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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澄,你是不是偷偷中意我二姐?”
    他的心情不平静是进了华家后的事,而在华家最大的改变,不就是华自芳对二姐的呵护有加嘛!
    是嫉妒吗?这个心思深沉的季清澄,原来也会嫉妒啊!
    而且,二姐近来也常黏着季清澄,有时密切得连他都插不进去,偏偏又不想闪到一边去凉快,只好忍耐着尴尬气氛,硬待在这两人的身边。
    屏风后悄然无声,当姚彩衫快要耐不住气时,回答声响了起来——
    “这不正好,你和姚衣衣不很盼望我钟情于二姑娘?”
    理所当然的生硬回答,隐隐有着难以理解的气愤。
    姚彩衫嗅得出季清澄的不痛快,却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地方又惹到她了。
    “清澄,你是不是还很怕我,很讨厌我呀?”
    唉,他总是会想起自己失去理智的荒唐事,那时季清澄闭着双眼,视死如归的模样。
    天晓得,他怎么可能会揍他!而且,季清澄是不是还在怕他失控呢?
    这些疑惑压得难受,像滚雪球,他今儿个非得好好问清楚不成。
    屏风后,一声幽长叹息传来。
    “我不讨厌你,或许,就是这样才麻烦。”
    姚彩衫闻言,心情好了起来,但不可避免好奇季清澄声音中的无奈从何而来。
    “彩衫,若我娶二姑娘,你会高兴吗?”
    为什么不?!
    “那样咱们就是姻亲了!”姚彩衫笑着回答。
    他没看见,在屏风后,浸在浴桶里的季清澄,笑了。
    笑得像是将要消失了般。
    转眼又是好几天过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出乎任何人的想像,还以为掉入冰田已经够糟,但姚衣衣的多灾多难才刚开始,一天之后,出于对水寒的内疚,为了弥补她掉入冰田时毁掉的冰,她忘了不能顶着大太阳去除雪,结果引发了雪盲。
    被送到暗房去养病的姚衣衣相当硬气不要人陪,因为姚家姐弟习惯了无功不受禄,于是每一夜,季清澄总陪着姚彩衫、华自芳去为水家人送夜消茶水。
    当初在华家也是如此,但进了水家后,一如这些日子的赶路,姚彩衫总和季清澄同房。
    虽然不是同床共寝,但季清澄真的快要受不了这么没日没夜,和姚彩衫混在一起,处在相同的空间里,呼吸着相同的空气。
    看着他的笑脸,她总有一种快要透不过气来的胸闷,她受不了他强大的存在感。
    下午时分,趁着姚彩衫去看姚衣衣,她提着茶具,来到一间厢房,敲了敲门后,直接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是一双先是期待而后黯淡,但接着却露出心安的圆润眼眸。
    季清澄挪开了眼,一边拂除身上沾到的雪,一边启声。
    “很抱歉,我不是华公子。”
    坐在案前抱着暖杯的姚尔尔轻声笑着,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梅花香。
    “季公子请别打趣尔尔了。”
    想见他,更怕见到他,这种矛盾心情,她懂。
    季清澄没有回答也没有笑,迳自打开茶具,将小炭炉拿出烧水,在水沸第二次时放入了一勺茶末搅拌,第三次时再放入一小勺凉水,止沸后从炉上移下,虽然是花但也是药,知道姚尔尔肯定在喝华自芳调的花露,喝茶会解药,她便自颤自饮用了起来。
    啜饮着茶汤,早就不仅什么是苦。
    “外头,下雪吗?”姚尔尔眸光投来,柔柔地问。
    季清澄喝了口浓茶,暖了心口后才颔首。
    “天雪开工,看来今晚又要到冰田里去送茶水点心了。”
    又得和姚彩衫在一块……还不如就这样陪着这二姑娘,知道二姑娘心里有人,她不用多担心。
    姚尔尔闻言,起身取了个小碟来。季清澄低头一看,是清淡精致的百花糕,内心不由得苦笑,毫不客气地掰了一块,动作斯文地配着茶吃了起来。
    “这糕是你的点心,就这么给我吃好吗?”
