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第一小说网www.diYishU.Cc】,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无弹窗免费阅读!

    抗声里,在小时候梦见过的红砖房,在南方,我在月光和王译的话语里无可奈何地望见,我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快满两年了。
    在这两年里,我穿旧了两套马狮龙西装,交了五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得罪了三个写色小说的朋友,补考过两次,去上海睡过一个多星期的马路,和猪翻过一次脸。老实说,我反反复复地下定逃离学校的决心,完全地彻底地做一个反对一切现象反对一切文明的精神流氓,但是最终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而搁浅。
    我的梦想像收了翅膀的天使,光着身站在红砖房外冷得瑟瑟抖。记得姝婷来重s大艺术系不久的时候,我口出狂,毕业后带她上敦煌生活两年,她安安心心画她的画,我完成有关蒙古商人的小说,然后去苏州结婚。酒宴摆在沈园。玥熹她们来回的机票我完全负责。苏州只宜小住不能久居。婚后两年,我北大作家班也毕业了,零岁的棉棉也开始运作起来,我要让他出生在丽江雪光闪闪的山腰人家。他的童年和纳西人一起度过。在英国结束他的初恋——这一长串的写意,姝婷基本上没啥异议。她只是世俗地补充,达到这个目的并不困难,只要离开这座软绵绵的城市。至于天涯或者海角,她奉陪。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这种“椅子男人”的生活,我好几次目瞪口呆地站在舞台的边缘望着火辣辣的红男绿女,青春被支离被破碎的恐慌,窜过我满是落寞的双眼;也好几次守候在西西弗书店,等待一边嚼口香糖一边眯着眼翻齐格蒙特-鲍曼先生所著的《全球化》的姝婷,而更多时候,我是抱着被抽了筋的梦,倦倦地坐在窗子边,看月光慢慢浸过纱窗,恹恹地睡在我绛红色的灯光上。
    马尔克斯的小说被王译翻得皱巴巴的,他说他看到上校边走边哭的地方看不下去了。
    我抱着肚子,坐在苍茫的夜色里。
    蚊子老了,像个逗号那样在台灯边上坐着不动。
    16二十九(1)
    又过了几天,依然是去找姝婷,看到美珊、阿丹在那里,还有姝婷的朋友若地,他睁着一对熊猫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姝婷呢?”我问美珊她们。美珊见问,手指压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让我不要大声说话。然后她猫着身子过来,几乎贴着我的耳边对我说“她正在里间睡觉呢。”我也放轻了脚步,生怕把姝婷吵醒。
    和美珊、阿丹说了一会儿话。也不知为何,美珊的目光总是羞羞答答地躲闪着我。美珊要走,我也没留。美珊她们走后,若地扶着桌子睡了,略显得脏的头零乱地堆在肩上,宽阔的前额寂寞如一块无人看管的水田。我摇摇他的肩,轻唤道“若地,起来好生睡下。”他打着酒嗝,挥手到半空,凝固成先前在学校演讲时习惯用的那种姿势。这会儿我倦在木椅里,眼睁睁看着脑海里播放那种姿势下目瞪口呆的大学生们。他们被背着几十斤米走过塔克拉玛干沙漠,醉在海滩边给海水卷走的若地所震动了。当若地朗诵完《边梦》,久久跪下时,整个学术报告厅唏哩哗啦哭成一片。是的,这是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这是一个价值模糊的时代。连比较前卫的美珊也认同之所以流泪,是大家都离得太远的缘故。我挣扎着站起来,按下若地最后的姿势。
    他醒了,对我翻着眼睛笑“没事啦,醉得快也醒得快。”
    我给他倒了一杯凉开水,打着精神说“那好,我们抬椅子去院子坐。姝婷明早有课,让她早些睡。”
    “今天闹了一下午,我来了姝婷姐高兴,就叫了朋友来陪我热闹,喝了不少酒啊。”
