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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亲们，我再强调一下，我们油厂的所有手续完全是符合规定的。如果大家伙相信油厂，相信公社，就先请离开。”
陆珍挑了个小土堆站了上去，让自己看上去气势足一些。
她话刚说完，就有几个本来犹犹豫豫的站了出来，他们目光闪烁，又有几分尴尬，“陆同志，我们肯定是相信公社的，那这油茶籽……”
“我们油厂继续收！谢谢乡亲们的信任，你们先回家，攒够了一筐再来。我们油厂在这里承诺，只要质量过关，绝不拖欠一厘钱。”
“好！有陆同志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我们走。”这个汉子相当精干，他一带头，就呼啦啦走了大半。
剩下的，哼，都是丰收村的！
张干事慌乱起来，今天的任务他一个没办到，不知道还能不能兑现承诺？
乔美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本来牢不可破的队伍，就这么七零八落。
“那我们怎么办？”
“你们都是丰收村的吧？”
“额，呵呵呵！”
“你们丰收村，占了乡亲们多大的便宜，如今又带头闹事！你们就不怕王法吗？乔□□还关着呢，你们就忘光了？”
【叮，杠精值+1.+1.+1.+1】
一个满面愁容的老汉站了出来，“我们丰收村普通村民，哪里占的到光啊。”
“乔老汉，你儿子就是村长，你都占不了光，还有谁能占？”
杨根叔用烟杆敲了敲老汉的肩膀，翻着白眼怼了回去。
“你们正好一点得了，大家伙都是这个价，难不成你们丰收村想搞特殊化？再说了，你们不干，想干的人海了去。”
唉，陆珍沧桑的摇头，这话只能杨根叔说。她缺的就是资历，资历啊！
乔老汉没有接话，他犟头犟脑的往地上一蹲，打定主意坚决执行。
他不走，丰收村的后生仔子们只能无奈的跟着蹲下。反正，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呗。
双方陷入僵持，陆珍也是无计可施。正在这时，丁干事也一溜小跑过来了。
他意味深长的瞅了一眼张干事，这才凑近陆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陆同志，在县委办公室打电话的人，能量很大，胆子更大。他又把电话打到了我们龙山县的三个工厂，要求他们立即停止合约！”
“什么？居然这么无法无天吗？不行，我要立即去县委，我要去县委告状！”陆珍义愤填膺，这也欺人太甚了！
“这个消息很及时，谢谢丁干事！”这份善意陆珍急记在心里。
县委大院门卫室内，董大爷在火盆边煨了个山芋，小小的房间里暖意融融，甜香扑鼻。
董大爷哼着小曲烤着火，这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临老，临老，还能享到这福气，董大爷眯着眼打着拍子好不自在。
“咚咚咚”。
陆珍面色如常的敲响了县委门卫室的门。再慌再急再生气，摆在脸上有何用？
“大爷，我……我找韩秘书。”
董大爷撩了撩眼皮，哟，是个鲜灵娇艳的女娃娃。这个韩秘书可真是好福气哦，一个两个的，啧啧。
“韩秘书今天才回来。”
“这样啊，我能不能去办公室等他？”一看门卫大爷这表情，估计是误会啥了。为了进门，陆珍决定将错就错吧。
“成吧。”
一个是等，两个也是等。兴许，还能有一出好戏看呢！董大爷愉快的做出来决定。
“谢谢大爷，那韩秘书在哪个办公室？”
问清路线，陆珍雄便赳赳气昂昂，跨进县委大门。丁尧丁技术员则只能猫着腰，偷偷摸摸摁着张干事，从董大爷眼皮子底下溜了进去。
县委就是个老破小，几步路工夫，陆珍就找到了县委办公室。
好你个张抗美！
果然是她。透过明亮的玻璃窗，陆珍看的清清楚楚。张抗美正悠闲的坐在窗户下，一脸娇羞的喝着白开水。
杨干事二十挂零，第一次见到这样明艳张扬的美女，他面色酡红的喋喋不休，努力的推销着自己。
“张抗美同志，电话都打好了？家里一切都好吧？嘿嘿嘿。”
“电话，都打好了。谢谢。”
“张同志你和韩秘书是一个院子里的？他不会打小就那么……那么严肃吧？”
“我们一起长大的。”
