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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真惨淡,月黑风高杀人夜,嗯,平西王殿下曾说,杀人不如诛心,今夜不知是杀人还算是诛心呢?”
    那成片的人群,已经涌入了内城,或许在不久之前,这里曾是他们的居所;可是后来,他们被人用刀架着赶去了外城。他们的父母被人杀戮,他们的妻子被人强犦;而他们,也被袭掠一空,去为那些不共戴天的仇人鞍前马后。
    他们被人无端地喝骂,只要任何一个人瞧他们不顺眼,都可以毫不犹豫地鞭挞,那沾了水的牛皮鞭子,明晃晃的大刀,都压在他们头上,他们不但不能反抗,还要强颜欢笑,给他们的仇人打躬作揖,左一口主子,右一口奴才。
    而现在……他们又从牛马变成了人;是人,就有恩怨,有仇报仇的时候到了。
    长街的尽头,是青石砖铺就的古老街道,街道两侧,屋宇越来越宽敞起来,与外城的断壁相比,这里不啻于天堂一般,而这个时候,谁也无心去贪恋这美好的建筑,黑暗中,有人振臂大呼“报仇!”
    安静的人群,犹如炸开了锅一样,霎时就起来,各种声音爆发出来,不管是汉人还是契丹人,甚至还有不少吐蕃、党项人也参杂其中,在这巨大的怒吼声中,夜色变得不再沉寂,只有一种越发浓烈的躁动和火热。
    ……
    临时开辟的书房里,沈傲抱着一卷书在灯下默坐,他的腿微微架起,整个身子仰在后椅上,靠着脚的地方是一盆烧红了的炭盆,散发着炙热。
    整个书房只有沈傲一人,连桌上的茶盏也早已凉透了,可是他浑然不觉,孤独之中,又似乎在等待什么。
    骤然,嘈杂的声音传出来。
    沈傲将目光从书中移开,眼睛看向烛火,烛火摇曳,连火光都像是不安份了一样。
    耳畔里,陡然响起无数个声音,这些声音,沈傲分辨不清,可是不必听,他也知道说的是什么。
    沈傲放下书卷,架着脚坐在椅上,双目微微阖起,已经无心去读书,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随后,撕心裂肺的声音传出来,这是懦弱者的哭喊,参杂着哀告,有求饶,有不甘,有怨恨。这种声音,在这夜空中弥漫出来,让整个书房里平添了几分恐怖。而沈傲反而变得漠然起来,人的同情心是有限的,或者说,沈楞子的同情心本就不多,还不至于挥霍到对一群野兽生出同情的地步。曾几何时,或许也是这样的夜晚,或许也是这些人,只是那个时候,哀告者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他们何曾有过同情?又何等会想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杀人偿命,这就是任何时代的法则,现在,血债是该还了。
    沈傲就这样靠在椅上,不知不觉地睡过去,微微地打起了呼噜,居然在这恐怖的惊叫声中睡死过去。
    红烛冉冉,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惊叫和惨呼才从高嘲变得低落,从低落到戛然而止,而这时候,传出了一阵欢呼,这欢呼刺破了夜空,却不觉得刺耳,宛若梦境中的呢喃低语,或是仙境中的仙子旖旎。
    这时候,房门被推开,周恒探头探脑地进来,惊喜地道“殿下,快去看,快去看,内城很热闹呢……”等他进来发现沈傲已经伏在桌上呼呼大睡,才不禁有些懊恼地止住了声,低声喃喃道“这么精彩的好戏居然都能睡死,真是怪透了。”说罢摸摸脑壳,怕沈傲夜里着了凉,便解下了衣衫,轻轻地披在沈傲的身上,才蹑手蹑脚地出去。
    沈傲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男人含情脉脉地瞧着他,满是疼惜地解下衣衫给自己披上,这个男人依稀有点映像,很像记忆中的一个人,等到沈傲自觉地鸡皮疙瘩起来的时候,这梦就醒了。睁大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才发现自己的身上还真披了一件衣衫……
    一夜过去,锦州城又恢复如常,居然比从前热闹了几分,不过气氛仍是阴沉沉的,各家各户的门前,都有人拿了草纸来烧,或许是因为大仇得报,给那些不能瞑目的人一点安慰,大街小巷都传出低泣,这声音绵长低沉,让人听了心情都不由地黯然起来。
    沈傲洗漱之后,立即披上了衣甲,随即打马出城。从城门出去,居然有不少人认得他,不管是汉人还是契丹人都感激不尽地跪在道旁,高呼殿下公侯万代。
    沈傲这时候反而觉得有些尴尬了,灰溜溜地出了城,而在城外,一览无余的旷野上,一万水师骑兵已经全副武装,雄赳赳气昂昂地打起了旌旗,旌旗猎猎,战马打着响鼻用双蹄刨着泥地,那魁梧的骑兵却是穿着紧身的棉甲,昂起了头颅,肃然不动。
