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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洛蒙,还有让他攀上世界高峰的本钱,娶到这种女人,就像他赚到一期乐透头彩。
    “为什么你不交男朋友?”
    “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了。”
    “上次我们讨论的重点是婚姻,这次我们说的是爱情,有人说可以不要走入婚姻,但异性朋友不能断。”这是他身边朋友最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我周遭有很多异性朋友。”
    分散注意力,她不想在这上面打圈,她的暗恋,天知、地知、她知就够了,不需要他跳进来搅局。
    “我说的是更深一层的朋友。”他不教她逃,硬要她在上面绕。
    “比方?”
    “比方像我这种。”
    “你这种?室友?”
    “不对,有性关系的朋友。”
    这句话,他问得她脸红心跳。没错,她缺乏性经验,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
    “我忙。”
    “好借口,但我比你更忙,我还是交女朋友。”
    “你天赋异禀,哪能人人像你?”
    “你不觉得一个人空虚寂寥?”
    “寂寞是你在美国急于找一只跟屁虫订婚的主因?”她反问他。
    沉吟须臾,他缓缓点头。“也许。”
    “你后悔过吗?”
    “人生很多事情是不需要后悔、不值得后悔的,你后悔过小时候对我那么好,却处处受我欺侮?”
    “没有。”
    她没后悔过,几次记忆掀起,那段带给她的甜蜜,总能填补他不在时的空虚。她不晓得如何解释自己的怪异,但让二十几岁的她重新选择,她相信自己仍然愿意留在他身边,即便被他欺凌。
    “对啰!我和你一样,我不后悔爱上蓉蓉,和她共处的那段,让我成长。她是高干的女儿,从小养尊处优,不知人间辛苦,在她身上我看到自己,也看到身为男人应该负起的责任。”
    “于是,你在就学期间,开始经营事业?”
    “对,那是段艰辛历程,我一方面照顾学业,一方面研发程序,还要四处找客户、征人才。不过,当我赚到的钱为蓉蓉买下第一件毛皮大衣、第一套珠宝首饰时,我觉得光荣骄傲,我终于有本事,为我的女人盖起温室,供她优渥生活,如同她父母亲为她做的一样。”
    “你的岳父母一定很欣赏你。”
    “对,他们对我进军大陆提出很多帮助,他们甚至希望我把重心摆在大陆,把父母亲接到大陆同住。”
    “如果你们之间顺利,也许你已经是个成功的台商。”
    “不一定,由于我过度忙碌工作,忘记娇嫩花朵除了供她温室,还需要园丁时时照拂,我疏忽她的身体、没注意她的心灵空虚,等到发现时,为时已晚,只能面对她哭着要求我原谅她的任性。”
    “你原谅她了?”
    从他们时时电话联络、从他对她的温柔声调,育箴猜得出,他对她,怨少爱多……
    “她生病了,你没办法对一个生病的女人要求,何况,她曾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物。”
    育箴这样算不算豁达大度?她居然和“丈夫”谈论他的前未婚妻,且讨论过程平静。
    “假设,她回头要求你,告诉你,她悔不当初,希望和你从头来过,你会怎么做?”
    环住她腰间的手硬了硬,他僵住。
    育箴暗骂自己,笨蛋!你的假设让他难堪,抿抿唇,她挤出一丝微笑,手压上他肩膀,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夸张对他说“笨蛋,当然是说好啊!然后赶紧拉起她的手,走入礼堂,用一只戒指圈住你们两人的下半生。”
    “我走入礼堂,你怎么办?”他对育箴有了道义,不愿轻言离弃。
    “我哪有怎么办?当然是继续为公理正义奋战,别忘记,我是不认同婚姻爱情也不害怕空虚寂寞的颜育箴,不管有没有温室,我都活得很好,也许哪天,我会站出来为民喉舌,到时我找上你家大门,逼你捐政治献金,先说好,你可不能小气。”
    至于他们现在的关系,是彼此在意的亲人、是提供临时需求的室友,谁在意?
    育箴的话掀起他的不满,不舒服的感觉高涨,他在生气。
    “怎么了?不想捐政治献金?知不知道你这号表情很像矮黑人。”她拉拉他的脸,意图把他的臭脸挤回去。
    “什么矮黑人?”