“抗美同志，你渴不渴，我再给你倒点水？”
“好你个张抗美！”
陆珍踹门而入，气势汹汹。
“陆珍！”张抗美皱紧眉头，捧着茶杯站了起来。真是阴魂不散，居然追到县委办公室来了！
杨干事吓得差点把热水瓶甩出去，他回过头来凶巴巴说道，“你哪来的？这里是县委办公室，怎么阿狗狗猫都能进来。”
“我从哪来的？我从千秋油厂来的。我倒要问问，我们油厂哪里不符合规定了？”
阿狗阿猫？！陆珍是深呼吸好几口，才咽下的这口气。
“千秋油厂？什么犄角旮旯里的小玩意，不知道没听说过。”
“我这个犄角旮旯里的小玩意，刚刚接到县委办公室电话，说我们手续不符合规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叮，杠精值+1】
【叮，杠精值+1】
“什么意思？我们县委办公室，没有打过这个电话吧？”杨干事拧了拧眉头，他记性很好。
丁技术员把张干事推到前面。
张干事这辈子没有这么懊恼后悔过，他强自镇定，孤零零的站在两拨人中间。
“这位，就是千秋公社的张干事，就是他，急吼吼的跑来通知我这个消息的。”
“开玩笑了，我不记得打过这个电话。张干事是吧，你能确定，电话是县委办公室打的？”
杨干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翻阅今天的通话记录。翻遍整本记录本，没有！
“我们确定，县委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是53214，我肯定不会弄错。”
“杨干事，请你解释一下。不然，我这就去找你领导，找能管事的，评评这个理！”
【叮，杠精值+1】
“不用找，我就是能管事的。小姑娘，你把事情从头至尾说一遍，我来评评这个理。”
不知道什么时候，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个身材青癯、神色和蔼的中年人。
“啪”，杨干事手里的记录本掉到了桌子上。他有些慌乱的站了起来，结结巴巴说道，“肖书记，您怎么来了？”
他又匆匆离开办公桌，走到肖书记面前，堆满笑容，“肖书记，我们几个小年轻闹着玩呢，哪有什么事，还要劳动您大驾。嘿嘿，对吧？”
“对。”
“不对。”
几个小年轻分成了两波。
“无事不可对人言，小杨，你紧张什么？”肖书记态度温和，语气却异常尖锐。
“我，我没有紧张。”说完，杨干事擦了一把汗。
”对，你不紧张，你就是大冬天爱出汗。”
【叮，杠精值+1】
“噗嗤”，丁技术员没有忍住，珍珍这张嘴呀。
肖书记这才把眼光投向陆珍，主事的居然是这个小姑娘。这比自己闺女年纪还要小许多吧，肖书记来了兴致。
他一瘸一拐的走进办公室，找了张椅子坐下，然后摆摆手，笑容满面的说道，“来来来，年轻人，都坐下，咱们坐下慢慢谈。”
众人落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珍身上，有哀求的，有愤怒的，有阴沉的，有爱慕的……
“肖书记，谢谢你给我们申辩的机会。”相当诚恳，相当的小心眼。
【叮，杠精值+1】
杨干事觉得自己膝盖上中了一箭。
“事情其实非常简单，起因就是我们接到县委办公室的一通电话，要我们千秋油厂停业整顿。问题是，杨干事拒不承认打过这个电话。”
陆珍无辜的摊开双手：“本来很简单的事情，现在变得疑雾重重。您到的时候，我们双方正在对质呢。”
“肖书记，我们油厂的诉求非常简单，找出事情真相，还我们清白。”
“嗯。”肖书记颔首，“小杨，你来说说呢？”
杨干事真的要哭了，他今年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县委办公室，多体面的工作啊。哪曾想，会遇到这么个刺头。
“肖书记，我翻遍整本电话记录，我们确实没有打过这个电话呀。”
“哦，那现在事情变成灵异事件了，我们张干事接到的到底是什么？”
【叮，杠精值+1】
【叮，杠精值+1】
【叮，杠精值+1】
相比杨干事的生气愤怒一头雾水，张干事则已经两股战栗，脸色发白。
如今他肯定是两头得罪，两头都落不着好。抉择，是必须的！
他闭了会眼睛，借着口袋的掩护，掐一把自己的腰。睁眼时，已经眼泪汪汪。