    “怎么不去叫我?”我疑惑地看着若地。
    “姐说了,怕影响你学习,最好不要叫你,所以我就没去。”若地笑着回答。
    这时候,风低低吹过院子,灯影摇弋不定。后半夜的月亮也偷懒睡觉去了,夜散落得到处都是。
    “几年没这样斗酒了,要过景阳岗似的。”若地叹叹气,抱着没有随他潦倒而潦倒的肚子。
    不知道姝婷什么时候醒来了,她送茶杯出来,又给我们各给一件外衣披着,我意外地现,我披着的是姝婷那件大红色的睡衣。
    “姝婷,这些钱你先拿着用。”我掏出钱来给递过去。姝婷毫无表,没接我手里的钱。
    “姝婷,你就拿着吧,怎么那么倔。这不是我的钱。”我尽力说服着她。
    “那是谁的?你不说我不要。”姝婷往里屋走着,边走边说。
    “玥熹的,她让你别客气,说谁都个困难,说不准哪天她还要求助于你呢。”为了让她接受,我只好替玥熹编话了。
    “我说了,只要不是你的,我就不会客气。”姝婷终于返回,从我手上接过钱数也没数就装进上衣口袋里。
    “多少钱?”她进屋的时候突然问。
    “哦,1000块,玥熹说了,她一年半载内不着急用,你不用很快还她。”我又编造让她宽心的话。
    “知道了,我下个月就还给她。”姝婷咣地关上了门。
    正在埋怨姝婷也不说声谢谢玥熹,门又开了。姝婷睁着圆目凝视我好半晌。我也上看下看左看右了一下自己,没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又托起下巴回忆我刚说过的那些话,也没现什么毛病。姝婷看我这样,抿嘴而笑。
    “怎么?姝婷,我哪里错了吗?”我有点忐忑。
    “神经质了。你现在怎么那么怕我呀?早干吗去了?”姝婷抱着手臂,倚在门上笑眯眯的。这样的笑容是我和她自成都一别再也未见过的,心里顿时升起一阵阵暖意。我低头笑着,也没接她的话,只怕我的哪句话又把此刻的幸福赶跑。
    “小南,明天我搬到你那里住,若地帮我收拾东西。”姝婷又一次让我吃惊。
    “怎么?不在这里住了?”我嘴巴呈o型。心中说不出的万千兴奋。
    “天冷了,我感觉这里冷,咱们挤在一起,背靠背多温暖。”姝婷笑着。我突然想起姝婷在成都时给我讲的一个鬼故事,好像就是《背靠背多温暖》,我想一定是姝婷闲得和我开玩笑。
    17二十九(2)
    “怎么这么晚了想到开我的玩笑了?”我也笑着说。
    “死人,谁和你开玩笑了,说真的。”姝婷拉下脸。
    “好啊好啊,你知道,我求之不得。”我笑着说,“我那里有电炉儿,不用背靠背都很温暖。”
    “美死你,别做梦了,说过了,我们不可能,我只是在你那里小住,别人我不放心。”姝婷说完扭身就进屋了。
    我现若地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笑。
    “你已经写不出诗了,小南。”若地说,“因为你太享福了。春天,万物复苏,诗人死亡。好像全世界都同意他们这个观点。从爱,经过美,到达完善。海德格尔只是年轻时候承认过这种方式。”若地一点醉态都没有,清醒得像金融界的索罗斯。我从不这样认为。爱,应该只是完完整整的纯粹的爱。就像没有谁会喜欢一个孩子老谋深算。附加值太多,往往流于平庸或残忍。比萨铁塔就是盛名之下倾斜的。这和诗歌没什么关系。
    “伟大之思者,必是伟大之错者。”我说,“若地,你的弱点是太聪明了。一个男人太聪明了,是很残忍的事。”我以教训的口气说人,一般都比较流利。
    “法律一定程度上是保护的,况且你还是诗意地同居。太聪明的男人单身,不聪明的男人结婚。你介于二者之间,放眼整个学校,也难为你了。”若地说。
    “诗意地同居!”我忍不住咯咯地笑。这时候,我看见姝婷穿着诗意的睡衣诗意地立在门框边。她平生最讨厌海德格尔,我不愿她加进来胡搅蛮缠。只是看了看她而不说话。亏若地想得出,我心底痒痒的。早先他在学校大不惭——“只有居住在深渊,我们才能仰望,除了去死,谁能把路修到天堂”我就很有意见。年轻人故弄玄虚谈生死,是无聊透顶的事。我暗暗冷笑道“你说得对,这是价值模糊的时代,还不止,这是个价值暧昧的时代。演讲时你向全学校宣称你这次能来我们学校演讲,若不是坐台小姐资助,你这个‘我们亲亲的兄弟’无法走到学校来。除了泪水和智慧,你一文不文。够后现代的。”