    水师骑兵的编制实在是稀少得可怜,三大洋水师凑起来,也不过一万余人,为了运送战马,还要建造专门的马船,更要用大量的马料压舱,行在海上,战马照料起来极为不便,水师固然庞大,可是能输送一万铁骑已是到了极限。
    一大清早的时候,歇息了一夜的水师骑兵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精神饱满地出现在城郊,列起了队伍。
    就在不久前,沈傲已经下达了命令,水师骑兵立即出发,目标大定府,三日之内,必须抵达。而驻留在锦州的水师军马,除一部分驻留之外,其余全部向大定府前进。沈傲心里明白,这是一场时间的赛跑,水师必须在金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拿下大定府,而他所凭借的,也只有这一万水师铁骑,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必死的决心了。
    之所以相信女真人还不会及时收到消息,一方面是水师突袭锦州,足以让金军始料不及;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中京道本就是女真人最薄弱的地区之一,金人的防备和通讯极为松懈,再者沿途多有辽军和叛军,只要自己把握好时间,取下大定府,那么整个战场的主动,就完全掌握在了沈傲手里。
    军事会议之中,沈傲已经命令周处率水师跟随铁骑朝大定府进发,而杨过则率一部分军队驻留在此。沈傲自己则是选择了和水师骑兵一道,朝那中京道的心脏发起一次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突袭。
    沈傲打着马,出现在如长蛇一般的骑兵阵前,深深地吸了口气,率先策马,同时大手一挥,道“出发!”
    “出发!”
    呜呜……号角齐鸣,万马奔腾,风驰电掣般地朝西边旷野的尽头涌动。
    第894章 失策
    蓟州本是一座雄关,一条官道一直向北延伸,直接进入中京道,契丹人在这里经营百年之久,一直将这里当作南京道与中京道的分界岭,辽国南院大王也曾在这里设下重兵,更迁徙十余万契丹人在此栖息。
    金人南下时,在这里遭受的抵抗最为激烈,辽军在这里的家眷极多,再加上这里城墙高耸,粮秣充足,足足坚守一个多月,城池才为之告破,而一部分辽军也趁机突围,流散于各地。
    就是这么一座北部的重镇,此时已是残破不堪,连官道也因为荒无人烟生满了杂草,一支浩荡的女真铁骑在当日傍晚的时候,就在距离蓟州城五十里安营扎寨,只歇了三个时辰,天还未拂晓,骑军们又纷纷早起,做好继续开拔的准备。
    曙光还未露出来,环绕的群山之中浓雾腾腾,炊烟冒出,飞鸟惊起,在这一日之中天气最冷的时候,一支女真轻骑已经骑上了快马飞奔出营。而在这大营的大帐里,满脸落腮胡子,披着牛皮甲的完颜宗翰负着手,愁眉苦脸地在帐中踱步。
    完颜阿骨打给他的时间只有十天,十天之内,一定要抵达大定府,完颜宗翰一路北上,可谓日夜不懈,每日只令铁骑歇息三个时辰,可是很快,完颜宗翰就发现事实并不是如此简单。
    尤其是在进入蓟州一带之后,问题越来越明显,蓟州一带已经到了幽云的分界岭,群山环伺,很是险峻。也正因如此,金军南下之时,大量的辽军散兵游勇和流民山贼都混入山中,以此来躲避女真的铁蹄。
    而如今完颜宗翰五万铁骑北上,这些小小蟊贼,完颜宗翰自然没有放在眼里,晾他们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螳螂挡车。只是想归想,问题还是出现了。一进入蓟州一带,许多异常的现象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先是派出去的游骑斥候经常地不能按时返回,随后就可以看到这些人的尸体。接着就是宿营时,外头突然鼓声大作,似有千军万马袭营,等到金军们乱哄哄地醒来,才发现是虚惊一场,后队的粮车也遭受了袭击。
    完颜宗翰十九岁便随完颜阿骨打四处征战,可谓是久经战阵,他为人虽是鲁莽,可是也察觉出了异样,有人在有预谋地阻止金军北上,而且这附近的辽军、山贼极有可能早已串通成了一伙,他们的目的,明显不只是单纯地报复,而是带有某种目的。
    若真如完颜宗翰所料,那么问题就真正地严重起来,能将这大小数十股军马联合起来,号令统一,而且按计划行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一个人,他的声望和地位足以让辽军的散兵游勇和山匪信服。这个人是……沈傲。
    沈傲的大名,可谓是天下皆知,不管是汉人还是辽人或是西夏、吐蕃,便是金人自己都承认,此人很可怕,至少这世上若有人打败过金军,也只有沈傲一人而已。所以只要沈傲肯振臂一呼,完全没有了主心骨的契丹人和汉人就会立即影从。
    可是……当真是他吗?
