伏诛,谁若是再敢心怀不臣,李成就是榜样!”
    族人们见了这首级,都是生出寒意,纷纷窃窃私语,等到各族的乡老出来了,才纷纷聚拢族人,颁布王诏。
    沈傲与鬼智环一前一后在中坪沿着溪水漫步,二人都是沉默,鬼智环突然道“殿下打的好算盘?”
    沈傲呵呵一笑,道“本王这也是为了你们好,这世上强者为尊,横山五族自持有两万铁骑就想独善其身也太不自量了一些。彻底臣服才能延续自己的血脉。”他顿住脚,一双眼眸看着鬼智环,突然伸出手去,手指接触到鬼智环那如脂的肌肤,将她的下巴稍稍抬起,一双眼睛注视着她,徐徐道“环儿小姐不会怪本王杀了你的未婚夫婿,令你不能成婚吧?”
    鬼智环仰视着沈傲,淡淡道“殿下以为呢?”
    二人对视,随即会心一笑,沈傲有些不舍地放开手,继续向前踱步,到了鬼智环的住处,在几个老妇人惊愕的目光中,二人一前一后进入楼中,楼中点了红烛,装饰一新,想必是因为今日鬼智环的亲事,连霞衣都送了来。沈傲扫视了这里的家具一眼,这里并不奢华,却是整洁无比,他抬头看到墙壁上的一幅画,正是自己所画的仕女图,美人儿赤足在万花丛中飞奔,追逐着彩蝶,如梦似幻。
    窗台上,仍旧摆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早已被潮气浸得湿漉漉的纸花。
    鬼智环没有预料到这些东西会堂而皇之地被沈傲看见,一时也是呆住,随即俏脸恢复如常,她不是个矫揉造作的人,也不是个遇事就不知所措的妇人,虽是短暂的发窘,却没有让她失态。只是莲步到了衣柜前,打开柜子,一柄光彩夺目的宝剑赫然悬挂在衣箱之内,纤手轻轻取过剑,剑身的寒气令温软的手心也不禁冰冷起来。
    当鬼智环旋过身的时候,发现沈傲已经在她的身后,一寸的距离,足以让鬼智环生出不适,她强压住这种说不上好坏的感觉,将宝剑递过去,缓缓道“殿下,完璧归赵了。”
    沈傲不客气地接过剑,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淡淡一笑,拉起剑鞘,那剑身龙吟一声,露出一寸的寒芒,沈傲摇了摇头,道“好剑,本王只诛人心,可惜了这把好剑!”
    鬼智环淡淡一笑道“殿下诛心的本事令人印象深刻。”
    沈傲向前凑近几分,神秘地道“本王偷人的本事更厉害几分,环儿小姐要不要见识一下?”
    鬼智环嫣然一笑,却是谨慎地侧身躲开,道“殿下说笑了。”她突然轻叹口气,似乎生出几分复杂。
    沈傲没有得逞,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哈哈一笑打量着这屋子里的陈设道“原来这寨子里还有这么好的去处,本王住的地方和这里比起来,真如珠玉和牛粪了。”他毫不客气地坐在鬼智环的榻上,这榻上有两条薄毯,散发若有若无的香气,怡然自得地伸了个懒腰道“一路过来,本王已经有七八个时辰没有睡觉,这时候倒是真的乏了。”他朝鬼智环眨了眨眼睛,继续道“本王是读书人,读书人睡在女子的闺阁里也是常有的事,环儿小姐,本王可以在这里借睡几个时辰吗?”
    鬼智环见他的脸上确实有几分疲倦,不禁道“殿下不是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
    这话的意味再明白不过,沈傲朝她微微点了点头,便脱了靴子要睡。靴子脱下来,难免会有一点怪味,鬼智环不由地皱了一下眉,道“殿下这样尊贵的人也不涤足的吗?”
