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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芒舵主心中一动,微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尹修求之不得。感谢公子在开业之初就送来的业绩支持。还请干了这一杯,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鲁四海身高体壮,坐在椅子上便如一头黑熊,虽然是来参加宴席,但是背上的雄壮大刀却也一直背着。
这是他父亲给他的规矩:人不离刀,刀不离身;人在刀在,刀毁人亡!
此刻听到两人说话,忍不住问道:“这位公子敢问尊姓大名?”
却是问的封云。
鲁四海乃是东湖洲第一大镖局的副总镖头,本身又是鲁大刀的大儿子,虽然看着年纪不大只有四十来岁,但是实际上也已经有几百岁了。
可说是风度气质涵养底蕴,半点不缺,外表看着憨厚,却是一个玲珑剔透的老江湖。
他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封云这样的人物。
丰神俊雅,气度高寒,气质出众,一举一动透着从容贵气,随便一坐,便是如坐云端。
连自己这样的老江湖,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居然感觉到了局促。
而其他镖局的人,更是连姓名都不知道,连人家干啥的都不知道,就本能的有一种想要上前谄媚的感觉。
鲁四海心中实在是奇怪极了:什么样的家世,能养出这样气度的年轻人?
这也太牛逼了一些!
实在忍耐不住的问了出来。
封云礼貌的笑了笑,道:“免贵,姓封。”
“风雨雪的风?”
鲁四海恍然大悟,抱拳道:“失敬,失敬,难怪,难怪。”
知道鲁四海是误会了,封云笑了笑,也没解释,道:“大刀镖局,我也是久仰了,令尊鲁大刀前辈,声名赫赫,平趟东南十七洲。大刀镖局的旗子一挂,便是安全的象征,威名远扬,封某也是敬佩不已。”
鲁四海哈哈大笑:“以后有什么需要的,说一声便是。”
“那是必然要劳烦的。”封云淡淡的笑着。
一顿饭,吃的很是矜持。
有封云在场,大家都是下意识的吃的文雅了一些。
别的桌吆五喝六,这一桌却是很是文雅从容,连吃饭的人都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就提升了一个格调。
饭后,镖局工作人员来为大家发放纪念品,然后殷勤送走。
而封云已经在星芒舵主的邀请下,到了镖局后院。
没有去会客厅,却是去了后院的一个四周空旷的凉亭。
封云看到星芒舵主将自己引到这里,就顿时心里明白了什么,挥手让封一和封二在远方等候,两人单独进入了凉亭。
“身份重要,有人能看到,不用多礼。”
封云进入凉亭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星芒舵主笑了笑,和封云同时在凉亭里坐下来,传音道:“参见云少。”
封云淡淡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你见过我?”
“属下曾经见过公子的画像。而且,曾经有幸与封星公子接触。”
封云淡淡道:“哦?”
心中却猛然间有些别的滋味翻上来。
封星?
“说说你的身份。”封云淡淡道。
“属下乃是一心教的,名叫星芒,奉教主之命,先是在白云洲建立分舵,长期潜伏……”
星芒舵主并未有什么隐瞒,而是将天下镖局的事情和盘托出。
“后来副总教主在知晓此事之后,将天下镖局,划归总部……”
封云认认真真听着,仔仔细细的在自己心里思考着,分析着。
片刻后。
“说完了么?”
“暂时属下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星芒舵主很懂规矩的说道。
封云微笑道:“那不能说的,需要什么样的权限?到哪一步?”
星芒舵主谨慎地道:“那需要副总教主许可。还请大公子见谅。”
封云嗯了一声,道:“那么,封星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星少来的时候,属下这边还没有被副总教主看重……只是一个一心教的小分舵……”
星芒舵主的脸上冒了汗:“云少恕罪。”
封云眯起了眼睛,淡淡道:“那你……封星能放过你?”
对于自己弟弟的性格,封云无比了解。
以封星的脾气,那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一心教的分舵,星芒居然能应付的过去?
那简直出了奇迹了!
“不敢瞒着大少,星少的确没放过我。”
星芒舵主坦然道。
封云淡淡道:“既如此,封星应该对你很看重。所以……他应该给你送过修炼资源?嗯……前段时间封十七失踪了一段时间,就是来找的伱?”
封云这句话显示出了他对家族强大的掌控力。
星芒舵主沉默。
封云淡淡道:“所以,你给封星出了什么主意?让封星如此看重你?”
