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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万人倾巢而出,井然有序地出城做事,这么多人要组织起来,比发动二十万人去行军打仗更加艰难,毕竟军队多少总还有军令在,约束也要强上许多,这样的事例若放眼全天下,怕也只有大宋能做到。
    历朝历代,每年为了治理河道,都有钦差官员发动十数万人厘清河中淤泥,建筑堤坝,所以现成的经验也有,即便是如此,大都督府也足够焦头烂额的。
    最令梁建痛苦的是,平西王居然撒手不管了,虽然偶尔会发出几道命令,大多数时候,他居然都在躲闲偷懒,叫人去问安一下,回报不是说平西王正在沐浴,便是在百~万\小!说,或者在喝酒。结果永远都只会是一个结果,平西王他老人家没空,你自己看着办。
    梁建傻了眼,他从前一向只是受人差遣的,现在叫他主掌一方,这老命搭进去也不够啊,可是平西王虽然不管事,现在总归还在看着,无奈何只能咬着牙去做了。
    好在虽然开始的时候手忙脚乱的,慢慢地也上了轨道,梁建松了一口气,这一日大清早,钦差行辕那边终于有了回音,平西王居然特意叫了人来请梁建过去。梁建只半个多月就已经苍老了许多,听了行辕那边有了音信,反而打起了几分精神,不容易啊,平西王终于出山了,没有什么事比这更令梁建高兴了。
    梁建实在是大老粗,应付这么多事当真是两眼一抹黑,他现在最巴望的反倒是平西王喧宾夺主,发号施令,他这代职都督乖乖地听话就是。
    梁建虽然事无巨细都要处理,可是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大都督府里,大门都不敢出,生怕耽误了事,今日破天荒地打马出来,看到一队队被组织起来的人已经由人领着往城郊赶了,这些人虽然来去匆匆,显得都有几分疲倦,可是在梁建看来,却觉得很是奇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里竟有了几分成就感。
    到了钦差行辕,梁建叫人通报一声,在外头等着,门口站着几个校尉,梁建便呵呵地与他们闲谈,随口问道“殿下近来可好?”
    校尉回道“好得很。”
    梁建又问“殿下这时候在做什么?”
    校尉知无不答“这时候大致应该是沐浴的时候了。”
    梁建不由一呆,三天两头来问,都是沐浴,沐浴做什么?
    校尉仿佛看出他的心事,肃然无比地道“殿下说了,敕命马上就来,到时候少不得要去大理寺坐一坐,莫非梁都督没有听说过洗干净屁股蹲大狱这句话吗?”
    梁建瞠目结舌,良久才吐出一句话“老夫只听说过洗干净屁股吃断头饭。”
    这回轮到校尉们瞠目结舌了。
    里头终于有了回音,一个校尉带刀过来,躬身道“梁都督请,殿下正在厅中等候。”
    沈傲果然是沐浴更衣过,头发上还有些湿漉,一身干爽的衣衫,脸上神采奕奕,正捏着茶壶自斟自饮,一双眸子最是灿烂无比,温和又深邃,让人看得很舒服。
    梁建进来,朝沈傲行了个礼,叫了一声殿下。沈傲笑呵呵地道“梁都督不必多礼,哈哈……今日天色不错,请梁都督来,当然是有事要交代,来,来,坐下说话。”
    说罢,沈傲站起来给梁建斟茶,梁建受宠若惊,连忙道“殿下,下官自己来。”
    沈傲笑嘻嘻地道“今日不以官职论交,只以年齿叙话,你是长辈,本王官是大了那么一点点,可是论年齿,本王还是个晚生后辈。”
    梁建连说不敢。
    二人喝了茶,沈傲便叹了口气,道“太原城如何了?”
