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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忒没体面了,怪不得我兄弟,你儿子 也不肯认做母亲,何况丈夫兄弟又把一百两银子,其随身衣服箱笼,把你带回。 也算好人了。」三娘子道「儿子不认我,这话不真,我去是去了。只要两位阿 伯,照管我儿子一照管。」张大道「这个自然,不消记挂。」三娘子放声大哭 起来。族长道「三娘子,是你自家不是,也难埋怨丈夫,快快收拾起来,娘家 去罢。」三娘子道「休书是他亲笔,不消说了,只是族长与两位阿伯,也要写 在上面,画了花押。我年纪不老,料然守不成的。」张大、张二只得同族长都画 押了,交与三娘子,一齐进房去。
    面教收拾了原来四只大箱,四只皮箱,凡是细软物件,都凭他带去。又令阿 龙将栈房存留银两,兑出一百两,付与三娘子。文璧夫妇跟随前去。张二道 「阿龙账目未交,是去不得的。若交清了账目,凭你住在我家也得,或自出去, 或跟随三娘子嫁人也得。」张俊、张恩就在这里看守房屋家伙,你娘叫他自去。 「三娘子又大哭了一场。
    别了族长与两个伯伯,下了小船,往娄门顾家去了。这是滛女子自作自受。 道是生离,却是死别。想到伤心处,不由人不掉泪。有诗为证
    滛女从来不恋夫,但知蜂蝶觅欢娱;弃捐中道浑闲事,问有收场结局无。
    且说三娘子搬到娘家,哥弟都吃一惊。只为爹娘面上,又贪他手里有些,也 就留下了。住了半年。他过世父亲,平昔收租放债,结了乡里人的怨。第二儿子 依旧如此横行,就有七八十个仇家,告发在抚按衙门。顾大怕连累出丑,只说游 学京师,在本学起文书,抬了年月躲出门去了。顾二被捉到官,受刑不过,死在 牢里。三娘子索性大开门,做了私窠子,就是文璧老公买办,又兼了修痒。怕在 娘家,毕竟有碍,另租了一所房子,住在鹦哥巷里接客,好不热闹。
    说时迟那时快,接了五六年客,已是近四十岁的人了,又思量从良起来。有 个嫖客黄六秀才,喜欢了他,又道他没老鸨儿,不消十分财礼,娶了回家。谁知 黄六秀才,原先娶了个药婆为妾,连大娘都怕他的。怎容得三娘子头一夜就闹 起来。三娘子道「我不是没名没姓,小户人家出身,那个不晓得百花张三娘。 黄相公你好好送我回去,不要弄出人命来。」黄六秀才没法处了。这日正值他一 班好朋友,各出公分与他贺喜。有个邹四官是黄秀才心腹,只得对邹四官说了, 借他家里空楼住住,且待事定之后,再寻房子搬去。邹四官忙应允了。这邹四官 原住在阊门外,后楼去靠河边。看那船来船往,大好顽耍。黄秀才连夜叫了小船, 载了三娘子,与带来两三个皮箱,交与邹四官,央他同回家里,我明日午后就来。
    三娘子同了邹四官,双双来到家里。邹家娘子极是贤慧的,接了进去,安顿 他在后楼。阊门外买东西极便易,顿时摆下酒肴。邹娘子陪他坐地,三娘子道 「这里没人来,又且夜间,何不请四官同来坐坐」邹娘子自去说了。邹四官走 来,一齐儿吃酒。邹娘子怕他们有些别故,碍眼不便,抽身下楼去了。
    一男一女,又吃了回酒。三娘子有了五分酒意,笑嘻嘻的道「我今日从滚 一场。难道头一夜,叫我独自睡四官,今夜要你陪我!」邹四官道「你不嫁 黄六老,我极该奉命。如今是我朋友的如夫人了,怎么使得」三娘子道「看 今日情形,我与他也难终局。况且无人得知,有何妨碍」言来语去,两下情浓, 就在旁边床上,成就了好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吃官司滛心未已、寻旧好痴骨难医