星芒舵主依旧沉默。
封云微笑了起来:“封星从未表现出如此看重一个人。所以星芒,你必不简单。”
他竟然就在这个时候,下了一个结论。
然后饶有兴趣的说道:“星芒,你在我们封家兄弟之中,看好封星?”
星芒舵主叹了口气,很无奈的说道:“云少,我相信您其实是理解的,我们这种人,在面对你们的时候,有拒绝的余地吗?”
封云淡笑摇头,轻轻叹息。
或者说遇到自己和雁北寒等人,依然会有选择的余地。但是遇到封星等人,下层教派的人,是根本不会有任何挣扎的余地的。
不臣服,便是死。
这一点很直接。
所以他叹息,自己晚了一步。
“不谈这个。”
封云笑了笑,道:“我对你天下镖局的经营非常欣赏,这一点,你做的极有分寸,极好。”
他微笑着,用一种丝毫不尴尬的方式,就岔开了话题。
这让星芒舵主心中真正的起了波澜。
封云的风度与气度,在这一转之间,表露的淋漓尽致。
封云的每一句话,都没有说透,而每一句话却又表示了他对全盘的掌控,以及细微之处的了解。
在话题牵扯到封星的时候,封云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接下来,什么话都不需要说。
封星早就知道,为何不对自己说?自己问起封星,星芒舵主为何沉默?
有什么事情,是自己这个封星的嫡亲大哥都不能知道的?为什么?
那么封星究竟在图谋什么?他和星芒舵主之间谈过什么?筹谋过什么?
但封云立即将这个话题放下。
略过。
而且星芒舵主能感觉出来,封云这并不是逃避,而是在正面而对!
“云少气度胸襟,乃是我平生仅见。”星芒舵主由衷的赞叹一声。
封云淡淡的笑了笑:“胸襟与气度,要看位置。位置高度不够的人,是不可能具备的。”
他看着星芒舵主,淡然道:“这个高度,是自身所在的高度,也是心里想去的高度。”
星芒舵主沉思:“云少说得对。”
“位置不够的人,叫做豁达,看得开。”
封云悠悠道:“高度足够的人,才能称作胸襟,或者说,襟怀。这用词的高度,也是不一样的。”
“云少此言,发人深省。”
星芒舵主道。
“我感觉你不是在拍我马屁。”封云微笑的很亲切。
“自然不是,当然不是。”星芒舵主回答的也很诚恳。
封云大笑。
笑的极为舒畅,潇洒。
星芒舵主心中赞叹。
封云,果然是封云。
这与自己在阴阳界之中接触的封云,绝不一样。在阴阳界里,封云作为一方代表,不卑不亢,老谋深算,处心积虑,长袖善舞,下手决绝,行事果断,斩钉截铁,一言九鼎。
因为那时候,方彻与世外山门的人,都属于是他的对手,他的敌人。
所以他表现的是强硬与谋算和狠辣。
让任何人都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充满了忌惮之心,明知封云与雁北寒乃是势单力孤在此,各大世外山门依然不敢轻举妄动。
事实上,在阴阳界中虽然是方彻占了最大的便宜。但是在那里面主控大局震慑所有的,却是封云和雁北寒。
严格意义上来说,乃是封云。
但是现在见面,却是唯我正教高层门阀的公子,唯我正教的青年领袖,东南掌舵人。
他表现出来的胸襟气度,宽宏容忍,欣赏下属不分阵营,却是真正的领袖气度!
两者之间,截然不同,却在封云身上,完美统一。
这样的年轻人,星芒舵主承认,的确是平生仅见。
“星芒,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封云问道。
“刚刚君级。”
“修为不错了。”
封云淡淡的笑了笑:“你以一人之力,成立天下镖局,而且能得到雁副总教主青睐,星芒,你能力非常不错。”
“属下乃是一心教的,全仗教主运筹帷幄。”星芒舵主谨慎道。
封云凝眉:“你现在的成就,印神宫也是想不到的。他若是想得到,他就会自己来做了。所以你不用妄自菲薄。”
“属下也是运气,当初乃是无路可走,奋死一搏。”
“绝境吧。”
封云淡淡的笑了起来,轻声道:“普通人之中,也有天才,只是平日里不显。只等到命运将他逼到了绝境,九成以上的人,被绝境压死了。只有一成的人选择拼死一搏;而这其中又有大多数的人没有搏成功,倒下了。只有凤毛麟角的人,搏出位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搏出位的人,平日里一定有积累。”封云道。
“但是平日里一直在积累的人,未必在绝境中搏出位。”星芒舵主深有感喟的道。
“不错。还有运气。”封云点头。
星芒舵主道:“刚才云少说的是……普通人。”
封云微笑起来:“高门大族从不会埋没了天才。高门大族的天才,纵然有绝境,也是自己人设置的。为的就是培养天才们越过难关后的自信与底蕴。这样做,很有用。”
“是的。”这一点,星芒舵主不得不承认。
事实便是如此。
只看你这家族有什么能力,将这个过关设置到什么地步而已。
“星芒,你了解高门大族吗?”