“我是真的接到电话了，号码是53214，这肯定是县委办公室的电话。不过，给我打电话的，是个女同志。”
张同志，我也算对得起你了。
“我们办公室没有女同志啊。”
“呵，那里不就坐着一位吗？”
【叮，杠精值+1】
【叮，杠精值+1】
“这位小同志不是你们一起的吗？”
“是的。”
给我打个掩护怎么了？
“不是。”
给你打掩护？毛病！
张抗美低垂着眼睑，暗自恼怒。
“噢，这位是张抗美同志，来办公室等韩秘书的，说是韩秘书发小。她到是打了几个电话，说是打去首都，给家里报平安的。”
猪队友不外如是。
“你怎么那能够确定，张同志的电话是打回首都？”
【叮，杠精值+1】
“这……我相信张同志。”
“肖书记，事情已经很明了了。我就想问问张同志，有没有想过，你事发，要牵连多少人？会伤害多少人？”
韩恪拎着行礼箱，来到了县委大门口。虽然才隔了半个月，他怎么有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哟，韩秘书来了呀，赶紧去办公室吧。那里，有两个女娃娃在等着你哟。”
董大爷挤眉弄眼的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夸张的比划了一个“二”。
两个？除了张抗美，还能有谁？眼前浮现的居然是只有一面之缘，却让他恨的牙痒痒的——陆知青，笑靥如花，又狡黠又聪慧又……动人。
他忍不住扯了下嘴角，加快脚步往办公室走去。
“肖书记，事情已经很明了了。我就想问问张同志，有没有想过，你事发，要牵连多少人？会伤害多少人？”
刚走到门口，韩恪就听到陆知青软糯清甜的声音。可话里的内容，似乎不是那么美妙。
他额头的青筋跳了一跳，这张抗美又作什么妖了？还被肖书记逮个正着？
韩恪叹了口气，突然间失去了跨进办公室的勇气。
在首都，张爸爸张妈妈找他谈过好几次，中心思想就是让他千万千万要照顾好抗美。
张家如今势头正盛，他们韩家也不敢掠其锋芒。就算是为了家里的老爷子，他也必须完成任务。
“其他人关我什么事？”张抗美翘起二郎腿反问，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奸计得逞，我们油厂停业整顿乃至关门歇业，要牵扯多少人，多少家庭？”
“如果你的奸计得逞，我们县的三家工厂会因此缺油，这又会牵扯多少人？张抗美，你怎么这么自私呢？”
【叮，杠精值+1】
“我自私？我是主动来这个山沟沟里插队，我哪里自私？”
“这点我很佩服你。但是，今天你的所作所为，就是自私自利到了极致。”
【叮，杠精值+1】
“要论嘴皮子工夫，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人能超过你陆珍。”
“我只是实话实说，完全没有耍嘴皮子。再说了，你做错事，都不许别人说吗？”
【叮，杠精值+1】
“她还电话了三家厂子？”
肖书记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嗯，她打电话给他们，以县委的名义，要求他们立即终止合约。”
“什么？”
肖书记惊的站了起来，一手抚额身体晃了晃。
“肖书记，您老寒腿又犯了吧？”韩恪急忙丢下行李箱，一把搀扶住他。
“张抗美，道歉！”
陆珍屏住了呼吸，脸上悲愤莫名。只是道歉？只要道歉？韩恪口轻飘飘的“道歉”两个字，深深的刺痛了陆珍的心。
身份、地位、权势……难怪人人趋之若鹜。
韩恪一出现，张抗美就心惊胆战的双腿并拢，乖乖坐好。
哈哈哈，道歉？她最拿手！
“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气不过，想出一口气，没想过会伤害大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说着，她站了起来，鞠躬道歉。
“已经造成的伤害，该怎么弥补？这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叮，杠精值+1】
“那我……再打一次电话过去，请他们原谅？”
“呵，真是儿戏啊！你请他们原谅，是你个人的名义，还是县委的名义？”
【叮，杠精值+1】
“呼！那到底要我怎么做，陆珍你才能满意？”
张抗美眼底喷火了。