    忙相失,待得闲时文弄笔,艳词写就,非关组织。情海缘,山高广极,形来 伴影旧相识,风流孽障,前生结得。
    《忆秦娥》
    且说三娘子自与邹四官弄了,况兼他娘子贤慧。这三娘子竟有丢了黄六秀才, 嫁邹四官的意思。黄六秀才第二日来,还与他有些温存,后来越与邹四官密了, 越与黄六秀才疏,也是自然之势。闲话中间,三娘子对黄六道「你家小老婆这 等凶狠,不如放舍了我罢!我四十来岁的人,趁容颜未谢,再不寻终身了局,后 来没人要了怎好」
    黄六道「你意思要嫁那个」三娘子道「我不论谁人,只要娘子贤慧的 就嫁他。」黄六道「邹四官娘子最好,你嫁了邹四官何如」千不合万不合,三 娘子只道黄六是好话、真话,随口应了一声道「好!好!」黄六心下疑惑,再 不言语了。抽身就走。
    黄六去了,邹四在外回家。三娘子说了这话,邹四道「不好了!这一句明 明认了要嫁我。无丝也有线了。黄六老是乖巧的人,必然疑惑。不久把你转寄别 处,或是打听风声,反为不美。」三娘子道「他又不曾费多少财礼,娶我回家。 况且小老婆太狠,容我不得。不是我无情无义,我不怕他!」从此黄六秀才,足 足有一个月不来。邹四只说三娘子请他,见面便说他才走来。三娘子没睬没, 只管要他了绝。黄六心下想道「他是天下数一数二要弄的,难道这等忍得住 与邹四弄好了,不消说得!」便也不十分亲热,洋洋的又回家去了。
    过了几日,出其不意,叫了一只船,带了铺盖,傍夜才撑到邹家后楼河下, 看他动静。正是
    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
    听了一会儿,不见声响。自己在船中独酌。
    约莫黄昏时候,听见楼窗呀的一声,推开了两扇。邹四的声音,道「好月 好月,三娘娘,你可来看月。」里面应道「哦,我来了。」黄六轻轻走出,立 在船头暗处,往上看得明白。只见邹四搂三娘子在怀里,看看月,亲亲嘴,好不 肉麻。黄六且不叫破,看他再做些什么。看了一会儿,忽听得三娘子道「这两 日,黄六这乌龟被我怠慢了一场,又不来了。只是不得了绝,我和你到底还是偷 情。等我几时告他一状,说他强占有夫妇女;他是秀才,料然不敢出头。」邹四 道「你若肯出头露面,去见官府。一府两县,都有我熟朋友,准状是极易的。 只是在我家里,如何容你告状,岂不伤了朋友体面」三娘子恼起来道「我被 你千捣万射,弄了半年多了,既要我做老婆,还顾什么体面」
    黄六听了这话,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大叫起来道「狗滛妇!你的头 发根,还是我拿着哩!怕你走上天去不消你告,我先告你两个。若不褪了裤, 打你们一顿板子,我黄六秀才誓不为人。」邹四瞧见黄六在楼下,退一步躲着。 三娘子接口道「你既娶了我,怕家里那滛妇,寄我在人家出丑,还亏你不羞。」 你一句、我一句,相骂了一场。三娘子也进楼去了,关上了窗。黄六也开船,往 城门边去,思量告状计策。叫开了阊门,连夜进城,寻他弟兄们到写状人家,打 点行事。
    且把黄六告状放在一边,只说邹四对三娘子道「如今须是你到他家看他怎 么,难道吃了你肚里去若住在我家,这官司怎了」三娘子道「好好好!老 早的就推开了。只为你骗得我热来,有心嫁你,才有今日的事。拼得做得,我和 你一心一意,挺着肚皮与他打官司,才为好汉。」邹四道「我没有和他告状的 事,若你执意要告,明日进城,到写状的张大哥家去,央他商量要写状去告,只 是没有中证。」三娘子道「你就做中证何妨」邹四道「他如今定然连我也 告了,被告如何又做中证」三娘子想了想道「有个杨先生,我前夫家处过馆 的。他贪财的人,去寻他来做中证罢。」计较定了,邹四又叫他娘子整治了些酒 肴,两个对饮。饮过数杯,酒兴发作,邹四道「你与他讨了了绝,嫁了我,是 我的老婆了。如今还是射黄六的小老婆,你可拍开了,等我射一个爽利。」三娘 子道「打起官司来,还有几日在城里,不得大弄。且和你弄一弄作别。」两个 乒乒乓乓,这场好杀,真正惊天动地。有一曲排歌为证