    总是无法相对,无法回应,众人之间复杂的情意纠杂成团,水寒对姚衣衣的在意,只要有生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若乐逍遥和楚小南也在,这一环咬一环的情况恐怕会更吓人。
    姚尔尔自然地皱眉,“太多了,我也吃不完。”
    季清澄闻言,眸光微勾。
    “我指的是他的心意。”
    “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姚尔尔口中的不可能触动了季清澄的心。
    “如同水寒一心向着姚衣衣,华自芳看起来真心不假。”她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她忍不住,一如那夜在江上,她看着姚尔尔的无知无觉,便痛得受不了一样。
    现在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华自芳的温柔用心,令她也不禁动容。
    自个儿是不可能了,但世上有情人间的情意若能相对,若能接受和回报,会是多么美好,她不否认,她想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为求一个安慰……
    姚尔尔幽微一笑,“这倒是,要是果真如此,那桩神旨娃娃亲或许还能造就一对好姻缘。”
    “一对?你不算在内吗?”季清澄没多迟疑,放软声音问。
    “我只是说水当家和大姐之间的感觉不坏。”姚尔尔闪躲什么般的回答着。
    季清澄放下茶杯,清冷目光定在姚尔尔苍白的笑容上。
    “只是因为你无法生育吗?”她将心中的推测不加修饰地抛了出来。
    或许是没有料到会被别人察觉,姚尔尔瞬间瞪大了眼,季清澄勾起一抹若有似无,极易被忽略的浅笑。
    不是在嘲笑什么,只是因为心有所感。
    “依令弟爱说话的习惯,和他同住了六个月有余,再拼不出真相,我就是个聋子了。”
    这六个月来,一起吃一起住、一起走过大江南北,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况且姚彩衫又不是这二姑娘,一根肠子通到底。
    “这理由还不充足吗?”姚尔尔极为无奈地,总算能够倾吐地道,间接证实了她的猜测。
    季清澄倏地能够理解姚尔尔为何逃避华自芳。
    “这倒是已经足够,华自芳怎么说?”
    “他说他不在乎。”
    “他那么说嘛……真是的,他要不这么说,你还不需要为了他点滴计较,但他一那么说后,无法不在乎的你,就必须为他在乎了,是吧?”
    季清澄顿了顿,逸出冷冷声音。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姚家也是单传男丁,你打小耳濡目染,知道姚彩衫必须传宗接代继承家业,所以华自芳不该要一个会在乎的人去不在乎的,尤其是深知事态严重的你。”
    这话,她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虽说因为这桩神旨娃娃亲,而众人常将焦点放在他两个姐姐身上,但姚彩衫不折不扣是姚家的独子,他是非得娶妻生子不可。
    而自己最不可能的事情,就是回应“娶妻生子”这四个字。
    姚尔尔闻言未答,神情凄楚如雨夜的花。
    季清澄难得玩弄起了杯子,若有所思地望着安静但心念百转的小小人儿。
    有一天,无论她再嫉妒,姚彩衫都会拥抱另外一个女人……所以不如不要奢望。
    若不可能,就成为他的心腹好友吧!
    关系不进不退,无法多接近一步,但也会被姚彩衫珍惜和重视,就算会让她更加不甘心后退半寸,如同一只吃不饱却又饿不死的野兽,只有逐步走向贪婪和疯狂……真好笑,她居然已能平静地这么想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被保护的人,可姚衣衣直爽但鲁莽,姚彩衫太不拘小节,或许,你才是那个懂得顾全大局的细心人儿。”季清澄掩藏心中所想,淡淡地道。
    闻言,姚尔尔苦笑着摇头。
    “我只是不能让别人再为了我而这么做罢了。”
    许久,一声叹息逸出季清澄的唇瓣。
    “听姚彩衫说姚衣衣认为我是最适合你的夫婿人选,我上面有兄长,下面有两个弟弟,也不特别想要孩子,若我和华自芳身分对调,或许事情就不会那么麻烦了。”
    姚尔尔垂下双睫,“你是你,华公子是华公子,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强去想只是让彼此都痛苦,在这伤痛的漩涡里,有一天不能不憎恨起彼此罢了。”
    季清澄吐出一口大气。
    是啊,每个人都只能是自己,不可能逃避自己的命运,还有誓言。
    她的脑海里,不由得浮起了苍白的母亲,临终前不能放心,剧烈扣住自己右腕的手指,她无意识地抚摸着手腕,也不能否认,姚彩衫亦曾用力地握过这儿,也留下了他的痕迹。
    季清澄的心已经麻木了,但是她的右腕却火热发抖、剧痛挣扎着,像是代替了她扼杀掉的部分。
    第八章
    天色刚亮,空气中有着冰雪和炭火的味道。
    昨夜送茶水夜消后,早早打道回府休息,不如制冰人家日夜颠倒,心头有记挂,睡得不甚安稳的姚彩衫在不知第几个梦后,无意识地微睁眼,迷蒙的脑子一转过“天亮了”三个大字,突地从床上跳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季清澄的床边。
    她缩在最内侧,合眼未醒,他干脆坐上空着的床板,迫近那张沉睡的容颜唤着。
    “醒醒,清澄,你醒醒啊!”
