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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好相公犬驸马》
    初遇狼少年
    灵隐寺乃皇家御寺,草木葱郁,青山环绕,曲径通幽。
    佛寺内,一名身着落霞扣金烟云衫的少女,虔诚地给顶头的观自在菩萨三叩首,甫又起身,她身边模样清秀的丫鬟,连忙过来搀扶,她摇了摇手,径自走向一旁的了然方丈。她走起路来,倒是十分好看,弱柳扶风,裙带摇曳,步步生花。
    少女恭敬地添了一锭元宝作为香油钱,这才伸出葱根似的手,那一旁的小丫鬟,忙敛着头,扶着这个少女,款款出了灵隐寺。
    这名少女,正是凤国的三公主凤云罗,年方十四。
    她秀美的脸上,出现一丝自嘲”还有两年就及笄了呢。”
    “公主,您这般虔诚叩拜,这灵隐寺的众菩萨,一定会保佑您的。”
    她的贴身丫鬟秀云急忙劝道。
    云罗脸上的哂意未减,淡淡道
    “如今凤国与北方月氏国剑拔弩张,这仗是迟早要打起来的。那月氏国人,逐水草而居,在马背上长大,在马蹄底下讨生活,各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勇士。我中原凤国,不善骑马,又不及那些蛮人身强力大,这一仗,恐怕……”
    “公主……”
    “看父王的意思,似乎是想待我及笄之后,嫁给西域国的国王,向西域国王借得精锐骑兵,助我军一臂之力。只是,我听人讲,乌孙国地域荒寒,终年多雨,实非宜居之地。且那乌孙国王,已年过不惑,与父王年岁相当……”
    她咬着唇,一双玉手不甘地拧着手中的绣帕。
    秀云嘴张了几下,劝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徐徐叹道“公主,难得出来一次,这些不开心的事,您就别想了,好好散散心吧。”
    云罗看了眼四周,灵隐寺山灵木秀,的确是个灵气充沛的好去处,也就应了声,由秀云扶着,在寺周转了转。
    太阳正当头顶,少年身着一身蓝布旧衣,虽是旧了些,看着倒也干净,背上背着一大捆柴禾,腰间挎着的,却是一柄尺余长的剑,由干净的白布细心包着,只露出一头儿寒光闪闪的剑柄,看得出是把好剑。
    少年看起来瘦瘦高高,身材却很精壮,相貌虽然颇为英挺,却还略带稚涩。汗珠儿滚在黝黑的皮肤上,映着炙热的阳光,似一匹闪耀着动人的光泽的匹练。
    最为特别的,是那一双雪亮的眸子,亮得似雪光,似刀影,看起来就像林间突然闯出的,一头年轻的野豹。
    “你来了。”
    年老的了然方丈笑着说了句,将他迎入院内。
    少年也咧嘴笑了一下,一口白牙有些亮眼,他卸下身上的那捆柴,好生地码在柴房里,这才回了来,和住持说道“我看寺里的柴禾快用完了,赶紧去砍了些新的补回来。”
    “你是个好孩子。”了然方丈和蔼地笑着。
    谢允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说来这位淳朴野性的少年,身世却颇为传奇。
    十八年前,凤国大旱,颗粒无收,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百姓易子而食。许是不忍看着自己的孩儿沦为果腹之食,他的双亲将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弃在后山。
    孰料这个婴孩竟是个命大的,非但没有被野兽吃掉,反而被一头刚刚丧子的母狼,叼回去充作狼崽喂养。
    这个自小喝狼奶长大的少年,凶狠异常,徒手就能将一只成年鹿撕了碎,身手矫捷若脱兔,连那些成年豺狼碰到他,都要忌惮几分。
    过了七八年,母狼去了,这个比猛兽还凶狠的小孩,竟然守在母狼身边,饿了几天也不肯走。
    了然方丈时常在后山采药,偶尔会碰到这个狼孩,只当是他的孽障,并未多管。
    后来见他饿晕在母狼尸首旁,动了慈悲之心,遂将少年领了回来,教他说话、写字、习武,让他学习人的礼仪,还让他随自己俗家姓,取名谢允然。
    少年刚入寺庙时,凶狠又淘气,浑身戾气,逮住只活的动物,就撕了碎,浑身是血,阴森直笑。了然方丈一遍一遍给他念佛经,又不辞辛劳的照顾他,十年过去了,少年沾了佛性,心地也善良,眼睛越来越温和。