    好弄婆娘,翻身跨马,掀开两片精巴,外边茅草里头滑。一半真哼一半假, 随心弄,着意耍。凭他提起两丫,又非好女,是惯家,出乖露丑,甚收煞。
    且说三娘子这场大弄,明明是与邹四官作别,他心里只道,还有会期,那知 道缘法已尽,再不能镇夜欢娱了。次日叫了一只小船,两个如夫若妇,同到写状 的张大家来。写了一张状子,又请了杨先生,说明了中证的话,把状子托与张大 去递。邹四留三娘子住在张大家,不便同睡,只得自回。
    那知黄六秀才是个健讼的人,算计如神,衙门情熟。告准了状,出了差人, 他还不领来捉人。打听得三娘子已进城告状,住在张大家里。邹四日日进城,夜 夜出城。中证却是东城的杨霄,原是老童生,极不长进的。就悄悄叫人请将他来, 买嘱了他,只说三娘子的嫁,是杨霄为媒,因邹四拐他逃走,被黄六秀才拿住 了,故此告状。先与了杨先生二两银子,许赢了官司,再找八两。
    这老杨是见利忘义的人,又不见邹四与三娘子一些银子,酒饭相待,也只平 常。他的心就变了,满口应承,替黄六出力。黄六安排已定,又与了差人两 银子,带了黄六秀才,上堂禀官道「一向邹四、顾氏,俱在逃无获。今打听得 躲在张大家。张大是个刁民,不敢去拿,求老爷牌上批拿张大同审,小人才敢同 秀才上门。」知县登时批在牌上道「并拿张大听审。」差人此时,已是得了钱, 又要被告的东西了。如狼似虎赶到张大家。
    正值邹四、顾氏吃饭才完,被差人扯了就走。三娘子连轿子也雇不及,张大 原是差人相识,把眼一眨,放他走了。越发没人。招驾直拿到县前,差人安顿他 两,傍在头门里。上堂禀官,官还未退堂,便叫带进听审。
    不消论起数了。只见带进时节,杨先生也在其内,邹四大惊道「顾氏状子, 另是一个差人,为何我们中证,却在他牌上带进」那知黄六连顾氏准状的原差, 也都与了银子,做了一路了。两起差人,两张牌,都送在案桌上。差人禀道 「张大原不在家,邹四、顾氏据说他是歇家。」知县也不言语,把两张状子一看, 便叫杨霄「你怎么说」杨先生道「小人原是教书的,这顾氏的前夫张监生, 是小人门生。因为顾氏滛乱,休了他,自往北京十年不回。顾氏开门接客,不成 体面,小人劝他收心,嫁了黄秀才,是小人为媒,指望他年过四十,改行从善。 不料他又与邹四通j,有逃走一事,怪不得黄生员告状。」知县叫过黄六来,喝 道「你是秀才,也不该娶娼女为妾,姑念斯文免罚。只输银十两,舍与半塘木 铃和尚,修虎丘塘岸。」
    又唤顾氏上堂。不由分说,喝教扯下去打,拔签三根,打十五板。皂隶禀道 「去衣不去衣」知县道「j滛的事,如何不去衣」只见众皂隶,鹰拿燕 攫,扯将下去,揿倒在地。扯掉裤子,露出雪白的屁股。把板子吆喝一声,打将 下去。谁知皂隶只道是女人,力少头脚揿得不狠。三娘子从不曾受刑,疼痛难当, 直立起来。一张毛正对着知县,知县大怒道「贱妇这等可恶,快扯到二门外, 着实打。」皂隶又鹰拿燕攫,扯在二门外去。三娘子一只手提着裤子,口里喃喃 的道「列位阿哥,官府坐得远,将就我些,恩当重报。」众人应允了。果然这 十四板,一半打在地下。只碎得些苦皮儿,打完了又带得上去,当堂跪下,县官 才叫邹四,当面骂道「你这奴才,他虽做过娼妇,既经从良,你就不该拐他逃 走了。」邹四正要分辩,知县已拔了八根签,喝叫打四十板。众皂隶一齐扯下, 着着实实打了四十。打完,邹四爬上去禀道「黄秀才白占了这妇人,只为家里 滛妾吃醋。