    像被撼醒了,季清澄有些缩进被里,似是怕冷,杏仁状的漂亮眸子只微微睁开一条缝。
    “你下去,我等会儿就起床了。”
    听着隔着锦被的闷重声音,姚彩衫笑咧了嘴。
    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贪恋被窝温暖,绝对不会如他所说的立刻起床。
    近来,季清澄总睡到近午,连自个都受不了无聊,非得出去走走后,他方才起身,要是逼他醒,他抗拒的声音,如同快要哭出来似的。
    又不是姑娘家,但是他这行径,和个怕冷畏寒的小姑娘有什么两样!
    不过姚彩衫可有法宝,就让季清澄早起这么一天便成,以后就不用怕冷了。
    “我听水寒说,这水家腹地里有宝呢!”他笑着说道。
    季清澄往被窝里缩了下,“我还想睡。”
    啧啧,季清澄肯定不知这宝贝的好处,待他给他一个惊喜!
    “别睡,要不然你回来再睡,走这一趟,包管物超所值,你之后再也不会怕冷!”姚彩衫在人缩到看不见前急着说道。
    她一双惺忪的眸子微张开了些,“可以不怕冷?”
    感兴趣了吧!他就知道。
    “嗯嗯!”用力点着头,姚彩衫笑着接下去,“所以你赶快起身,我先去备马等你!”
    语毕,娆彩衫开心地站起,没有多留,抓了衣裳就往身上披,但在步出房门前,他回首,看见刚坐起,还紧紧裹着锦被的人儿。
    “清澄,等会要骑马,你记得穿暖些!”
    看季清澄闻言不情愿地点了下头,姚彩衫交代完,满足地快步离去。
    仿佛,像回到了巴蜀。
    三炷香时间左右,没精打彩的骑马后,季清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色,不禁张大了眼,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迫不及待翻落马背,指触好似有人接走了缰绳,她松开手,放任自己往烟雾弥漫的绿色森林走去。
    好像,真的好像每天清晨时分,家院后头的那片山林,有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丝萝缠树,林荫深深的林子。
    明知不可能,在天寒地冻的十月底,离家几百里的北方,但是看见如此嫩绿,生气蓬勃的森林,使她不能不错乱了时空。
    季清澄不能自己地回首,森林外头,仍是一片白色冰芒雪原呀!
    真是个人间仙境。
    “这儿好美,好暖和……”她解开斗篷,赞叹脱口而出。
    耳边响起温柔的男声。
    “因为有温泉的关系,所以天气虽冷,但这儿仍保常绿,水寒昨儿个提到,我就想带你过来走走。”姚彩衫笑道。
    季清澄知道什么是温泉,只是从未亲眼见过,她望向森林正中央,有个大池水气蒸腾,她抬头望天,看不清天色如何。
    温泉水量也出奇的多,打池中溢出的水汇流成条小河,融化冰雪,注入不远处的戏水河下游。
    季清澄缓缓走着,心情不由得起起伏伏,见着这儿,让她明白有多么的想家,想回巴蜀的饥渴心情,她已经几乎要拴不住了。
    不是因为没人陪伴,只是她就是会寂寞……也或许,这寂寞不能不说是那个带自己来此的男子害的。
    就在她微微感伤之际,突地——
    “既然都特地来这一趟,就别浪费时间吧。”姚彩衫好精神地大喊着。
    季清澄不由得回头,“别浪费时间?”