    当初那个凶狠暴戾的小狼,似乎真的变得似忠犬般温驯善良。
    谢允然会上山去砍柴打猎,换了铜钱,全数给了方丈。
    他功夫俊,反应又灵敏,每次上山都收获颇丰,这么些年下来,统共也卖了不少铜钱,但却没给自己留下一个子儿。
    想起十年前的总总,了然方丈看少年的目光愈发和蔼了,换做十年前,他怎么也无法想象,那样凶狠残忍的小孩,竟然像如今这般,淳朴善良,懂得体恤旁人。
    了然方丈的目光在他腰间挂的长剑上,见他用白布细心包好,那白布的料子,竟比他身上的旧衣料子好上不少。
    了然方丈赞许地点头“好好珍惜。”
    谢允然咧嘴一笑,垂眸看着自己腰间那事物,眼里有着看情…人一样的温柔。
    “这是方丈赠我之物,定会以性命护之。”
    告别了方丈,谢允然离开了灵隐寺,方走至后山,却见一名少女,由她的丫鬟扶着,从他身边走过,浮起淡淡的香风。
    少女身形窈窕,面若桃李,发如堆鸦,双眸剪水,一双潋滟凤眼,似若含情,又挑着些高不可攀的冷冽来,一时竟叫他看呆了去。
    一方蜀绣苏锦的绣帕,远远地飘了过来,香风袅袅浮动在鼻尖,谢允然才痴愣愣地回过神来,伸手接住那方绣帕。想着这是那女子手中之物,突然觉得烫手起来,若是丢掉了,又舍不得。拿着,整个身子却又在跟着发烫。
    谢允然独自闹了个红脸,正要出声去喊那名少女,那一对主仆已然走远,他立刻追了上去,喊着“姑娘留步。”
    秀云搀扶着云罗,正要上那马车,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疾呼,云罗微微侧脸瞧去,便见一名身着旧衫的少年疾步而来,少年耳根扑着些许红晕,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
    云罗的秀眉微微蹙起,秀云连忙护在云罗跟前,厉声喝道“大胆刁民,竟然冒犯我家主子!可是脖子犯痒,不想要脑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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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蔑
    谢允然被秀云一通怒斥,茫然无措地立在跟前,他下意识地去看那方绣帕的主人,见她一双妙目正看向自己,端的是看入了他的心里,心窝子都被她那明亮的目光照着,他心里动了动,开口“我……”
    “你什么你!”秀云不耐烦地打断,“你这样卑贱之人,还想靠近我家主子?我家主子今日上山礼佛,不愿见血光,饶你一条狗命,还不快滚!”
    “你!”
    少年嘴笨,说不过伶牙俐齿的秀云,被人如此一通辱骂,此时眼中已经有了怒气,他瞪着秀云,黑瞳竖着,像林子里要吃人的豹子。
    秀云唬了一跳,暗道这贼子的眼睛好生吓人,转念想着自家公主在后头给自己撑腰,顿时腰杆又硬了几分,正要骂回去,身后却传来云罗的声音。
    “秀云,不得无礼。”
    云罗越过秀云,莲步轻移,向谢允然走来,谢允然只觉随着云罗的逼近,那股香风愈发清晰,方才怒气顿时消陨,只剩下满脸的无措,握着绣帕的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你是来还我绣帕的么?”
    谢允然点点头,连忙将绣帕递上,云罗看了一眼,她的绣帕是月白色,绣帕细腻,少年的手虽然修长有力,但肤色黝黑,手掌宽大,长着粗厚的茧子,衬着那丝细腻的白,有些刺眼。
    察觉到少女正打量着自己的手,谢允然俊朗的脸微赧,他的手太大,太粗,并不好看,这样想着,心里头微微有些失落和难过,自己也不知为什么。
    云罗并未去接那张绣帕,由着少年的手这样僵着,目光落在谢允然腰间白布包着的那一柄长剑上。
    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有点惊讶“是剑?”
    “是的。”
    提到这柄剑,少年似乎很高兴,放松了不少,伸出粗粝的大掌,隔着白布温柔地抚着剑身。
    “你会武功?”