    “你小时候啊,像猴子一样,又黑又矮,明明比我矮半个头,说话的时候偏要半仰脸,好像自己很伟大……”
    话转开,他们不再针对蓉蓉发话,这让两人气氛重新轻松。
    翻过身,他把她压在自己身下,矮黑人长大,长长的手臂能圈住小小的她,宽宽的胸怀有本事替她架起安全港,虽然港口里缺乏爱情,但他愿意用其它物品填平不足。
    博承对她很好,真的。
    他们一起上班下班、一起聊天吃饭,偶尔他会驾车载她到山边、海边,观松涛、听海浪。
    他们都不是浪漫的族群,可是他们一起成就许多浪漫事情。
    她捡一袋袋松果,替他串起门帘,每次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松果轻敲他的发缘,就像山间微风,轻抚。
    他用沙子,为她盖起城堡,还挖了护城河,让强弩攻打不进,城堡里面,公主生活得安安心心,城堡里的王子为她高唱情歌,一曲又一曲。
    可惜,黄昏涨潮,将城堡连同护城河淹没。
    中秋节,全家人在院子里烤肉,两家人、小弟的同学和他公司员工,热热闹闹几十人,欢笑声、歌唱声,把宁静的高级别墅区,燃起跃动生命。
    坐在摇椅上,育箴和博承仰头遥望天际,圆圆的月亮、圆圆的传奇,圆圆的中秋圆了每个人的心。
    “在想什么?”育箴问他。
    “美国没有中秋节,但每年中秋,妈妈不忘记寄来几十盒中秋月饼,中国留学生会在那夜聚集,像这样,唱歌跳舞说鬼故事,蓉蓉不喜欢吵闹,我们就坐到角落,聊聊天,说说思乡愁。”
    “你会想家?我以为你是海阔天空的人物。”育箴靠在他肩膀,他口中那段,是她无缘参与的青春。
    “台湾是我的根,离了枝、断了叶,不过一季又是郁郁菁菁,但人不能缺根,那是生命营养所系。”
    “记不记得你出国那年?大家哭成一团,只有你满心欢喜,我以为你恨不得早点离开这里。”
    “谁哭成一团?就你和我妈好不好,我妈哭,我能够理解,一直到十九岁,我妈还认为没有她半夜起床帮我盖棉被,我会感冒生病。
    至于你的眼泪?我实在搞不懂,没人在身边欺负你,不是更自在逍遥吗?怎么会哭得那么凄惨?“
    “没办法,十九岁有十九岁的蠢,那时我自以为迷恋你。”
    “后来呢?不再迷恋了吗?”
    “后来你离开,我清醒,知道爱情不过是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育箴说谎,不过,谎说得多了,会练就一身脸不红、气不喘的高段功力,会让人信以为真,教人看不清真心。
    她想,假设说谎是一门独家武功,那么她成为武林盟主的日子指日可待。
    “说得好,我喜欢你的批注,爱情莫名其妙,我们是聪明人士,聪明得不去沾染爱情。”
    有她的话做保障,搂住她,他心安理得,不怕负担,他喜欢这个和自己心意契合的女性。
    “你的公司上轨道没?”
    “慢慢稳定了,最近有不少企画案要推,包括那支广告,我想你会有-大段时间,走到哪里都看得到我公司的名字。”
    “这是个重视宣传的时代。”
    “没错,圣诞节要宣传、情人节要宣传、父亲、母亲节也要宣传,好像没了媒体,人类文明将往后退一大步。”
    “我赞同你的说法。”
    “对了,这个送给你。”他从口袋里拿出首饰盒。“他们说,情人节不送太太礼物很过分。”博承口中的“他们”是店里面的营业员。
    “情人节?从七夕到中秋,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太忙,忙得忘记把它交给你。”
    “是吗?不是在评审考察,看看把礼物送给我是否值得?”
    “律师真是不浪漫的人种!”