    沈傲理直气壮地道“入乡随俗而已。”
    鬼智环不禁摇头,默言地掩门出去,过了一会,便端了一盆温水进来放于塌下,小心翼翼地将沈傲的脚放入铜盆之中,脸上没有任何扭捏地道“五族在你们汉人眼里虽是蛮夷,却也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她的一双玉手放入温水中去,恰好触碰到了沈傲磨出水泡的脚心,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小心地擦拭了起来。
    沈傲坐在榻上只可以看到那乌黑的秀发下高耸的翘鼻露出的冰山一角,难得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柔,舒服地洗净了脚,鬼智环为他轻轻擦拭之后,沈傲才抽回榻上去,手枕着头睡下。
    鬼智环又是看了看沈傲,弯腰下来用毛毯给他盖住了身子,二人的目光触碰了一下,很自然地分开,都是装作顺理成章,似乎为了令自己不觉得拘谨。
    沈傲老老实实地躺在榻上,眼睛一眨一眨,突然道“环儿小姐,我又想起了一句话。”
    鬼智环嗯了一声,已经开始给沈傲放下帷幔,沈傲隔着帷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这句话我也说过,是不是?”
    鬼智环啐了一口,道“贪得无厌。”人已悄悄掩门出去。
    沈傲吁了口气,舒服地闭上眼睛。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这句话若是和莫非王土一样的话,那么道理上来说,鬼智环也属于沈傲的私囊之物了;沈傲心里暗道可惜,眼睫毛颤抖几下,安静地睡了过去。
    起来的时候,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屋子里已经点起了油灯,沈傲睁开眼,见屋内一个人都没有,惬意地打了个哈欠,翻身坐起。
    沈傲披着衣衫从屋子里出来,仍是不见鬼智环的身影,却有一个校尉在楼外头徘徊,沈傲故意咳嗽一声,接着咯吱咯吱用靴子踩着木梯子下楼,那校尉见沈傲出来,立即奔过来,暧昧地朝沈傲一笑,随即正色道“殿下,那个客商已经抓住了。”
    沈傲漫不经心地扶着木梯的扶手道“说了什么?”
    “说是宜阳侯下的命令,还说是王爷先阻了他们的财路,他们才出此下策。”
    沈傲淡淡道“果然是他们。”随即又道“人呢?”
    校尉道“人已经关押起来,看看于殿下有什么用处。”
    沈傲正色道“不必留了,杀了吧,本王要一个客商有什么用?要对付那宜阳侯,还得需要什么证物?”
    说罢,撇了撇嘴,见校尉还逗留着不走,沈傲皱眉道“还有什么事?”
    校尉站直身子,讪讪道“哦,没有,卑下这就去办。”说着,飞也似地落荒而逃。
    沈傲轻轻斥责了一句“没头没脑的家伙。”他精神抖擞,看到天色已经不晚,却发现自己竟是无所事事,于是闲步到了上坪那边,看到一路的石阶,他毫不犹豫地走上去,那座幽深的大殿烛影闪烁,沈傲举步进去,恰好与鬼智环撞了个满怀。
    鬼智环连忙后退一步,朝沈傲点头致意,低声道“殿下醒来了?”
    沈傲笑道“倒是环儿小姐没有睡。”
    鬼智环的俏脸上不可避免地嫣然一红,这话的意思倒像是沈傲在床上等她睡觉一样,淡淡地道“殿下说笑。”
    沈傲进入殿中,这殿里仍然还是老样子,身后的鬼智环道“殿下,其实那银环是真的,对不对?”
    沈傲回眸看鬼智环,微微笑道“环儿小姐果然聪明。”
    鬼智环沉默了一下道“当时我已经有几分猜疑了,这圣物并不一定是像传言那样是千年的古物,或许是两百年前流传下来的也不一定,只是当时没有把握。”
    沈傲深望着她,道“不是没有把握,只是环儿小姐的心里也同样希望那银环是假的。”
    一语说中了鬼智环的心事,鬼智环也只是嫣然一笑,抿了抿嘴道“乡老们已将诏令传达下去,从明日起,分布在山中各处的横山骑卫就会集结在一起,殿下打算什么时候领军北上?”
    沈傲谈起了公务,立即崩起脸来,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鬼智环颌首道“小女子和两万横山精骑就交给殿下了。”
    沈傲当然不会认为鬼智环这句话是要以身相许,只是惊愕地道“怎么?环儿小姐也要北上?”
    鬼智环按住腰间的短刀,眼眸中生出些许媚态,嘴角弯弯勾起,道“怎么?难道殿下以为我只是个女人吗?”
