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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祁津府上。
    打发走了众将,完颜阿骨打整个人像是瘫了一样坐在椅上,大帐之中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坛坛空空如也的酒罐,起兵到现在,完颜阿骨打只吃过两次亏,一次是沈傲,第二次还是沈傲,这个沈傲,就像是他的克星一样,让他不得安生。
    虽然从来没有与沈傲正面较量过,完颜阿骨打已经深信,此人必将是自己最大的对手,自己雄心万丈的最大绊脚石,可是完颜阿骨打却也不断的在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要忍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先拿下了祁津府再说。
    沉思了良久,完颜阿骨打突然又坐直了身体,铁塔般的身躯像是重新爆发出无穷的力量,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眸闪动着比任何时候都闪亮的光辉,他恶狠狠的狞笑起来,游戏才刚刚开始,宗翰儿会麻痹大意,女真铁骑会中沈傲的j计,可是完颜阿骨打深信自己不会输,这个自信来源于他自己,他才是草原上最强大的枭雄,是天下的主宰,既然别人对付不了这沈傲,那么早晚有一日,完颜阿骨打会亲自去收拾这个难缠的对手,就像当年他带着几千人去对付十万辽军,去直捣黄龙府一样。
    “我,完颜阿骨打,有海东青一样的敏锐,有恶狼一样的机智,有猛虎一样的力量,不管是任何敌人,都将死在我的弓箭之下,那些不服从我的女真酋长是如此,辽国的天柞帝是如此,下一个,就是你这汉狗了!”
    完颜阿骨打心中道出一句誓言,随即,他低呼一声“来人。”
    账外一名亲兵踱步入账,躬身道“大王……”
    完颜阿骨打慢吞吞的道“去洗干净本王的铠甲,喂饱本王的战马,明日清晨,本王要亲自攻城!”
    女真大营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除了少数的将军知道来自大定府的消息,大多数人仍然蒙在鼓里,一夜过去,到了第二日拂晓的时候,完颜阿骨打披挂上阵,出现在了阵前,他穿着古朴的皮甲,戴着一顶插着海东青羽毛的皮盔,整个人如铁塔一般坐在马上,一双眼眸延伸到了祁津府的城头,这座坚固的城池已经露出了不少破绽,而现在,完颜阿骨打所要做的,就是将这破绽不断扩大,再以胜利者的身份打着马走进城去。
    第904章 十万雄兵
    女真大军已经开始在城下列阵,一眼看过去,满山遍野,完颜阿骨打一声令下,绣着狼头的王旗在他身后打了出来。
    完颜阿骨打蔑视地看了城上的辽军一眼,随即道“阿保,带着你的部众上去。”
    一名将军跃跃欲试,应承一声,拨马回到本队,抽出长刀朝天一指,爆喝一声,身后响起如山的喊杀,无数的健马脱缰而出,越过这阿保朝祁津府城墙飞驰而去。
    密密麻麻的女真骑兵迎着朔风,在旷野下疾驰,待到了城下,又如旋风一样调准角度横跑起来,马上的骑兵纷纷抽出弓箭,朝城上的辽军飞射。
    这是女真人攻城的惯用手法,不过这般飞射,其实真正的作用更多只是打击城墙上的守军士气,真正的杀伤力却是低得吓人。
    城上的辽军被这飞矢乱射,不少人躲到了女墙之后不敢冒头,也有不少步弓手飞射还击。
    而恰在这时候,城下传出隆隆的鼓声,完颜阿骨打勒着马,飞驰到密密麻麻的步卒阵前,抽出了腰间的佩刀,高呼一声“城里有数不清的财富,有抹了胭脂的女人,有最醇香的美酒,你们还愿意在这城外被大风吹,吃着没有盐巴的肉脯,住着遮不住风雪的帐篷吗?”
    密密麻麻的步兵阵多是些衣衫褴褛的配军,这时也变得士气如虹起来,一齐喝道“抢掠他们的金银首饰,吃他们的美酒,睡他们的女人!”
    完颜阿骨打热血起来,虎目之中掠过一丝猩红,长刀向天,道“那就杀进城去,我……完颜阿骨打今日在这里许诺,这里的一切都是你们的赏赐!”