陆珍看向肖书记，看向韩恪，隐忍的怒火，让她面颊泛红：
“肖书记，韩秘书，你们县委也是受害者。你们觉得，张同志怎样做才能挽回县委的名誉呢？
【叮，杠精值+20】
“我们整个千秋公社的人，都投入到油厂的建设中来，对它像孩子一样爱护，寄以厚望。可如今，张抗美同志轻飘飘一句道歉，能抵消带来的恶劣影响吗？”
【叮，杠精值+1】
【叮，杠精值+20】
“肖书记，韩秘书，我是油厂的技术员。今天一大早，就有一大批乡亲们围着油厂闹事，同时又接到县委的电话，求要我们停业整顿。内忧外患之时，听说县委还插手订单。你们想想，陆珍是如何着急上火？可如今，只是一声道歉，我们无法接受！”
丁尧满脸怒视，站起来力挺陆知青。
“那你们是想逼死我？对吗？韩大哥，你看看这些人，他们一个个都想害我。”张抗美捂着嘴，跑到韩恪身边。
“韩大哥，我爹妈把我托付给你，你要对我负责到底，是吧？”
韩恪扶着肖书记坐下，沉吟片刻，低下头耳语：
“肖书记，肖鹏飞同志今年大学毕业了吧？您看，县委书记秘书这个职位，怎么样？”
“你？！韩恪你舍得？”
肖书记一惊，看了韩恪几眼。他还有一年就要退休，儿子是他的软肋啊。
陆珍失望透顶，韩恪和肖书记又是耳语，又是对眼神，估计是在做什么私下交易。呵，看来是她对他们期望过高。
韩恪犹豫了三秒钟，最后还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这头点着轻，内心却是无比沉重。
他羞愧难当，甚至不敢去看陆知青她失望的眼神。想来，在这个嫉恶如仇的小知青眼里，他就是一个毫无原则毫无底线的人渣吧？
呵，他还真是！
那天是怎么走出县委大院的，陆珍已经没有印象。只记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临走前，她狠狠甩了韩恪一个耳光。一面之缘，她默认他是朋友。结果……她果然眼瘸！
临走前，韩恪收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耳光。那个小姑娘微笑着，眼里全是眼泪，狠狠的给了他一个巴掌。
他们之间微薄的情分，随着这一个耳光，烟消云散。
————上篇完————
“乡亲们，我再强调一下，我们油厂的所有手续完全是符合规定的。如果大家伙相信油厂，相信公社，就先请离开。”
陆珍挑了个小土堆站了上去，让自己看上去气势足一些。
她话刚说完，就有几个本来犹犹豫豫的站了出来，他们目光闪烁，又有几分尴尬，“陆同志，我们肯定是相信公社的，那这油茶籽……”
“我们油厂继续收！谢谢乡亲们的信任，你们先回家，攒够了一筐再来。我们油厂在这里承诺，只要质量过关，绝不拖欠一厘钱。”
“好！有陆同志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我们走。”这个汉子相当精干，他一带头，就呼啦啦走了大半。
剩下的，哼，都是丰收村的！
张干事慌乱起来，今天的任务他一个没办到，不知道还能不能兑现承诺？
乔美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本来牢不可破的队伍，就这么七零八落。
“那我们怎么办？”
“你们都是丰收村的吧？”
“额，呵呵呵！”
“你们丰收村，占了乡亲们多大的便宜，如今又带头闹事！你们就不怕王法吗？乔□□还关着呢，你们就忘光了？”
【叮，杠精值+1.+1.+1.+1】
一个满面愁容的老汉站了出来，“我们丰收村普通村民，哪里占的到光啊。”
“乔老汉，你儿子就是村长，你都占不了光，还有谁能占？”
杨根叔用烟杆敲了敲老汉的肩膀，翻着白眼怼了回去。
“你们正好一点得了，大家伙都是这个价，难不成你们丰收村想搞特殊化？再说了，你们不干，想干的人海了去。”
唉，陆珍沧桑的摇头，这话只能杨根叔说。她缺的就是资历，资历啊！
乔老汉没有接话，他犟头犟脑的往地上一蹲，打定主意坚决执行。
他不走，丰收村的后生仔子们只能无奈的跟着蹲下。反正，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呗。
双方陷入僵持，陆珍也是无计可施。正在这时，丁干事也一溜小跑过来了。