    沈傲上前一步,见她露出英武的姿态,不禁道“在我眼里,环儿小姐只是一个女人。”
    鬼智环吁了口气,道“可是在环儿眼里,却不知殿下是什么人?”
    沈傲岂会不明白鬼智环的言外之意?自己在她眼中的变化实在太快,每一张脸孔都不相同,鬼智环从前带着鬼面,可是在她眼里,沈傲又何尝没有带着一张面具?她又怎么知道,到底哪一张脸是沈傲的真容,哪一张是用来矫揉造作的面具而已。
    沈傲呵呵笑起来,拍拍胸脯道“我是男人!”
    第688章 出兵
    两万三千多骑兵从各处平原集结,这些彪形汉子,平时放牧,可是一旦提起了战刀,立即变成了无畏的战士。
    旌旗打了起来,各族的勇士待命已久,沈傲打着马,带着鬼智环和一干校尉在各营巡视。
    到了第四天清晨,粮秣已经备齐,已经先行运送出去,诏命也下达各路州府,让沿途州府准备犒劳的物资。
    湿润的空气里,晨风习习,横山正中位置一马平川的平坦草场上,沈傲飞马在两万多人的队伍中打马而过。这些人见到沈傲,有狐疑,有冷漠,也有敬畏。
    沈傲的声名,早已传扬开去,斩杀李成,乡老们也已经屈服,这些勇士已有不少人生出折服之心。
    沈傲振臂一挥“出兵!”
    “出发!”
    传令兵传出命令,马队开始沿着出山的路口前行,队伍迤逦开来,宛若长蛇,穿过平原,开始从山路出去。能供大军出山的道路只有一条,相较好走一些,能容纳十几骑并行,因此这里也是横山人防守最严密的地方,如今岗哨已经撤除,一队队骑兵从山路上飞马过去,川流不息。
    鬼智环骑在马上英姿飒爽,那妙曼的身姿穿着一身皮甲,身后的火红披风在飞马时迎风飘扬很是惹眼,她的脸上,仍然戴着鬼面,使整个人多了几分令人敬畏的气质。沈傲与她一路上并没有过多的交谈,这女人翻身上了马,又恢复了那略带高傲的气质和冷漠,骑术也是精湛,腰间挂着一柄西夏长刀,更增几分肃杀。
    沈傲这时候也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情,只是催促大军急行,有时也会注意北方的动向,派出斥候打听消息。
    银州的大军还未撤去,出到山口的时候,便看到一览无余的平原草场上数十座大营就地安扎,等沈傲带着校尉们从山中出现时,便有数十个大小官员胆战心惊地跪在马下迎接,纷纷道“下官救护王驾来迟,请摄政王殿下恕罪。”
    戴着鬼脸的鬼智环别过脸去,一双美丽的瞳孔仿佛在欣赏远处肥美水草在风中摇曳的美景。可是沈傲却知道,她见惯了自己的盛气凌人,心中隐隐有些桀骜,沈傲淡淡一笑,坐在马上道“都起来,和你们没有关系,本王现在也活得好好的,把这里的大军撤了,顺便知会契丹、大宋,让他们撤除军马。”
    一干官员们心感侥幸地道了句殿下圣明,便各自去传达沈傲的诏令。
    大军在银州并没有逗留太久,一路北上,速度却是极快,沿途的州府都有粮草供应,因此所带的辎重并不多,并不会因此而拖累了行程。只是这时候,祁连山的消息终于传来。
    女真人破了几处边关,并不贪功冒进,而是沿途派出许多骑兵入关滋扰,将大军屯驻在祁连山东麓,与此同时,西夏边军的军心已经大乱,屡屡与女真军交战,竟是连战连败,再加上有不少不忿沈傲的军将率部归降,整个边关,几乎已经失去了屏障的作用。
    对付女真人,城池和关隘的作用极大,在旷野上与女真骑兵对决,至少在各国看来,与送死并没有什么分别。契丹的骑兵曾经也是强盛一时,虽然到了这个时代已经没落,可是在各国之中,实力也不容小觑,可是几十万铁骑,竟是被女真人一击即溃,掩杀数百里,杀到后来,竟是到了心惊胆寒的地步,至此之后,契丹与女真人交锋,就再不敢在旷野上决战,只敢龟缩在城池中坚守。