    “再批评我吧!下次你的公司出问题,别来央求我出手帮忙。”
    “不怕,那一群人会急着排队递名片,要求我让他们帮忙。”他指指小弟的同学,一堆子准律师候选人。
    “有钱真了不起。”
    “这是个经济挂帅的社会,有钱人说话自然大声。”
    “越说越过分,别忘记,你们这些有钱人的财产,要我们连同警察帮忙守护,不然几次绑票,再多金山都会被掏空。”
    育箴打开盒子,是一条钻炼,不特殊、很普遍,是所有男人临时起意,便可以在百货公司里买到的东西,不需要特别动用脑筋。
    然,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送她东西,没有意图、不求回报,只是希望她快乐,这份心意,教她感动。
    “喜欢吗?”
    “天下女性,没人拒绝得了钻石。”
    “真的吗?我以为你是特殊例子。”
    “我哪里特殊?”
    “第一,我很少看你装扮自己。”
    “我很邋遢?”
    “你不够女性,套装、发髻,你在糟蹋自己的美丽。”
    “那是我的职业的关系,你总不能要我穿雪纺纱洋装,细跟鞋,烫着一头法拉头,十指涂满红蔻丹,金炼、钻腕叮叮当当上法庭提诉讼案吧?”她提出反驳。
    “即使是上班以外的时间,你也很少打扮自己,总是穿戴简单就跟我出门去,我发觉你连结婚戒指也没戴。”
    结婚戒指?她能戴吗?一个假装的身分,她能留住多久?她不愿意将戒指当成说谎工具,宁愿细细收藏,将它摆在盒里,和她的童时记忆摆一起,假设它是一段美丽曾经。
    “你的戒指太贵重,我怕弄丢。”她随意找来借口。
    “第二,不管再帅的男人站在你眼前,你都不多看一眼。”
    “帅男人?什么时候?”
    “我们结婚的时候,我有不少上得了台面的员工登场,你连一眼也没多瞧。”
    “你期望我在婚礼上当花蝴蝶,对帅哥猛抛媚眼?”
    “我以为女人和猎豹一样,对于条件好的男人,嗅觉敏锐。”
    “你对女人的认知不多,女人不是猎豹是花朵,只对蜂蝶散发香气,愿者上钩,不愿者离。”
    “不,在我眼里,你是猎豹,对于想要的东西专心一意。”
    他看出她的本质?知道她的嗅觉总是为她寻出有他的方向,只要给她一个小小机会,明知道机会对自己害处多于益处,她仍然永往直前不畏惧?
    育箴心狂跳,脸上却不动声色,玩笑说话“那么你千万小心保重,不要被我啃得尸骨不存。”
    “放心,你是猎豹我是猎人,我手上有最先进的武器,想啃蚀我之前,你要先小心自己的毛皮。”
    又是一语中的,她的毛皮、她的心往往在他面前一败涂地。她怀疑,他是有心抑或无意。
    接手她手上的钻炼,他替她戴上。
    “现在你是我的驯服兽,从此乖乖听令行事,我会把你喂得肥肥胖胖的。”
    育箴的回答是哈一声笑,突然,烟火放起,红红绿绿的星坠镶在夜空天际,替月亮增丽。
    将育箴收进怀里,抱她的举动变得自然快意,他喜欢她在自己的护翼里,一如喜欢和她谈论不停,他对她越亲近,就越不愿意分离。
    悄悄地,他在她耳际说“这条项链不适合你,下次,我再挑一样适合你的礼物。”
    育箴心暖烘烘,嘴却违意。
    “不用了,你可以折合现金。”
    “请问你,律师是最现实的人种吗?”
    她没回答,一声巨响,育箴措手不及,吓一大跳,博承笑笑说。
    “原来律师还是有害怕的东西。”
    大手盖在她耳朵边,他们同时仰头,小弟和同学施放的烟火,一次又一次划亮半个夜空。
    第七章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多,育箴老觉得疲倦,往往一个不小心,眼瞇瞇便打起瞌睡,害她在会议厅里,被老板海削。
    接下来感冒了,她没时间看医生,想想自己是健康宝宝,多喝水、多补充维生素就会没事,哪里想得到,让她吐到差点去掉半条命。
    连吐三天,她瘦掉半圈肉。中午,才闻到便当味道,她就冲到厕所大吐特吐,吐掉早餐残余物、吐掉胃液加胆汁,她觉得五脏六腑全要从嘴巴中呕出来。
    好不容易吐净胃液,她趴到洗手台漱口,漱掉嘴里的酸臭味。她的胃一向强健,没道理让小感冒打败,难不成是sars?