    配军们爆发出一阵欢呼,随即,如潮水一般越过完颜阿骨打,提着刀剑,架着云梯朝城墙快速移动,无数的人群,宛若疯狂了一样,争先恐后,宛如雨林中的行军蚁,密密麻麻而浩浩荡荡。
    完颜阿骨打驻马而立,阖着眼,注视着战场,飞射的骑兵从某种程度上压制住了城头上的守军,事实上,女真人在攻城方面也已经有了一些经验,就比如这种先让骑兵飞射的做法就是其中之一,所谓压制,其实就是为这些配军做掩护,让城头上的守军分心,令他们不能专心致志打击攻城的步卒。
    大雪虽是停了,可是护城河仍然结了冰,这让配军少了一重麻烦,顷刻之间,已经有跑得快的抵达了城墙之下,七手八脚地架起了云梯,随即,又如沾了方糖的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向城上攀爬。
    长达十里的城墙,此刻已经歪歪斜斜地挂起了数百云梯,无数人攀爬,接着被城上的飞矢射下,也有热油、巨木、石块滚下,城上城下,都是哀嚎阵阵,无数人发出绝望的凄吼,与那兴奋的喊杀声一道,成为了攻城的主旋律。
    辽军显然也明白女真人的意图,立即放弃了对女真射手的回击,专心致志地对付攀爬上城的配军。
    而这时候,终于还是有配军攀上了城墙,虽然大多数刚刚冒头便被长枪刺了下去,可终究还是有幸存的跳上了城墙上的甬道,城墙上,无数人拿着长刀、长枪鏖战在一起,又一日的攻城彻底拉开了帷幕。
    攻城的战斗,早已让完颜阿骨打生出厌烦,可是他知道,他必须比守军更有耐心,他的一双虎目,一丝不苟地盯着城墙,不断地计算着什么,当看到有配军杀上了城墙,身后的侍卫一阵欢呼,可是完颜阿骨打却只是冷冷一笑,这笑容不带任何表情,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失望。
    果不其然,反应过来的辽军大量地出现,只消片刻功夫,便将登上城墙的配军清理了个干净,随后,辽军开始泼下火油,用火箭引燃,一时之间,不少云梯燃烧起来,无数个火人自攀到一半的云梯上嚎叫着摔落下去,有的直接砸入那城下蜂拥的人群,立时引起城下配军的混乱。
    完颜阿骨打不由地冷哼一声,配军就是配军,若是登上城的是女真人,效果可能不一样,可是女真人只擅长骑马,让他们攀爬城墙,损失是完颜阿骨打不可以接受的,他压抑住这个疯狂的念头,继续冷眼观看着战局。
    无休止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了晌午,一波又一波的配军如潮水一般冲上去,又如丧家犬一样没命奔逃回来,反复几次之后,配军的士气跌落到了谷底,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攻势却越来越微弱起来。
    而城上的辽军也是疲态尽显,甚至连射下来的飞矢也变得无力起来,完颜阿骨打心中想,给本王半个月,只要半个月,本王一定能拿下城。他的目光极为敏锐,若说方才惨烈的攻城,其实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次预先的排演而已,那城下一地的尸首,无非是完颜阿骨打估量辽军实力的垫脚石。
    金军的攻势终于随着完颜阿骨打的命令而停止了,金军退回营中,开始埋锅造饭,到了下午的时候,攻城仍然继续,而完颜阿骨打下达了命令,凡是后退的,杀无赦在屠刀之下,配军又打起了精神,全力攻城,隆隆的战鼓和喊杀、凄吼汇在一起,与那冻成了紫红的大地和漫天的血腥一起交融。直到天色黯淡,完颜阿骨打才下令收兵。
    今日一战,又是无功而返,这让整个金军都变得垂头丧气,但完颜阿骨打却是浑身轻松,到了第二日,第三日,仍是督促配军攻城,一直到了第四日下午的时候,完颜阿骨打却一反常态,这一次不止是出动了配军,还让不少女真人混杂在配军之中,一道向祁津府发起了进攻。
    完颜阿骨打的新办法起到了极大的成效,辽军对攻城的配军已经越来越熟知,几日攻城不下,也让辽军滋生出了一些信心,突然之间,攀爬上城的不再只是配军,多出了一些悍不畏死的女真人时,辽军一时疏忽,居然让攻城的军马占住了一段半里长的城墙,大量的攻城军马登上城,眼看上城的人越来越多,若不是后来一支精锐辽军及时赶到,勉强地将这些登城的金军赶了下去,其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傍晚的时候,完颜阿骨打仍旧下令收兵,今日的攻城办法明显起到了不小的成效,不过要拿下城池,这还只是开始。当日夜里,完颜阿骨打显得兴致勃勃,召集众将来大帐中聚饮,在这摇曳的烛火下,这个身躯如虎豹的男人虎目四顾,勉强挤出几分笑容,举起了牛角杯,道“辽人坚持不了多久了,明日之后,定要再接再厉,拿下了祁津,本王重重有赏!”