    少年对于云罗会问自己的事,有些受宠若惊,笑道“会些招式。”
    他口头上虽然说得谦虚,但云罗观他在说这话时,笑容温和,眼里有着自信,微微一笑,问“在做什么工作?”
    “平时会上山砍柴打猎,有时也会去衙门帮差。”
    云罗淡哂,有些不屑“如今国家眼看和月氏国大战在即,你一个大好男儿,一身武艺,又得到一柄宝剑,却不为国家征战沙场,上阵杀敌,报效国家,只知道山间打猎砍柴,做一名愚钝农夫。你又岂对得住你一身的武艺,对得住你腰间的那柄宝剑?”
    谢允然愣了愣,望着她,年轻的眼睛,燃烧着一种灼热的光芒。
    他从小在山野间长大,便是一只井底之蛙,所见所闻,不过是灵隐寺的方圆十里而已。如今,面前这个美丽少女的短短一番话,却像是为他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
    从那个世界里漏开的门缝里,他嗅到了一种气味。
    这种气味,令那种与生俱来、伴随着他幼年成长,而后又在他成长时被死死压制住的东西,在身体里疯狂滋长……他想要去那充满了血腥与屠戮之地,满足令他身体蜷缩和喑哑了的渴望。
    云罗不欲多留,令秀云扶着她上马车,谢允然怅然地望着她的身影“姑娘,你的绣帕?”
    “烦劳公子替我扔了吧。”云罗脚步不曾停留,上了马车,随口说道。
    镶金的车轱辘卷起厚厚的尘土,遮去了他的视线。
    他失落地看着手中的绣帕,为什么要扔掉呢?她不喜欢么?小心翼翼地将绣帕叠成一枚小方块,珍重地放在衣襟中。
    如此,心里头好似被放了块小东西,不大不小,刚好装满了他的心脏,他咧嘴满足地笑了。
    单纯的少年,并未听出云罗语气中若有似无的轻蔑,他只觉得,这是她的东西,他要好好存着。
    孙皇后
    云罗和秀云回到了宫中,秀云吩咐丫鬟备好水,又在沐浴的水中撒上各式花瓣和玫瑰精油,这才伺候云罗退去衣物沐浴。
    待沐浴完毕后,候在门口的丫鬟进来禀报,说是皇后急招三公主云罗进宫,有要事相商。
    “我知道了。”云罗懒洋洋地挥手,让那丫鬟下去,吩咐秀云给她梳头穿衣。
    觐见皇后娘娘,她从来都不会马虎。梳什么发髻,穿什么衣服,都要讲究到极致。
    她的母亲贤妃在生她时,血崩而亡。产妇分娩,稍有不慎就会血崩,可这血崩里头的学问,也深得很。她的母亲贤妃血崩后,接生的庄嬷嬷跟着也病逝,但凡在宫里头浸滛了些年头的人,都能闻出这里头的猫腻。
    当时她的母亲正值圣宠,又有辅国公云家为后盾,是最得力的后位人选。贤妃去世,最直接的受益者是谁,不言而喻。
    对于孙皇后,她从不会刻意曲意逢迎。
    她是公主,是换取父王江山稳定的筹码。跟家畜要养肥再宰是一个道理,她们这些公主,在出嫁前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因此她无论她所作何事,孙皇后都动不了她。
    秀云给云罗梳了个如意双髻,戴上一串珍珠抹额,发间缀玳瑁、朱钗几只,选了一对与抹额相称的珍珠耳环,莹莹坠在两个粉嫩的耳垂下面,看起来明艳如秋水,彩秀辉煌,好不动人。
    “皇后娘娘召公主进宫,不知所为何事?”