封云微笑着问道,意有所指。
“还请云少指教。”星芒舵主知道,当封云这样的上位者,开始主动问问题的时候,往往就意识着,一个新的考量或者说是展示到来了。
“在我看来,高门大族,从家族子弟竞争来说,分为三个阶段。”
封云目光看着凉亭边的一棵花树的绿叶,轻声说道:“第一个阶段,家族成型,有了财富,但却还谈不到底蕴;在这种时候,家族子弟,是忙着争权夺利的。唯恐你多了,我少了。唯恐老一辈老去之后,我掌控的少被扫地出门……在这一个阶段,争斗,只是利益之争。鲜少有生死出现,偶尔有,不过个例。”
星芒舵主仔细咀嚼,结合自己曾经遇到的小家族来印证。
便如碧波城方家,方正航刚刚掌权时候的他那些兄弟;以及苏越家族的内斗……
深感有道理,道:“下一个阶段呢?”
封云说完后,耐心地等着星芒舵主考虑清楚,然后问出来这句话,才微微的笑了笑。
他知道星芒舵主已经完全理解。
继续道:“第二个阶段便是……家族成型,底蕴深厚,家族目标单一,比如武道,比如商道,比如政道……数代人的努力,将家族带到了这条路上,目标统一的时候……有一句话叫做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在这种时候,家族是最团结的,最和睦的,所有人,劲儿往一处使,互相帮助,绝不互相拖后腿。而且,在这一类的家族之中,已经可以做到极少出现败家子了。”
封云微笑道:“这便是一般人认知之中的真正的高门大族,贵族血脉了。底蕴雄厚,屹立不倒,子孙优秀,而且大部分团结。让所有人羡慕。”
这一点,方彻也懂。
因为世人所羡慕的真正的大家族,就是这样的。
接着问道:“那么第三阶段呢?”
“第三阶段,便是至高阶段,也是大陆上的最最顶级的家族。”
封云喟叹一声,道:“他们已经足够资格,去觊觎权力的巅峰了。而且家族内,五花八门,什么都存在,整个家族,已经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社会的时候……家族嫡系子弟之间,就会产生竞争。”
“而到了这个地步的家族来说,竞争已经不是竞争的成败,而是生死。”
“无任何亲情所言,无任何信任可言,无任何道义可言。”
封云轻轻叹息。
“我举一个例子你便会懂了。比如……皇族。大陆这么多年,凡是皇帝血脉,没有任何清闲王爷之说,你不争,其实也在争。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位子。所以,所谓贤王,所谓闲王……只能在新皇登基之后才会出现,但这也只是为了自保而不得不做,仅此而已。”
星芒舵主沉默着,这一次,没有追问。
而封云这一次也没有等着他问,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而目前的大陆上,称得上到了这种地步的家族,不超过五个。我们封家,便是其中一个。”
说到这里,封云的言中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相信星芒舵主已经明白了。
星芒舵主现在的沉默,便是明证。
“而这样的家族,只存在于唯我正教。而守护者大陆,却一个都没有。”
封云苦笑中带着钦佩。
星芒舵主明显露出来松了口气的感觉,问道:“这是为何?”
“星芒,你真的很聪明。”
封云微笑着转头看着星芒舵主。
星芒舵主苦笑:“只是不敢说话而已。”
封云哈哈一笑,却又将话题转回来,道:“守护者大陆,风雨雪家族,也早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地步。甚至比我们的家族势力还要大,但却不会如此,你可知是为何?”
星芒舵主正要说话,却听封云道:“我知道你懂,所以你说不知道的话,我会很不满。”
星芒舵主苦笑起来:“云少,这是一条路也不给我选啊。”
封云淡然道:“已经给了你最大的自由选择了。”
“是。”
星芒舵主道:“是因为守护者的东方军师?”
“不错!”
封云抚掌道:“第一个原因,是东方军师将风雨雪三大家族的道路,给直接划到了武道上。在家族之内,没有任何别的路,能比这条路更好。更以荣誉荣耀,前辈牺牲做以捆绑,形成传统;让这三家在武道之路根本走不出来!”