    完颜宗翰越发觉得棘手,若真是他,那么至少可以证明,完颜阿骨打的担心不是多余,沈傲的目的不是营州,而是锦州和大定府,是要一举切断南京道与关外的联系,也只有这样,宋军才会整合蓟州一带的各股势力,尽量地阻止任何北上救援的金军,否则单纯的袭扰,对金军一点危害都没有,那些早已被女真铁骑吓破了胆的流民和散兵是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
    完颜宗翰越想越是担心,他另一个担心是,若当真是沈傲整合了这些散兵和流民,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沈傲凭什么做到这一点?须知沈傲的速度就算再快,现在至多也不过是在锦州而已,难道早在数月之前,他就已经派出了使者,前来联络?或者说,在这大辽,其实早有沈傲的人手暗中为他奔走,时机一到,便立即从幕后走向台前?
    “不能再耽误了!”完颜宗翰如海东青一样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若是再这般被袭扰下去,铁骑的速度还将放缓,而真如自己所想,宋军已在锦州登陆,那么沈傲与自己现在就是在时间上赛跑,谁先抵达大定府,谁就占据了战局的主动。
    完颜宗翰不由地打了个激灵,突然抬起眸来,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朝账外的奴才叫道“来人。”
    “奴才在。”一名百夫长进入帅帐,朝完颜宗翰按胸行礼。
    完颜宗翰眼眸闪烁着一种怪异的气质,虎目变得狡黠起来,他淡淡地道“你,带着部众,日夜兼程赶往大定府,告诉六皇子,加强门禁,一切小心,宋军极有可能突袭大定府!”
    原本完颜宗翰认为铁骑速度足够快,而宋军是水师,未必能快马奔袭,所以并没有人派出骑队先行去知会,再者说,宋军是不是在锦州登陆还是未知数,派人去通报,若是宋军不来,岂不是徒增笑柄?可是现在,完颜宗翰已经顾及不上了,他恶狠狠地继续道“若是途中遇到辽狗,不必理会,一定要突围出去,知道了吗?阿布图!”