    姝婷回房去了,我捏着烟头说“真对不起,若地,你让我想起药和酒的关系。”
    若地这次带着他的难兄难弟来学校演讲,是几个坐台小姐出的钱。据说头一夜有个体户请他玩夜总会,给他配了一个小姐。他一句“避开性来谈女人”不但占了天大的便宜,还拉了赞助。开场白时我没在,听美珊说,他鼓吹妓女是一种深层次的文化现象。他本人的身体语也是醉花宿柳之态。
    “我看你简直是个狂热的荷尔德林追随者。”若地沙着嗓子说,“酒做出来了,粮食还在远处。荷尔德林一生都这样认为。我在内蒙古乡下放羊的时候也是这样想。你想起药和酒的关系?这有什么后不后现代的。我在《边梦》中反复强调,爱不在了,女人还活着。而且活得灿烂。”
    我把左腿放在右腿上,尽量让自己坐得舒服些。交往几年,若地的脾气我太了解了,没几个小时他是不会收场的。
    18三十(1)
    若地和我满头大汗地帮姝婷搬东西,大包小箱的,在姝婷宿舍时看着不多,搬起来才觉得东西多的要命。
    我住的红砖房的后面是一家和善的人家。因为邻里来往碰的头多了便也逐渐亲密起来。尽管如此,我也不知道那家主人的姓氏,只晓得我刚来s大上学的时候,这家人突然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老夫人和一个面色娇嫩的姐姐哭的死去活来,后来才知道那是老夫人的女儿,叫阿若。打她家门口过了几回就这么认识了。老夫人人好,如果我一个人时,她见我就慈祥地笑笑,点点头,我便鞠躬还礼。但是如果我要带着姝婷或其他什么女孩打这儿经过,她必然会邀请我们进屋,然后陪她说话。老夫人年龄虽大,可牙齿很干净整齐,听力似乎比我还好,谈吐也很清晰。后来才知道她是一个老画家。真后悔把那些她赠送给我和姝婷的画全部倒了垃圾,若不是,到可以换很多的钱花。姝婷每次经过这里都要往里张望,而且感叹“我今生命到不薄,没想到会结识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画家。”姝婷学画进度快,经过老画家的点拨,如今她的画也是常被人夸赞的,大有老夫人的画风。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夫人半年前就死在车祸中。老夫人的作古,让姝婷伤心了好常时间,她每次都会说,做梦的时候都看到老夫人给她教绘画。说的我也眼泪汪汪的。
    老夫人仙逝后,阿若不知道从哪里招了婿,也就是“倒插门”,听说是西安郊县的农民,自己有两辆大货车。曾经和邻居为了挣一块居民点把邻居家男人的踢坏了,害的他邻居家至今膝下无一子半女。他因此蹲过两年牢。
    阿若的女婿似乎有些架子,肥厚粗壮的脖子上挂着条黄金链子。见了我也爱理不理,只把我当小孩。我暗地里笑他蠢,长的日眉怪眼的,尤其那扁平的鼻梁骨,让他整个脸好像被熨斗烫过一样,平平展展的,我叫他虎子。面色娇嫩的阿若警告他,说我是她的弟弟,让他以后懂点礼貌。虎子听说,突然高兴起来,奴颜婢膝的样儿显露出来“哦,原来是我小舅子啊。”说着双手握住我的手不停地摇。又让虎子占了便宜,我心中大为不悦。
    虎子看着我和姝婷忙的不可开交,就在那里傻呼呼地笑,他那白净的女人站在大门口嗑着瓜子,也是笑眯眯的。
    姝婷端盆水又擦又洗,我和若地研究着家具放在哪个位置比较有风水。灰头土脸的收拾完房间,若地也不吃饭就急着要回去,我也没送。姝婷说她想老夫人了,让我和她一起去老夫人家里看看老人家的遗照。我欣然答应。敲门后,阿若像遇到了贵客一般把我们迎进屋。说了一会儿话,她让姝婷进里屋看老夫人的照片,让虎子陪我说话,她有事自己出去了。
    虎子和我今世作威作福,来世变猪变狗地闲谈。姝婷看完了照片,脸色不大好,也倚偎在我身边。约过了半个小时,厚嘴唇,阿若拢着黑围裙碰门进来,一闪眼,她从腋下摸出两个酒杯,喜洋洋地放在桌上,笑咪咪跟虎子说“谢天谢地,这寿杯总算抢到手。”我们这才知道,她的邻居过世了一位九十九岁的老太太。
    布依族的风俗,凭祭奠亡人的酒杯喝酒,是会长寿如斯的。