    又是一阵呕心,她压住喉间,猛咽口水。再吐,恐怕连胃都要跳出来。突然,她发觉指头间,一颗小圆球在她喉咙处上下滑动。
    心惊,育箴对镜子细看,真有东西,圆圆的、用力压会滑动……哪一型感冒会让女人长出喉结?不会吧……她没听过这种病例。
    不祥的念头从脑间闪过,看看腕表,十二点半,要等下班才挂号看医生吗?
    还是不要!晚上,她约了博承吃饭,他说发现一家日式餐厅,东西做得很道地。
    好吧,下午请假看医生,育箴决定下得很快,走出洗手间,拿起包包,递出假条,她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答案。
    两个小时后,她从医院出来,不晓得该哭还是笑,背靠在医院墙边,双手摀住脸,头痛欲裂。
    拔掉发髻,痛的感觉没有丝毫减轻,揉揉眉心,怎么办?
    她没想过自己居然怀孕,更惨的是,还挑在这个非常时期。
    胡涂,两个月月经没来,她有本事忙到忘记,若不是孕吐太凶,她会不会一路忘到小孩落地?
    坏消息二,她的甲状腺上长了东西,超音波照过,医生说组织看来似乎不太好,于是替她做切片检查,先检查是良性或恶性肿瘤,检查报告下个星期才会出炉,眼前,她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担心;一是不理。
    不过,医生建议,不管良性或恶性,拿掉会比较安心,因为即使是良性也会转变成为恶性,若真坚持不开刀,每个月要去做一次同样检查,持续半年,才能放心。
    问题是,动手术必须进行全身麻醉,麻醉对胎儿会产生影响,而且,万一是恶性肿瘤,必须同时拿掉两边甲状腺,开刀后,她将终生服用药品,药的副作用对胎儿……她不敢往下想。
    她怎能在这时候选择开刀?!除非她不想要孩子,可,她不想要吗?
    她没想过他会来报到,更没想过一个生命将架起他们的桥梁,可是,没想过,并不代表她不期待啊!
    在擦枪走火那夜,她期待过新生命,期待他的存在让他们的契约更形合理,她猜测也许为了伴随baby成长,她和博承的契约会无限期延长,就算他和周蓉蓉之间不成过去、就算他的爱情再不分赠,能留在他身边,一天一天、一月一月,她理解满足二字如何书写。
    她是律师,应该把理智摆在感情前面,冲动不正确,用生命换取生命应该多加思考,这是重大事情,她必须想清楚,别骤下决定。
    她需要一个人同她商量,找博承吧!他总能在她心慌意乱时,摆平她的焦虑,在她不确定时,给予勇气。
    她该找他谈,谈谈孩子、谈谈未来,谈谈他们的生活是否该为一个新生命乱序。
    拿起手机,她拨他的号码,他关机了,拨到办公室,秘书说他接到私人电话,匆匆出门,没交代要去哪里、几点钟回来。
    打电话回家,爸爸妈妈、公公婆婆都没事,而三楼家里没人接。
    于是,她失去他的下落。
    育箴不想独自面对空荡荡屋子,便跑到百货公司逛街,她很少做这种事情,这种有钱有闲的少奶奶工作。
    拎起包包,满柜的化妆品服饰引不起她的兴趣,她走到儿童馆,柔柔的粉红、粉蓝、粉黄,温暖她的心。
    看到婴儿床,她感动;看到奶瓶、婴儿沐浴用品,她幸福;每摸一样小东西,掩不住的笑容在脸庞漾开。
    她真想“骤下决定”,决定把孩子留下,至于脖子上那颗东西,往好处想吧!说不定它会自动消失、说不定它是良性,说不定在她生小孩时一起拿掉,她省了一次麻醉药品。
    儿童馆里的东西每项都可爱,每走一步,它们就鼓吹她一次,生命是件多么美妙的事。
    于是,律师的理智缺席,她买下两套婴儿服,一黄一蓝,小小的兔子绣在前襟,她开始幻想小婴儿的笑容,不知道是像她多一些,还是像博承多点。
    看看腕表,五点多,希望博承在家,提起纸袋,育箴搭车回去,进家门前,她低头对纸袋说话。
    “麻烦你,用你说服我的力量,说服博承吧!”