    将军们见完颜阿骨打兴致高昂,欢笑声一团,纷纷道“早晚将耶律大石的狗头献于王帐之下。”
    完颜阿骨打大笑,一口将酒饮尽,还想再说些什么,帐外却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完颜阿骨打皱起眉,露出不悦不色,平时他召集众将,是不允许人打扰的,这个时候,是谁在外头胡闹?
    正在这时候,一名侍卫卷帘进来,纳头便拜,道“大王,大定府送来的消息。”
    听到大定府三个字,完颜阿骨打的煞气更浓,放下牛角杯,冷言冷语地道“念。”
    “宋军在中京道招募流民、溃兵,聚众二十余万屯驻于大定,与此同时……与此同时……”
    “说!”完颜阿骨打见对方迟疑,不由大喝一声。
    “是,与此同时,有一万宋军骑兵朝临璜府方向去了。”
    大帐之中所有人的笑容都僵硬起来,有一名将军甚至惊得连杯盏都掉到了地上。
    完颜阿骨打冷若寒霜,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样。
    一名将军见状,道“大王,不过是一万骑兵,算不得什么,临璜府一带,有我女真铁骑六七万之多,宋军当真敢去,定让他们有去无回。”
    完颜阿骨打却是冷笑,道“你们当沈傲会做这种蠢事?他既然敢拿出一万骑兵去临璜府,就一定有必胜的把握。”
    “难道是沈傲那汉狗故意作出一副北去临璜府的姿态,是要扰乱我们的军心?”一名将军小心翼翼地道。
    其实在所有人看来,一万的宋军骑兵实在不堪一击,只要有五千女真铁骑,就足以将他们彻底击溃。更何况临璜府的金军以逸待劳,人数更是宋军的六七倍之多,虽然宋军的举动在乍听之下显得有些让人惊愕,可是很快,大家便镇定下来,在他们看来,宋军这样的举动和送死实在没有太多的区别。
    完颜阿骨打却是出奇地认真,他绝不相信沈傲会做这种蠢事,骤然间,他的眼眸闪过一丝骇然,随即道“不,沈傲那狗汉人有的不是一万铁骑,而是十万雄兵,十万人奇袭临璜府……”
    将军们被完颜阿骨打的话吓了一跳,却都露出一副不相信的神色,十万人是断不可能的,临璜与大定相隔七八百里,这么长的距离非动用骑兵不可,宋军水师有十万大军没有错,可是要说有十万铁骑,那简直就是笑话。
    第905章 捷报频传
    完颜阿骨打已经意识到了危险的临近,他大吼一声“以沈傲那汉狗的身份,为何会亲自带骑兵去临璜府?只有一种可能……”完颜阿骨打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西夏铁骑兵出祁连山,与宋军骑兵在临璜府会合!”
    一语惊醒梦中人,帐中的金国将军霎时脸色骤变,西夏骑兵的厉害,他们并不是没有领教过,虽然女真铁骑仍是天下第一,可若是对方有十万人,而突然奇袭临璜府,临璜府自然岌岌可危。
    临璜府对于完颜阿骨打,对于整个金国意味着什么?再愚蠢的人都知道,一旦陷落,金军就算拿下了祁津府也变得毫无意义,那里才是女真人的根本,只要宋军拿下祁津府,再分兵入辽东黄龙,完颜阿骨打手里的十五万女真铁骑,立即会陷入有家不能归的尴尬境地,而且那十万配军也必然反戈,十五万入关的金军将陷入西夏、大宋、契丹的合围之中,直至被彻底消耗掉最后一点力量。
    “大王,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若是临璜府有失,我们就要做丧家之犬了。”
    “大王,勇士们的亲眷都在临璜,一旦有失,必然军心动摇,到了那时候后果不堪设想,还是立即回师,与沈傲决一死战。”
    “宋军拿下了临璜,必然会西进攻取辽东,黄龙府若是有失,我们大金的国本就彻底葬送了啊。”
    “随我们来的配军都是大漠各族抽调来的,一旦让宋军出现在关外,配军还肯为我们效力吗?”