    不待虎子笑哈哈的将脸收拢,因为胃的原因,听医生的劝至少得戒半年酒的我便开始舔着嘴唇跃跃欲试。
    虎子慷慨地让我和姝婷先饮。他潜意识在说,倘若不饮下此酒,男才女貌的一对,短命的确可惜。端着酒杯,结结实实吞下大半杯,心中虽然往长命百岁方面驰骋,眼泪还是给烧酒逼了出来,辣乎乎的在眼眶里打转。
    姝婷则不然,左右翻飞,一口气干完两个满杯,还用一种不屑的眼神瞟我。
    第二杯酒,我捏着鼻子也吞不下。苦着脸,请虎子代劳。
    “你们量大,饮两杯有百岁之寿。我量浅,少活一二十岁,写《西安的忧伤》,有三十年,够了。”阿若说着,一鼓作气灌下四杯。咂咂嘴,扭脸向我,得意洋洋。女人天生半斤酒量果然不假。据说人间大寿是一百二十岁,无论尝尽百草的药王,还是那个自称为“十全老人”的帝子,他们都没达到至臻之境界。这女人,也许是走一条终南捷径。
    19三十(2)
    好长时间没喝性烈的酒了。头重脚轻飘出老夫人家,回到红砖房我的宿舍,一个劲想吐。直不讳的告诉姝婷若不想多活几年,打死我也不会跟我可怜的胃过不去。一直闷闷不语的姝婷这会子冷笑着说“寿酒是要喝双杯才对,你的那半杯冷酒在寿杯里晃来荡去的,寿都给挤跑了。若上天认得真,还有折寿之惩呢!”我这才恍然,怪不得先前姝婷拿眼睛剜我,阿若之所以冲我恍如隔世般笑。
    “你就这么说一句我就会死?”我醉眼朦胧地望着姝婷问。
    “在上天的面前人人都有罪。我说也是白说。”姝婷说话从来不让我。
    “没有别的法子?我是说,没有别的法子可弥补?”我惴惴不安问姝婷。
    “这不是什么弥补不弥补的事,这是你命该如此。”她回答得挺干脆。我愁眉苦脸坐在窗子边。
    初冬的风把黑夜吹来吹去,往前想往后想都一样可怕,我索性躺到床上,蒙头盖脸大睡。
    20三十一(1)
    姝婷穿着睡衣,钻进被窝。我嗅到她长上焗油膏的香味儿,淡淡的清香,像玫瑰花。
    我装睡,故意枕歪,并开始打呼噜。姝婷坐起身,试图把我的头放正在枕头上。我佯装不知,嘴里喃喃着就把她抱进怀里,慢慢地解开她的睡衣,开始狂吻她。姝婷用力的推我,我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又喝多了!也不刷牙,想死啊。”渐渐地拗不过姝婷娇嗔着只好顺从我,激烈地迎接着我的吻。我想,这个时候我一定要让姝婷完全属于我。于是我伸出手摸她娇小的。她呻吟了一下,看着我,抬手在我脸上轻轻拍了拍,我眯起眼看了一眼又赶快闭上,继续摸着。姝婷不再管我,歪着头看着对面的墙。得寸进尺,我的手开始不自觉地摸向她的下身,这时只觉得姝婷微微一颤,我顺手去拉她的内裤,不料姝婷双手却死死地扯住不放。索性,我又去对着她的嘴狂吻,让她顾不得下身。没想到姝婷迎接着我的吻,双手却没有丝毫放松。猛地坐起身,我也厚着脸皮,开始强行脱他的内裤。
    “小南!!”姝婷也坐起身,本能地尖叫一声。我顿时停手。去年在宾馆我脱光姝婷衣服的场景又浮在眼前,犹如昨日。我睁开眼睛看着姝婷,低下头。
    “别闹了,睡吧。”姝婷穿好睡衣,又躺下,辗转过身子睡去了。
    我也只好躺下,感觉浑身还是炽热无比,手心里全是汗水,再也睡不着了。
    我在黑夜中睁开眼睛
    用感觉寻觅女人明亮的眸子
    你静静地躺着圣洁而庄重
    犹如天山上的雪莲花
    没有一次感觉让我躺在床上
    死去活来
    有你的日子
    睡眠从不来打扰我
    有你的日子
    孤独爬满我的脸庞
    有你的日子
    夜晚变得如此喧嚣
    有你的日子
    黑夜要比白天还多
    夜白的亮眼前是一个魅力的世界
    眼角前挂着的湿润
    是我前世的孤独
    我在黑夜中闭上眼睛
    用目光找寻女人隐蔽的柔
    你安然地睡去恬静而淳美
    犹如水晶棺里的白雪公主
    没有一次愿望让我用泪水
    将你唤醒
    大脑里放着电影,主角是我和姝婷。醒神儿后现姝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又在胡思些什么?”我拉开灯,“姝婷,你累不累?”