    而眼下的西夏,却面临着一个极大的危机,就是边关城塞的作用已经消失殆尽,几处关隘攻破,大量边军的投降,西夏在女真人眼里,已经门户大开。
    要想堵住这股洪流,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祁连山一带的广阔平原,与女真铁骑硬碰硬,不存在任何侥幸的可能。
    北关的百姓,已经大量地开始南逃,甚至不少官员挂印而去,恐慌的情绪遍布每个人的心头,而大量的流言也让时局变得糟糕透顶。在西夏其他各州府,由于流民的大量拥入,也滋生出无数的问题,一些势力蠢蠢欲动。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即将到来的一场决战,已经关系到了整个西夏的存亡。
    西夏是沈家的,沈傲的血脉,将在这个王国延续,值此存亡的关头,沈傲不去拼命,就没人肯拼命了。
    大军夜宿在营地,沈傲在大帐中擦拭着尚方宝剑,这柄宝剑伴随他已有一年,或许在十天,或许在半月,最迟在三月的时候,沈傲就要拿着它,去做他人生最大的一次赌博。他不能承受失败,不胜,就宁愿与西夏共存亡。
    大战在即,难免有些紧张,帐中的冉冉红烛静谧的燃烧,灯火在摇曳,牛皮做的帐子时不时被夜风呜呜吹开一角,灌进些许夜风。
    用绸布沾了水,拧干之后再轻轻在剑仞上摩擦,长眉之下,一双清澈的眼眸若有所思,沈傲吁了口气,突然抛下剑,整个人歪倒在榻上,一个个熟悉的至亲浮现在他的脑海,他安静地想着,有时莞尔一笑,有时又深锁眉头,用手枕着头,眼睛穿过帷幔,看向账顶,沈傲突然失笑,他依稀记得,他曾经最喜欢去看房梁,而那个时候,他还是个酸溜溜的死监生,整日摇头晃脑,游手好闲。
    “那时候的日子真快活!”这厮不禁感慨了一下。
    正在这个时候,帐外传来一个咳嗽声音,接着是一个清脆的声音“殿下睡了吗?”
    沈傲翻身坐起,嗯了一声。
    帐帘子卷开,鬼智环轻盈地走了进来,这一路二人交流不多,鬼智环进来时还是戴着那个鬼面,仍是穿着皮甲,对沈傲道“殿下,斥候已经回来,前面五十里处便是卢兴桥,只是那里的流民甚多,明日过去时只怕要耽搁。”
    沈傲听到流民两个字已经头痛,西夏上下对女真人的恐慌已经达到了极点,现在到处都可以看到南逃的流民,而这些流民,又将恐慌带到所过之处去,甚至有些远离边关的地方,照样有人携家带口逃难。这种情绪又不能制止,只能下诏让各州府尽量收容。
    见沈傲皱起眉,鬼智环揭开面具,怡然地与沈傲同塌而坐,一双眼眸看着他,徐徐道“殿下又烦恼了吗?”
    沈傲苦笑道“千头万绪,就看这一战了。”
    鬼智环轻笑道“那么殿下是怕了?”
    沈傲吁了口气,道“当然怕,为什么不怕?我是读书人,秀才遇上兵,岂能不怕?”他说得理直气壮,倒是觉得自己害怕还该有奖赏一样。他继续道“可是在别人眼里,本王不能怕,本王应当谈笑自若,应当雄姿英发。成日装出这么个样子来……”沈傲用双手掩面揉搓着脸,随即抬起头来,道“好痛苦。”
    鬼智环淡淡一笑,仿佛触动了心事,抿嘴道“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她继续道“可是我对殿下有十足的信心,殿下是天子骄子,定能旗开得胜。”
    沈傲反倒笑了起来“你为什么这样相信?”
    鬼智环难得露出几分俏皮之色,道“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喜爱也是最讨厌的男人。”
    沈傲不禁苦笑,最喜爱和最讨厌?这两个词很搭架吗?