    梁建不敢怠慢,连忙将近来大都督府处理的事都详尽地说出来,最后道“城郊那边已经有大量的民房建起来,眼下就等春分,天气一暖和,就要开始组织农耕了。”
    想到农耕,梁建不禁皱眉,如今虽然已经开始丈量土地,可是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又要忙得脚不沾地了。
    沈傲含笑道“辛苦梁都督了,这春耕的事,还要梁都督来做。”
    梁建苦笑道“殿下……我……”
    沈傲摆了摆手,打断他道“本王作壁上观,就是希望梁都督好好地做事,磨砺磨砺,你看,本王龟缩在这行辕,梁都督不是一样把事情做得妥妥帖帖的吗?”他吁了口气,继续道“本王估摸着敕使也就这几日要到了,到了那个时候,本王也该被锁拿入京,大理寺很久没去过,如今想起来还真有几分怀念。不管怎么说,事情还要做下去,本王不能做,梁都督只能咬咬牙把这干系担起来。”
    梁建不禁道“殿下,莫非京城里已经有了消息?陛下的态度如何?”
    沈傲笑道“消息已经快马传来,陛下已经敕命大理寺卿姜敏为钦差,即刻启程,锁拿我这犯官回去。”
    梁建脸色一变,道“这可如何是好?”
    沈傲撇撇嘴,道“本王不怕这个,陛下的心意我明白得很,这一次既是派姜大人来,说明事情还不算太坏。”他呵呵一笑,又道“在汴京,有人想叫本王死,本王偏偏要生龙活虎的活给他们看。你不必担心,本王早有计较,不过有几件事,还要都督帮个忙,等本王押回了京师,就要御审了,过了御审才能恢复自由身。”
    梁建正色道“殿下不怕,梁某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殿下若有什么交代,下官一定尽心尽力地去办。”
    沈傲笑道“不必这么认真,这件事到时候再吩咐你吧。”
    梁建心里不禁苦笑,到了这个时候,这位平西王老爷居然还在卖弄关子,唏嘘了一阵,和沈傲说了一会儿话,沈傲千叮万嘱,都是一些临行时的交代,梁建也认真地听,不断点头。
    日上三竿,沈傲突然伸了个懒腰,霍然而起,哈哈笑道“说了这么多,不知耽误了梁都督多少政务,倒是本王的不是了。”
    梁建站起来道“不敢。”
    将梁建送出去,沈傲的眼眸中这时候闪露出智慧的光泽,仿佛是运筹帷幄的将军,心中早有定计,一切的后事已经安排妥帖,就等大获全胜的时刻。他信步叫来一个校尉,道“去把童虎叫来。”
    童虎来得很快,急匆匆过来,抱拳行礼“殿下。”
    沈傲朝他努努嘴道“坐下说话,本王有事要吩咐你。”
    童虎更是庄重地道“卑下不坐,站习惯了,殿下有吩咐,且说就是。”
    沈傲慢吞吞地道“本王如今已是犯官,哎……回了汴京,只怕是生死未卜了。”
    童虎名义上虽是教头,可是一直都陪侍在沈傲的左右,说是沈傲的侍卫队长还差不多,二人朝夕相处,感情深厚,他这人倒也实在,嗔目道“殿下说这种丧气话做什么,殿下在太原做的一桩桩好事,多少人要感念殿下的活命之恩,朝廷一定能明辨是非。”
    沈傲淡淡笑道“世上的事哪里有这么容易说清楚?是非从来不是明辨出来的。”
    童虎愣了一下,也不知该如何劝,一时无言。
    沈傲抖擞精神道“本王交代你办一件事吧,若是这件事办成了,本王倒是又多了几分把握。”
    童虎听了,面露喜色,道“殿下要吩咐什么事,尽管说就是,只要对殿下有好处,我童虎便是掉了脑袋也绝不皱眉。”
    沈傲呵呵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莫要后悔。”
    童虎正色道“我童虎说过的话,断无更改。”
    沈傲身体微微前倾,朝童虎勾勾手道“你过来一点说。”
    童虎走过去,沈傲低声授意,童虎不断点头,等沈傲说完了,童虎拍着胸膛道“这件事便是殿下不吩咐,卑下也是要去做的,殿下尽管放心就是。”
    第770章 圣旨到
    永和二年十一月初九。