    “皇后乃后宫之首,统领后宫,自然要为父皇分忧解难。父皇最近在烦些什么,皇后找我,必然就所谓何事。”
    “皇上在烦忧什么……皇上最近日日都在头痛如何开口借兵一事……”
    说到这里,秀云猛地噤声,低着头,无声地给云罗整理发髻。
    云罗沉默地看了眼“再添些朱钗。”
    戌时时分,天地昏黄,万物朦胧,夜明星疏,秀云扶着云罗上了步辇,穿过九曲回环的宫闱,停在翠微宫含风殿前。
    孙皇后原本住得乃是太极宫甘露殿,夏日炎炎,含风殿里,自有一股凉风生成,清凉飒爽,这才迁入含风殿里避暑。
    一个随身太监猫着腰进宫传报,过了盏茶功夫,便迈着小细步,猫身出来,和云罗行了个礼,领着云罗进入殿中。
    殿内焚着名贵的熏香,再加上含风殿内习习凉风,香风袅袅,身处其中,肌肤细腻无汗,还有盈盈幽香。
    孙皇后端坐在上方,保养得体,仪容端庄,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实则已年逾四十。她威严的目光扫过云罗头上的各色朱钗,眸中微微划过一丝异样,很快又淹没在深邃的目光之下。
    “儿臣参见母后。”
    云罗似若未觉,眼观鼻,鼻观心。
    孙皇后并未让她起身,端起一杯茶“你的父王共有五个女儿,老大、老二都已出嫁。你生的是端庄秀丽,和你那逝去的生母贤妃,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子也和你母亲相似,德容恭谨,温和有礼,讨人喜欢。难怪坊间称呼你为第一公主。”
    较量
    “母后谬赞了。云罗不过是因为身体里,残余的一缕外公的血脉,才徒有其名罢了。”
    云罗的母亲贤妃,乃逝去的辅国公云唯庸之女,算起来,云罗便是辅国公的外孙女。
    先帝驾崩后,刘太后趁着幼帝孱弱,篡权夺位,滛…乱后宫,生下刘姓子嗣,改国号凤为刘,册封刘姓子嗣为太子。
    天下文人清流,大批其“牝鸡司晨”,篡国夺权,其心可诛。
    刘太后勃然大怒,设立了特务机关,举国彻查,大肆清洗反对她的文人和大臣,许多无辜之人也被牵涉其中,举国陷入一片恐慌。
    彼时,当今的皇帝凤宏远不过是一名不得宠的皇子,是云罗的外公,辅国大臣云唯庸辅助他,斩刘太后赐封的刘太子,带领禁军逼宫,砍下刘太后头颅,血染皇宫一天一夜,才惨烈地夺回凤国政权。
    当今圣上对辅国公尊敬有加,尊称他为太傅,坊间亦对辅国公尤为尊敬,天下清流更以辅国公马首是瞻。
    然则辅国公在圣上登基不久,就顽疾复发病逝。云氏满门忠烈,辅国公的子息而后通通战死沙场,无一人生还。连辅国公的女儿贤妃也生产时,血崩而亡,子息断绝,令人扼腕而叹。
    而今只余贤妃之女,三公主凤云罗这一缕残余血脉。出于对云氏满门的尊敬,即便云罗并无当年云氏满门的惊采绝艳,也尊她为凤国第一公主。
    孙皇后不置可否,道“如今你已经十四岁,再过两年就要及笄,是时候考虑婚姻大事了。皇家的女儿,出嫁自然不能随便,须得门当户对,这样才不会辱没了你父王的名声,你说是不是,云罗?”
    她放下茶杯 ,睨着云罗“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做我皇家的夫婿?”
    心中却冷冷低笑,能与皇家门当户对,舍皇家其谁?
    只是脸上依旧不紧不慢,淡淡地答道“婚姻大事,自然由父皇和母后做主,儿臣不敢逾越。”
    “云罗果然贤良端庄,聪明懂事。”孙皇后微微笑道,“不知云罗以为,西域乌孙国国王如何?”
    云罗寒声说 “西域乃苦寒之地,儿臣不畏寒苦。只是这乌孙国乃西域小国,如何能和我中原大国相提并论?儿臣乃父皇之女,乃凤国公主,委身下嫁于区区小国,恐怕有损国威。”
    她扬了扬下颌,精致的脸,宝光四溢的钗环,映衬着烛光,愈发容光焕发,潋滟出不容逼视的华贵光芒来,就连孙皇后都要在这盛气凌人的华光下,输上几分。
    今日她刻意让秀云为她精心装扮,华贵的妆容,富丽的衣饰,为的便是,莫要输下阵来!
    尽管云罗心知,无论她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两年后和亲西域的事实,即是如此,她为何还要放下脸皮,让人践踏?