    百夫长阿布图应命,朝完颜宗翰行了个礼,便告退出去。
    ……
    阿布图带着三百人的骑队,飞快朝北方进发,出营十几里还算顺当,可是越往前走,越是发现异样。沿途上,不知是谁设置了绊马索,时而会在沿途的林莽中射出冷箭,可谓寸步难行。好在阿布图倒也实诚,一旦遇敌,什么也不顾,只是一味突围出去,快马加鞭,一心北上。
    这一路不知遇到多少凶险,也好在部众们拼死护住,一行人只携带了七天的干粮,每人两匹健马,终于在第六日的清晨,抵达了大定府。
    大定府乃是辽国五京之一,虽然不是辽国的都城,只作为陪都之用,但由于其建于大辽中期,国力强盛,因此大定府的规模比上京临璜府更加雄伟,辽国盛极一时的时候,辽国国主每隔三两年都要移驾于此,接见各方使臣。
    便是完颜阿骨打对这座陪都也是赞誉有加,甚至在女真人破城之后,完颜阿骨打亲自下令不许破坏,也正是如此,大定府在整个幽云,居然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这大定府规模极大,共有九座城门,每个城门之间相隔数里之长,再加上外头有湍急的护城河,那城墙的墙跺上更是矗立着一座座建楼,瓮城、藏兵阁等建筑一应具全,可谓是固若金汤,便是女真人见了都不由为之惊叹。
    整个大定府的次序,居然很是井然,看到城门大开,虽然进出城门的人烟稀少,几乎看不到任何人影,可是阿布图仍然松了口气,如此看来,自己也算是不辱使命,总算是及时赶到,只要能提前预警,以这大定府的坚固,宋军便是有十万三十万,一时也不必担心。
    他左右顾盼了身后的部众一眼,来时三百多人,而此时,只剩下一百出头,损伤惨重。阿布图苦笑一声,不禁又打起精神,最后加快了马速,朝南门策马过去。
    在城门洞这边,已有一队配军在此带刀守卫,护城桥的桥头上,也零散地站着不少配军,阿布图打马近了,便用女真语大呼一声。这些配军与阿布图言语并不相通,可是一看对方说的是女真语,不敢怠慢,立即有个配军头目过来打躬作揖,又打发人进城通报。
    须臾功夫,便有一名梳着女真发辫的人打马出来,与阿布图对答。
    “你们是什么人?奉的是哪个主子的将令?莫非是来催促粮草的?六皇子有令,粮秣还在筹措,只怕还要再耽误几日功夫。”
    这人的女真语说得很是顺溜,甚至言语之间带有几分倨傲之气,让人一看,倒像是六皇子的心腹,代六皇子主持事务的亲信一般。
    阿布图皱起眉,心中大骂一句,却又不敢生事,便道“我奉宗翰将军之命,有紧急军情要见六皇子殿下,快去通报,耽误了宗翰将军的大事,小心割了你的脑袋去喂狼。”
    打马在护城桥头上的女真人听了阿布图的话,脸色也紧张了,耶律宗翰在女真人之中地位不低,当然不能怠慢,便立即道了一声“你随我来!”,便当先勒马朝城中策马飞驰。
    阿布图二话不说,立即放马追紧上去,待过了护城桥,进了城门洞,大定府的繁华便映入眼帘,只可惜这建筑的屋脊虽然鳞次栉比,一眼看不到尽头,街上却是一个人烟都没有,只有偶尔几个金军或配军装束的人来回走动。对于这一切,阿布图早已习惯,女真人所过之处,杀戮无数,这幽云十六州更是被杀怕了,谁还敢轻易上街?便是沿街的店铺,也都是紧闭大门,不敢造次。
    策马拐了几处街角,前方便是巍峨的行宫,这里曾是辽国皇帝的行辕,而如今,早已物是人非,换上了一队队女真武士矗立在外围警戒,这里自然而然地也成了大金国六皇子的歇脚之地。
    第895章 鸠占鹊巢
    阿布图翻身下了马,在这行宫的阶下,立即有几十个雄伟的金军拦住他,解下他的武器,才允许他进入。
    自进入这行宫,阿布图突然感觉有一点异样,沿途并没有设什么岗哨,偶尔,也会有几个金兵来回进出,只是这些金兵肤色古铜,和白山黑水的女真人略有不同,且他们都抿着嘴,并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瞧着他,这种漠然的眼神,警惕意味十足。