    艳阳高照,一队殿前卫出现在太原西门,拥簇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门卒见了,立即飞报钦差行辕、大都督府,一时之间,整个太原城各衙门车马纷纷朝西门而去。
    敕命钦差终于到了,虽然早有预感,可是谁也不曾想到来得这么的早。
    过了片刻,沈傲打马带着一干校尉过来,后面跟着梁建等人。
    坐在马车里的姜敏屈身出来,这一趟敕命而来,他心里虽然已经有了计较,可是到了太原,不禁有些意外,原以为太原如今已经饿殍遍地,谁知居然井井有条,那灾民哪里像是灾民?不曾见到一个面黄肌瘦,虽可显见疲乏之态,却没有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
    这个景象颇有些颠覆姜敏的认知,十几年前,他也曾敕命前去视察水患灾情,当时的场景在他看来实在和人间地狱没有区别。如今这太原地崩才过去三个月,居然已经看不到此前曾经历过地动山摇了。
    他心里不禁感叹,平西王这钦差,按道理应当论功行赏,如今却是待罪锁拿,实在令人唏嘘。
    沈傲已经带着一干人迎过来,姜敏露出笑容,上前一步,看了沈傲一眼,原以为沈傲这时应当是形容消瘦才是,谁知竟是精神奕奕,脸色带着一种健康的晕红色,天下的犯官要找出这么一个样子来,还真是少见得很。
    “姜大人,久违了。”沈傲看到姜敏,脸上浮出淡淡的微笑。
    姜敏挽住他,不禁叹道“平西王好自在,只苦了姜某了。”随即从容一笑道“这太原,总算没有白走一遭,今日见了这里,才知道平西王的才干。”说罢放低声音道“几位王妃在汴京还好,安宁帝姬已经产下一子,这事儿你也知道,如今这孩子很是康健,你不必担心。祈国公在大理寺也还算照顾周到,卫郡公托老夫给你问个好。”
    沈傲颌首点头,道“这样我便放心了,卫郡公还好吗?中书省这时候想必早已忙开了吧。”
    二人边往城内走边说话,其他官员和车马轿子只能尾随在后头。好在这太原此时正是万人空巷的时候,街道上的人零零落落,倒也没人围看。
    姜敏道“年关就要到了,中书省那边要核实一年的奏疏,还要委任官员督促六部,确实忙了一些。”
    二人绝口不提钦命的事,一路过去,只是寒暄,偶尔说几句笑话,让后头跟着的官员们一头雾水,不知道的,还当他们是老友重逢,这姜大人是来探亲访友的。
    等到了知府衙门这边,中门大开,接旨意的香案都准备妥了,姜敏和沈傲对视一眼,道“平西王、驸马都尉沈傲接旨意吧。”
    沈傲立即肃容,在香案之下拜倒,道“臣接旨意!”
    众人也纷纷拜倒,一齐山呼万岁。
    姜敏在这香案之前,面色严肃,从随来的殿前卫手中接过了一份圣旨,微微扫了一眼跪倒一片的人,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制曰间者,数年水旱疾疫之灾,是岁,太原地崩,朕甚忧之。愚而不明,未达其疚。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过与?乃天道之有不顺地利或不得,人事都失和,鬼神废不享与?何以至此……”
    这圣旨出奇的长,许多人听了这么长长的一段,霎时有些糊涂了,钦命不是来治罪的吗?怎么废话一大堆,全是题外话?这圣旨里只说近年来水旱瘟疫的灾情接连不断,如今太原又发生了地崩,朕很是忧心忡忡。对此,朕想,是不是因为朕的政策有什么失误,或者行为有什么过失?还是因为天时不顺,地利没有发掘,还是人们相处的不够融洽,对鬼神的祭祀废弃了呢?
    这番话乍听之下,颇有自问的意思,可是在这个场合,实在和废话没什么区别。
    不过圣旨这东西一向精辟,在这前头说这么多废话,只怕这背后一定有什么用意。
    连姜敏都觉得这圣旨有点儿啰嗦,于是语速加快了几分,又道“盖闻王者莫过于周文,伯者莫过于齐桓,皆待贤人而成名,朕观今天下贤者、智者、何人可居平西王之右。”
    这话再明白不过了听说古代帝王没有超过周文王的,霸者没有超过齐桓公的,他们都是依靠贤人的帮助才成就的功业。朕看天下的贤才,哪里有智慧能与平西王比肩的人?