    “好一个有损国威。”
    孙皇后冷笑“云罗不仅相貌和贤妃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性子,也似极了贤妃。”
    “不过。”她的目光落在云罗头上的各色朱钗上,顿了顿,”如今国家和月氏国大战在即,国库紧缺,你身为公主,理当以身作则,勤俭废奢,这些个朱钗,还是母后替你摘了吧。”
    和亲
    孙皇后喊了声“ 戴嬷嬷,桂嬷嬷。”
    两个婆子立刻应声站了出来,其中一个婆子手上还拿了个首饰盘子,两人面无表情地说了声,得罪了,便伸手作势要拔云罗头上的朱钗。
    “放肆!”
    云罗厉喝“本宫乃凤国公主,万金之躯,凭你们这样卑贱肮脏的奴才,也妄想碰本宫?”
    她柳眉横挑,容光威严,逼得两个嬷嬷后退了好几步。
    云罗冷哼一声,而后看向孙皇后“母后,今日是儿臣考虑不周,往后,儿臣定当谨记母后教诲,勤俭废奢,以身作则。”
    说罢,她伸手,将自己头上的钗环发饰,连同那个珍珠抹额,摘得一干二净,如数丢在桂嬷嬷手中的首饰盘子里。
    看着她这番略带挑衅的模样,孙皇后的目中闪过一丝异样,很快便恢复了威仪端庄的模样。
    云罗离开含风殿,桂嬷嬷捧着一盘子的钗环首饰,恭敬地问孙皇后这些首饰作何处置,孙皇后冷冷地瞥了一眼“扔掉。”
    戴嬷嬷眼神好,看出了孙皇后的不悦,走上前去,为孙皇后添了杯雨前龙井“皇后娘娘,这小贱蹄子,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您看……”
    孙皇后接过茶盏,喝了口香茶,淡淡道“她能做什么?整个王宫里,只有她这个公主适龄,两年后,她就是死也要死在乌孙国。她心里头明白,不过是想和我添些堵,找些不痛快罢了。”
    她放下茶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将茶盏一拂在地,摔地粉碎。
    “跟她的贱人娘一样的德行!愈刚则愈折,我倒要看看她这种性子,会不会和她的娘一样,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最后八字,她似是咬碎了,从齿缝里吐出。
    回到寝宫,云罗却并未因将孙皇后气上一顿而窃喜,她心中明白,这些总归是幼童的把戏,两年后,该嫁还是得嫁。
    秀云给她沏了杯碧螺春,云罗端起来,停了须臾,又放下了。秀云瞧出她心事重重,知道还是为和亲一事“郁郁伤肺、坏脾,公主身子骨重要,莫要伤了身。”
    “当年,父王让二皇姐远嫁扶桑,二皇姐绝食抗旨。结果被大内侍卫捆着上了花轿,还在二皇姐口中勒了麻绳,以防二皇姐咬舌自尽。可怜的二皇姐一路似囚犯般,被押解到扶桑。”
    “从那时我便知,皇家无情,冷情至此。只是我未想到,父皇不仅要我远嫁苦寒之地,还要将我给年逾四十的乌孙国王为妃。妃者,不过区区二品。我当真卑贱如斯,不值如斯?”
    “这如画的江山是父王的,我们不过是他养在笼中的鸟儿,锦衣玉食,不过是为了有更好的卖相,换取他巩固江山所需。”
    “公主!”
    秀云也不顾尊卑,急忙上前来捂住云罗的嘴,如此大逆不道之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宫里头是非有多。就算云罗贵为公主,身体里头有着辅国公的血脉,也难辞其咎啊!