    拿起钥匙,打开大门,走进,她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女人。
    微笑的嘴角合起,兴奋之情冷却,恐惧漫上心间,一件她无法控制,不是谈谈就能解决的事发生了,隐隐约约,她知道不对。
    莫名想逃、想哭,可是女人挡住她的去路,让她无从遁形。
    女孩站起身,面对育箴。
    “你好,我是周蓉蓉,你是颜育箴?之前你接过我几次电话。”
    周蓉蓉?!手上的纸袋滑下,婴儿服从里面掉出来,育箴脑中一片空白,她回头来找博承?她侮不当初、希望从头来过?
    该死的自己、该死的乌鸦嘴、该死的一语成谶,她为什么要猜测她会回头?为什么不猜猜博承爱上自己?
    “你还好吧?”周蓉蓉定来,摸摸她的额头。
    育箴看出她和自己的不同,她是小女人!她温柔体贴,和自己这只猎豹截然不同,蓉蓉脸上身上全写满博承的爱情,而她……只有脖子间,挂上一条象征被驯服的项圈。
    蓉蓉虽然生病,虽然清瘦,却依然美丽动人!难怪他要受她吸引,难怪异乡土地,他决定和她一起。
    回神,她忙对蓉蓉解释“你好,我是……”
    “我知道,是博承的室友。”蓉蓉接口。
    室友?!他这样向她介绍自己?!原来,不管他们之间上过多少次床,不管他们是否有条新生命作桥梁,她是他的契约新娘,不变;他们的室友关系,不变他对蓉蓉的爱情……同样不变。
    育箴钻进牛角尖,脱不了身,一缕缕丝线、一张张破网,捆绑得她想喊救命,偏偏喉咙哑了,肿瘤压迫她的神经,痛苦从心间涌入喉头,卡着、哽着、苦不堪言。
    “博承跟我说过你们之间的合约关系,我觉得台湾同胞好先进,这些观念,我们内地很少人有。”
    连这个都对她说,他对她一点都不保留。
    苦笑,育箴低身捡起地上的衣服,收妥。
    “你买小宝宝衣服?”
    “嗯,送人的,我同事生小孩。”给个借口,她着急回房。
    “育箴。”蓉蓉喊她。
    她回头。
    “有事?”她强自镇定。
    “博承在洗澡,他说,找到不错的日式餐厅,等一下,我们一起去吃饭。”
    不错的日式餐厅?她以为只有他和自己的聚会,原来并不,她只是配角,专用于衬托红花的绿叶。
    “我有点累,想休息,你们去好了。”
    强撑的微笑痛苦,心脏在急速压缩,她急于闪躲,顾不得礼貌,育箴反手关上门,把自己关进无人空间,受伤猎豹要缩起身,在安全处舔舐伤口。
    她又吐了!药物帮不了忙,医生说孕吐是自然现象,过了这两个月自然会转好。
    晚餐,育箴笑着对博承说她不舒服,要他自己带蓉蓉出去吃,他们这顿饭吃很久,将近十点钟才回来。
    育箴没休息,侧耳听见门开门关声,她的心被每个声响撞痛。
    晚餐愉快吗?小别新婚,他们要谈的离情很多吧?吸吸鼻子,呕吐感瞬间膨胀,她放下手边文件,冲进厕所,大吐特吐。
    移位的心肺肝肠,寻不着原位摆放,拂开散发,她趴在洗脸盆边喘息。
    “你真的不舒服?我以为你不高兴。”
    博承的声音在浴室门口响起,她苍白着一张脸回头,苦笑回答“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因为蓉蓉搬进来,她认为你不喜欢她。”
    “对不起,如果我的表现不好,原谅我吧!我……我身体不舒服。”冲掉马桶水,漱漱口,她捧着虚弱的胃走出浴室。
    捞起她的腰,他把她抱进床边。“你怎么了?”