寄顿顾氏在小人家,又不是小人去通好拐带。老爷若把拐带问小人罪 名,小人死不肯服。况一个秀才,家里两个妾都是娼妓,都是白占的,如何好意 替他一妾,反告小人顾氏不愿朝朝独自,夜夜孤单,故此告他,指望离异改嫁, 与小人何干这样黑心禽兽,天不盖、地不载,还求老爷做主。」知县只因黄六 原是科目人家,有大大分上,先与知县讲过,竟不追究,只得道「据你说寄顿 你家,原是他开门揖盗了妾不可寄。娼妇从良的妾,如何寄得也罢,只问你 个全,有力杖罪,免徒便了。顾氏从良不终,东奔西走。着原差带去官卖。」批 定官价十二两。都画了供,邹四召保,一齐赶出去。正是
    纵使人心似铁,虽逃官法如炉。
    莫说三娘子在家吃官司。且说张三监生,带着儿子到了北京,在御河桥一个 半饭店不饭店的高家楼上作寓,思量在前门上,搭个夥计开店,急切未就。
    过了半月,久旷的男子汉,只得同了朋友到东江米巷,寻个小娘儿嫖嫖。有 个山西来的鸨儿家,姓赵,养女叫做玉娘,年方二十一岁,生得标致又且端庄, 不像个妓女出身。张三监生做了东道,就在他家歇了。次早才回下处。以后来来 往往,也不只半年三个月了。
    次年二月,到了监补坐,满监里二十四个月,拨历在吏部,挂选考了民例第 四,该选主簿。他也不寻夥计开店,反在西边甘石桥地方,租了五六间一所房子, 买了些家伙,又把二百两财礼,娶了赵玉娘回来,半正半妾,在家照管。儿子附 从了个先生,取名自?,读了两年书。依旧聘了苏州人在前门开店的李家女儿, 与自?为妻。张自?
    见玉娘正经,心里道「他胜似嫡母。」口口声声唤他做娘,倒有七八分孝 顺。
    又过了几年,张自已十七岁了,张三监生央媒说合,替儿子取了亲,又买了 个京里丫头,配了文桂。一家和乐倒像人家了。不在话下。
    且说张三娘子,是原差带回。一应行杖的使用,都是原差招认了。原差姓桂, 叫做桂文。原是个荡子,这一夜就与三娘子j宿了。思量帮衬他一番,好图久长 走动。次日,只说知县吩咐,就到黄六秀才家,取了未带来的一个皮箱,又到邹 四家取了原带去的箱笼什物,该卖的卖了。又替他在衙门里,拉了十个朋友,一 两一个,做了十两银子的会,凑成十二两,纳在库上。管库的也为帮衬女人,不 要他的重头,付与了库收。
    如今又是自己身子了,才央烦桂文,就在他附近小巷里,租了三四间房子, 重新开门接客。虽然四十多年纪,妖滛模样,却还有人爱他。前日出去的阿龙, 娶了一房老婆,其后死了,孤身无倚,又来跟随了三娘子,买东买西支宾待客。 三娘子闲的时节,也与他叙叙旧情,朝欢暮乐,倒也不十分冷落。只是一班衙门 里人,你往我来,十个倒有七八个嫖他过了。虽是这般说,他心里只爱得个姓俞 的门子,别个只是哄他哄罢了。有吴歌为证
    姐儿心上自有弟,个个人等得,来时尽是次身,无子馄饨就是面,也好权时 点景,且风云。
    且说三娘子与俞门子好了。这俞门子会串几出戏,就勾引三娘子扮了正旦, 自己扮了小旦,请个教师朱敛华,学了一出「幽闺记拜新月」,一出「潘必正偷 诗」。却是俞门子扮生,三娘子扮旦,朱敛华扮进安。虽然曲子有些走板,却也 分外动人,哄动了满苏州城里,真正叫做其门如市了。夜夜有客,日日陪酒。张 大、张二都没了,黄六秀才又不好出头管他,顾家宗族是乡里人,也没个认得他 的。足足热闹了四年。刚刚是张三监生选在顺天府文安县做主簿的日子,若是他 不做歹事,岂不也是一个小小奶奶么
    这年冬里,俞门子娶了个查家女儿,做了老婆。自己为年纪大了,又不做了 门子,搬移在东半城去了。只为他面庞又好,干事通宵不泄,就像鸡啄食的一般, 把头在心花上一顶一顶,弄得女人浑身趐麻,快活难当。故此三娘子一个魂灵, 竟落在他身上。俞门子也道他会凑,不比家里老婆。再也不晓得丢。像似射死的, 十日里面也到三娘子家,歇两三夜,或者家里有事,也就七八日不来了。