    阿布图顾不得许多,终于来了一处大殿,那引他来的女真人步入殿中通报一下,才允许阿布图进去。阿布图进殿,只见殿中的陈设极为简单,坐在上首的,正是完颜宗隽无疑。
    完颜宗隽是完颜阿骨打的六子,因为腿脚有隐疾,所以不能骑马,性子也较为孤僻,平素不愿抛头露面,这一次完颜阿骨打将大定府交给他,便有人尽其用的心思。他肤色略显苍白,头上戴着一顶锦鸡暖帽,头显得有些狭长,所以戴了这帽子,反而觉得滑稽起来。不过毕竟是皇子,终究还有几分气度。 不过阿布图没有察觉,完颜宗隽的额头上已是冒出淅沥沥的冷汗,一双无神的眼睛透出彻骨的绝望。
    阿布图一见完颜宗隽,立即纳头便拜,道“奴才阿布图见过殿下。奴才奉宗翰将军之命,特来报讯,有一伙宋军极有可能突袭大定府,宗翰将军为防大定府有失,已经率铁骑日夜兼程赶来,请殿下早做准备,以防不测。”
    阿布图说完,不禁微微抬头,见完颜宗隽并无一丝反应,心中觉得奇怪,又道“殿下,是否立即命人关上城门,放下吊桥,以防……”
    阿布图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因为完颜宗隽虽然呆呆的坐着,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按常理,皇子听了这消息,至少也该细细盘问才是,怎么能无动于衷,他大了胆子,仔细抬眸去端详完颜宗隽,这才发现,完颜宗隽的脸色铁青,喉结滚动,整个人像是瘫在座位上一样。
    阿布图察觉出异常,手不自觉的要去握腰间的刀柄,可是已经拉了一个空,这才记起方才进殿时已经解下了武器。
    殿中响起一阵爽朗笑声,阿布图又惊又疑,只见一个戴着宋人梁冠,穿着尨服的英俊男人一边拍手,一边跨入殿中,在他的身后,数十个戴着范阳帽的宋军校尉按着腰间的刀柄如狼似虎的扑进来。
    进来的除了沈傲还能有谁,沈傲拍着手,哈哈笑道“这位兄台说的宋军,莫不是沈某人吗?哈哈……得罪,得罪,这大定府,如今已经姓沈了。”
    阿布图立即跳起来,校尉们已经冲上去,将他压住,左右手反剪,那周恒快步上前,揪住阿布图的衣襟,左右开弓狠狠打了他两个耳光,怒斥道“老实一点,否则剥了你的皮。”
    阿布图便高声叫骂,自然用的是女真语,别人听不懂,不过打人却是古今中外各民族都共通的动作,周恒又是几个耳刮子下去,才叫他老实起来。
    沈傲按剑踱步,慢吞吞的道“来人,押下去,给本王细细的审问。”
    周恒带着校尉将阿布图押下去。
    沈傲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翘起了脚,一双眼睛戏谑似的看着完颜宗隽,淡淡道“这出好戏,殿下喜欢吗?”
    完颜宗隽喉结滚动,想说什么,最后却是无力的摇摇头,抿嘴不语。
    事实上,在前天的时候,一万水师骑兵已经抵达大定府,大定府在女真人看来,实在是大后方的大后方,整个大定府,本就处于不设防的状态,城中虽然囤积了五千金军,可是宋军突然抵达,随即发起攻击,直接杀入城中,女真人便是要抵抗也是来不及了,这一路杀过去,只用了半个时辰,战斗便结束。
    而沈傲,也打算冒一次险,狠狠的豪赌一把。
    沈傲见完颜宗隽并不说话,不禁含笑道“殿下好好歇息吧,再过几日,就能与完颜宗翰团聚了。”他长身而起,居然对完颜宗隽一点也不动粗,起身离座,走出这殿中去。
    从殿中出来,金黄铯的阳光洒落在沈傲的额上,沈傲眼睛不禁眯了一下,立即有一名博士靠近过来,沈傲淡淡的道“传令,关紧城门,吊上护城桥,从今日起,这大定府要戒备森严,任何人不得出入。”
    他一边走,穿过了月洞、长廊,脚步坚定,用不容人质疑的口吻继续道“那些配军,更要严密监视,不得有疏漏。周处他们什么时候能到达大定府?叫个人去传令,五日之内,水师一定要抵达这里,错过了时候,军法从事!”
    到了一处偏殿,沈傲驻足,走入偏殿之中,里头已有不少博士在整理着文书,抬眸见沈傲进来,纷纷过来行礼,沈傲呵呵一笑,压手道“不必多礼,军情都整理出来了吗?”
