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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妈过门以后,我姐姐不肯叫妈,嘴闭得紧紧的,死活不肯叫出那个字。从那时起,后妈就下了决心,要把她给治过来。心想我都三十岁的人了,还治不了你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蛋子?于是,便开始了驯兽般的训练。
    “从抹地板开始,要跪着抹,要顺着纹路抹,要抹出原来的本色来,只听见藤条在“啪啪”地抽打,不准躲避、不准抵挡,抵挡就打她的手,躲避就打她的头。把三间屋子都抹完,再抹平台和楼梯,当中不准停歇,我不信,还治不了你啦!
    “晚上教针线活儿。‘都十三四岁了,转眼就十七八了,针线活儿不会还行,将来怎么嫁人?’。其实我姐姐手可巧了,跟我亲妈学的,山东的女人都会剪纸、会绣花、会做鞋;我姐姐攒了几大本‘绣花样子’;油画也画得特别好,用油画棒画的,和真的油画一样。山东家有人要结婚,都捎信托我姐姐给设计绣花鞋的样子。
    “怎么到了后妈面前,手就哆嗦了呢,针都不会拿了呢?‘啪’地一棍子,是那么缝的吗,手像鸡爪子一样,针脚那么大吗?‘拍拍’又是两棍子。躲?躲就用针扎,拿手挡?挡就往手上扎,往胳膊上扎,往脸上扎,逮哪儿扎哪儿。
    “我看过‘白毛女’,黄世仁他妈,用针刺喜儿,我还认为是戏剧夸张,其实我们家就天天上演‘白毛女’。
    “你爹不管吗?”洛雁问。
    “他怎么管,向着哪一边?再说,他也很少在家,要在厂里守夜。就是回家,也是晚回早走,眼不见为净,但是他心里明白。为了补偿我姐姐,可能经常塞点钱给她。
    “我读一年级的时候,我姐姐在读六年仁班,日本人把女班叫做仁班,‘仁义礼智信’的‘仁’。一次中午,我跑到六年仁班去看我姐姐,她给了我两个豆沙包,雪白的面,豆沙很细、很甜。
    “中国人不准吃大米,吃大米是经济犯,大米是留给日本人吃的,抓着要灌凉水、灌辣椒水。但是可以吃面食,尤其是学生。我只去了一次,我想,我不能老去,她把豆包给了我,她吃什么?
    “有一次,我姐姐被人告了,说她骂他们班主任是‘日本婆子’。其实背地里同学们都那么叫,我姐姐不知得罪了谁,便被人举报了。学校里发来通知,要家长去学校。
    我后妈知道这件事以后,便不准我姐姐再上学了。说,你们老张家真出息,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竟敢在学校里骂老师,这个书别念了,书都念到驴肚子里去了。从此,我姐姐便失了学,成了家里的全职女佣人,每天挨打受骂、洗衣做饭,过上了暗无天日的日子。
    “姐姐唯一的一点安慰就是租书看,利用上街买菜或带孩子的时间,在书摊上租几本书回来,在家里没有人的时候,偷偷地看,有时还托我替她还书。
    “有一回,被后妈给翻出来了,撕了个粉碎,问她,钱是哪儿来的,姐姐说,是我自己的。后妈说,你自己哪儿来的钱,是不是偷我的钱?姐姐说,我没偷你的钱。后妈知道,这肯定是父亲偷偷塞给她的钱,我今天非得叫她说出钱的来历不可,一顿藤条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姐姐实在招架不住,便拽住了藤条的另一头。
    “后妈说,你还想还手不成!但是姐姐拖住藤条不放,苦苦地哀求。后妈便松开了藤条,顺手抽出了门上的门栓,用门栓劈头盖脸地打,门栓没有弹性,砍到身上就是一条突起的血楞子,姐姐被打倒在地,后妈便跪到地上去撕她的头发,姐姐便用力护住自己的头发,俩人撕扯在地上。
    后妈一边扯一边说,今天你非得交待出钱的来处,说不出来处,我就没完。于是又腾出手来搧她的脸,掐她的胳膊,姐姐便一口咬定不是偷她的钱,是自己身上的钱。
    “我不忍心再看,便走出门外,坐在楼梯口上发呆。足足有一两个小时,一个是气喘吁吁,一个是奄奄一息,战斗才告一段落。后妈也打不动了,姐姐也承不起了,后妈叫她给老佛爷跪着;
    老佛爷就是一个瓷塑的‘观音’。多昝说出钱的来处,多昝才准起来。我们都恨那个‘观音’,因为我们经常给她下跪。姐姐一直跪到半夜,听着家里人都睡着了,才偷偷地爬上了炕。……
    “这种日子,我姐姐过了三年以后,在她十六岁那年,山东老家来了几个亲戚,看见我姐姐怎么黄皮寡瘦的,没有了少女的丰韵与血色,精神状态也不对,胆怯畏缩,就知道是受了虐待。
    寻找个机会带出去问了问,我姐姐痛哭不止。几个亲戚商量了一下,这件事咱们不能不管,再这样下去会把人折腾死的。便约定临走那天在指定地点接她。
    “那天早上,五点不到,天还没亮,姐姐便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夹着个小包,轻轻地下了楼,慢慢地拉开门栓,向这个家,向这个给她痛苦与残暴的家告别了,再也不想回这个家了,这里没有感情、没有亲情、没有人情,没有一点儿值得留恋的地方。