    将军们的意见出奇的一致,大家的家眷都在关外,现在宋军与西夏铁骑出关,在这种情况之下,谁还有心思去攻夺祁津府?祁津府对大金国来说,不过是一块肥肉。也只是一块肥肉而已,若是让他们拿着身家性命,放任自己的老巢而去吃下这块肥肉,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得不偿失。
    完颜阿骨打的脸色阴晴不定,深吸一口气,道“你们说的对,临璜府绝不容有失,本王的母亲,本王的妻子、儿女都在那里,我们大金国的基业也在那里。”不过让完颜阿骨打痛下决心,显然还有些不容易,他沉吟了片刻,如秃鹰一般的眼眸微微闪烁,终于,他抬起眸来,正色道“传本王的命令,将这个消息立即散布出去,告诉我们的勇士,明日夜间,拔营向大定府进发!”
    “喳。”将军们纷纷应命。
    打发走了这些将军,完颜阿骨打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道“去,将斡离不叫来。”
    斡离不也就是完颜宗望,乃是完颜阿骨打的次子,作战最是骁勇,统帅着女真铁骑的精锐之一拐子马军,金国铁骑横扫八荒,其中以铁浮图军和拐子马军最为精锐,铁浮图军披重甲,而拐子马军善骑射,每每旷野对阵时,金军用铁浮图重甲军正面冲击,拐子马军配置在两翼。当吹响女真军队特有的羊角军号声后,铁浮图军就会发疯似地冲向敌阵,犹如一面铁墙铺天盖地而至,给敌人以极大的震撼力。此时,拐子马军在两翼奔射驰杀,所遇敌军大多闻风丧胆,一触皆溃。
    这拐子马军以速度著称,反应极快,或骑射,或近身格斗,骁勇无比,战功彪炳。
    过了一会儿,身材矮小却很是精悍的完颜宗望踏入帐中,朝完颜阿骨打行了个礼,道“父王。”
    完颜阿骨打双目阖起,淡淡道“今日夜里,带着你的拐子马军出动,在祁津五十里外埋伏,若遇到辽军,力求歼灭。”
    完颜宗望一脸狐疑,想说什么。完颜阿骨打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冷冷道“去吧。”
    完颜宗望还是忍不住道“父王,辽军只怕不敢出城追击。”
    完颜阿骨打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道“耶律大石会的。”
    宋军奇袭临璜府的消息已经传开,整个金营已是炸开了锅,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当日夜里,便有不少金军打点形装,到了第二日清晨,金军拔营而起,浩浩荡荡地撤离祁津府。
    城中的辽军见女真人突然撤离,一时之间也是满腹疑惑,不得已派出斥候出去打探,才得知了消息,整个祁津府亦是一片劫后余生的欢呼。
    到了晌午的时候,辽军三万骑兵齐出,开始追击。在辽人看来,这一次宋军直捣临璜府,金军必然大乱,仓皇北返,趁着这个时候,追击一下,总能捡一点便宜。其实之所以如此冒险,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耶律大石也算是一个枭雄,篡了皇位之后一直以坚韧不拔的姿态君临大辽,而遇到了金人却是处处挨打,声望早已跌落到了谷底,甚至在辽军军中,对这篡位的皇帝也颇为不忿,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机会,岂能错失?若是能大败金军一次,多少能挽回一点颓势。
    三万辽军日夜兼程,可是到了祁津府向北五十里处,前方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支军马,一万余拐子马骑兵列成一字长蛇等候多时,辽军虽有三万,可是当看到拐子马军时,霎时大乱,甚至已经有不少骑军返身便逃,喝止不住。
    一万余拐子马军放马驰骋,地动山摇,宛若一柄柄尖刀,迅速将辽军分割,不断驱杀,辽军大败,血流成河,拐子马军一直追逐到祁津府城下,那数千辽军溃兵想要入城,可是辽军守将却不敢开城,于是在这祁津府城墙下,一场惊心动魄的屠杀就这样在守军眼睁睁的情况下进行,这一日,天空仿佛都染了一层血色,朔风中隐隐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哀嚎。
    ……
    汴京连续下了几日的雨,气温也开始急转直下,一份急报传来送至门下省,看了奏报的书令史不由拍案而起,喜气洋洋地道“好……”