    一名博士凑过来,正色道“殿下,散落在中京道的辽军和义军人数在七八万上下,大小百只之多,各地的锦衣卫已经联络,除了偶尔有几个不肯服从调遣的,其余的都肯为殿下效力。”
    沈傲的声望如日中天,尤其是在这中京道,在汹涌如潮的女真铁骑面前,如今沈傲抵达中京,自然是万人响应。再加上锦衣卫丛中运作,暗中牵线搭桥,至少在表面上,散落在中京道的各部流军都已经将沈傲奉为主心骨了。
    沈傲却是挑挑眉,冷若寒霜,脸上看不到喜色,淡淡的道“还有人不肯效命?那就知会下去,让附近的流军和溃军,将他们铲除了,不肯为本王所用,那么他们存在也没有多少意义。”
    博士惊愕的看了沈傲一眼,心里想说有些人固然不愿意尊殿下为主,却也未必肯依附女真,一并铲除是否不妥当。可是看沈傲脸色毅然,便不再劝,只好道“卑下立即将消息散发给各地锦衣卫,令他们丛中斡旋。”
    沈傲落座,吁了口气,道“这些人,现在是用不上的,眼下当务之急,是那完颜宗翰,完颜宗翰这个人本王听说过,为人虽然鲁莽,却也是一名骁将,再加上这一次是五万女真铁骑,而我们在大定府,不过万人,一切还得靠我们自己。”
    沈傲属于那种喜怒无常的人,刚刚还在叹气,随即心情又好转起来,饶有兴趣的打马去城外看水师骑军操练,兴致勃勃时,也打马到演武场上,光着膀子,跨上马刀,急呵一声,勒马旋风一般朝木桩旋斩过去。
    看上去很容易的东西,可是真正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明明在瞬息之中,沈傲的刀已经要斩上木桩,可是这冲刺力太大,座下的马速又快,刀锋便从木桩边贴过去,连木桩分毫都没有碰到。
    校尉、骑兵们见了轰然叫好。
    沈傲豆大的汗珠不禁从额头上滴淌下来,心里想,连木桩都没有砍到就叫好,那要是砍到了,岂不是要虎驱一振,王八之气弥漫九天云霄?
    从审讯房那边赶过来的周恒看了,抱着手在一旁与水师骑兵营官们胡扯“你看,殿下这动作叫虚晃一刀,所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变幻莫测,让人永远摸不到痕迹。我若是遇见这样的对手,一定非落荒而逃不可。”
    几个营官反应慢,便一头雾水的问“这是为何?”
    周恒撇撇嘴,道“你若是遇到这样的对手,他一刀斩过来,可分得清他是虚是实吗?既然无从分辨,自然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这时沈傲已经翻身落马,用手巾楷了汗,走过来道“周恒,你在说什么?”
    周恒立即道“回禀殿下,卑下来复命的。”
    绕是沈傲脸皮厚,方才那一下劈砍实在伤了他的自尊,沈傲脸色略红,道“你说。”
    周恒道“那阿布图已经招了。”
    沈傲惊愕的道“这么快?”
    周恒嘻嘻一笑,道“开始怎么打都不招,后来卑下便激将他,说他们女真人胆小如鼠云云,他便说,女真人如何如何厉害,待宗翰将军五万铁骑一到,必然教我们灰飞湮灭,更说了几个有万夫不当之勇的万夫长如何如何,还说至多三天,铁骑便要到这城下……”
    沈傲不禁傻笑,道“看来女真铁骑来的倒是快,三天时间也差不多了,麻烦的就是五万铁骑,这么多人就是一个个的砍,也够杀一阵的。”
    周恒呵呵笑道“怕个什么,今日卑下倒是见识了,女真人都是有勇无谋的匹夫,他们真要敢来,殿下肯定叫他们灰飞湮灭。”
    沈傲愕然的看着周恒“你对本王这样有信心?”