    浓浓双眉皱起,她真想将之解释为关心,不过,她还算聪明,了解他的关心只放在隔壁那个生了病的女人身上。
    “我感冒、胃有点发炎,没事的,药吃吃休息休息,明天就会没事。”随口敷衍,收起要同他商量的事情,那对他……并不重要……
    “明天请假一天吧!”
    “不行,下个星期我有庭要开,我还有很多资料没整理出来。”
    “请假一天好吗?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我可以现在商量。”收收档案,她坐正身体,等待他。
    “这件事有点麻烦,我想我们需要一点时间。”
    “说嘛,我现在精神还可以。”
    “你精神可以?才怪!”他拉过椅子和她面对面坐下。
    不抱她、不搂她、不拥住她的肩膀说话了?因为蓉蓉在隔壁是吗?酸一阵阵,腐蚀……
    “别吊我胃口,你不说,我会整晚睡不好。讲吧,我在听。”心脏无力,她理解等待法官宣判的罪犯,如何度过难熬夜晚了。
    “蓉蓉的病情加重,医生认为情况不乐观,她希望在死前为父母亲做最后一件事情。”
    这件事让他心情沉重,他是个重承诺的男人,曾经,他答应陪蓉蓉走完最后一段生命、答应给她一个婚礼,现在,她出现要求他兑现承诺,没有借口允许他不实现诺言。
    “什么事情?”
    “举办一场婚礼,让她的父母亲看见她风光出嫁。”
    说这些话,他心中反抗挣扎,他不想放弃眼前的生活、不想放弃育箴,可是蓉蓉的哀求……她的生命只剩下半年,他怎忍心拒绝?
    整个晚餐间,他心事重重、他反复思考、他决定难下,到最后,是蓉蓉的无助和育箴的独立让他作出选择。
    没有他,蓉蓉黯淡的生命将更加艰辛;没有他,育箴仍然精神奕奕,为前程打拚。
    他的决定没有想到自己,纯粹以两个女人的角度作考虑。
    “新郎是你?”
    育箴猜他没办法拒绝蓉蓉的请求,猜这场婚礼是他梦寐以求,所以他满心乐意,为蓉蓉、为她的父母亲完成这件事情。
    他不作正面回答。
    “之前dk决定和他的妻子离婚,给蓉蓉一个婚礼。”
    她猜错了?她的推理能力一天比一天下滑?不!育箴的第六感告诉她,蓉蓉的到来,不会光是送来请帖。
    “然后呢?”
    “dk的妻子怀孕,他给不起蓉蓉婚礼,他们讨论很久,决定分手,蓉蓉不愿意自己短暂的生命破坏一个家庭,而那个家庭正要开始孕育新生命。”
    男友给不起婚礼,前未婚夫给得起,于是回头来找他?
    她要怎么置评?周蓉蓉是太自私或太天真?博承是太爱她或太笨?笨……提到笨,她自己赢不了他几分。
    若是够聪明,她大可以告诉他——蓉蓉真善良,要是她知道我们这个家庭也要孕育起新生命,也许她会放弃想法,放弃找你举办婚礼。
    可惜,育箴笨,她笨在处处对他体贴。
    她想,若自己横在他们中间,未来几十年,他心有遗憾,遗憾自己不能陪蓉蓉走完最后旅程。
    育箴笨,笨到清楚他的爱专属一人。
    她想,就算她留得住博承的人,却留不了他的心,他的人在她身边,岁岁月月,愈看她愈憎恨。
    所以?,她决定让自己“聪明”,放手爱情,任他自在、任他倾力追逐他的爱情。
    “她真善良,我能理解你为什么爱她。”
    她笑得勉强,瞠瞠眼睛,她告诉自己没关系,她经手的合约那么多,结束一个合约,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想想,真讽刺,同样是新生命,dk的孩子为他的母亲保留住婚姻,而她的小孩却要她用生命去博取。她的运气不好!真的很不好!
    “她是个好女人,你也是。”博承说。
    他用“好女人”来央求她解除约定?