    所有人侧目过来,便是坐在上首的杨真也露出了不快之色,杨真的京察虽然暂时停止,可毕竟这位老顽固的余威还在,尤其是在门下省,平素便是交头接耳都是禁忌,大家各忙其事,各司其职,都是在默默中进行。
    那书令史居然一点都没有露出歉意,立即拿了奏报离座,径直到杨真这边,喜气洋洋地道“大人请看,平西王殿下送来的报捷奏疏,水师破锦州,一路西进,拿下了大定府,歼女真铁骑五万人之多,旗开得胜,真是可喜可贺。”
    杨真听得心里砰砰乱跳,这消息来得太仓促,令他始料不及,从水师出发到现在也不过两个月的光景,两个月对一场大战役来说可谓短促得很,依着兵部和枢密院的估计,没有个一年半载这场战争也不会见分晓,一年半载还算是少的,便是打个两三年也是常有的事,所以这捷报突如其来,杨真失态也是正常的。
    杨真也是个急性子,立即抢过这捷报,放在案上仔细端详着看了几遍,等他抬起眼时,才发现整个门下省的书令史、录事都没有了办公的心思,眼睛纷纷朝他身上看过来,不少人已经露出了狂喜之色,这一战与越国之战不同,越国之战和朝中的衮衮诸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胜是败对他们都没有影响,甚至有一些心理阴暗的,倒是巴不得平西王大败一场,打消一下他的嚣张气焰。可是女真之战就不同了,这关系着整个汴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一旦水师大败,女真人拿下祁津府,汴京就完全暴露在金国铁骑之下,连不可一世的辽人都是一败涂地,祁津府都被金人攻破,汴京能坚持多久也只有天知道。
    所以捷报传来,所有人的心情都轻松起来,这紧张兮兮的汴京,胆战心惊的文武们总算能松一口气,日子照旧还能继续混下去,总而言之,歌可以照唱,舞可以照跳,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连精神都愉快起来。
    杨真见所有人伸长了脖子,不禁笑起来,道“没有错,确实是大捷,我大宋水师一日陷锦州,杀贼三千余,随即平西王率一万水师骑兵西进,奇袭大定府,枭首三千二百级,此后又与女真五万铁骑在大定交战,女真铁骑全军覆没,血流漂杵。”
    听到杨真的确认,门下省难得传出一阵欢呼,一个满面红光的录事道“这捷报会不会作假?”
    门下省里又安静下来,假传捷报是大宋的潜规则,边军那边也不是一次两次这么做了,对这些武夫,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说是歼贼五万,那大致能歼贼一万就算是了不起了,说是溃敌,还不知道谁溃了呢,所以这录事提出这个担心,倒也情有可原。
    第906章 厚赐
    杨真捋须沉吟,最后道“平西王不会假传捷报,这捷报一定是真的。”
    杨真的话颇有点儿强词夺理,可是他一锤定音,再加上平西王以往还真没有这个劣迹,这也是朝中公认了的,在泉州的时候,就曾闹出这么个误会,后来还不是澄清了。
    门下省的诸位大人们这时都没有办公的兴致了,连杨真那刻板的脸上也焕发出笑容出来,朝胥吏吩咐道“快,上茶,再叫个人去通知各部堂,各院寺,枢密院、三司也要有人去叫,赵录事,烦扰你去东宫一趟,给太子报喜,这是天大的喜事,要大张旗鼓的闹出点响动来。”
    众人纷纷应诺下来,几个年轻的书令史也快步跑到临近的中书省、尚书省那边报喜。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位杨门下如此大张旗鼓,不止是要庆功,真正的用意是安抚人心,自从女真的铁蹄越来越近,整个汴京的谣言怎么也压不下去,再加上皇上撒手不管,太子又曾力倡议和,做天子和监国的都是这个软弱样子,还有谁对这大宋有信心,因此在这汴京举家南逃的可谓不计其数,便是一些朝臣,也早就给亲眷们安排好了后路。不止是如此,平时繁华的市集也渐渐萧条,不少j商趁机哄抬物价,便是先散布出流言出去,说是祁津府已经被女真人攻破,惹得百姓们纷纷囤积粮食,米价日涨。
    对于这个局面,三省六部虽然勉力支撑,京兆府也尽量维持,可是人心这东西却不是说弹压就能弹压的下来,再这么下去,那女真人还没来,整个汴京也要完了。
    如今这一场大捷对汴京无疑来说是一针强心剂,五万铁骑灰飞湮灭,攻夺锦州、大定府,锦州在哪里?大定府在哪里,那都是女真人的大后方,水师如此骁勇,难道还不足够让人心安吗?