    周恒很认真的道“没有信心会死人的,周家还等着我传宗接代,非有信心不可。”
    第896章 暗斗
    完颜宗翰的大军终于抵达了大定府一带,这荒芜的古道上,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冷冽的北风一吹,倒是有几分似曾熟悉的感觉。
    北地雪下得早,虽是晚秋,鹅毛般的雪籽便纷纷落下,好在女真人并不畏寒,只是长途跋涉之下,战马实在吃不消,马对女真人来说,比命根子还重要,因此虽然距离大定府还有二十里,完颜宗翰还是下达了宿营的命令,让疲倦的军卒好好歇息。
    女真的斥候放了出去,可是却一下子像是聋子瞎子似的,一点消息也没有探听出来,这让完颜宗翰心中隐隐有些担心,近期的散兵游勇和流民实在太猖獗,甚至敢向女真骑军挑衅,若不是身负王命不敢耽误,他真恨不得横扫这中京道,将这些残留在各地的散兵游勇狠狠地扫荡一次不可。
    女真人虽然彪悍,可是这里毕竟不是他们的地头,便是连言语也不相通,再加上经常有斥候被袭的事件,让女真骑军如没头苍蝇一般。完颜宗翰只好选择了埋头赶路,只要及时赶到大定府,一切事情都好说了。
    女真骑兵们已经人困马乏,各自安营歇下,这营地背山靠湖,湖面已经结成了一层冰霜,光可鉴人,此时虽还没有入夜,可是天色已经黯淡无光,纷纷扬扬的雪籽漫天飘洒,不远处的松林林梢上蒙上了一层白皑皑的雪膜,放眼看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寥廓凄美。
    而这时候,又一队女真骑兵飞马出去,朝大定府传递消息,无非将完颜宗翰大军已经抵达的消息告知大定府的金军,明日清早准备迎接事宜云云。
    等到了入夜,雪终于停了,疲乏的女真人走出帐来,点燃了篝火,喝着醇香的美酒,一时之间,那原本安宁的大营霎时又热闹非凡起来,便是忧心忡忡的完颜宗翰也来了兴致,在大帐中召集众将聚饮,几杯酒下肚,狂态百出,完颜宗翰那铁塔般的魁梧身子霍然而起,骄傲地举起牛皮酒盏,高呼一声,瞬时让酒宴的气氛达到了高嘲。
    大帐的正中,则是架起了篝火架子,一头剥了皮的羔羊开膛破肚,用铁叉叉起,由几名亲兵上下摆弄,须臾功夫,那羊羔的色泽渐渐变得油黄起来,散发出诱人的肉香。
    帐中也随即暖和起来,完颜宗翰不禁遗憾地道“可惜没有女人。”
    下头的几个万夫长笑作一团,一名金将道“将军要女人,我去绑一个来。”
    另一个道“明日进了大定府,还怕没有女人吗?”
    众人又笑。完颜宗翰体内火热,脸上被帐中的热气熏得通红,大笑道“说的也是,讹鲁观那小子见了他的叔叔,难道还会吝啬几个女奴吗?哈哈……”
    讹鲁观便是女真六皇子完颜宗隽的小名,完颜宗翰直呼六皇子的小名,脸上颇有几分倨傲之意。不说他是完颜宗隽的族叔,更何况完颜宗翰与阿骨打关系极好。再者那六皇子天生有隐疾,女真人一向敬慕勇士,六皇子不懂骑射,从未曾带过兵放过马,这样的人,完颜宗翰心里也大大地瞧不起,这倒不是他刻意如此简慢,完全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情绪。
    万夫长们也不以为意,哄堂大笑起来。
    正说着,外头一名女真亲兵进来,道“主子,六皇子的使者到了。”
    “使者……”完颜宗翰脸色掠过一丝不喜之色,随即将牛角杯放下,冷声冷气地道“布鲁呢,他为什么不回来通报?”
    布鲁是完颜宗翰帐下的一名千夫长,安营扎寨之后,完颜宗翰便命他带着一支骑队前往大定府知会守军,现在布鲁不回来,却来了个六皇子的使者,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猫腻。
    完颜宗翰的脸色阴沉,仿佛要将帐下通报的亲兵生吞活剥,大喝道“快说!”
    “主……主子……”亲兵期期艾艾地道“方才听那使者说……布鲁将军言语上冲撞了六皇子,殿下将他打了一顿……”
    砰……完颜宗翰的桌案猛地发出一声脆响,只见完颜宗翰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杀机,拍案打断亲兵的话,咬牙切齿地道“布鲁是我的奴才,奴才犯了错,也应该让我亲自来处置!”
    “是……是……”那亲兵连声说是。
    帐中的万夫长们的笑容也都收敛起来,换起凝重之色,布鲁是完颜宗翰的心腹,现在却被六皇子打了,也难怪完颜宗翰要生气,只是六皇子一向生性懦弱,素来被人轻视,怎么今日却动起这么大的干戈?