    话倒是好理解,可是话中的意思倒是令人费解了,明明是治罪的诏书,怎么还夸起人来了?在天子看来,贤才这个称谓比之提拔还要难得,在皇帝心里你是个贤才,就意味着早晚要位列中枢的。更何况平西王还被夸成了一朵花,一个无出其右,几乎是把平西王拔高到无人可以媲美的地步了。
    言外之意,更是说,周文王和齐桓公有了贤才才成就了伟业,朕有了平西王才有今日的天下昌盛,四海升平。当今天子一向自我感觉良好,和周文王、齐桓公比肩也不算为过,可是沈傲在这圣旨中就成了管仲和姜子牙,说明沈傲在天子心中的地位。
    莫非……这是一份奖掖诏书?
    所有人虽是拜服在地,心里都不禁嘀咕起来,这圣旨实在让人太捉摸不透了,这么听,平西王怎么也不像是罪臣,反倒是功臣的成分更多一些。
    可是只有沈傲最明白,赵佶那老家伙若是叫人送圣旨过来痛骂自己一句,这事儿倒也罢了,无端端把自己夸成一朵花,只怕这事情闹得太大,连皇帝也盖不住了。
    果然,姜敏继续道“朕恤贤才,委托军国事,敕为王爵,与朕同享天下。何故今日,平西王擅杀太原大都督、郑国公,文仙芝乃国之干臣,郑国公与朕有亲,贵不可言,平西王如此,可心怀忠勉之心?常怀圣恩?”
    话锋一转,语气也重得很,怀疑到了忠心两个字,便是才比管仲,只怕也免不了问罪。
    “今有人言,平西王有二心也,有王莽之志……”
    所有人全部大惊失色,梁建差点儿一头栽下去,王莽两个字在圣旨里出现,这问题就不再是骄横可比了,王莽是谁?但凡有哪个天子认定了谁人有王莽的志向,就算无罪,只怕抄家灭族也足够了。
    “朕不问,深信平西王的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奈何平西王骄横,敕大理寺卿姜敏,锁拿平西王入京治罪……”
    所有人松了口气,后面一句朕不问,就是朕不相信,之后又说沈傲忠心耿耿,也算是慰勉一番。真正的罪责不是不忠,只是骄横,骄横可以敲打,可以诛心,但是不忠就是死罪,阖家抄斩。
    沈傲听得恍惚,虽说早知道圣旨应当只问骄横,可是这时候还是被赵佶的圣旨搅出了一身冷汗,便道“臣接旨意。”
    接过了旨意,姜敏已经上前一步,扶着沈傲起来,道“平西王勿忧,且先随老夫回了京城再说,不必多想。”
    沈傲心里想,我多想才怪。口里道“还请姜大人照顾了。”
    姜敏呵呵笑道“这是自然。”
    也不叫殿前卫立即锁拿沈傲,姜敏与沈傲一起入内室先去闲坐,想来姜敏也不会有什么为难,虽是锁拿,这待遇却还是坏不到哪里去的。二人在厅中坐定,太原城上下官员作陪,茶水递上来,大家一起喝茶,一起说话。
    姜敏压低声音道“太后还有一句话托老夫带给殿下的。”
    沈傲笑道“大人但说无妨。”
    姜敏道“太后说,天没塌下来。”
    沈傲淡淡笑道“本王的天当然没塌下来,可是有的人的天却要塌下来了。”
    姜敏不由心里想,平西王的心态当真是令人看不懂,怎么一点也没有忐忑的意思?随即苦笑,不动声色地道“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明明是锁拿,可是锁拿的钦差问犯官什么时候回去,这也算是一桩奇闻异事了。沈傲居然一点惭愧客气的意思也没有,想了想才道“明日清早吧,早些回到汴京也好,这里太冷。”
    姜敏失笑,喝了口茶,道“原本老夫还要劝慰殿下几句的,如此看来倒是不必了,也省得浪费唇舌。”
    正说着,外头却是闹哄哄起来,许多人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过来,里头的人听到外头大喊“走,说理去,不把道理讲清楚,平西王决不能走。”
    这声音声若闷雷,一下子将厅中友好的气氛破坏得支离破碎,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梁建呆呆的说不出话,许多官员心里都是叫苦,好端端的,怎么又来讲理的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傲脸上现出几分尴尬,连忙道“姜大人,好说,好说,或许是哪个混账胡闹,不必理会,不必理会。”
    姜敏倒是不怕,沈傲断不会对他怎么样,心里有点儿怀疑是哗变,可是身为钦差,总要有几分威仪,于是危襟正坐道“殿下何不去看看到底谁在外头喧哗?”