    鬼智环长身而起,去捡了沈傲抛在桌几上的尚方宝剑,小心翼翼地装入剑鞘之中,随即盈盈蹲在沈傲的塌下,仰起脸来,那如星芒一样的眸子盯着沈傲,玉手微微将尚方宝剑抬起,道“千百年之后,天下一定会传扬起一个传说西夏的摄政王君临天下,王剑所指,就像举起烈火来烧蓬草,倾覆沧海冲刷一切,无人能够抵挡。他有大山一样的气概,广褒的草原不能容纳他的仁德,天边的云彩所覆盖的地方,也不足以彰显他的武功。殿下,祁连山一战,不过是你小试锋芒的开始而已,你受命于天,尊贵无比,多智而果敢,难道会畏惧大漠里的强盗和匪徒吗?”
    沈傲不禁动容,看到举在自己胸前的尚方宝剑,忍不住伸手去抓住,按住剑柄将宝剑抽拉出一寸剑身,生出万丈豪情道“还有一个传说,你忘了说。”
    鬼智环淡淡一笑,那星眸闪过欣慰,道“请殿下示下。”
    沈傲注视着她,轻轻抚摸她的秀发,道“西夏王会在这里遇到一个最美丽的女族长,女族长有鹅蛋一样脸庞,有如脂的肌肤,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她板着脸,只是害怕自己笑出来的时候太过美丽,倾国倾城。”沈傲继续道“西夏王和女族长一见倾心,将来生出许多孩子,大女儿叫沈招弟,二女儿叫沈再招弟,三女儿叫沈他娘的继续招弟,四女儿叫沈他娘的为何没有弟,五女儿叫沈泪流满面招弟……”
    鬼智环嫣然一笑,长身而起,道“殿下,早些歇了吧,大战在即,何必胡思乱想。”说罢,戴上鬼面,不待沈傲反应,轻盈地走出帐去。
    沈傲一时无语,却又突然笑了笑,将尚方宝剑庄重放好,手枕着头继续睡下,咬牙切齿地道“若是六女儿,就叫沈你个贼老天。”
    第689章 战书
    第二日清晨,穿了铠甲的沈傲精神奕奕地从大帐中出来,骑军已经撤了帐篷,在旌旗下汇聚,继续赶路前行。
    沈傲打着马到鬼智环的身边,道“环儿姑娘好。”
    鬼智环的鬼面上看不到表情,可是眼眸中却有几分波动,朝沈傲颌首道“殿下精神好了许多。”
    沈傲神采飞扬地道“这是自然,西夏王的成名之战就在眼前,难道还能偷懒吗?”
    鬼智环传出莞尔笑声,道“殿下能这样想,实在再好不过了。”
    沈傲眨了眨眼睛,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梦。”
    鬼智环打着马与沈傲并肩而行,低声道“殿下的梦,莫非是荡平女真吗?”
    沈傲摇头,苦笑道“我梦到我们的第九十九个女儿出世,当时吓了一跳,便脱口为她取了个名儿,叫……”他很不好意思地道“叫沈你妹。”
    鬼智环呆滞了一下,随即坐在马上咯咯笑起来,打马从边上过去的骑兵第一次看到鬼智环这样放肆地笑,都好奇地朝这边看过来,鬼智族长一向不苟言笑,这是族中人所共知的事,这时见鬼智族长这般,也是满腹狐疑。
    鬼智环似是被人看得不好意思,好在有鬼面遮挡,双肩微微一震,便恢复了常色,美眸看向沈傲道“殿下的心思真让人看不懂。”
    沈傲打马凑近她,低声道“其实我还有个心思,一直想说又说不出口。”
    鬼智环这时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拨开马去,朝一望无际的旷野飞驰。沈傲打马追上去,离开了大队,身后的十几个骑兵校尉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追,还是一个队官镇定地道“殿下神功盖世,一个小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不必理会。”
    这神功到底指的是什么,就让人摸不透了,大家也都不再理会,继续赶路。
    到了旷野上,远处竟是一丛丛鲜花,鬼智环吓得花容失色,立即勒住了马,又拨马回头,恰好与沈傲撞到,沈傲看向满山遍野的野花,心知她不能靠得太近,笑呵呵地道“我还道环儿小姐要跑到天边去。”
    鬼智环幽幽道“我去了天边,你也会追来吗?”