    姚彩衫接近她几步,笑得很天真。
    “嗯,但凡温泉都有些功效,我不知道这里泉水有什么特效,但最起码一定能暖身,而这种暖和功能,是打骨子里透出来的。”
    还不是很明了他的言下之意,但季清澄才想起他特地带她来此的目的时,一副天真浪漫的男子已经动手解她的衣衫。
    “姚彩衫,你在干什么?!”
    季清澄尖叫之际,脚下一绊,整个人在摔倒的前一瞬,被姚彩衫拉住,顺势却转为更令她守无可守的躺姿,而笑得很开怀的男子,正跨坐在她的腰上。
    “拜托你别激动嘛,我知道你不喜欢在外人面前暴露身子,不过来泡温泉也不能计较这么多啦!咱们都是男的,你可别恼我啊!”打从进入水家那日得到不讨厌的免罪符后,姚彩衫放下多余的担忧,任性地道。
    怎么可能不恼!
    季清澄拼命的挣扎着,但是又怎么敌得过力气大上不知多少倍的姚彩衫,在被他扯开领口后,她放弃了什么般的咬破了唇,不能面对再多地捂住了自己眼睛。
    而原本兴匆匆的男子,手上的动作也突兀地停了。
    这是什么?
    姚彩衫在心头喃问着。
    对比着季清澄古铜色的手背和脸庞,常年被衣服保护的肌肤,柔白胜雪,让人移不开眼,而原本看上去细致的肩颈,现在没了遮掩,更呈现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细腻形状,几乎只要他多用点力就会破碎似的细小,而颈子上应该突起的喉节,此刻看上去更是没什么起伏,往下一望,虽然还未全掀开,但这浑圆的弧线是怎么一回事?
    被硬布料子掩盖的,是副不容错认的美丽身躯。
    所见和所想差异太大,姚彩衫的心脏仿佛被人直接一把抓住,吓得不能动弹。
    不知道再往下拉开,会不会见到什么更令人惶恐的内容,但是也不能就此合上,当作从未发现过。
    他承认,他是知道季清澄不讨厌他,才会大胆子这么做的,想说袒诚相见,能一口气拉近彼此的距离,不再有生分横亘在彼此之间。
    可是,他没想到,会是如此——
    “你看够了没?”
    颤得近乎一出口便崩落的话语,虽被手捂住,而看不清她的眼睛,伹她发抖的渗血唇瓣,已经让他不能思考,霍地跳了起来。
    “我……”我什么?他还想解释什么?
    姚彩衫的脑子糊成一团。
    “你……”你什么你?眼见为凭,他根本不需要本人亲口证实。
    季清澄是女儿身啊!
    “天啊!清澄,你你……”
    握住衣领,季清澄坐起身复杂地瞪视着自己。
    “你要敢说出去,我马上死给你看。”
    吐出以死相胁的话后,不容他多说半句话,动作快捷如鹿的季清澄,已经跃起身,冲向拴在树下的马儿,翻上马背便扬鞭而去。
    冲击过大,姚彩衫呆杵在原地,仍旧不能思考。
    但是望着她潇洒的飞驰背影,再望望自己手上她挡风的斗篷,忆起了现在是天寒地冻的凛冬,他什么都不能想,几个箭步跃上了马背,抽了一鞭,马儿如风飞跑。
    姚彩衫什么都听不见,唯有自己的心跳声比什么都响,他追着那抹狂奔的青色身影,第一次感觉心头有股恨意。
    他恨她这么善骑做什么?!
    有必要逃避他逃得这么明显吗?!
    在不知骑了多久后,姚彩衫总算追上了季清澄,豁出去一般地在双双飞驰的情况下,惊险地拉住了她的马衔,直接强硬逼她骑着的马儿停下,然后他也有惊无险地一并停下。
    刚才那一瞬间,要是出错,两人都从马上摔下来也不令人意外,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季清澄总是冷漠的眸光,能烫伤人一般,灼热地射来。
    “你还想做什么?”