    沈傲点头,正要站起来,便见乌压压的人冲入厅中来,为首的居然是童虎,之后是一队队的校尉,人数足有上千之多,从里头往外看,看不到尽头,人人都按着儒刀,脸色狰狞。
    厅中的官员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连姜敏也不由地脸色骤变,心里想,还真是哗变吗?可是随即又觉得不对,若说厢军、边军甚至是禁军哗变,他还相信几分;可是校尉哗变,他却是不信的。
    姜敏便朝沈傲看了一眼,沈傲只朝他点了个头,道“姜大人安坐,本王倒要看看,这些人玩什么花样。”
    第771章 傻眼了吧你
    涌进来的校尉越来越多,童虎打头,中队官、队官在前头,后头的校尉按着刀,表情肃穆。
    童虎抽出腰间的刀,扫视了厅堂中的一干官员一眼,才声若洪钟地道“哪个是钦差?”
    沈傲拍案而起,道“童虎,放肆你吃了豹子胆吗?敢冲撞钦差?”
    童虎恶狠狠地道“殿下,今日我们只是来讨个公道!”
    “对,讨个公道!”
    “殿下冤枉,为什么要锁拿进京?”校尉们霎时鼓噪起来。
    姜敏这时候捋着胡须,不禁道“是非自有公论,不回京,如何辩罪?”
    可惜他的话很快就被声浪压了下去。姜敏一脸死灰,心说不好,原以为来了太原,将沈傲带回去便算功德圆满,至于回京之后御审的事,大家还可以周旋,更何况陛下在圣旨中只是直指平西王骄横不法而已。可是今日若是闹出事来,不知又会横生出多少风波。
    沈傲厉声道“荒唐,天家的事和你们何干?”
    童虎与沈傲对视,气呼呼地道“我们是天子门生,师者出了错,做门生的岂能不闻不问?”
    这句话回得实在精彩,连沈傲都瞠目结舌了,战斗力顿减,便语气温和地道“那你来说说看,尊师何错之有?”
    这是一句犯忌讳的话,可是也不算忌讳,沈傲只说尊师,不提宫中,谁也不能揪出错来。
    校尉们一时肃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童虎榻前一步,走到姜敏跟前,抱拳行了个礼,道“钦差大人,童某要问,平西王何罪之有?”
    姜敏看了沈傲一眼,回过神来,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道“擅杀文仙芝、郑克。”
    童虎深深点头,道“殿下确实擅杀了文仙芝和郑克,这句话倒是没有错。”接着话锋一转,道“可是童某人却以为朝廷不公!”
    姜敏好歹也是读书人出身,若论辩才,真真比童虎高了不少档次,这时又好气又好笑,道“有什么不公之处,你说无妨。”
    童虎正色道“平西王杀了文仙芝、郑克二贼便是罪,我童虎手刃了都虞侯文尚,也是第一个率先冲入大都督府的人,却为何朝廷只论平西王之罪,偏偏不问童虎之罪?这不是不公,是什么?今日朝廷若是不给一个公道,我童虎第一个不服!”
    姜敏这一下傻了眼,他的口才再好,撞到这么一个飞蛾扑火的,一时也是无言,只听说过人拼命洗脱自己的干系,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非要把祸事往自家身上揽的,那童贯童公公是多么玲珑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侄子?
    姜敏呆着不动,一时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将童虎赶出去?谁赶谁出去还是两说,这么多人杀气腾腾,当然是安抚为主。可是讲道理,人家的道理好像更实在,摆明了是来自首的,平西王杀了都督、国公,他也杀了个都虞侯,办了平西王不办他,确实不太公道。而且人家大嚷着一定要办他,你气极了,让左右把他拿下,反而遂了他的心愿。
    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如此了。
    姜敏只好道“这事老夫定会上呈圣听,朝廷早晚会有处置,请童将军少待。”
    好话算是说尽了,也很够意思了。谁知童虎却是大喝道“不成!”他舔了舔嘴唇,道“要嘛把我童虎一起锁拿回京去,要嘛钦差大人就别想走,钦差大人是大理寺卿,这事恰好是钦差大人管,今日一定要还我童虎一个公道!”