    沈傲摇头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只怕走不脱。”
    鬼智环一时黯然,美眸好不容易闪出来的亮光顿然暗淡下去。
    沈傲遥望着天穹,继续道“可是不管你去哪里,我会在窗台上放一盆纸花,看着花,就想起那个爱花又怕花的美丽女子。”
    鬼智环呆了一下,昂首道“西夏王将来必定疆域无边,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到了天涯海角,我都是你的臣子。”
    沈傲黯然摇头,道“这可不一定,疆域无边对我有什么意思?”他远眺着风儿摇曳的花草,道“我志不在此。”
    鬼智环揭开鬼面来,深望了沈傲一眼,却是无比肯定地道“会有这一日的,许多事,大多数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这眼神,看得沈傲有些不舒服,不由刻意去躲避她的目光。
    越是北走,大量的流民在官道上出现得就更频繁,甚至还有些许败兵出现,这些败兵眼中无神,被人抓了去问话,才知道是一些边镇率部投降的将军不肯为虎作伥的军卒,又没有与女真人交战的胆魄,只好私逃出来。沈傲听了,唯有一阵苦笑,不战而屈人之兵,女真人确实不是轻易能惹的。
    不过消息还没有到太坏的地步,马军司、武备校尉、明武武士,骁骑营、先锋营等各路军马足足三万人还屯驻在狼堡一带,乌达和李清二人都默契地没有选择出击。那狼堡其实不过是边关之后的一处关隘,孤立在祁连山草场下风口位置,紧靠边关,又是金人南下的重要通道,金人若是南下,若是不拔出狼堡这棵钉子,侧翼和后队随时有被拦腰截断的危险;所以不拔出狼堡,女真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南下。
    可是女真人的动向也是奇怪,既然破了关隘,却是步步为营,一步步吞噬其他关隘,根本不去理会狼堡的威胁,这与女真人的作战风格大相迥异。
    沈傲与鬼智环提及这个事时,鬼智环却是幽幽道“有一个可能。”
    沈傲看着她脸上的鬼面,这时也不觉得可怕了,淡淡地道“你说。”
    鬼智环道“女真人在等殿下。”
    这个答案不可思议,可是很快,沈傲却是完全相信了。女真人知道自己一定会去,自己是女真人眼中最嫉恨的敌人,他们骄傲地在等待西夏的精锐集结起来,要将沈傲和他聚拢的大军一举击溃。
    换做是别人,这种有违兵法常识的举动,或许沈傲不相信。可是换了女真人,沈傲信了,女真人要正面将自己击垮,击垮了自己,整个西夏的信心也就土崩瓦解,他们有这个自信。
    沈傲冷冷一笑,整个人坐在马上散发出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气势,按着腰间的尚方宝剑,一手勒着马缰,眼睛向北方极远的地方眺望,地平线上只有模糊的土丘影子,他淡淡道“那就让本王亲自为他们送葬传令,召集众将。”
    一处小山丘上,从这里,可以看到蜿蜒的马队曲折的前行,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的最远方。
    几十个横山军将校围拢过来,沈傲叫人打起自己的王旗,黑色的旗帜猎猎作响,旗帜上一条金龙似要直冲云霄。沈傲拉出腰间的长剑,冷眼四顾,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道“你们为什么来?”
    众人面面相觑,鬼智环淡淡地道“保家卫国,还有殿下所说的不凡功绩!”
    沈傲虎目横视了其余将校一眼,道“你们呢?”
    将校们迟疑了一下,纷纷道“为了不凡的功绩。”保家卫国,横山人并没有这个概念,他们的胸膛里,只不过流淌着躁动的血液,急欲要驰骋在这旷野上,去尝一尝血腥。
    沈傲安抚着躁动的战马,整个人望向天边“伟绩就在眼前了,跟着本王,本王在哪里,你们就在哪里,横山军会撕破女真人的阵线,用杀戮告诉他们谁才是世上最彪悍的铁骑。”
    沈傲的眼眸中闪烁着寒芒,目光逡巡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正色道“要做到这一点,你们必须忠诚。向本王效忠,本王给予你们一切,土地、牛羊、威望,本王带着你们,去威震天下!”
    将校们面面相觑,热血的同时却又迟疑了一下。
    鬼智环不徐不慢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在沈傲的脚下,低声道“殿下去哪里,鬼智环永远跟随您的左右,横山的铁蹄,会为殿下扫清一切障碍!”