    东城有个韩家滨地方,一个极富的监生,姓顾。平昔贪酒好色,惯嫖私窠子, 若是酒后惹了他,又极要打小娘儿。为因闻了三娘子名,接他家里去,要看他演 戏。
    这日顾监生约了几个串戏朋友,帮衬他串两出。三娘子再三不肯道「我原 不十分会戏,只得一两出,须是俞二官原班同串,那里与别位合得来」顾监生 只得罢了,道「明日请俞二官来,一定要请教。」大家上席吃酒,恰好十三好 月,直照中庭。大家吃到二更,众人都献技唱曲。顾监生再三求三娘子一曲,只 是不肯道「明日献丑罢!只得这几只曲子,今日唱了,明日如何上场又唱」 顾监生酒后先有些恼了,酒席完了,送客到门首。只见一天好月,分外光明,这 东半城原是冷静地方,不比西半城热闹,常有人带了小娘儿步月。顾监生高兴起 来,要在街上步步。三娘子道「极好!极好!我们今夜同步到俞二官家,约了 他明日,这就稳了!」一齐出门,随路走去。
    那俞二官住在玄妙观前,打从天官寺前步至玄妙观,足有二里,男子汉还不 打紧,三娘子走得倦了。到了俞二官家,恰不在家里,三娘子只管坐着等他。顾 监生说道「晓得他回来不回来我们去罢!」三娘子道「等我进去问声,不 知往那里去了。」进去问时,里面也不招接,只回说道「在张三娘那娼根家去 了,今夜自然不回来的,不消等他。」三娘子听了这话走出来,定要回家去。只 说「月经来了,我明日再来。」顾监生恼得两眼爆出火来。且不发作,竟同他 出门,往三娘子家去。
    到家便问「俞二官可曾来」阿龙回道「坐等了好一会,才去得不多时。」 三娘子道「我说他等不得,定然去了。」也不请顾监生与众人进去,呆呆的立 在客位这一间。顾监生忽然把手插入三娘子裤裆一摸,大怒道「并不见月经来, 如何骗我,我难道不高似门子你这狗妇,这等放肆!」一把头发揪翻在地,乱 拳乱脚,踢打起来。众人再也劝不住,踢打一顿,三娘子尿都打出来。众人才劝 了。
    一路千滛妇、万花娘,骂了出门。
    三娘子被他打个半死,阿龙扶进房去,倒在床上,放声大哭道「只为自不 长进,做了这样人。官府打过了,这千刀万剐的,比官府还打得狠毒,我不如吊 死了罢!」阿龙再三劝了。满身疼痛,半死不活。平日往来的朋友,与那俞门子 都来看慰他。服了好些药,睡了两个月,才得起床。他此时颠倒想起丈夫来,与 阿龙商量道「我还有百来两银子,藏好在天花板上。不如趁了粮船,到北京寻 相公去。若是相公不肯收留,我会两三出戏,虽年然大了,尚不十分觉老,不怕 京师地面没人要我。」阿龙道「这也极好,待我问问粮船去。」
    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张监生言旋故里、赵玉儿甘守空帏
    杨柳风吹何太急,桃花雨骤苍苔冷。此际不堪情,断肠二四更。
    卷卷鸳鸯被,掩掩珊瑚泪。新旧总徙然,残花岂再解。
    《菩萨蛮》
    且说张三监生在文安县做三衙任满,升了南京鹰扬卫经历,辞了上司,重到 北京。收拾帐目,打点同了家眷,水路回南,这番不住在西边甘石桥了,就在前 门往东,寻了个下处。在陆侍郎口儿,也是个热闹所在。他也是京官了,不免拜 拜苏州亲友,凡是缎店、洒线店、扇子木梳各杂货店。
    偶然一日,拜个缎铺子姓徐的。主人不在家,接帖的是个老仆。他见是纱帽 绿领,一个骑马的官员,全然不认得了。张三监生却认得是走脚通风,前日那个 老管家。便问道「你认得我么你如今越发老了。」老仆想了一想,才笑起来 道「原来是张三相公!恭喜!