    听着这半带指控的生冷话语,姚彩衫喘着气,将左手伸了出去。
    “拿去,你的斗篷,不管如何,你也得顾着你的身子。”
    闻言,他熟悉的斯文容颜完全扭曲了,眸子里闪烁着泪光。
    三天后。
    离京的驰道上,有一抹彩光在风雪中飘移着,如雷似电。
    水家离京并不远,来回一趟加上备好事物,一两个时辰就够了,在陪好不容易复原的姚衣衣,去水家离京更近些的冰窖阅冰后,心头有挂碍,姚彩衫暂别众人,决定先回京一趟。
    他不由得亿起,那时或许再多逼她一些,她可能就会掉泪了吧。
    一想到会逼哭她,姚彩衫的胸口就好热好热。
    那一夜,他不敢看她,逃去了华自芳的房间,辗转反侧,别说好好睡了,他根本无法合眼。
    在无法入睡的夜,脑子自行转动着,过去的一些微妙细节,全都合理了起来。
    季清澄从不在人前更衣,也绝对不让人触碰,连睡觉的时候,都背对他蜷成一团,包着发辫的青巾,少有解开的时候,就算后来和他同房,冼沐这类大小事情,她也总是背着他偷偷完成。
    难怪她不会爱上姐姐们,也难怪她会讨厌风月场所。
    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儿啊,会喜欢才有鬼!
    姚彩衫理清了这些,却不知道该拿这明确的事实怎么办,心情也乱七八糟了起来。
    自己烦闷下去不会有结果,但还不知该怎么做时,隔了一天,雪盲才刚复原的姚衣衣和水寒,就因出游而彻夜未归,担心这两人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他安抚了姚尔尔整夜。
    说实话,有不得不做的事可以闪躲,毋需面对季清澄,而她也明显在逃避他,着实令他松了口气。
    只是有些心情不是不见她,就不会改变的。
    在不断安抚着姚尔尔的第二夜,好奇心在滋长茁壮,他渐渐在乎起季清澄为何被当成男子教养长大,在意得快要不能喘息。
    若没人掩护她,她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而一见面就毁婚的季家人的诡异行径,也可以解释得通。
    和好奇同步,还有心头一丝说不清也理不开的情愫在蠢蠢欲动,好不容易见到了姚衣衣和水寒平安归来,正打算和季清澄问个清楚时,他又被绊住。
    原因无他,很简单,乐逍遥再也拦不住的楚小南追了上来。
    他们两人也住进水家,为了防止楚小南再度被乐逍遥煽动,而和大姐大战一场,他只好宿在乐道遥房里,监督着那邪气逼人的男子不得越雷池半步。
    在监视着乐道遥的夜晚,心里却满满都是季清澄,也好似只能是她。
    从来没有任何人能让他如此烦恼。
    一夜又一夜,三个夜晚过后,她斯文的面容,变得极为可人,他不禁觉得自己瞎了眼,怎么能在这么长久的相处之下,还没发觉她的天大秘密。
    可能是因为从一出生,就将这个没见过面的人儿,当成未来姐夫人选,他从来也没怀疑过她可能是个女孩儿,而且她的行事作风,散发的气质也和男儿没两样,他第一回意识到,不知她若是做女儿装束打扮会是什么模样。
    会娇俏得令他心跳停止吗?
    今天他陪着姚衣衣、楚小南,在水寒领路下,到冰窖去阅冰之后,他再也忍受不了心中这股无名冲动,明知他该做的是想办法隔开大姐和楚小南,喝阻乐逍遥,严防事态愈演愈烈,但他还是先回京了。
    她们要吵就吵,要比试厨艺就比吧!
    管她们闹得再大,他也不想管了!