    过了一会儿,石英便坐了轿子来,中书省离门下省并不远,几步路就到,可是这位石中书下了轿子,却还是撒着腿飞跑进来,撞到了一个胥吏,啊呀一声,差点儿也没摔个半死,那胥吏也吓了一跳,连忙要搀他,石英却是捂着额头道“无妨,无妨,做你的事去。”
    接着又跌跌撞撞的冲进去。
    “尚之,捷报的消息可是真的吗?是风闻还是确有其事,那捷报在哪里?”一进门去,石英直接称呼杨真的字,张嘴便问。
    此时杨真正在整理衣冠,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抬眼见是石英来了,便苦笑“这个自然不敢有假,老夫正要入宫上奏太后娘娘,若不是确有其事,岂敢入宫奏陈。”
    石英呼吸加快,涨红着脸道“有此大捷,女真人再不敢南顾了。”
    他这句话虽有夸张的成分,可是宋军表现出来的战力,足以让女真人生出忌惮之心。这一战,可以算是保全了汴京,压住了局面。
    杨真喜道“公爷不必多说什么,不如随老夫一道入宫面见太后吧,让太后娘娘也高兴高兴。”
    石英连连点头,道“我随尚之一起去。”
    二人一道整冠,出了门下,各自坐上轿子,到了宫外一面叫人禀告,一面直接进去,殿前卫要拦,杨真昂首阔步的道“中京大捷了。”
    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叫,先是让殿前卫一头雾水,随即,也醒悟过来,中京大捷,难道是水师大捷,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难怪这两位大人如此失态,便一面放他们二人进去,一面飞报禁卫武官,这消息随着这些殿前卫和门下省的书令史传的极快,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如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汴京的各处角落。
    于是整个汴京骤然热闹起来,据说只一个时辰不到,各大酒肆沽出去的酒比平时十天半个月沽出去的还多,那卖鞭炮的铺子更是被挤破了门槛,平时不太出门一脸阴郁的读书人这时候不少出现在大街上,邀上好友放浪形骸的四处庆祝。
    宫外的爆竹声源源不断的传入宫中,景泰宫虽在宫苑深处,可是这大宋的皇宫规模上不是很大,所以这么大的动静景泰宫也听到了,太后现在本是午后小憩的时候,这时候外头这般大的响动,那外头的敬德吓了一跳,连忙找了个内侍来问,内侍哪里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时节既不是节庆又不是放榜的日子,也不知是谁吃撑了放爆竹。
    敬德一时无计可施,又怕惊吓到了太后,正在这时候,太后的寝卧里传出声音“敬德……”
    敬德听了,连滚带爬的进了寝卧,见太后已经醒了,这时候正坐在妆镜之前,让内侍给她梳头挽鬓。
    太后被这声音吵醒,显得心情有些不好,冷声道“敬德,外头是什么声音,闹哄哄的,像是打仗一样,怎么不叫个人来问问。”
    敬德连忙道“奴才也不知道,奴才这就去问问殿前卫。”