他意味深长的瞅了一眼张干事，这才凑近陆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陆同志，在县委办公室打电话的人，能量很大，胆子更大。他又把电话打到了我们龙山县的三个工厂，要求他们立即停止合约！”
“什么？居然这么无法无天吗？不行，我要立即去县委，我要去县委告状！”陆珍义愤填膺，这也欺人太甚了！
“这个消息很及时，谢谢丁干事！”这份善意陆珍急记在心里。
县委大院门卫室内，董大爷在火盆边煨了个山芋，小小的房间里暖意融融，甜香扑鼻。
董大爷哼着小曲烤着火，这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临老，临老，还能享到这福气，董大爷眯着眼打着拍子好不自在。
“咚咚咚”。
陆珍面色如常的敲响了县委门卫室的门。再慌再急再生气，摆在脸上有何用？
“大爷，我……我找韩秘书。”
董大爷撩了撩眼皮，哟，是个鲜灵娇艳的女娃娃。这个韩秘书可真是好福气哦，一个两个的，啧啧。
“韩秘书今天才回来。”
“这样啊，我能不能去办公室等他？”一看门卫大爷这表情，估计是误会啥了。为了进门，陆珍决定将错就错吧。
“成吧。”
一个是等，两个也是等。兴许，还能有一出好戏看呢！董大爷愉快的做出来决定。
“谢谢大爷，那韩秘书在哪个办公室？”
问清路线，陆珍雄便赳赳气昂昂，跨进县委大门。丁尧丁技术员则只能猫着腰，偷偷摸摸摁着张干事，从董大爷眼皮子底下溜了进去。
县委就是个老破小，几步路工夫，陆珍就找到了县委办公室。
好你个张抗美！
果然是她。透过明亮的玻璃窗，陆珍看的清清楚楚。张抗美正悠闲的坐在窗户下，一脸娇羞的喝着白开水。
杨干事二十挂零，第一次见到这样明艳张扬的美女，他面色酡红的喋喋不休，努力的推销着自己。
“张抗美同志，电话都打好了？家里一切都好吧？嘿嘿嘿。”
“电话，都打好了。谢谢。”
“张同志你和韩秘书是一个院子里的？他不会打小就那么……那么严肃吧？”
“我们一起长大的。”
“抗美同志，你渴不渴，我再给你倒点水？”
“好你个张抗美！”
陆珍踹门而入，气势汹汹。
“陆珍！”张抗美皱紧眉头，捧着茶杯站了起来。真是阴魂不散，居然追到县委办公室来了！
杨干事吓得差点把热水瓶甩出去，他回过头来凶巴巴说道，“你哪来的？这里是县委办公室，怎么阿狗狗猫都能进来。”
“我从哪来的？我从千秋油厂来的。我倒要问问，我们油厂哪里不符合规定了？”
阿狗阿猫？！陆珍是深呼吸好几口，才咽下的这口气。
“千秋油厂？什么犄角旮旯里的小玩意，不知道没听说过。”
“我这个犄角旮旯里的小玩意，刚刚接到县委办公室电话，说我们手续不符合规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叮，杠精值+1】
【叮，杠精值+1】
“什么意思？我们县委办公室，没有打过这个电话吧？”杨干事拧了拧眉头，他记性很好。
丁技术员把张干事推到前面。
张干事这辈子没有这么懊恼后悔过，他强自镇定，孤零零的站在两拨人中间。
“这位，就是千秋公社的张干事，就是他，急吼吼的跑来通知我这个消息的。”
“开玩笑了，我不记得打过这个电话。张干事是吧，你能确定，电话是县委办公室打的？”
杨干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翻阅今天的通话记录。翻遍整本记录本，没有！
“我们确定，县委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是53214，我肯定不会弄错。”
“杨干事，请你解释一下。不然，我这就去找你领导，找能管事的，评评这个理！”
【叮，杠精值+1】
“不用找，我就是能管事的。小姑娘，你把事情从头至尾说一遍，我来评评这个理。”
不知道什么时候，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个身材青癯、神色和蔼的中年人。
“啪”，杨干事手里的记录本掉到了桌子上。他有些慌乱的站了起来，结结巴巴说道，“肖书记，您怎么来了？”
他又匆匆离开办公桌，走到肖书记面前，堆满笑容，“肖书记，我们几个小年轻闹着玩呢，哪有什么事，还要劳动您大驾。嘿嘿，对吧？”
“对。”
“不对。”
几个小年轻分成了两波。