    恭喜!做了官了。「张三监生唤他在旁边来,问道」娘娘、姐姐都在这里 吗「老仆道」那年请相公不来,我家徐大官回家,又有人说了些是非,在家 闹了十多日,把姐姐许了个新秀才彭相公。那知嫁到他家,是做亲的头一夜,新 郎半夜叫将起来,道是破罐子,跑了出去。他父亲也是老秀才,第二日,要告要 吵,把姐姐退了回来,嫁都不肯还我家。大官十分没趣,把两个娘娘与姐姐,都 打了一顿。说道『我三十八岁,尚没儿子,只这个女儿。指望嫁了女婿,做个 半子。如今出了这样丑,那个好人家,再来娶你』没法处,我家官人把住房都 卖了,带了家眷,搭在龙衣船,上来到京里。过了两三年才有个洒线店。陆家没 了娘子,娶了姐姐做后老婆,去年也养了个女儿了。「张三监生道」时移物换, 多少变迁,可叹!可叹!你下午可到陆侍郎口,问新升南京经历的张爷家,我还 要赏你,也还要劳你一事,不可失信。「老仆道」我下午准到张爷家来。「正 是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原来张三监生只为破了徐大官女儿的身,心上不安。老仆受了他三两赏封, 传言寄语与大小娘子说了。央儿子的丈人浦亲家为媒,求陆家两岁的女儿,与他 儿子自?新养的孙孙结姻。浦亲家与徐家、陆家,都是在京开店,日日相会的。 徐大官又不晓得就是浪子张三监生,竟结了百年姻眷。只有张三监生与徐家大小 娘子及女儿四个人心照。为这联姻,忙乱了月余。
    正待往张家湾,寻船回南,只为搭官船不便,自雇船又怕路上难行,蹉跎了 几日。那知苏州头帮粮船已到,阿龙在前门上一问,正问着了徐家铺,着人领到 张三监生下处来。且喜在家。阿龙磕了头,立起身来,张三监生道「我离家二 十多年,你全没一禀帖寄来,问问家主平安,今日来此何干」阿龙先说了大相 公、二相公把我逐出,流落在外。然后把三娘子改行从善,来寻相公与大官的话, 逐渐说完。张三监生大怒道「我已休过了,闻得在外为娼,玷辱父母兄弟。不 成丨人的货,谁教你奴才领到北京来」阿龙又跪下禀道「大相公、二相公又在 去年没了。小人不肯跟来,便要摆布小人。原说家主若不收留,依旧回去。」张 三监生教请出大相公来,张自?也不认得阿龙来。阿龙见小主人出来,一般跪下 磕头。张三监生对儿子道「我父子久在他乡,只为你生母滛贱,不料你大伯、 二伯相继没了,我的产业毕竟飘散。亲弟兄三个,病死了两个,岂不可痛况你 滛母,苏州住不得了,搭了粮船赶到京里。我是义断恩绝,决不收留的了。
    不知你心下如何「自?道」记得古书上道是『母出与庙绝。』爹不认, 儿子自然也不认了。或者爹与儿子,都助些盘缠。等他原粮船上回去。「张三监 生道」我父子如今往南赴任,他在北京落得眼中清静,他回南不回南,不必管 他。况已休的妻,原不是我家人了。也罢!取出三十两银子来,就算你与他的。 「一面叫自?取银子,一面叫过阿龙来,吩咐他道」你拿这三十两银子与他做 盘缠,回去不回去,我都不管。只不许说是我休过的前妻,小相公也要体面。若 说了是前妻,不论在苏州、在北京,我定然送你到官,问你个j主母的斩罪。妇 人免不得讨气绝。不说是我前妻,凭你们做歹事,左右不是我家的人了。「自? 取出银子,递与父亲。张三监生又教封好了,写了数目,交与阿龙拿去。又吩咐 道」你也再不许上我门了,我已做官,送你到兵马司,便教你打一个半死。 「阿龙忙忙应了自去。有诗为证
    败子回头便做家,奈何滛女恋烟花;周旋子母非为过,弃置滛邪总不差。
    人去任他风浪滚,身归喜我宦情赊;从今南北分歧路,冷署悠闲罢晚衙。
    且说阿龙拿了三十两银子,回到张家湾上粮船来,把一番的话,从头至尾话 了一遍。三娘子道「他不收留,怕没安身去处么只是我若略守些规矩,如今 也做了奶奶了。不知是那一个狗妇,倒做了现成奶奶」阿龙道「我为家主吩 咐了,不敢打听一句,飞跑来了。