    姜敏被逼得无可奈何,这时候也有了几分火气,大凡是掌握刑名的,脾气都不太好,这时勃然大怒地道“大胆,你敢阻挠钦差办事?”
    童虎回答得很是光棍“请钦差大人降罪!”
    姜敏一时无语,原想吓吓他,谁知人家巴不得你动手,于是看了沈傲一眼,沈傲立即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把目光瞥到一边去。姜敏只好道“好,那就让人将你一道锁拿回去治罪!”
    童虎脸上闪露出愉悦之色,抱拳行礼道“都说大理寺卿姜大人铁面无私,眼底之下容不得沙子,今日见了,果然是如此,童虎佩服之至。”
    “……”姜敏脸色一白,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了,遇到这种愣子,他就是有天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掌握了刑名一辈子,只看到一个个犯官痛哭流涕,使劲地洗脱干系的,还真没见过这等人。
    姜敏只好道“既然锁拿回京,那还不快退下待罪?明日就命人押你回去。”
    童虎喜滋滋地道“姜大人公侯万代。”说罢,便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一大群面面相觑的官员。
    可是校尉们却还没有散去,姜敏只好道“既然你们童将军已经如愿以偿,还围在这里做什么?快快退出去。”
    一个中队官踏前一步,抱拳道“姜大人秉公无私,令我周海佩服,可是卑下不能走!”
    姜敏已经吃不消了,只好问“为什么不能走?”
    这叫周海的中队官挺着胸脯道“童营官说他杀了都虞侯文尚,其实并不是真有其事,当时童营官确实是砍了文尚一刀,可是文尚那时还没有死透,后来还是卑下补了一刀,文尚才气绝的,这么算起来,我周海才是罪魁祸首,大人既然要锁拿童营官,为何不处置我周海?”
    姜敏嘴唇已经哆嗦得说不出话了,只好道“那就一并锁拿!”
    周海喜滋滋地抱拳道“姜大人明断,卑下这就回去待罪思过,明日大人启程时,切莫忘了叫人来知会一声。”说罢,飞快地退了出去。
    周海一走,又一个中队官过来。
    姜敏心中叫苦,硬着头皮问“你又犯了什么罪?”
    中队官苦着脸道“杀了三个边军算不算?”
    沈傲杀文仙芝和郑克算犯了罪,童虎和周海杀文尚也算,他杀了边军,当然算!
    姜敏若是说不算,那真要炸开锅了。姜敏便道“锁拿!”
    中队官见姜大人这般识趣,笑呵呵地道“多谢。”接着飞快地走出去。
    接着又是一个个上来领罪的,络绎不绝,先是童虎,再是中队官、队官,最后一干校尉也都争先恐后,姜敏吃不消了,撞到这么些人,也算他倒霉,只好道“全部押回去!”
    “万岁!”校尉一阵欢呼,一哄而散。
    厅堂里真是目瞪口呆,大家尴尬地咳嗽,沈傲对姜敏道“这些人太不晓事了,姜大人辛苦,不如暂时先去歇息,明日再启程如何?”
    姜敏原本还有几分精神,这时候也是累了,便道“好,殿下今夜打点行装,明日我们便走。”
    太原城的官员纷纷相送,一直目送姜敏去了后宅,才又重新坐回厅里,沈傲又与他们道别,这些官员也都说了保重,大家才一起散去。
    ……
    十一月初十这一天,一直到日上三竿,姜敏才迟迟动身。其实选择这个时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平西王在太原城威望极高,若是让人知道要押解平西王回京,太原城的百姓定然又是人山人海,到时候能不能顺利出城还是两说。这个时间,正是太原百姓倾巢而出的时候,再加上此前严禁将消息传出去,所以一切都还算顺利。
    一千五百个校尉来得最早,仿佛生怕钦差偷偷地带着平西王回去把他们撇下一样。大家都是实心眼的人,说有罪就是有罪,有罪就要认,认了就要挨罚,怎么能让钦差大人溜了?