“无事不可对人言，小杨，你紧张什么？”肖书记态度温和，语气却异常尖锐。
“我，我没有紧张。”说完，杨干事擦了一把汗。
”对，你不紧张，你就是大冬天爱出汗。”
【叮，杠精值+1】
“噗嗤”，丁技术员没有忍住，珍珍这张嘴呀。
肖书记这才把眼光投向陆珍，主事的居然是这个小姑娘。这比自己闺女年纪还要小许多吧，肖书记来了兴致。
他一瘸一拐的走进办公室，找了张椅子坐下，然后摆摆手，笑容满面的说道，“来来来，年轻人，都坐下，咱们坐下慢慢谈。”
众人落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珍身上，有哀求的，有愤怒的，有阴沉的，有爱慕的……
“肖书记，谢谢你给我们申辩的机会。”相当诚恳，相当的小心眼。
【叮，杠精值+1】
杨干事觉得自己膝盖上中了一箭。
“事情其实非常简单，起因就是我们接到县委办公室的一通电话，要我们千秋油厂停业整顿。问题是，杨干事拒不承认打过这个电话。”
陆珍无辜的摊开双手：“本来很简单的事情，现在变得疑雾重重。您到的时候，我们双方正在对质呢。”
“肖书记，我们油厂的诉求非常简单，找出事情真相，还我们清白。”
“嗯。”肖书记颔首，“小杨，你来说说呢？”
杨干事真的要哭了，他今年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县委办公室，多体面的工作啊。哪曾想，会遇到这么个刺头。
“肖书记，我翻遍整本电话记录，我们确实没有打过这个电话呀。”
“哦，那现在事情变成灵异事件了，我们张干事接到的到底是什么？”
【叮，杠精值+1】
【叮，杠精值+1】
【叮，杠精值+1】
相比杨干事的生气愤怒一头雾水，张干事则已经两股战栗，脸色发白。
如今他肯定是两头得罪，两头都落不着好。抉择，是必须的！
他闭了会眼睛，借着口袋的掩护，掐一把自己的腰。睁眼时，已经眼泪汪汪。
“我是真的接到电话了，号码是53214，这肯定是县委办公室的电话。不过，给我打电话的，是个女同志。”
张同志，我也算对得起你了。
“我们办公室没有女同志啊。”
“呵，那里不就坐着一位吗？”
【叮，杠精值+1】
【叮，杠精值+1】
“这位小同志不是你们一起的吗？”
“是的。”
给我打个掩护怎么了？
“不是。”
给你打掩护？毛病！
张抗美低垂着眼睑，暗自恼怒。
“噢，这位是张抗美同志，来办公室等韩秘书的，说是韩秘书发小。她到是打了几个电话，说是打去首都，给家里报平安的。”
猪队友不外如是。
“你怎么那能够确定，张同志的电话是打回首都？”
【叮，杠精值+1】
“这……我相信张同志。”
“肖书记，事情已经很明了了。我就想问问张同志，有没有想过，你事发，要牵连多少人？会伤害多少人？”
韩恪拎着行礼箱，来到了县委大门口。虽然才隔了半个月，他怎么有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哟，韩秘书来了呀，赶紧去办公室吧。那里，有两个女娃娃在等着你哟。”
董大爷挤眉弄眼的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夸张的比划了一个“二”。
两个？除了张抗美，还能有谁？眼前浮现的居然是只有一面之缘，却让他恨的牙痒痒的——陆知青，笑靥如花，又狡黠又聪慧又……动人。
他忍不住扯了下嘴角，加快脚步往办公室走去。
“肖书记，事情已经很明了了。我就想问问张同志，有没有想过，你事发，要牵连多少人？会伤害多少人？”
刚走到门口，韩恪就听到陆知青软糯清甜的声音。可话里的内容，似乎不是那么美妙。
他额头的青筋跳了一跳，这张抗美又作什么妖了？还被肖书记逮个正着？
韩恪叹了口气，突然间失去了跨进办公室的勇气。
在首都，张爸爸张妈妈找他谈过好几次，中心思想就是让他千万千万要照顾好抗美。
张家如今势头正盛，他们韩家也不敢掠其锋芒。就算是为了家里的老爷子，他也必须完成任务。
“其他人关我什么事？”张抗美翘起二郎腿反问，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奸计得逞，我们油厂停业整顿乃至关门歇业，要牵扯多少人，多少家庭？”
“如果你的奸计得逞，我们县的三家工厂会因此缺油，这又会牵扯多少人？张抗美，你怎么这么自私呢？”