    打年初离京,总是为了两个姐姐、乐逍遥、楚小南而提心吊胆,被这伙人闹得团团转,这是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打从心底想要做的事情。
    他尚不明白这份心情以何为名,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如以往那般看待季清澄,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十一月初一,是制冰人家的小过年,水家用膳大厅内,桌上摆满了盘盘精美菜肴。
    这儿上一道冰霜酱肘花,那儿就上一道胡法烧全羊;这儿推一道百味馄饨,那儿就推一品双色团团;这儿出一盘金镶玉带糕,那儿就陈一笼糯米桂糖……
    这是比试争斗心大起,存心较量绝活,不能丢长安两大酒肆面子的姚衣衣和也跟着住进水家的楚小南,在制冰人家的大节日里,卖弄好厨艺,把能用的都用上,能做的都做绝了。
    不过,美馔虽然精美,美味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引得人食指大动,但让人难以动箸的原因,却是案前男男女女正忍不住疑惑,面前小小酒盏之中那清如水般的液体,那是乐逍遥拿乐家四大名酒之一的“抛青春”去蒸出来的酒。
    但姚彩衫什么都不在乎,单是凝视着冷漠更胜以往的季清澄。
    乐道遥把盏走来。
    “彩衫,你怎么不喝?你看,衣衣和小南喝得多开心呀!”
    眼里只有季清澄,没注意到乐逍遥眼光闪烁着什么异样光芒,姚彩衫一仰脖,喝尽了酒。光是看着那个人儿,便让他一杯又一杯,喉头热得快要裂开,他也不管。
    周遭发生什么天大的马蚤动,他都无法再管。
    什么都不管……
    “好痛!你在干什么?!”
    霍地起身拉了季清澄就走,姚彩衫已经什么都听下见了。
    被姚彩衫扯着走,右腕痛极之时,季清澄感到连心都似乎被拉扯,但她无能为力。
    不管怎么逃避,不管怎么遗忘,她都好痛,心好痛。
    “好痛,你放开我!”季清澄冷硬着声道。
    被扯到房里还不停,还被拉到桌案前,原本极为孩子气的姚彩衫,脸上有着明显的忐忑,似乎在等待宣判。
    “我下午回城里买了这些,是给你的。”他没有迟疑太久,手上一边打开包袱,一边说着。
    季清澄不想再看他,下意识垂低了眸光,正好和男子的话相对,她的手不听使唤地触上了呈在眼前的丝缎绫罗。
    “这是什么?”
    她的声音平板无波,姚彩衫听不出她是高兴或是不高兴,几许紧张控制了他的身心灵。
    “我想,若让你穿姐姐们的衣裳不好,所以回京里去买了女孩子家的全新衣裳,这些是店家推荐的,都是京里最风行——”
    姚彩衫的话语中断在季清澄冷厉的眸光之下。
    “我有眼睛,看得出这是女孩儿的衣裳,我问的是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容错认的怒火,让姚彩衫手足无措。
    “……我只是想你是女孩儿,不能继续穿着男子的服饰。”
    季清澄闻言,冷笑了声,表情复杂得以姚彩衫的单纯,无法解读。
    “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并没有否定她的想法,自然没有料到会被这么最肃地指责,姚彩衫更加慌乱了。
    “我不是在讽刺——”
    “那你是怎么看待我以男子活过的十九年时光?”
    姚彩衫怎么会知道他该怎么看待,他只是单纯的认为,是男子就该有男子的样,而她——
    “可是,你是女孩儿啊!这种女孩子家的小小幸福——”
    季清澄铃铃笑了声,笑容却如暴风雪。
    “你成功了,我都控制不了的心情,被你这一句话给彻底终结了。”她猛地仰首,眼神中带着下了什么决定的果决,“我这一生都是男子,无论你怎么认定,我都是男子,要我当女子,那我就只有死!”
    季清澄语毕转身飞奔,姚彩衫急忙抬步追了上去。
    听着背后的脚步声,季清澄一心只想逃,这份心情已经被他的想法拧碎,她要逃避,就得光明正大地击退他。
    要让姚彩衫不能再妄想半分。
    否则,她一定会疯掉的,以男儿身活着的自我会被抹杀掉,连她自己也不懂,她究竟该往何处去。
    她是男子,这是她对她娘许下的承诺,她无法忘记!
    该怎么办?
    没有预警的,脑海里浮起一弱小人儿。
    季清澄念头一动,步伐飞快,逐渐接近那间她近来每日造访的屋子,随着接近,争执的声音亦渐次清楚了起来。
    “尔尔,点头,答应我,不要再考虑任何的问题,那些由我来面对就好,你只要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究竟要不要我?”