    “没,我总觉得你有好多事瞒着我。”姝婷转过身子对着我。
    “跟你说过,我是宁愿做真小人也不去做伪君子的先生。悄悄睡,明天我们班搞公关答辩。”
    “吹,你跟本不是那号人。口口声声骗我初吻初吻,好意思。哎,我问你,美珊来找你,你没带她去红茶馆玩?”
    “没有。”侧身吻她,我反问,“你不是不管我的事吗?你说过,无所谓我和谁在一起,也对我的事不感兴趣。”心里被搅得乱七八糟。
    “你觉得我在管束你吗?我只是随便问问。”姝婷说,“我不想你吻过别人的嘴再来吻我!”
    上周,美珊穿皮茄克,红色的,有毛领。第二天下午她跟我说完对不起的话便走了,晚上是我一个人去红茶馆,醉酒。
    “她靓?”姝婷问。
    “成天只晓得靓不靓,你俗不俗。”我颓然,有虚脱的感觉。素面朝天的美,这辈子无缘了。还剩下什么呢?半书包揉得皱巴巴的小说——就是我所有的回忆所有的终结?
    “以前,以前呢?”姝婷瞪着眼问我。
    “以前,以前我爱梦见她。晓得不?那年我十九岁。十九岁,你们花季,我雪季。就这样,我三天两头梦见她,恍兮惚兮——”
    “肯定遗精了。”姝婷毫不留地在我脸上拍了一巴掌。
    “少胡扯。”我有些不高兴,“你怎么随便打人呀,我不说了。”
    “讲呀,小南,是柏拉图,没遗。”姝婷含的双眼眨巴着。
    “那时我成天只想睡觉。有晚吐露给一个朋友,他教我祖传秘方再梦见她,翻过枕头来睡,她就会梦见你——有点像寻呼机。”我说。
    21三十一(2)
    “后来?后来呢?”姝婷依旧。
    “我兴奋极了,挨到放学,匆匆上床,等着翻枕头。可惜一夜不曾入眠。有次真的从梦中惊醒,仿佛还握着她的小手。我迅速地翻过枕头死死压着,眼睁睁守到天明。”我慢慢地说着。
    “她果真梦到你了?”姝婷娇喘着问我。
    “早上坐在教室里,肿着眼望阿望,她来了,鲜嫩嫩的,丁点儿梦见我的神色都没有。我抱怨朋友什么翻枕头都是瞎扯蛋,他说那是她装的,不信,写纸条约她看看。”我接着说。
    “写了吗?她如何反映?”姝婷饶有兴趣。
    “我写了。然后我也去了,一个人坐在秋天的山坡上望了一下午的秋天。”我叹息。
    “失望了吧,哈哈,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秋。”
    姝婷说着,啪地关了灯,翻身去睡。
    我一人在夜里,像第一次学写诗的那个晚上。
    22三十二(1)
    远在呼和浩特的朋友好几次来信问“水乡莲的模样,果真和画上面的一样不?”方便的话寄几枝给她。
    每次胡乱应付过后,免不了颓丧。长在南国边缘,去没有和莲相亲,实在是件憾事。不得已,只好拼命观摹莲画,搜寻有关莲的文章,说起来,半是为了应付友人稀奇古怪的问,半是满足自已骨子里的虚荣。
    万花丛中,最清高的,大约只有莲了。每次写信,我几乎都是这样翻来覆去跟朋友讲。
    然而,当我在冬天的西安,第一次见到莲,我的心乱了。
    在四海酒楼吃完火锅,我随姝婷去她同学家玩。天不算冷,没有飘雪。风高高吹着。
    墙角几株装着欢颜的梅树,瘦筋筋地打着几个花骨朵,半点开放的意思都没有。天井里的鱼池中,几条软软的水草,在欲冻未冻的水里僵卧着。凝固的枝条,好像我小时候某段错误的经历。
    问姝婷的同学,她说这是莲。冬天精神不起来就是这嘴脸。
    “什么,这就是莲?”我睁圆眼问,“这就是莲?”