【叮，杠精值+1】
“我自私？我是主动来这个山沟沟里插队，我哪里自私？”
“这点我很佩服你。但是，今天你的所作所为，就是自私自利到了极致。”
【叮，杠精值+1】
“要论嘴皮子工夫，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人能超过你陆珍。”
“我只是实话实说，完全没有耍嘴皮子。再说了，你做错事，都不许别人说吗？”
【叮，杠精值+1】
“她还电话了三家厂子？”
肖书记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嗯，她打电话给他们，以县委的名义，要求他们立即终止合约。”
“什么？”
肖书记惊的站了起来，一手抚额身体晃了晃。
“肖书记，您老寒腿又犯了吧？”韩恪急忙丢下行李箱，一把搀扶住他。
“张抗美，道歉！”
陆珍屏住了呼吸，脸上悲愤莫名。只是道歉？只要道歉？韩恪口轻飘飘的“道歉”两个字，深深的刺痛了陆珍的心。
身份、地位、权势……难怪人人趋之若鹜。
韩恪一出现，张抗美就心惊胆战的双腿并拢，乖乖坐好。
哈哈哈，道歉？她最拿手！
“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气不过，想出一口气，没想过会伤害大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说着，她站了起来，鞠躬道歉。
“已经造成的伤害，该怎么弥补？这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叮，杠精值+1】
“那我……再打一次电话过去，请他们原谅？”
“呵，真是儿戏啊！你请他们原谅，是你个人的名义，还是县委的名义？”
【叮，杠精值+1】
“呼！那到底要我怎么做，陆珍你才能满意？”
张抗美眼底喷火了。
陆珍看向肖书记，看向韩恪，隐忍的怒火，让她面颊泛红：
“肖书记，韩秘书，你们县委也是受害者。你们觉得，张同志怎样做才能挽回县委的名誉呢？
【叮，杠精值+20】
“我们整个千秋公社的人，都投入到油厂的建设中来，对它像孩子一样爱护，寄以厚望。可如今，张抗美同志轻飘飘一句道歉，能抵消带来的恶劣影响吗？”
【叮，杠精值+1】
【叮，杠精值+20】
“肖书记，韩秘书，我是油厂的技术员。今天一大早，就有一大批乡亲们围着油厂闹事，同时又接到县委的电话，求要我们停业整顿。内忧外患之时，听说县委还插手订单。你们想想，陆珍是如何着急上火？可如今，只是一声道歉，我们无法接受！”
丁尧满脸怒视，站起来力挺陆知青。
“那你们是想逼死我？对吗？韩大哥，你看看这些人，他们一个个都想害我。”张抗美捂着嘴，跑到韩恪身边。
“韩大哥，我爹妈把我托付给你，你要对我负责到底，是吧？”
韩恪扶着肖书记坐下，沉吟片刻，低下头耳语：
“肖书记，肖鹏飞同志今年大学毕业了吧？您看，县委书记秘书这个职位，怎么样？”
“你？！韩恪你舍得？”
肖书记一惊，看了韩恪几眼。他还有一年就要退休，儿子是他的软肋啊。
陆珍失望透顶，韩恪和肖书记又是耳语，又是对眼神，估计是在做什么私下交易。呵，看来是她对他们期望过高。
韩恪犹豫了三秒钟，最后还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这头点着轻，内心却是无比沉重。
他羞愧难当，甚至不敢去看陆知青她失望的眼神。想来，在这个嫉恶如仇的小知青眼里，他就是一个毫无原则毫无底线的人渣吧？
呵，他还真是！
那天是怎么走出县委大院的，陆珍已经没有印象。只记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临走前，她狠狠甩了韩恪一个耳光。一面之缘，她默认他是朋友。结果……她果然眼瘸！
临走前，韩恪收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耳光。那个小姑娘微笑着，眼里全是眼泪，狠狠的给了他一个巴掌。
他们之间微薄的情分，随着这一个耳光，烟消云散。
————上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