    原说回去不回去,凭我与你,只不许说是张三娘。你如今意下如何进城不进 城,早些计较。「三娘子道」我已四十六岁了,做小娘儿也不久,就许嫁了你, 也了我终身。只是百来多两银子,坐吃山空,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会几出戏文, 曲子又像模样。且认了你做老公,你认了我做老婆,搬到城里寻个教师索性学些 戏,你也学了打鼓板。
    有好主儿,接他一两个,平常的不要留他,靠着做戏混几年。过了五十岁, 你那时也四十多岁了。一马一鞍,料不落寞,今夜就与你做夫妇起好么「阿龙 道」好便好,若与别个弄热了,我要吃醋的呢「三娘子道」夫妻间不消吃醋。 只是如今姓什么好「阿龙道」我姓安,原是安禄山的子孙,流落到南方去的。 你既嫁了我,就唤做安三娘便了。「这一夜,就买了三牲祭祀。两个没廉耻的, 拜了天地。权在船里做亲,把五钱银子,与船上买酒吃。
    他两个在舱传杯弄盏,吃得烂醉。此时正是七月初旬还是热的,两个都脱得 赤条条。扯来床上席子摊在那船板上,阿龙把妇人揿倒在地,挺着醉射那醉 只 顶进去,就有马蚤水乱流。一个不知高低价,捣这个不知死活价去。妇人口里哼了 叫,叫了哼,也不顾船旁百人行走。从古来老妓滛娼,没一个赛得他过。虽是命 里犯了桃花,不料他这般狂马蚤,弄到二更船上人都睡了,两个酒也醒了。方才爬 起来,又把冷酒大家吃了几瓯,上床去睡。
    次日,找还了粮船上船钱。雇了一辆车子,双双入城。怕正阳门近张三监生 下处,反从顺城门进去。先寻个饭店歇下,托那店主人次日寻房,却寻在戏子聚 集的左近,请了教师教三娘子的戏,教阿龙的鼓板。后来三娘子学会些杂戏,阿 龙学会了鼓板,合在郑皇亲家班里,倒也做了二三年生意。只为三娘子被人弄得 多了,忽然一日,小腹子疼痛起来,只一周时,就呜呼哀哉了。他原是好好人家 的女儿,又嫁在好好人家做媳妇,只为一念之差,再不改过自新,终于堕落。故 此一世没结果,悔死他乡。有诗为证
    妇人水性古来闻,亦须常把身心束;只缘夫主少年痴,学样思量图饱欲。
    张郎李友聚欢娱,阴中任凭阳洗浴;奇滛不过廿余年,留与千秋作忠告。
    如今丢过了第一个滛女。且说张三监生,因为雇船未便,与浦亲家商量了, 只得雇了四乘骡轿,跟随的男女雇了六个骡子,往南进发。头一夜,出城迟了, 走不多路,就住在长店地方。虽是个小小去处,万历年间,民安物阜,凭他大财 主大行李,随处可歇,并无盗贼马蚤扰。
    张三监生睡到半夜,梦见自己到都城隍庙里,上殿叩头。都城隍道「张某 只因你改却前非,不贪邪滛了,故此不减你的官禄,不缺你的衣食,止少了十年 寿算。这经历官儿,原没甚滋味。你到任后,就该与你儿子援例入监。有了小小 前程,便可保守家业。家里的田产,还有些是你侄儿收着。明年速速告病回去, 料理一年,就要辞世去了。赵玉儿是你的老婆,不须忧他改嫁。」张三监生叩头 称谢,陡然惊醒,才知是南柯一梦。当夜说与赵玉儿知道。次日也说与儿子张自?, 十分叹异。
    一路闲话休题。到了黄家营,渡过了黄河,在清江浦雇了两只蓬子船,直到 仪真县地方。只因官冷,没有衙役来接。依旧自己雇了江船,一帆顺风竟到水西 门泊下。就以近就近,水西门里租了一所房子,安顿了家眷。择了吉日上任。停 不多时,在上元县起了随任纳捐的文书,替儿子张自?纳了捐。不等京咨到手, 先去国子监,见了祭酒司业,走班坐监。虽然文字不济,一般也列于衣冠,人前 做人。坐了半年。
    张三监生忽然动了回家念头,在南吏部操江都察院,各上司中了文书道是 老病乞休。南吏部查他年貌册,只得五十多岁,年力强壮,不肯准他病呈。张三 监生又央了南吏部大堂一个同年考功司郎中,一个同乡,再三恳求,才准了申文, 转申北京吏部。张三监生又替儿子自?在国子监告了暂假,收拾回苏。雇了人夫 抬扛,轿马坐人。打从句容、白玉,一路直到丹阳下船,虽是小小官儿,也算春 风一度。
    有一曲簇御林为证