    这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去,太原城不见热闹,街道空旷到了极点,可是这些人居然都自备了绳索,邀朋呼友,这个说“哪个老兄来给我绑一绑。”另一个说“你先替我绑了手腕,我再替你绑。”结果之前那人便不喜了,道“你这家伙居然敢诳我?你绑住了手,如何绑我?”
    姜敏从知府衙门带着殿前卫出来的时候,好不容易积攒的好心情又荡然无存了,见到这么一伙人,实在叫他气不打一处来,投案就投案,居然怕殿前卫的枷锁不够,连绳索都自备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姜敏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立即钻入了马车。
    接着出来的是沈傲,一见沈傲过来,大家呼啦啦的涌了过去,这个道“殿下为何不备绳索?”那个道“既然是殿下,自然是戴枷锁的,哪里像我们这等苦哈哈的,还得自带绳索过来?”
    那个道“这也未必,你看,殿下不是什么都没绑吗?”
    沈傲嘻嘻哈哈地看着他们,笑道“本王是亲王,虽是锁拿,也未必一定要带枷锁,况且姜大人已经说了,这枷锁不必上的。”
    校尉们听了,霎时脸色大变,纷纷将绳索抛落在地,都道“早说,殿下不戴,我们自己绑自己做什么?”于是这门前留了一地的草绳。
    倒是有不少先前已经被人绑住了校尉四处哀告“谁能帮忙解一下绳索吗?喂,老兄,帮个忙,帮忙把这绳索解开,哇,绑起来时你倒是手脚麻利,如今叫你松绑,你就这副样子了?”
    坐在马车里的姜敏见这样也不是一回事,再这般耽误,一天都不必启程了,于是又从马车里钻出来,走向沈傲,道“平西王,可以出发了,你坐后头的那辆马车。”
    沈傲颌首点头,道“有劳姜大人。”
    姜敏淡淡一笑道“你我不必说这种客套话,只是不知沿途上,殿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沈傲想了想,道“有是有,就怕姜大人不答应。”
    姜敏呵呵一笑道“殿下尽管说就是,老夫总不至亏待了殿下。”
    沈傲很认真地道“在这太原,整日与这群大老粗厮混在一起,实在……哎……”他叹了口气。
    姜敏看了看那些校尉,深有同感地点头。
    沈傲继续道“能不能在沿途上,让本王与他们隔离开,若……若是再能有个小美人在车中相伴就更好了,姜大人……你怎么了?啊?本王还指着你押解回京,你可不能……”
    第772章 清议
    汴京城这边还在焦灼地等待消息,平西王杀郑国公的事早已传荡开去,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热议。
    如今这二人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平西王为什么要杀郑国公?郑国公又为什么得罪了沈傲?这些事,最是受人瞩目。
    各种流言都有,不管是不是喜欢平西王的,大多数对郑国公还是没有什么好印象,怀州郑家富可敌国,又是外戚,但凡沾到这两样,坊间的声名大多都不好,郑家斗富的事迹也是不少,尤其是那郑少爷二十多万贯买鸡,更是引起一阵轰动。多少人辛勤一年,未必能赚二十贯养家糊口,可惜同人不同命,人家却是一挥手,二十多万贯去买一只鸡,居然连眉头都没有眨一下。
    而这个时候,遂雅周刊适时地推出专题,大谈平西王和郑国公的恩怨情仇。为了增强可读性,里头自然添加了不少趣谈,可是话里话外,大多数还是偏袒着平西王这边,尤其是郑家在太原的作为,更是全部揭露出来,这一期的周刊瞬间大热,只三日功夫,在汴京就发售了十五万份,可见坊间对此事的津津乐道。
    周刊里的内容立即在汴京炸开了锅,许多人现在才知道,原来在太原,一斗米居然一度卖到了十贯。十贯是什么概念?一般的平民百姓大致家中也就十贯的家资,若是能有百贯的余钱便算是小富之家了,米钱足足上涨了近百倍。