    太后想了想,抿嘴道“罢了,说不准是哪家的富户结亲呢,哀家记得皇上刚刚即位的那一年,内城也有个人结亲,据说结亲的人家还是个什么尚书是吗?那动静真大,比皇家还气派。”
    敬德心里想,这个时节,汴京危如累卵的,哪家吃饱了没事做结亲啊。再者说了,能办出这个场面的整个汴京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二十家人,也没听说过哪家人里头有人要结亲。不过太后这般猜测,他也不好反驳,只是讪讪笑道“这些人实在太大胆了,这般篡越,居然和皇家比富贵。”
    太后却朝铜镜淡淡一笑,眼睛落在自己两鬓间的白发处,随后又显得郁郁寡欢起来,道“由着他们去吧,连皇上都不管,哀家管个什么。”
    正说着,外头有内侍匆匆进来,道“杨真、石英两位大人求见。”
    太后抿了抿嘴,道“叫他们等着,哀家要梳头。”
    “是……”那内侍退出去,可是过了一会儿,外头便传出杨真的声音“微臣杨真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照着铜镜的脸便拉了下来,心里想,这般没有规矩,还没叫进人就来了后宫,怎么这么放肆,外头的人说的果然没有错,这杨真的性子毛毛躁躁的,哪里像个首辅。
    他朝敬德努努嘴“叫他们在外头候着。”
    敬德低声道“杨大人这般心急火燎,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会不会和外头的声音有关。”
    听敬德这么一说,太后也变得紧张起来,心里说,莫不是女真人杀来了,这时候再没有梳头的心思,便叫梳头的内侍直接给她挽发,连珠花凤钗都不插,长身而起,尽量作出端庄的样子,道“请二位大人进殿说话。”
    她一面说,一面从寝卧中直接穿过内廊到了正宫,坐在帷幔之后的榻上,搁着纱帐,便看到杨真、石英二人一起进来,纳头便拜“臣见过太后。太后安好。”
    太后淡淡道“起来说话,出了什么事,让杨爱卿和石爱卿这般心急火燎?”
    杨真道“门下省刚刚接到水师的捷报,平西王殿下率水师破锦州,一路西进,拿下大定府,歼女真铁骑五六万有余,大胜金人!”
    这一个消息,真如晴天惊雷,太后先是愕然,随即颤抖着声音道“你再说一遍。”
    石英道“水师大捷,大败金国。”
    太后已经站起来,拖着长长的丝裙,帷幔边的内侍见太后要出来,立即将帷幔卷起,用银钩勾住,太后从纱帐之后出来,定睛看着杨真道“千真万确吗?”
    杨真不敢太后,仍然跪拜在地,道“千真万确,捷报是平西王殿下手书,洋洋三千言,事无巨细,都说的清清楚楚,若是假传捷报,岂会说的如此细致,再者说平西王殿下乃是人中君子,更不会作出这等颠倒是非的事来。”
    沈傲若是在这里,听到杨真对他的评价是人中君子,多半要泪流满面不可。
    太后却不计较杨真的话,这几个月压在她心头的阴霾,因为杨真这一句笃定的话霎时扫了个干净,她不禁喃喃道“旷世奇功,旷世奇功是不是?”
    石英想了想“此战拱卫住了京畿,令我大宋宗社再无倾覆之危,说是旷世奇功也不为过。”
    太后激动的道“哀家总算有个好孙婿,好,好的很,这才是国之栋梁,是擎天之柱,国之将倾,总会有忠臣、能臣的,这件事东宫知道不知道?”