    官员相经历容,池前雏唱道雄,村夫野妇都惊勋,左右的都遵奉。轿儿中, 鸟纱绣服,满面好春风。
    张三监生到了苏州,船泊阊门。思量祖居新家巷地方,被顽妻出丑一番,不 好意思。先差人通知大房二房。原来大房绝嗣,止有二房两个儿子。大的立嗣在 大房,第二的原承二房香火,端的住在一处。
    大房房子,只一个六十来岁的嗣母居住,弟兄两个到阊门船里,见了张三监 生与赵玉娘、张自?,大家伤感了一场。就请三阿叔到南仓桥大房旧居,安顿家 眷,再作区处。张三监生到了大房家里,见过了老寡嫂。有古诗为证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鬓毛催;儿童相见无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过了几日,两个侄儿把栈房所存帐目都交还了。说连年利息,父亲两个存日, 并未结算。张三监生道「亏了两个阿哥替我掌管,才不被恶妇费尽。还说什么 利息。」又把新家巷房子卖了,总写了一本帐目,尽数交与儿子张自?。吩付道 「我看你不嫖不睹,不在外非为,岂但不像滛妇生的,连我也胜似几分了。我 只为少年时,血气未定,被一个伴读先生引诱坏了,几乎丧身恚家。还亏我改过 自新,不至流落。你创业不足,守业有余,只小小心心,保家为上。就是小官, 我为在京便易,故此营谋做了,也不曾趁什么银子,你切不可动此念头。」张自? 跪受教训,以后都是他夫妻二人管理。张三监生与赵玉娘,当常叫一只半大不小 的游船,虎丘观音山各处,逢场作乐。
    过了年余,张三监生忽然一病,医药无效,料道不好了。唤儿子媳妇,含泪 吩咐道「我为结发不良,天涯飘泊,只为命薄,才得回乡,快活又不久长。你 庶母赵氏,虽出青栖,似能贞守,你夫妇二人,须事如嫡母亲生。他年过四十, 也没甚亲戚在南。孝顺一分,便如孝顺我了。孙儿七岁,就该请师训诲。但择师 是第一要紧事,师若不肖,反受其累。第二孙儿媳妇自|乳|,也不是长计。我们原 不是穷人家,就雇个|乳|姆何妨如今这个罢了,以后不拘男女,养出来,就催|乳| 姆|乳|他。替祖父多养几个好儿子,我死也快活。」又唤了两个侄儿,吩咐了。又 与赵玉娘絮絮叨叨,说了几番,半夜子时,辞世去了。
    张三原是好张三,少小痴迷老不憨;一念自新天恕过,妾贤子孝才堪谭。
    话说张自?父亲死了,开丧出殡,一一尽礼。丈人浦老官,偶然置货回南, 吊奠过了。便对女儿说道「你娘与阿嫂早晚思念你,你生长在北京,何不劝丈 夫改了北监,也像死的亲家,带了些本钱,在北京前门上开个官店,又不坐吃山 空。又好图个小小官儿。总承我的儿叫声奶奶,也好。」浦氏把这话,枕边与丈 夫说了。张自?原是生在苏州,长在北京的,一说便允。
    凑了有七八千银子,家里一应事体,都托与庶母掌管,打点来年二三月,趁 着官座船,上京。反留浦老儿在苏州。预先置了二千银子的缎洒线。
    说时迟那时快,过了年,转眼是春天了。只因孝服未满,不便往南。国子监 起改北文书,一径同了浦老儿往北京去了。丢个赵玉娘在家,孤孤凄凄,好不难 过。
    却为他真心从良,再无邪念,那时也有原先买下的家人仆妇,共有三对,又 有大小丫头两三个。他待人极宽,治家极严,平常时节欢天喜地,一有正经的事, 便严声厉色,笑脸也都没了。夜里只是空房独睡,丫头片云叫他睡在里房。黄昏 未静,便吩咐一家,都熄灯睡了。只自己房里,停一盏油盏。片云心下想道 「为何不许我睡在房里,莫不是小奶奶有些跷蹊」夜里悄悄爬在顶上往下看时, 并没动静。第二夜又爬上去时,只见赵玉娘灯下坐着,叹了两三口气。忽然开了 皮箱,取出一个布包,打开来却有七八寸光光亮亮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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