    云罗嘴角漫起一阵苦笑,慢慢拿下秀云的手“我知道的,秀云,我乏了,今日早些歇息吧。”
    夜色阑珊,落月一窗,夏风吹灭了木质镶玉八棱挂角宫灯里明灭的灯火,亦送走了少女沉沉的叹息。
    大风起,云飞扬
    谢允然这几日都在苦思当日那名少女的话。当日那名少女的一番言论,令他陡然觉得明悟了什么,却又似隔着层纱,想不真切。
    他背着自己的长剑,走至街上,忽听官府在招募赴前线的士兵,血液猛然一热,眼睛散发着惊人的光亮,前去报了名。
    他从衣襟中摸出那一方绣帕,这方绣帕,他叠得很整齐,珍惜地放在衣襟里,生怕一个不慎弄丢,或是被风吹走。
    粗粝的大掌,拿着如此精致的绣帕,看着有些违和。
    再过不久,他就要离开尚京,远赴北漠,此去,或许只有魂魄才能归来,他忽然强烈地想要再见那名少女一面。
    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即可,这个为他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少女。哪怕此后,马革裹尸,魂断沙场,也没什么遗憾了吧。
    少年十分单纯,他不知少女姓名住址,只是在灵隐寺见过她,于是便日日去灵隐寺等着,只盼能再远远瞧上她一眼。
    眼看着参军的时间逼近,他再未看到那个美丽而傲气的女子,心中隐隐有些失落。他失魂落魄地走遍大街小巷,明知那样的女子,怎会出现在这样的市井之中,却还是着了魔似的去寻找。
    灵隐寺的了然方丈见着他这副模样,只是轻轻哀叹。少年莫名地挠了挠头,冲着住持笑了一下,牙口白森,只是少年明亮炙热的眼眸,不再单纯,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
    临走时,谢允然上山砍了足足一年用的柴禾,将柴房填得快装不下了,这才告别离去。
    大业十三年,凤国同北方月氏国开战,战况一如云罗所料。战鼓鸣响的头四个月里,便呈现出一边倒的状况,凤国节节败退,步步紧逼,连败三座城市,退守贺兰山若叶城。
    然而就在贺兰山若叶城,一直节节败退的战况发生了逆转。
    一名明不经传的马前卒,竟然在敌人的围攻之中,在领军将领首级被斩的困境下,带领剩余残兵,突破围剿,杀出重围,和主力大军汇合,在后来的反击战中,甚至摘下了月氏国第一勇士,此次作战左先锋查尔哈的首级!
    以此次逆转为契机,凤国士气大振,一扫之前的颓靡之气, 竟然愈战愈勇,捷报频传。
    而在这些捷报之中,听到最多的名字,便是谢允然,就连养在深闺中待嫁的云罗,也对这个名字略有耳闻。
    朝堂之上,对于这个名字的传闻颇多。
    听说这个谢允然,力大无穷,单手可举千斤,竟然连力气著称的月氏国第一勇士,都在力气上输给了他。
    听说这个谢允然,武艺高强,一把剑使的出神入化,却又化繁为简,手起刀落,便能干净利落地结束对方,俨然已有大师风范。
    听说这个谢允然,年仅十八,英雄出少年,相貌堂堂,体态强健,竟然比之月氏国的男子,还要高大上几分。
    听说这个谢允然,出身卑贱,身份寒微。只认得平时说话里常用的那些字,生僻了些,就不认识了,甚至还闹过,念不出“方旌”这个士兵名字的笑话。
    听说这个谢允然,举止甚不得体,身为左前锋,竟然还同士兵们吃宿一起,丝毫没有将领风范。
    听说……
    关于这个谢允然的传闻,各色各样,传奇缤纷,但总归来说,是毁多过誉。
    王师凯旋日
    在这个国家,哪怕是一个小小县令,都是通过士族举荐,再小的官员,都有士族的血脉,其后都有着错综复杂,磅礴纷乱的势力。
    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民,没有任何机会,跻身于这个被士族和豪族垄断了官场,因此,谢允然这个少年的出现,显得尤为传奇。
    当然,这种传奇的背后,更多的是对于他出身的一种鄙夷。
    云罗的心中,渐渐有了期待之情。
    倘若战况照此状态继续下去,凤国有能力战胜月氏国,便不需要向西域乌孙国借兵,和亲之事,也就此作罢。
    战况的发展,出乎云罗意料的顺利,两年后,北漠传来八百里快报。
    谢允然于千军万马中,斩下敌军元帅富察一臂,俘获富察将军。月氏国皇帝投递了降书,愿意割东北十三城给凤国,赔偿财帛无数,永不南下,只求中原凤国,留富察将军一条性命,护送他回国。
    胜利来得如此突然侥幸,还得到了东北十三城,皇帝龙颜大悦,下旨全国上下,欢庆三日,各县各郡粮仓开仓放粮,要普天同庆。
    自然,班师回朝,凯旋而归,云罗和亲西域这一事,也无人再提。
    云罗自是激动不已,听闻王师午时进皇城,连忙唤来秀云为自己梳洗,换上烟罗裙,蒙上面纱,她要亲自去一睹王师风采。
    云罗坐在望江楼天字包厢内,窗棂微微开了条小缝,透过这条小缝,恰好可以看见,皇城内的百姓早已候在道路两旁,等候王师归来。