    在被姚彩衫的气息捕住的前一刻,季清澄迳自推开了姚尔尔的房门,房里,姚尔尔正拼命地摇着头,小手被俊尔的华自芳握住。
    泪光凝望,急忙奔入的季清澄抢走了姚尔尔的柔荑。
    “她不能和你成亲,因为她喜欢的是我,尔尔,我求你嫁给我!”这么做很不入流,可是她没得选择了。
    面对姚彩衫,她非逃不可。
    闻言,姚尔尔漾起了梦幻的甜美笑容。
    她拉开华自芳僵硬的手,没有迟疑的偎进了季清澄的怀里,动作太过突然,顾不得手上的露瓶倾倒,流出了一半。
    “华公子,我爱的是季公子,蒙你错爱,但尔尔无论如何也不能嫁给你。”她撇开脸不看,深情望向季清澄冷然的眸子,“季公子,从今以后,尔尔就是你的人了。”
    华自芳闻言,如冰暴一般的声音响起。
    “尔尔,你可是认真的?”
    姚尔尔将脸埋进季清澄的怀里,只有声音传出。
    “千真万确,真心不改。”看不清她的面容,唯有声音顿了顿,复又开口,“所以请你收回珍贵的花露吧。”
    华自芳柔柔一笑,却没了过往的热度,简直比哭还难看,他槁木死灰般将花露拾起,塞进塞子搁在桌上。
    “千真万确,真心不改,也是我对你的真心真意,七生露属于你姚尔尔,不作二想。”
    姚尔尔闻言心慌的扬首,接着被季清澄扣紧了,她拥抱着怀里的保命符,不理会飘然离去的华自芳,瞪视着错愕的姚彩衫,如冰一样的话语,翻出了唇瓣。
    “这下,你没话好说了吧,我依当年菩萨的神旨,在开春元月十五,娶令姐为妻!”她冷声说着。
    姚彩衫眸里堆满了火,恼怒之火。
    “清澄,这是错的!”
    听着男子不能控制的咆哮,季清澄抱着或许是无力再反抗的小小人儿,后退了几步。
    “纵使是错也已错了十九年,若不想我死,就不要逼我以死明志!”
    断然的话语,姚彩衫明白季清澄是说到做到的烈性,雷霆狂怒又能如何,只能拂袖而去。
    季清澄不看那背影,闭上眼。
    她什么都不要想。
    第九章
    两个月后,沽饮阁里。
    打小年夜起,炮竹声便没停过,一连炸了好几天,加上大年初一的闹龙灯,更是吵到让人耐性全无。
    不过,在大过年期间,为了讨吉利,没人会出面阻止,反而还欢迎跳财神上门,带来一年的好运,祈求生意兴隆。
    大年初五,沽饮阁就开门做生意,因为长安城里大半酒家都还在歇年节,于是几乎全城的人齐挤到安邑坊来,在沽饮阁和京醉楼间流连。
    前头做生意,闹翻了天,而阁后方,属于姚家人的私宅里,什么都不想管的姚彩衫倚着床板,动也不动。
    不听也不看,不动也不想,他不禁有一种死了一半的感觉。
    只是,死了一半还不够,心头重得他好痛苦。
    两个月前,在雪地里走了一夜之后,在以为永远不会到来的晨光之中,姚家思念宝贝孩子们的爹娘派人来接他们回家。
    之后,只能噤声的姚彩衫漠视苦所有婚事进行的过程,说媒提亲下聘,一切他都不愿看。
    只是不是不愿看就能不看,他是姚家独生子,正式的场合他都得在场,看季清澄淡漠自持,那夜她决绝的面容便在眼前闪过,仍旧挥之不去。
    可是又能说什么?
    季清澄不是随口说说的性子,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的坚决,但是“以死明志”这四个字都出口了,他不能视若无睹。
    想要她开心一笑,想要为她做点什么,他怎么可能去做任何逼她到绝境的事情。
    这心意传达不出去的,怎么也传达不出去的。
    好难受,为什么他会这么难受?
    而又为什么都如此难受了,他还是非想季清澄不可?