    一种自欺欺人的感觉轰然传遍全身。瞬间感,像犹大。
    “快进屋,看席琳-迪翁在加拿大魁北克省的演唱会。什么呆?”姝婷冲我喊着。
    “莲,你看,莲。”我指给姝婷看。
    “残枝败叶的,你看什么莲?”姝婷不假思索。
    “哦,是chrlegne的席琳-迪翁?”我问。
    “还有两个吗?废话!”姝婷急的直跺脚。
    “我不喜欢她的歌,我喜欢她弹钢琴。你先进屋去。”
    支走姝婷,我拉拉大衣下摆,兴味索然坐在池子边。捡起半截枯枝碰水中的莲,它软软的,一触即溃。周敦颐说得天花乱坠,原来是此一时彼一进的道理。我跟北国朋友的千万种解说,绕来绕去,跟印度摸像的瞎子没两样。
    “姝婷,你知道不,莲过去一直亭亭玉立——”进屋去,我向姝婷小声抱怨。
    “第一个崇拜莲的,是天才;第二个是奴才,第三个是蠢才。”姝婷奚落我。一时间,我好不尴尬。这也许是几年来,附庸风雅的报应。
    “北国的简单,我是一百个看不起的。”姝婷曾好几次跟柔弱无骨的朋友说她生错了地方,“北国只适合快刀烈酒的马背英雄。”
    我忘记了,天生万物,并非是任人所爱,而爱上迟暮,比如美人,也比如冬天的莲,都是笑话。
    从她朋友家出来,雪花骑在公路两边的松树上,像兵荒马乱年代送走丈夫的孕妇。臃肿,颤惊惊的。中巴摇来晃去,碰着我的睡意和酒。
    见我还在因为她奚落我的事而难过,姝婷伏在毛领下嗲着声说“你睁开眼,我带你旅游。”
    “沙漠上走得又饥又渴,突然见到前边有只碗,你会?”姝婷歪着脑袋让我回答。
    “说不定是只夜壶。我才懒得管。”我随口答道。
    “好,你没好奇。你接着走。沙漠尽头,出现一群建筑。你希望它是哥特式还是田园式?”她又问。
    “我巴不得它白天哥特,晚上田园。要人有人要人头马有人头马。”我说。
    “啧——你进屋子,香桌上供有红的青的苹果,只准拿一个,你要拿哪个?”
    “把红苹果吃了,送青苹果给小孩,并对少妇说——”
    姝婷打断我,忍住笑,继续旅游。
    “村庄外有片森林。你希望森林安宁还是喧嚣?”
    “安宁的。安宁得可听见少妇的呼吸,安宁得可听见少妇的心跳。”
    “唉!钻进森林,面临一条汹涌的河,对岸狮子咆哮金子闪光,仅有一只危险的木筏,你过河不?”
    “当然过河,姝婷,为什么不过河呢?”我眯起眼说“你以为一个路边少妇就打得了我?”