    于是舆论开始一边倒地站到了平西王这边,平西王虽然坏,可是和这郑家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便是那咨议局,秀才们原本对平西王大加斥责,这时候清议也渐渐调转,转而又大骂起郑家来。
    如今全汴京都在等平西王押解回京,等朝廷的御审,可见这一次的事情闹得实在不小。
    李邦彦的府邸离郑家不远,一顶轿子落到了中门阶下,外头的轿夫唱喏一声“门下落马。”
    说是落马,其实就是下轿子,只是李邦彦不喜欢下轿,轿夫们投其所好,便换了个词儿。轿子轻轻向前倾斜,轿帘卷开,一脸疲倦的李邦彦的脚着了地,他的心情不是很好,铁青着脸,令轿夫们大气不敢出。
    从轿子里下来,李邦彦负了手,直接过了中门,迎面撞来一个府里的主事,这主事听到老爷回家,因此忙不迭地来伺候,见老爷已经进了府,立即躬身拱手道“老爷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李邦彦冷冷地道“把书房收拾一下,吩咐所有人都不许靠近,待会儿宜阳侯要来,直接将他请去书房。”
    主事连忙点头道“小人知道了,倒是郑家二老爷也打发人来了一趟,说是想拜谒一下。”
    李邦彦沉默了片刻,不耐烦地道“这风口浪尖上,还是避避嫌的好,告诉二老爷,郑家与李某休戚相关,李某定然鼎力襄助,但是这时候,还是少走动,待除了沈傲再说。”
    主事欲言又止。
    李邦彦沉着脸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主事低声道“郑家那边,会不会……”
    “会什么?”李邦彦冷声道“都到了这个份上,再相互猜忌,谁也别想好过,你做你的事!”
    说罢,李邦彦朝书房过去。书房已经收拾了一下,点了蜡烛,放了炭盆,小厮退了出去,只留下李邦彦一个人呆呆的坐在这檀木太师椅上,愣愣地看着烛火发呆。
    郑国公这一死,实在让李邦彦猝不及防,李邦彦能有今日,若没有郑国公在背后扶持,他一个北人,怎么可能争得过才高八斗、乡党众多的南人?郑国公没了,李邦彦身后就少了一根参天大树,更何况平西王收拾掉了郑国公,早晚也要像对付蔡京一样将自己置于死地。这朝廷里的纷争,看上去只是勾心斗角,却比真刀真枪的厮打更加残酷。败,就算是能活下去,那也和死了并没什么区别。
    眼下这时局越来越令李邦彦担心了,原以为平西王杀了怕郑国公,他虽是少了一个倚靠,可是若能将平西王置之死地,倒也不算太坏。李邦彦原来也以为是如此,可是宫中的动静,让他立即明白了什么。
    先是锁拿的旨意发出去,虽是锁拿,可是陛下的圣旨之中,却刻意地将诛杀郑国公的事淡化,只指责沈傲骄横,骄横二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是联系到陛下的态度,只怕袒护的可能更多一些。
    官家那边倒也罢了,更紧要的是太后,后宫里的消息实在令人心惊,太后居然动了手,非但没有斥责平西王,反而告诫郑妃,这意味着什么?李邦彦不敢想象,这一次若是让沈傲毫发不伤地从大理寺中走出来,他李邦彦只怕只能乖乖上疏请辞致仕了,否则到时候莫说这首辅做不成,性命能不能保住还是未知数。
    李邦彦呆呆地在思索,思索整个汴京许多重要人物的心思,官家关系暧昧,太后已经做出了选择,卫郡公自然不必说,思来想去,居然发现整个内朝、外朝,他这首辅只有三成的胜算,而这胜算,还是沈傲诛杀郑国公的前提下才出现。
    “这一次若是不能让这姓沈的完蛋,至此之后,大宋再无人与他相抗了。”李邦彦很是沮丧地想,不禁吁了口气,这时候居然产生了弃权的想法,这场游戏实在太危险,一个不好就要阴沟翻船,他实在不想再进行下去。甚至若在两年前让他选择,他宁愿不做这首辅,也不必被无形的力量推到与平西王为敌的地步。
    可是……
    李邦彦无力地感觉到,想要抽身而去只怕也并不容易,莫说他舍不得这到手的权位,便是要走,也难保不会有人报复?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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