    胡涂的瞎眼婚事,假凤虚凰又如何?将错就错,反正二姐不能生育,季家人也心里有数,季清澄不可能让任何女子有孕,正好歪打正着,季家是宽厚人家,又有愧于人,想必会对二姐很好才是……只是他不管怎庆想,仍然不能接受。
    向来以姐姐们的幸福为重,但是他不要这样,而为什么不要,慢慢在显现出它真正的形体来,而将明未明的这一刻,他感到无边无际的恐惧。
    因为明白了之后,他有预感会更加痛苦,恐怕比起现在,痛苦几百倍、几千倍不止,是她,点燃了他的心火。
    突地——
    “大姐、大姐,你怎么了……救命啊!请大夫啊!救命啊!”
    听见姚尔尔非同小可的大声呼救,姚彩衫立刻冲到了姚衣衣的房间,苍白的小小人儿,正托着倾倒的华艳人儿。
    事有轻重缓急,敛了心神,姚彩衫忙抱起人事不知的姚衣衣,安在床上后,便冲出门去找大夫救命。
    三刻钟后。
    “什么?!”
    姚家爷爷、奶奶、爹、娘、姚尔尔和姚彩衫,一共六个人全都异口同声望着大夫尖叫。
    那在大过年半夜被挖来,耳朵又快被震聋的大夫,极勉强的点了点头,“没错的。”
    焦躁不堪的姚彩衫紧扣着老大夫的臂膀,“再诊一次脉!”
    老大夫揪着胡子,不认为有必要再诊第十一次脉,他自个儿也很惊讶,反覆的号脉,最后还是做出这个诊断。
    “不需要再诊,情况不会变的。”
    姚彩衫松开手指,姚家众人无肋的互望着,而后他们全望向说是郁结于心而晕眩过去的姚衣衣。
    “喜脉……”不知是谁重复了大夫号脉的结果。
    松开着急的手指,姚彩衫不能自己的,脑子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同时间,对门的京醉楼里。
    在婚前不能和未过门妻子共处一室,季清澄只好宿在此处,事态诡异发展带来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打从和姚彩衫相遇之后,首度她能够冷漠得一如过往,什么都不管。
    只是,她再也无法烹茶自饮。
    因为“蒙顶”太苦了,苦得她咽不下,而另一种茶,她连碰一下也不敢,阴冷的夜晚,再过十日就要娶亲,她只觉得冷得发颤。
    刺骨的冷。
    想暖身,季清澄提步下楼,不意外的,看到已喝得半醉的华自芳,还有疯疯癫癫的乐逍遥。
    除了自个儿的心,人在局外,自然什么都能看得清楚。
    不管是这装疯卖傻的乐逍遥,温柔深情的华自芳,或是外冷内热的水寒,他们的心里住着谁,她都了如指掌。
    她不能面对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不管乐逍遥信口胡言,季清澄坐下安了个杯子就斟酒,原本趴在桌上的尔雅男子,扬起一对醉意迷茫的眸子,接着眸光一凛。
    眼角余光触到那杀人眸光,她知道他很恨自己。
    “我也需要喝上一杯。”端正坐着,季清澄淡淡地道,不知为什么想解释,端杯就饮。
    甜蜜的液体仍旧有一丝苦涩,但是带来的昏热,使她微能喘息。
    “……我想变成你。”
    非常清楚的口吻,季清澄冷冷扫了华自芳一眼,疑心一动。
    为什么?这个男子都已经绝望了,而那个男子却还不肯死心。
    这两个月来不可避免的见面,姚彩衫的眸光都仿佛想吞了她似的。
    “我也想变成你。”季清澄真心的说着,巴不得如果他是华自芳,那姚彩衫就不会再对她纠缠不清了吧?
    她想忘了自己是女人,更希望他也能忘记。
    这样子,对彼此都好。
    趴在桌面的华自芳,突然笑了起来,碰碰撞撞之际,差一点身子不稳就要掉下桌,乐逍遥是只顾自己逍遥,季清澄眸光一凛,赶忙扣住了他的长臂,却没料到反被男人狠狠扣住。
    几乎要折断她手腕的力量,逼得她迎视那对没有笑意,强硬直视着她的刚硬眸子。
    “答应我你会对她好。”华自芳语气阴狠狠的道。
    季清澄没有点头应允,只是冷冷的开口,“别用你想像中对她的好来强迫我。”
    想到华自芳居然还能注意她一无准备,将自己所准备的聘礼全都送给她,就让她心头烦闷。
    她不可能会亏待姚尔?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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