    不需要的,她会赞成他一切决定,一如多年以前。
    她起身,从柜子里把合约拿出来,交给他。
    “合约结束了。”
    她错了,以为故事正发展至高嘲,哪里想得到,不是高嘲,是不在预料中的结束。惆怅吧!留下未完续曲,她不晓得有没有能力独自编写下去。
    他不收合约,手背后面,不想终止他们之间,是真的。
    “你仍然可以住在这里……我的意思是,你会和蓉蓉相处融洽。”
    他的要求近乎过分,她的表现还不够大方?他怎还能要求她和周蓉蓉相处融洽?
    “你高估我了,我不会和她相处融洽,就算只是契约婚姻……重新适应自己的单身身分,我需要一点时间和距离。”
    退后三步,是的,她需要距离,远远的,在看不到他的距离外,然后像过去八年一样,在都市角落里,用忙碌、用生活,把她的爱情压缩在箱底,压得它透不过气、压得自己全然麻痹,忘记曾经……曾经她的生命以爱情为中心。
    “育箴……我又伤害你了,对不对?”
    他不给她距离,走向前,博承一把将育箴拥进怀里。是不是他的决定错误?是不是他该重新评占?说不定育箴没他想象中坚强,说不定,会有其它办法解决窘况。
    “有一点,不过,我很坚强,也许三天五天、也许两个月,我会恢复正常,不过这次,我不哭了,你说过,我哭的样子很丑。”
    再度推开他,她退两步,退到墙边,距离总是要保持住,因为合约已经终止。
    “如果你想哭,我不会恐吓你,这次我会用宽容眼光看待你的美丽。”
    她不哭的样子比哭更丑,强忍的泪在眼眶间打转,她用力憋忍,颈间动脉浮现。
    “谢谢你的宽容,不过,我二十七岁了,我有自己的事业、生活圈,再不久,我会有自己的生活,也许结婚、也许当妈妈,二十七岁的女人再软弱,我不会原谅自己。”
    向前走,他就是不给她距离,将育箴压制在墙间,捧起她的脸,他威胁她。
    “我喜欢看你哭,不哭的话,我就扁你。”
    话说出口,两人同时笑开,悄悄地,她拭去眼角泪湿。
    “这句话的有效期限过去了,它再影响不了我。”
    又哭又笑,她不晓得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分离,再见,是很难出口的话语。
    “真可惜,不然我可以复习过去,看看爱哭的你,和老被我欺负的你。”
    “复习过去有什么好?我宁愿望眼未来。”
    虽然,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只隐约猜得到,她的未来没有他、没有爱情、没有快乐和幸福,可是,她被迫选择,只能前行、不准后退。
    “育箴……这次,你又被我欺负了。”他说。
    育箴忍控不住的泪淌下,摇头、再摇头,她摇得很用力,一个冲动,抡起拳头,她一拳拳捶向他的肩。
    “可恶,你非逼我哭不可?你不是贾宝玉,我不是林黛玉,哪有那么多眼泪相欠?”她的坚强,一寸寸被他击垮。
    “对不起。”搂住她,他但愿她更用力。
    “你坏透了,不过是两千块钱,扣掉一碗芒果冰,剩下的,你以为能买到多少个原谅?”
    “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我才慢慢适应有你的日子,才慢慢适应睡觉时身边多一个巨人,你说从头来过就从头来过,有没有想想,我的适应很辛苦?”
    “对不起,这几个月,我很幸福。”
    他说幸福?
    那么她可否要求他改变主意,告诉他,有个baby愿意为他带来更多幸福?唇启、唇合,说不出口的话含在嘴里。蓉蓉的病颜、他未竟的爱情……她怎能出口要求?!
    “有话想告诉我?”
    凝视他的脸庞,她叹口气。
    “多给我一点时间准备,不要要求我马上搬出去,我最近很忙,我有很多消息需要消化,我……我……需要时间想个好说法,面对我的父母亲。”说到最后一句,她气弱。
    “我陪你一起面对。”
    “谢谢,我可以三天后再跟我父母亲谈吗?”