“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守护者,已经没有至高位置可以竞争了。”
“东方军师只要还在一天,守护者就任何人都不可能越过他!因为他的成就,实在是太高了。换做其他任何人,都没有信心说自己比东方军师做的更好。这句话,守护者大陆,无人敢说!”
“如果东方军师没有了,那么无论是谁上去,都会四分五裂。因为有完美前人在做对比。”
“所以东方军师也不敢退。他自己也明白后果。”
“所以他将守护者大陆所有够资格的家族,全都规划成了武道家族。如此目标单一,既能提升战斗力,又尽量避免将来争相夺权这类事情发生,在这一点上,比咱们唯我正教现在的架构,要强的多了。”
封云说到这里,看着星芒舵主,道:“便是如此。”
星芒舵主知道到了自己说话的时候了,沉思着,说道:“的确如此。”
对星芒舵主的这种恰到好处的沉思,封云很满意。他有些唏嘘的说道:“咱们唯我正教目前欠缺的,就是东方军师这样的人。总教主固然武震星河,压的天下英雄不能抬头。但你要明白,总教主的成就,将来未必就没有人达到。但是东方军师这种镇压天下的方式,却没有任何人能如他一般做到。所以,唯我正教需要一个东方军师这样的人出现。若是将来能出现一个的话……”
封云轻轻舒了一口气,道:“将来若是有可能,唯我正教的社会架构和世家管理,也要如守护者这边这样子才成。”
星芒舵主识趣的没有说话。
他从这句话里,听出来很多东西。以及封云的暗示与强大自信的野心。
但他现在只能沉默。
而封云显然很喜欢他现在的沉默。
“武道的限制,让人有目标,前路无尽,从而抑制权力的野心。非常好!”
“虽然武道中人也有人会产生权力的野心,但是绝大多数都不会。就是因为武人一旦进入那种提升修为的快感和成就感之后,对其他的权力,就不屑一顾。”
“这一点,你懂得。”
封云淡淡笑了笑。
星芒舵主道:“是,这一节,我也曾经想过,但是却不如云少想的这么透彻。”
封云饶有兴趣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星芒舵主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考题。
从见面开始,封云表现出了他的气度襟怀,表面听起来,他对于自己的选择表示理解,表示体谅,似乎没有想要勉强自己。
但是,所有的聊天,其实都是在展示的同时施压。
让自己意识到,封云和封星的不同之处。
实际上就是在为将来布局。
而封云对自己提出的任何一个问题,将会影响到将来封云心里对自己的安排和规划。
看重与否,这一点极其重要。
现在自己已经成功的在封云和封星心里各自种下了一颗种子。
但自己若是没什么本事,那么这颗种子也就不会发芽。发芽也不会长得茁壮。
这一场谈话,几乎是他这么久以来,最累的一次谈话。
于无声处听惊雷,便是星芒舵主对这一次谈话的真切感觉。
如果是让他对自己和封云的谈话做一个描述的话,那便是: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我一开始只是感觉,文武两道的问题。”
星芒舵主很是恭谨的说道:“学文,可以扩宽视野,也可以胸有丘壑,牧守一地,造福一方,是可以做到的……咳,或者说,如何争,心里是有数的。”
“而武道则需要资质……没有武道资质的人,哪怕家境贫寒一些,也能学文……所以其中良莠不齐也就是定局。”
“武者并非没有那些弯弯绕的心眼,事实上,可以学武的,都能更加学的起文,只是在武道超然的社会群体里……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仅此而已。”
“我不是说武人中全是好人,但是根据观察,文人中的败类,的确是比武人群体多一些。”
星芒舵主擦着边,避开了封云的中心问题,只是从边缘处说了一下,但是却可以让封云感觉到,其实他是全部的都理解了,只是身份问题,不能跟封云一样高屋建瓴的去具体评判。
这便是一种分寸。
战略性分析,永远要留给高层和上级。
封云淡淡的笑了笑,看着星芒舵主道:“你说的不错,这便是东方军师高瞻远瞩的地方了。”
星芒舵主再次沉默。
封云轻轻说道:“你现在做事,还是有些太谨慎,可以多放开一些手脚。”
“云少的意思是?”星芒舵主问道。
“你感觉,你这天下镖局开在这里,守护者高层,知道还是不知道?”
封云意味深长的问道。
(本章完)
星芒舵主心中一动,微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尹修求之不得。感谢公子在开业之初就送来的业绩支持。还请干了这一杯,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鲁四海身高体壮,坐在椅子上便如一头黑熊,虽然是来参加宴席,但是背上的雄壮大刀却也一直背着。
这是他父亲给他的规矩:人不离刀,刀不离身;人在刀在,刀毁人亡!