    将校们再不迟疑,纷纷翻身落马,单膝跪下,重重地行了个胸礼。
    沈傲高高坐在马上,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咬牙眺向远方,心里想“征服者的游戏开始了!”
    ……
    祁连山南麓如今已是荒无人烟,附近游牧的牧民早已逃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女真斥候。
    靠着山隘阴处,是连绵的营地,这营地简陋却极有次序,哪一处是营地,哪一处是马棚,还有堆积粮草、马料的库棚,都是错落有致,丝毫不乱。
    牛皮做的大帐篷里,七八个穿着西夏铠甲的人钻进去,这几个人一入大帐,立即跪下,朝帐中首位上的彪形大汉行礼。
    彪形大汉只穿着坚毅的皮甲,露出鼓鼓的肌肉,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眸格外的出神,他如一座小山丘一样坐在马上,浓密的胡须还残留着酒渍的痕迹。
    他蔑视地看了卑躬屈膝的夏军降将一眼,随即哈哈一笑,道“坐!”
    完颜图图是个可怕的男人,曾徒手与最桀骜的猛虎搏斗,也是完颜阿骨打帐下最勇猛的将军。三万铁骑再加上两万役夫,这一路过来,畅通无阻,破关之后,他却突然停了下来。除了着手对各处关隘的夏军招降和放出斥候打探消息之外,他没有任何的动作。
    可是帐中的人都知道,一旦完颜图图有了举动,就是长剑出鞘,刺破虚空的时刻。
    完颜图图高高地坐在位置上,喝了一杯美酒,随即声若洪钟地道“招降的事宜如何了?”
    几个降将脸上浮出畏色,显然并不顺利。愿降的早就降了,那些死心塌地的,也不是几句言语能够说动。
    耶律图图冷冷一笑,却是不以为意地道“既然不识抬举,那就给他们颜色看看。”他的拳头重重砸在酒桌上,恶狠狠地道“斥候来的最新消息,沈傲来了!”
    听了这一席话,帐中的女真将领纷纷意动,完颜阿骨打已经颁布了赏格,谁取了沈傲的人头,便敕为大金第一勇士,如此荣耀,对这些勇士吸引力十足。
    耶律图图冷冽一笑,虎目一睁,道“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天,击垮他们的援军,杀死沈傲,西夏就可唾手可得,而他加在我女真身上的屈辱……”他顿了顿,高声道“成为我们勇士的证明!”
    帐中杀气腾腾,许多人高吼道“杀!”
    耶律图图的眼眸闪烁着贪婪的欲望,继续道“最多三天,三天之后,他就要来了。等了这么久,也该和他做个了断。巴图骇……”
    一个矫健的将军从案中走出来,低沉着声音道“将军有何吩咐?”
    耶律图图龇牙一笑,露出森森牙齿道“下战书!”
    第690章 狭路相逢
    草原上,到处都是斥候在游弋,有边军,有女真人,有狼堡的马军司骑兵。
    祁连山,已经成为天下关注的焦点,可是这时候,却是出奇的平静,平静得有一些不太像话。甚至是斥候们撞见了,也大多遥遥对峙,却都不肯举刀冲杀。
    艾水湖的湖水波光粼粼,这湖泊连绵数十里,滋养着附近的水草,这在湖泊的两端,恰好成了狼堡和女真骑军的驻地。大军驻扎,都会选择湖泊绿洲安营,没有水源,几万人的造饭吃水都是大问题,所以这湖泊,从一开始就成了对峙双方的中线。
    一队斥候正沿着湖畔打马而过,越是靠近湖泊的地方,水草的粘度就越高,战马踩进去,立即形成马蹄大小的水洼,好在这水草的韧性十足,所以也不担心陷入泥地,只是走起来会颠簸许多。
    为首的一个斥候队官,腰间插着儒刀,胸前是一枚儒章,戴着铁壳的范阳帽子,脖子下戴着红巾,整个人笔挺地坐在马上,随着座下战马的抖动而调整着自己的坐姿。他的军靴马刺踩在马镫上,动作很是规范,后队的斥候只消看坐姿,就知道这队官是从哪里来的。
    马军司出来的骑军校尉都是如此,每一个动作规范无比,明明是一些无用的骑术动作,他们也苛刻地保留,这种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骄傲,却又带着一种执拗,比如放慢马速的时候,身子不必坐直,绷着身子明明会加大体力的消耗,可是他们偏偏就是要绷着,像是在较劲一样。