    “停!旅游完毕。”姝婷直直腰,握住我的手。
    “我破译给你听啊。别插话。”姝婷来了兴致,“只瞧瞧那只碗,并怀疑它,表明你这人有远见。对建筑物模棱两可,体现你稀哩糊涂。拿青苹果,证明你游戏人生,无敬业精神。乱世为流浪儿,盛世八成做泥瓦匠。碰见的少妇,她是你妻子的化身。她很灰心,嫁了个花哩花哨的男人。她抱着的无疑是你女儿,你没吻她。只拿青苹果敷衍她——怎么说呢?她有个心不在焉的父亲。萧条的森林,暗示你一生忧郁孤寂。最后你没被困难吓倒,过河去了,寓指老有所成,有钱有权。那时,别说出版一本《西安的忧伤》,就是出版十本也是你的势力范围。”
    23三十二(2)
    一席话,浇得我满头雾水,越神志不清。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我的一生,果真如摊开的白纸那般摆着,一览无余?载着我的车轮,也载着一群毫无相关的所谓命运从它上边辗过。我扭头往后边望,好在没有烟,也看不见血痕,我想,那张纸一定是冻僵了。
    “我也被阿丹领着旅游过。”姝婷紧抓我的手说,“只有一项和你答得不同。”
    我没问她,车进市区,她自己说了,跟我预料的一样。望着她,我忧心冲冲,这一项太关键了。
    “呀,小南,我说漏了。还有一段,就是走出村庄,你面前先是一堵墙,你是爬过去还是跳过去绕过去?”姝婷恍然大悟地尖叫,逗得不少人恶恨恨地回头。
    “我退回去。”我懒散散的说,心中黯然极了。
    24三十三(1)
    回到红砖房,姝婷站在墙边涂涂画画。我听音乐。
    忽然接到玥熹的电话,让我快去bt路找她。姝婷似乎听到了一些,看了我一眼,没有理我。我怕姝婷生气,犹豫着,站不是站坐不是坐。
    “去吧,我说过,我不管你的事。”姝婷对着墙说。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多少有点失落,索性走吧。
    “玥熹叫我,好象出什么事了,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出门时我说。姝婷没有理我。
    前脚刚跨出去,就听到姝婷叫我“差点忘记,桌子上有1000块钱,你去还给你她。”
    拿到钱就走,依然在姝婷不在身边的时候打车,没想到只三站路就到了bt路。看不见玥熹,又给她回过去。
    “你在哪里呀?”我听着手机,眼睛瞟着过往的美眉。
    “你不是去过雅兰ktv吗?在旁边有栋白色的四层楼,我在2单元3楼。”玥熹在电话里急躁地说着。
    “晕死了,你怎么不说清楚嘛,早知道是这鬼地方,我就不打车了,两步路就到了啊,搞什么嘛,真是拿银子当烂铁使唤了。”我埋怨着,听筒里传来玥熹咯咯的笑声。笑了半天,她才说“你个傻逼,怎么说你都听不明白,不告诉你bt路了吗,你干吗要打车啊?”
    “什么事啊?遇到麻烦了?”我不耐烦地问。
    “臭小子,哪儿那么多废话,来了就知!”玥熹说完就挂了电话。
    摸索着进了院子。还不难找,我敲门。
    “谁啊?”听到玥熹在里面喊。
    “我啊。”我故意抬高嗓门。门开了,玥熹拉我进去。当时就目瞪口呆,只见客厅里坐着5、6个男人,长得都凶巴巴的。满房子都是烟味儿,呛人。我以为玥熹被绑架了,正在惊慌失措,不料瞥见豹子头只穿着短裤蜷缩在墙角,两眼黑青,鼻孔里全是血,犹如丧家之犬。我想笑但没笑出声来。
    玥熹把我拽到豹子跟前,豹子头见是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动不动。
    “起来!你不是很能打吗?现在打给我看。”玥熹一把抓起豹子头的头吼道。
    “大姐,我不知道他是你弟弟啊。”豹子头哭丧着脸哀求道。这时,旁边有走过来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上去就给豹子头劈头盖脸几拳。
    “狗杂种,王启霸,以后让你长点记性。”那男子吼着,又给了几脚。看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有些怕了,觉得这镜头很熟悉,这不是电影里演的黑社会吗?玥熹怎么和他们在一起。又觉得豹子头可怜,碰到我算他倒霉。
    “抢我弟弟的女朋友,你活的不耐烦了吧?”玥熹抬起巴掌又是照豹子头的脸上左右开攻。
    “大姐,求你饶了我吧,我真不知道呀。”豹子头跪了下来。我真怀疑豹子头打我时那种勇猛到哪里去了,一个七尺男儿竟然跪在一个女人的裙下求饶。不是说男人膝下有黄金吗?真是男人膝下有狗屎。
    “看你还霸不霸!这么老了,还骗人家小女孩,你养了多少二奶了,你还想害多少人?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玥熹边打边骂着。累了,玥熹给旁边的一男的使眼色。于是,只见过来三个男的,走过去,两人将豹子头架起,另一个人拿着约筷子长的竹签往豹子头的耳朵里扎。豹子头杀猪一般地吼叫着。玥熹挥手,他们就停。