    杨真道“已经叫人去知会了。”
    太后喜滋滋的道“哀家是个妇道人家,你们男人的事,哀家不懂,可是哀家知道,这一战咱们大宋的社稷就算保住了,前方的将士在鏖战,平西王在外头饱经风霜,都很辛苦,立即命东宫进来,该赏赐的都要赏赐,还要叫人去泉州,知会皇上,今个儿哀家就做一回主吧,这么大的一桩功劳,该厚赐,哀家就在这儿等东宫进来,和他商议一下赏赐的事。”
    太后的话有点儿语无伦次,可是杨真和石英却听明白了,太后这是要论功行赏,而且看这样子,是要厚赐,其实说起来也能理解。这位太后娘娘最心疼的便是晋王,晋王没有子嗣,只有一女,便是清河郡主,清河郡主嫁给了沈傲,如此说来,现在的沈傲才是晋王一脉的嫡系,现在平西王立下旷世奇功,名正言顺的也该给予厚赐。再者说了,当年太祖皇帝在的时候,就曾许诺复幽云者为王,也就是说,谁能收复幽云,就可以晋升为王,不管你是阿猫还是阿狗,姓张还是姓王。而现在,平西王一路拿锦州,破大定,等于是拿下了中京道,中京道虽然不是幽云,可是比幽云还要深入,若是不给予赏赐,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今沈傲已是亲王之尊,又是西夏摄政王,手掌水师,武备学堂,便是说节制天下一半兵马也不为过,到了他这个地步,已经是升无可升,再升,就到天花顶了。
    现在太后突然说要厚赐,还要亲自和太子商量,这就让杨真和石英有点犯迷糊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太后要向太子讨赏,只是这个赏,该赏些什么?若只是赐予金帛,那简直就是笑话,平西王的家产虽然大家不知道有多少,可是上亿贯还是有的,皇家能赐多少?至多也不过百万而已,这点小钱还需劳动太后亲自出面?
    至于什么赏赐美女之类那更是扯淡,太子就算想赐,太后也非拧下他的头来不可。
    官位就更不必说了,平西王已经身兼数个职事,你若是让他再去兼个官那只能算是委屈了他,堂堂亲王,兼一个尚书侍郎本来就是辱没,总不能把门下省给这位王爷吧。
    唯一的可能就是爵位,可是亲王之上就是天子,这似乎也很是不妥。
    想来想去,杨真就越发糊涂,太后这是要做什么?到底有什么用意?
    石英双目低沉,闪动着一丝疑窦,朝杨真看了一眼,才发现杨真也是用大惑不解的眼神看着他,石英不禁苦笑,心里说,我还要问你,你倒是想问我来了。
    太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略有几分失态,定下了神,便又旋身回到帷幔中去,叫人撤下帷幔,坐在榻上,喝过一口茶,终于道“敬德,去请太子。”
    第907章 破釜沉舟
    那巨大的鞭炮声劈里啪啦响个不停,东宫这边也有点不安生,一开始也当是谁家结亲或是办什么喜事,只是惊骇于动静这么大,可是这喧闹没有停止的迹象,才让坐在殿中与李邦彦闲谈的赵恒双眉紧锁起来。
    身为监国太子,外头闹成这个样子,居然也没人来知会一声,三省六部那边,确实过份了一些。不过赵恒心里也知道,杨真现如今和他时时唱反调,自从议和的事反目之后,就更加破罐子破摔了,寻常的政事,杨真就以首辅的名义直接处理,赵桓倒也挑不出个错来,毕竟赵佶在的时候,门下省确实有独立署理政务的权利,无非是动用一下中书省监督而已。可是遇到了大事,杨真也不寻他,而是直接去找太后,这就让赵桓有点下不来台了,偏偏他是有苦说不得,若是自己因为这个发脾气,太后会怎么想?天下人会怎么想?
    被这些朝臣们当成了菩萨一样供起来,赵桓是打不得骂不得,还得赔着笑,这才知道这些仕宦们的险恶。放眼看过去,人人都是人精,一个个都不好对付。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赵桓只好选择沉默,既然他们自己把事情揽下来了,赵桓索性就作壁上观,每隔几日的朝议,也只是过去应付式地听一下,反正朝臣的奏疏就算他不恩准,多半人家又寻到太后那边去,最后的结果是太后觉得妥当便拟准下来,他这做监国太子的反而成了笑柄。
    赵桓心中虽恨,李邦彦却是时常劝说,慢慢地,赵桓反倒哂然了,他们既然要揽事,那就让他们揽去,正如李邦彦所说,事儿这东西做得越多错得就越多,今日且让他们放手去做,有朝一日还怕挑不出错来?眼下暂时隐忍才是上策。
    赵桓是忍惯了的,居然真的洒脱起来,作出一副悠游南山的姿态,每日只和请客对弈喝茶,有时叫上舍人们一起说些闲话,颇显自在。
    那源源不绝的鞭炮声让赵桓的心情又变坏起来,他的双目闪过一丝冷然,抱着茶喝了一口,压住了心中的火气,眼睛才落在李?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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