    不过后队的斥候都佩服这种人,这样的人往往是战场上最可靠的伙伴,他们骨子里透着的一种执拗劲头,往往会给队中的士卒带来一种难以言明的安全感。
    这绷着身子的校尉叫夏言,一个很文弱的名字,其实若是仔细端详他的脸,就能从这张坚毅的脸看出仍然有几分书卷气。这种气质有些复杂,是校尉和骑军之间的另一个区别。
    夏言在武备学堂读了两年,就直接肄业分配到马军司,随即到了这西夏,立即成了三十六路斥候队的一名队官,他的任务很简单,巡视艾水湖湖畔,防止有女真人埋伏。
    这个命令说起来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女真人处在大漠,善于骑马倒是真的。可是让他们泅水设伏,却是天方夜谭。不过马军司的指挥和别处不一样,别处都是凭着经验和直觉去布置防务。可是马军司作为武备学堂彻底掌控的力量,整支军马从上到下都是由教头、校尉充斥其中。所以他们制定的布置防务任务,却是教条得很。有湖就该派出斥候,这也是学堂里的教头们说的,既然说了,就必须考虑到这一点,就算女真人都是旱鸭子,也要派出斥候。
    所以半个多月以来,夏言的任务是最轻松的,每日清早起来,便立即带着本队的兄弟从狼堡中出来,沿着这湖畔来回巡弋,别处的斥候,或许还能碰到女真的零散骑军或者斥候,可是在这里,却是一个鬼影都看不到。如此反复,连队中的斥候都觉得腻歪。
    也只有夏言这个‘愣子’按部就班,既没有埋怨,对队中的埋怨也不说什么,只是日出出营,日落回营,到了哪个时辰该巡视到哪里,到了哪个地段该翻下马来,就命令队中的兄弟打一打那半人高的芦苇丛。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偶尔能遇到野兔子,若是撞见,连夏言都会激动起来,所有人一起弯弓搭箭,飞马追逐,再引弓去射。进了马军司的,哪一个骑射功夫都不弱,至于夏言的骑射功夫就更高超了,十有八九,他弓弦一松出去,就可以将野兔子钉死在地上。不过许多时候他并不出手,而是让队中的下属去射,趁机操练一下他们的弓骑手段。
    这时,天空已经渐渐昏暗,举目四顾,天边万道红霞闪动着淡黄的昏黄洒落在湖面,粼粼湖面在微风吹拂下泛出万点金鳞。天色已经不早,夏言对这里的地段和时间大致已经恰准,知道再走一炷香,就可以到达女真大营最近的一处芦苇丛,在那里,若是从高地上看,就可以看到祁连山和山麓下女真营地中点点的篝火了。
    不过他们不会再继续前进,而是立即打马回堡,逗留的时间绝对不能太久,否则天色完全暗下来,在这茫茫的草场就容易失去方向。
    正在这个时候,队中的一个骑士突然指向远处,道“看,那是什么?”
    夏言举目眺望,看到女真大营的方向,轰隆隆数十个骑兵飞马过来。
    夏言倒是不惊讶,身为斥候营的队官,撞到敌人的斥候是常有的事,甚至可以用家常便饭来形容。只是他们所巡视的路线实在有些偏僻,平时都见不到女真斥候,怎么这个时候,却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他目中生出警惕,抖擞精神道“靠近些去看看。”
    带着十几个骑士飞马朝对方靠近,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们,也是朝这边奔过来,靠近了一些,借着昏黄的光线,夏言立即感觉到一点不对劲,对方不是斥候,学堂里教授的知识和军中的历练立即让他产生这个想法。
    正如教头所说的那样,斥候队与骑队不同,最大的不同点有许多,比如马匹,骑队更侧重的是稳重的战马,耐力对骑队很是重要。而斥候的坐马往往会神骏一些,耐力虽然侧重,可是爆发力却更重?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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