    “王启霸,以后还去不去纠缠我弟媳妇了?”玥熹目光凶狠地盯着豹子头。弟媳妇?我一愣,想了想原来是说姝婷。
    “不敢了不敢了,死也不敢了。”豹子头央求道。
    “再去的话这个就是你的!”玥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明晃晃地在眼前绕着。
    “算了,姐!”我不由自主地喊出声来。真可怕,如果真的这样,玥熹岂不是犯罪?我走上前去连忙阻拦。
    “你给我闭嘴!站一边儿去,没你的事!”玥熹推开我,走到豹子头面前。
    “大姐啊,各位大哥,我誓,不会再去惹这位小兄弟和她的女朋友了,我誓。”豹子头就差没抱住玥熹的脚脖子了。
    “好吧。我们也不是无缘无故的把你请到这里来的。今天兄弟们都为你操碎了心,你看怎么着啊?”玥熹收回匕冷笑着。
    25三十三(2)
    “哦!”豹子头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起来,拿起放在沙上的皮包,抽出一沓钱凑到玥熹跟前点头哈腰,“这是点小意思,一万块钱请兄弟们喝茶!”玥熹收起钱,转手递给了一直坐在沙中间一动也不动的胖男人,那人揍了揍墨镜,将钱装进衣兜。
    “给,穿好你的衣服,出去后要敢耍什么花样,就送你上西天!”玥熹抱了一堆衣服扔在豹子头脚下。我看了看,还是豹子头打我的时候穿的那身衣服。豹子头连连说着谢谢,穿衣服比开车还要快。穿好后又原地站立。
    “还不快滚,等着过年呢?”玥熹说。豹子头一听此话,急匆匆奔下楼去。
    一会儿,那几个黑社会的男人起身要走,玥熹送他们。
    “收工了,小玥,咱都是朋友,往后在西安,遇到什么事就报大哥的名号。”出门时,那个戴墨镜的男人说。
    “多谢大哥关照。”玥熹点着头,送他们出门。
    终于屁股挨到了沙,我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玥熹在旁边给我泡茶。
    “怎么样?这回给你出气了吧?”玥熹笑吟吟地端茶给我。
    “玥熹,这是你租的房子?”我呷了一口,放回茶几上。
    “对呀,你看怎么样?比你那里好吧。”玥熹说着坐在我身边。
    “以后你还住这里?”我忧心忡忡地说,“你不怕王启霸报复?”
    “不怕是假的,我晚上上班在ktv,我明天就搬走。他找不到我的。”玥熹说。
    “那他知道你在ktv吗?”我接着问,还是不能打消我的忧虑。
    “不知道。”玥熹摸了一下我的头,“乖,别担心我了。就算知道了也没事呀,再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我。”
    “那就好。”我终于放下心来。
    我告诉玥熹,我和姝婷住在一起了。说着拿出钱递给她。
    “这是干什么?”玥熹不解地问。
    “还给你的呀,这是姝婷还给你的1000块,我的等有了再还给你。”
    “你拿去和她花吧,我现在不缺钱用。你们留着用得着。”玥熹又塞给我。
    “不不,借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又推给她。
    玥熹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的脑袋说“臭小子,你再推来推去我揍你!说话怎么也像黑社会似的!”
    我只好收起。玥熹问了好多我和姝婷的事,我们一直聊到她要去上班。
    1三十四(1)
    告别玥熹,从雅兰ktv出来已经是黄昏了,我知道玥熹要继续她的工作,而我也要回红砖房继续我的生活。我可以想象到姝婷等我那种焦急的样子橙黄|色的台灯下,一个焦躁不安的小女孩心不在焉的翻着一本书,那本书就叫《国境以南太阳以西》,村上春树写的,她时不时会提出书中的一段话“但我那时还不懂,不懂自己可能迟早要伤害一个人,给她以无法愈合的重创。在某种况下,一个人的存在本身就要伤害另一个人。”想起这些,我只有加快脚步。快到红砖房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瘦削的女孩,撑着墙站在那里,垂着长,大口大口的呕吐。我有点生气,赶过去骂“谁啊,怎么吐我家门前了?我家门口是你家厕所啊?”女孩转过身,朦胧着眼看我,我吃了一惊,原来是丢丢。
    “丢丢,你怎么在这里?怎么还醉成这个样子啊?”我一面

章节目录

免费其他小说推荐: 男朋友和闺蜜跑了?奖励神豪系统 灵渊奇缘,修真者的末日狂歌 我!四合院黑马,老婆陈雪茹 快穿,我是年代文的悲惨炮灰 五年暗念,隐婚总裁宠宠宠宠宠宠 在海贼开DNF 我在远古修真界的时光 懿哥梦 穿成炮灰女,爹娘小弟相公读我心 盗取技能混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