    完颜宗翰心中有气,可毕竟还是顾及着六皇子的身份,恶声恶气地道“还愣着做什么?去,把那使者叫进来。”
    亲兵如蒙大赦,飞快出去,过了一会儿,大帐的帘子卷开,却是一个剔着光脑壳,脑后梳着铜钱眼大小辫子的人进来,这人面色白皙,嘴唇微抿,一双眼睛颇有几分顾盼自雄的色泽,左右看了一眼,目光才落在完颜宗翰的身上,弯腰按胸行礼道“见过将军。”
    完颜宗翰冷冷地看了这面色白皙的女真人一眼,轻蔑之意不经意地浮现出来,心里想,那讹鲁观果然是个懦夫,成天和一群嫩皮的小鸡厮混在一起,能成为一名女真的勇士吗?
    完颜宗翰冷哼一声,满是轻蔑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索木耳。”
    “哼!”完颜宗翰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索木耳在女真语中是狼的意思,而这个女真人却像一只鹌鹑一样,白白糟蹋了一个好名儿。他冷漠地道“讹鲁观过得可好?”
    索木耳却是不卑不亢地道“回将军,六皇子过得好极了。”
    完颜宗翰脸上浮出冷笑,道“他当然过得好极了,他的父皇、他的叔父还有兄弟都在阵上拼杀,像海东青一样在原野上觅食,而讹鲁观只需要张口就可以了。”
    索木耳舔舔嘴,不敢接完颜宗翰的话。完颜宗翰的性子急躁,又崇尚武力,看不起六皇子是理所当然的事,再加上今日,布鲁被六皇子打了,居然只吩咐一个使者来与完颜宗翰通气,如此种种,完颜宗翰没有暴怒就已经很给六皇子的面子了。
    完颜宗翰冷冷一笑,继续道“讹鲁观叫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索木耳打起精神,道“六皇子说,宋军的消息,他早已知道,也知道将军的援军到了。”
    “然后呢……”
    索木耳愕然道“然后?还有什么然后?”
    完颜宗翰大怒道“明日大军就要入城,讹鲁观身为地主,难道不该出来相迎吗?哼我和勇士们连续赶了七八天的路,人困马乏,难道就没有犒劳?”
    索木耳却是镇定地道“奴才想起来了,六皇子确实有过吩咐,说是请将军暂时带兵驻扎城外……”
    啪……完颜宗翰的火气终于熊熊地燃烧起来,眼眸掠过浓重的杀机,一脚将身前的桌案踢开,大帐之中一片狼藉,连那烤到半熟的羔羊也落入火中,立即发出一股浓重的焦味。其余的万夫长听了索木耳的话,也都是双眉倒竖,龇牙冷笑。
    索木耳见状,立即单膝跪下,道“请将军恕罪,奴才也只是给六皇子传话,皇子殿下说,大定府才刚刚安稳,若是大军进城,免不得又要混乱,再加上将军治军……”索木耳似乎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改口道“到时皇子殿下自然会带着牛羊美酒出来犒劳咱们大金的勇士……”
    “住口!”完颜宗翰大吼一声,打断索木耳的话,随即用手指着索木耳道“这些话,当真是讹鲁观说的?”
    索木耳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反而让完颜宗翰更加深信,完颜宗翰不禁森然大笑起来,道“好,好……你现在回去告诉讹鲁观,告诉他,他的叔父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索木耳躬身行了礼,落荒而逃。
    一片狼藉的大帐里,油灯闪烁,亲兵们去收拾那烤焦了的羊羔和地上的酒具,万夫长们个个脸色死灰,目光都落在完颜宗翰的身上。
    完颜宗翰的手不禁去捏唇上的两撇胡子,眼中更加冷冽。
    “这只白山黑水的小鸡,他居然敢说这样的话。就是大王在这里,也绝不会如此简慢族中的尊贵勇士,他在城中享福,却让勇士在城外风吹日晒,哼……混账!”完颜宗翰心中的怒气已经达到了临界点,眼眸一扫,怒气冲冲地道“大家怎么看?”
    万夫长们这时也怒了,女真人这时候的尊卑观念还多是停留在氏族阶段,对一个懦弱的皇子倒也并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一个矮墩的万夫长道“再过几日,大雪就要来了,为了赶路,我们并没有带来太多的衣衫,若是不进城,部众们会冻坏的。”
    另一个万夫长道“况且现在宋军随时可能到达,在驱杀宋军之前,怎么能让勇士们挨饿受冻?这城非进不可。”
    “对,对,非进不可。”众人一起鼓噪。
    完颜宗翰的眼眸闪烁了一下,随即冷冷笑起来,道“对,进城,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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