    “几天都没关系,我在乎的是你的心情。”
    他说在乎她的心情?她该不该为这句话高兴,或者庆幸自己,这段同居生涯,她并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她赢得他一段记忆。
    “我会好好的,我保证。”
    伸出五指,她笑望他,微笑痛苦,但她坚持不让他尴尬,因为,她爱他,二十七年了,盘石不转移。
    育箴不知道如何消化这个夜晚,她的心中,想着的全是躺在博承房里的两个人。
    他们是不是……是不是爱情复燃,感觉常在?
    那个她躺过的柔软床垫,是否正上演缠绵悱恻?
    他们是否低声私语,谈着分离的日子?
    痛苦敲击她的知觉,来来回回,她的赤脚在木头地板间踩过千百遍。
    收拾满地文件,她打开衣柜,拿出行李箱,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塞进箱中,几个月的生活点滴回到脑海中,说好不流的泪水,泉涌。
    “来的时候没有这么多衣服,三两下就收拾完,为什么……”
    话到一半断掉,她想起,来的时候心情愉悦,走路快、说话快,连搬家退房的动作都快到让她惊讶于自己的工作效率。
    要走了,每个动作都是牵绊,都是流连,盼着慢过一分是一分,盼着自己成为武侠小说主角,多待一会儿,情势逆变,高手相助,反败为胜。
    叹气,高手不在人间,好运用罄,这段相处已是她生命中的奇迹,贪心过分,不贪心委屈。
    育箴翻空所有的抽屉,把自己的东西全数收起。
    打开衣柜底层,拿出小铁盒,育箴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床铺间,那些全是他的东西,他不要的弹弓、他的小球、苏爸爸替他做的筷子枪、他考坏的考卷……还有一枚他替她戴上的婚戒……育箴收集所有他不想要的东西,从小到大。
    一项旧物、一个故事,她可以细细数出。
    比方小球,她记得,他本来拿在手上玩,她跑过去撞到他,球脱手,滚到路边水沟。
    心慌,育箴顾不得水沟肮脏,低下身,用手捞起,当她把球洗净,用香水喷过送到他眼前时,他一看不看,背过身去。她接收了小球,骗自己,那是他送的礼物。
    再说筷子枪,博承拿她当标靶,橡皮筋射到她脸上,登时,她的脸红肿一大块,眼泪扑簌掉下,她不敢放声大哭,但还是让大人听见哭声,两个妈妈同时跑来。
    博承来不及恐吓她,乖觉的育箴在长辈询问时,认分说“我不会玩手枪,橡皮筋弹到自己。”
    后来,他良心发现,把枪丢给育箴,成了她的珍藏品之一。
    她总是在替他圆谎,造就出一身说谎本事,现在,她又非得说谎,只是这次的谎让她痛心疾首。
    抱住小铁盒,她怔怔坐在床沿,回想他们的性情、他们的过去,炎热的午后、清凉的刨冰,她为他写功课,写得满心幸福;她为他挨骂,带着壮士断腕的悲情。
    她以为她专心为他,终有一天,他会爱上她,再不肯离开她,哪里知道,他的爱落不到她身上,她只能当他的旁白。
    她坐在床边,姿势不变,从子夜到午夜,从午夜到清晨,露重雾浓……
    天蒙蒙亮起,育箴挪动身躯,迅速整理好自己,打算在没人发现的时候离开家里,走出房门,却见到蓉蓉。
    “我的时差调不过来,害博承整个晚上被我吵得没办法入睡。”她嫣然一笑,举举手中的杯子,她问“这个是你煮的冬瓜麦茶吗?”
    “对。”点点头,她不想再被误会自己不喜欢对方。
    轻叹息,原来昨晚睡不着的人不只有她,蓉蓉也会烦心吗?担心自己的存在破坏她的计划?育箴轻摇头,不会的,只要是博承想要的事,她都会抢在面前做,不叫他为难尴尬。
    “你煮得很好喝,以前博承要我做好几次,我都做不出这味道,你可以教教我吗?我希望能替博承多做一点事,他对我太好,我对他太坏,我的生命所剩不多,但愿自己能将余下的时间,带给他很多快乐。”
    她误会蓉蓉了,她用小人之心度人家的君子腹,原来这次出现,蓉蓉并非全然自私,她想要弥补博承对她的爱情,既然如此,她有什么好不满?
    “冬瓜?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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