    秀云笑吟吟地给云罗斟了茶,这望江楼的茶水倒是极好,采用上好的雨前龙井,以清晨山泉和晨露泡制而成,清冽馥郁,齿颊留香。
    午时刚过,朱漆扣珠大门“支哑”一声,徐徐打开,皇城的百姓顿时疯狂地呐喊,他们在等待自己的亲人,等待久违的胜利,有状况癫狂者,甚至掩面喜极而泣。
    为首的数名将领,骑着枣红大马,其后跟着骑兵,而后是战车兵,最后则是队伍最为浩大的步兵。
    如此浩大的阵势,连秀云这样的女流之辈,也被感染,若非有公主在不敢造次,也想激动地呐喊几声,她看了眼公主,只见她淡淡地笑着,举杯品了口茶。
    秀云脑袋都快伸出窗缝去了“不知这里面哪位是谢小先锋呢?听闻他已经被封为关将军的左先锋了呢。”
    云罗放下茶盏,叹道“话说回来,此次能够不用和亲乌孙王国,大半都多亏了这个谢允然。若非他武艺高强,生擒富察将军,这场仗,恐怕还要再打上几年,到时候胜负输赢,一切难定啊。”
    秀云问“公主这是何意?”
    云罗笑道“你有所不知,这富察将军乃是能和我逝去的大舅,辅国公大子云程翰将军相提并论的人物。就连如今的关将军尚有所不及。富察将军在月氏国德高望重,乃斗重山齐、不言而信的人物。月氏国内甚至有富察将军在,月氏不破不灭之言。”
    “富察将军被谢小先锋生擒,不止狠搓了月氏国将士的锐气,月氏国的百姓也闹的人心惶惶。不过总体而言,月氏国的国力虽不如我大凤,兵力却在凤国之上,长此以往,再加上有富察将军这一名猛将,月氏国的赢面很大,此次胜利,着实有些侥幸了。”
    赠绣帕
    “若富察将军在坊间威望素着,为何月氏国的圣上还能容忍富察将军呢?”秀云拧眉不解。
    云罗的手指下意识缩紧又松开,淡淡道“月氏国国圣上乃有大气魄、大胸怀之人,非寻常君主可比。东北十三城换富察将军一条性命,只赚不赔。”
    秀云问“比之我们凤国圣上如何?”
    云罗看了她一眼,她捂嘴,自知失言。云罗也未回答,轻笑“我真的很好奇,这位谢小先锋究竟是怎样三头六臂的人物,竟能砍下富察将军一臂来。”
    秀云捂嘴偷笑“听说这位谢小先锋还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呢。”
    云罗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索性顺着她的话说“若是有机会能够得见这位谢允然,本宫定要好好赏他。”
    说罢,她摸出绣帕,擦拭着嘴角的水迹,正是此时,忽然一阵风过,云罗手中的绣帕脱手而出,徐徐向楼下坠去。
    谢允然骑马上,正认真听着关将军同他说话,这两年在战场上,关将军不嫌弃他的出身,对他破格重用,对他处处提点,他心中已然视关将军为恩师,对他是尊敬有加。
    两年的战场生活,令他的个头拔高了不少,比以前更黑了,身子也更壮了,那强劲的身躯,看着有些吓人。黑黢黢的眼睛,再无当年少年时的清亮,反倒多了些黑沉沉的深邃。
    若说当年的少年,是一头年轻的野豹,而如今的谢允然,则是一头成年的猛虎。
    鲜血和杀戮,成了当年尚在成长中少年的,唯一的成年礼。
    忽然,谢允然鼻尖一阵熟悉的香风,他有些恍然,第一次在关将军的面前失神。回头,一方绣帕远远飘来,像是一只坠落的蝴蝶,他一伸手,那方绣帕,便落入他粗粝的大掌。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气息。
    在苦寒的北漠,多少个不眠的夜里,这样的气息,陪他度过一个个不眠的夜晚。多少次生死攸关之时,多少次手足惨痛阵亡在自己面前,这淡淡的一缕香,温着他的心脏,熬过了那一次次的鲜血淋漓的惨烈。
    他猛然抬头,如电的目光扫过两排的楼阁,开着的窗户里,探出了各式各样的人,姑娘们会对他抛来含情的目光,男子会对他奉以遵从,而唯独未见,当日的那张挑着许清冷的脸。
    他有些怅然所失。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在他当日离开尚京,因为想见一见这名女子而不得,心中感受便与此时如出一辙。
    “怎么了?”关将军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关切地问。
    “没事。”谢允然摇了摇头,将那方绣帕如是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入衣襟之中。
    那里,还放着另一方绣帕,只是时过两年,当年那名少女的气息,已经消失无痕,只余下一片念想。
    “那个刁奴,竟然敢私藏公主的绣帕!竟敢如此对公主不敬!” 秀云愤愤道。
    “无妨。”
    云罗看了看那名少年“他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区区一方绣帕而已,送给他吧。”
    秀云咦了一声,惊道“莫非他就是那个谢允然?!”