    “天都亮了,怎么没见动静呢?往常这个时候应该是生好了炉子,家里热呼呼的。她每天都要冲一碗蛋花,端到我父亲的炕头,今天怎么没有动静了呢?我父亲穿衣下炕,来到对面屋,看看没有人,外屋门也是开着的,就猜到是跑了,跟山东家来的几个亲戚跑了。
    “便收拾了几件衣服,揣上些钱,夹着小包,也赶往码头。他知道,我姐姐这一去,是不会回来了,作为亲生父亲总该去送一送吧。他找到了去山东烟台的风船,那风船正准备扬帆起航,他看到了我的姐姐背身坐在船头。他大声喊道:‘珍子!珍子!’。
    “姐姐小名叫珍子,珍珠的珍,珍贵的珍,取珍珠般珍贵的意思,可惜这个珍子命不好。珍子不理不睬,像没听见一样。风船起锚开船了,父亲站在海边,望着远去的珍子,珍子连头也没回。……
    “姐姐回了山东,在几个亲戚家住了些日子,就投了八路。又过了两年,北平解放了,她就参加了‘南下工作团’,一直打到海南岛。
    “她在南下工作团里,做了一名文化教员。那时候,干部、战士文化都很低,有高小文化已经不简单了。
    “她教的那个班里有连长、营长、还有团长,见了她都要立正、敬礼,喊张老师好!她这才感到做人的尊严。她把在部队照的相片寄回家来,穿着军装、戴着大盖帽,可威风了,不知后妈看了有何感想。
    洛雁说:“肯定很后悔,当初如果看住了,别叫她跑了,她不一直得给她当不花钱的保姆。这可好,让她戴上大盖帽,耀武扬威了!”
    “不要紧哪,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正好也是十三岁,正好顶我姐姐的缺。十三岁正好是干活的岁数,再大就不好管了。我姐姐就是十三岁落入虎口,我父亲也是十三岁闯关东,到大连学生意,我这正好十三岁从北平流亡回来,又掉进了苦井,我们家这是遗传。据说在外国,十三也是个不吉利的数字。
    “我怎么又找不着北了,说着说着又说回来了。”
    洛雁说:“您这段生活太纠结了,您也太激动了,不过没关系,您爱怎么讲就怎么讲吧。”
    “对,我讲到全班齐努力,赶上张天翼。赶上张天翼是不可能的了,但是班主任决不放弃,全班同学都在努力追赶,连最调皮的几个学生都安静了下来,顿时全班学习之风大盛。
    “校长和教导主任看到六年四班的孩子,一夜之间都长大了,心中禁不住地高兴,于是向全校提出口号:‘全校齐努力,赶上张天翼!’
    “我面对这种气氛十分坦然,我是被棍棒抽打,劳役的逼迫下,到学校来休养生息、舔舐伤口来的。我坐在课堂上如同坐在天堂上,学好每一课,过好每一天,是我最大的幸福,我哪里是和你们比赛的?你们都是有爹有妈,有人疼、有人爱的,长在蜜罐里的孩子,怎么和我一个受苦受难,没妈的孩子相比哪!
    “考试成绩下来了。毕业考试、升学考试同时进行。我父亲从工厂里奔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张‘大连日报’,跑上楼梯,气喘吁吁地大喊:‘中啦,中啦!全市第二,全市第二!’,这让我想起《范进中举》;
    “中考中榜的名单,是在‘大连日报’上全文登载的,我只看见父亲手中那张报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名字,可是家里并没引起任何反响。
    “后妈脸上呆滞的表情中充满着狐疑,她知道她是怎么使唤我、怎么折磨我的,在一天八小时的家务劳动中被她压榨得一点余隙都没有,在家里看书是绝对不允许的。她知道我的学习成绩好,用她的话说,成绩好也不能当饭吃!但是我竟还能考得全市第二名,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
    “她心想,这孩子四年级,五年级都没念过,难道这孩子真地是个奇才?奇才不奇才对我有什么用,我要的是挑水劈柴、洗衣做饭的奴才。于是她头也没回就转身下楼,上街上卖呆去了。
    “我听了也没有反应。我应该是全市第一呀,怎么会是全市第二呢?全市第一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呀,全市第一怎么说也跑不出实验小学,往年都是如此,还别说今年又出了个张天翼。张天翼拉下了全校毕业班几乎一半的距离。……
    “张天翼的考试卷子,几位老师都做了仔细地核对与推敲,没有任何瑕疵,怎么会考了个全市第二呢?我考了个全市第二,怎么向老师们交代呢?
    “等到无人在旁的时候,我偷眼看了一下报纸,那个名列第一的人,名叫‘丁伟’,我记住了这个名字,希望将来有一天,一定要找到他!
    “后来找到了吗?”洛雁关切地问。
    “世界有时很大,有时又很小。有一天,他竟然出现在我的身边,我们俩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最后还是他帮我逃离了苦海。”
    “真的呀?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啦,快讲讲,你俩是怎样认识的!”洛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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