    “年纪二十,孔武有力,又居于关将军左侧,非谢允然莫属了。”
    再遇
    云罗和秀云回到寝宫,便有太监来传唤,为了庆祝王师凯旋归来,皇帝特地在御花园摆宴,宴请群臣王孙,为王师接风洗尘。
    是日,云罗选了件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既不素雅,也不俗艳,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娉婷。
    作为公主,一衣一饰,都要讲究,尤其是这种群臣宴会的场合,更要谨慎再三,以免穿着不当,丢了皇家的脸面。
    御花园中,万嫣柔然,花萃艳宠。有美貌婢子端坐于万花之中,轻抚古琴。素手婉柔,款款而过,细碎玉珠之音,空彻园内。
    众人徐徐在座上落座,因为谢允然传奇的事迹,周遭的朝臣,无论真心与否,都要道贺上几分,不阴不阳地夸上几句英雄出少年。
    若是换做两年前的谢允然,面对这种情况,还会手足无措,但经历了战场的洗礼,谢允然虽然依旧嘴笨,不懂如何周旋应承,但他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血腥气,让人不敢靠近,自然那些朝臣们也不敢多说。
    “三公主驾到--”
    宫人尖锐的声音,让朝臣不由自主地回首看去。
    这位三公主凤云罗,因其体内的云氏血脉,无论走至何处,都能获得不少关注的目光,尽管这位坊间的“第一公主”并无当年云氏一族的惊采绝艳,样貌虽美,却不及四公主凤云溪。论诗才,比不上嫁给当世大儒黎万山嫡子的大公主凤云烟,论琴艺,不如远嫁扶桑的二公主,唯有写的一手墨宝,堪堪有些风采。
    这样一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公主,却无人敢对她不敬。
    于笑语盈盈中,谢允然随着众人看去,但见溶溶月,清冷光,阑珊的灯火,瞳孔骤然放大,梦里头流转了千千万万遍的身影竟然在那一方,他喉头滚动,恍如似梦,酒杯从手中滑落,醇香的酒液溅了他一身亦未察觉。
    竟然是她!
    两年未见,她似乎比之前更瘦了些,她过得不好么?
    他的心跳加速,有些不能自已,呼吸似乎都已经跟不上。看见云罗侧脸看向他,他陡觉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秒。
    她认出了自己么?
    然而云罗的目光,只是随意地从他的脸上划过,不再看他,由秀云扶着,走至自己的座上落座。
    “皇姐不愧是京城第一公主,不管走至哪里,都是这般光彩夺目……那位谢小先锋,已经看你看呆了呢。”
    四公主凤云溪抿了一杯玉液琼浆,低笑道。
    “才女不过是众人看在我外公的薄面上,给的虚名罢了。若论光彩夺目,我怎及四妹,京城第一美人,当属妹妹莫属了。”她淡淡说着。
    凤云溪的确生得珠光莹润,比那东珠还要耀眼几分,确实不是这些年愈发消瘦的凤云罗所能相比的。
    凤云溪抿嘴轻笑“三皇姐还是那样爱逗人开心,我若是能赶上三皇姐一半就好了,殊不知,皇城里,人人都夸三皇姐娴熟典雅,气节高清。”
    气节高清,是对一位清流文人的最佳赞誉,用在云罗身上,却是带了点似嘲似讽的意味。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四公主凤云溪
    凤云罗无意去和她争论,遂低头品酒。
    凤云溪脸色愈发难看,捏着酒罇的玉手指节发白,凤云罗,你不过?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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