此刻听到两人说话,忍不住问道:“这位公子敢问尊姓大名?”
却是问的封云。
鲁四海乃是东湖洲第一大镖局的副总镖头,本身又是鲁大刀的大儿子,虽然看着年纪不大只有四十来岁,但是实际上也已经有几百岁了。
可说是风度气质涵养底蕴,半点不缺,外表看着憨厚,却是一个玲珑剔透的老江湖。
他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封云这样的人物。
丰神俊雅,气度高寒,气质出众,一举一动透着从容贵气,随便一坐,便是如坐云端。
连自己这样的老江湖,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居然感觉到了局促。
而其他镖局的人,更是连姓名都不知道,连人家干啥的都不知道,就本能的有一种想要上前谄媚的感觉。
鲁四海心中实在是奇怪极了:什么样的家世,能养出这样气度的年轻人?
这也太牛逼了一些!
实在忍耐不住的问了出来。
封云礼貌的笑了笑,道:“免贵,姓封。”
“风雨雪的风?”
鲁四海恍然大悟,抱拳道:“失敬,失敬,难怪,难怪。”
知道鲁四海是误会了,封云笑了笑,也没解释,道:“大刀镖局,我也是久仰了,令尊鲁大刀前辈,声名赫赫,平趟东南十七洲。大刀镖局的旗子一挂,便是安全的象征,威名远扬,封某也是敬佩不已。”
鲁四海哈哈大笑:“以后有什么需要的,说一声便是。”
“那是必然要劳烦的。”封云淡淡的笑着。
一顿饭,吃的很是矜持。
有封云在场,大家都是下意识的吃的文雅了一些。
别的桌吆五喝六,这一桌却是很是文雅从容,连吃饭的人都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就提升了一个格调。
饭后,镖局工作人员来为大家发放纪念品,然后殷勤送走。
而封云已经在星芒舵主的邀请下,到了镖局后院。
没有去会客厅,却是去了后院的一个四周空旷的凉亭。
封云看到星芒舵主将自己引到这里,就顿时心里明白了什么,挥手让封一和封二在远方等候,两人单独进入了凉亭。
“身份重要,有人能看到,不用多礼。”
封云进入凉亭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星芒舵主笑了笑,和封云同时在凉亭里坐下来,传音道:“参见云少。”
封云淡淡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你见过我?”
“属下曾经见过公子的画像。而且,曾经有幸与封星公子接触。”
封云淡淡道:“哦?”
心中却猛然间有些别的滋味翻上来。
封星?
“说说你的身份。”封云淡淡道。
“属下乃是一心教的,名叫星芒,奉教主之命,先是在白云洲建立分舵,长期潜伏……”
星芒舵主并未有什么隐瞒,而是将天下镖局的事情和盘托出。
“后来副总教主在知晓此事之后,将天下镖局,划归总部……”
封云认认真真听着,仔仔细细的在自己心里思考着,分析着。
片刻后。
“说完了么?”
“暂时属下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星芒舵主很懂规矩的说道。
封云微笑道:“那不能说的,需要什么样的权限?到哪一步?”
星芒舵主谨慎地道:“那需要副总教主许可。还请大公子见谅。”
封云嗯了一声,道:“那么,封星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星少来的时候,属下这边还没有被副总教主看重……只是一个一心教的小分舵……”
星芒舵主的脸上冒了汗:“云少恕罪。”
封云眯起了眼睛,淡淡道:“那你……封星能放过你?”
对于自己弟弟的性格,封云无比了解。
以封星的脾气,那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一心教的分舵,星芒居然能应付的过去?
那简直出了奇迹了!
“不敢瞒着大少,星少的确没放过我。”
星芒舵主坦然道。
封云淡淡道:“既如此,封星应该对你很看重。所以……他应该给你送过修炼资源?嗯……前段时间封十七失踪了一段时间,就是来找的伱?”
封云这句话显示出了他对家族强大的掌控力。
星芒舵主沉默。
封云淡淡道:“所以,你给封星出了什么主意?让封星如此看重你?”
星芒舵主依旧沉默。
封云微笑了起来:“封星从未表现出如此看重一个人。所以星芒,你必不简单。”
他竟然就在这个时候,下了一个结论。
然后饶有兴趣的说道:“星芒,你在我们封家兄弟之中,看好封星?”
星芒舵主叹了口气,很无奈的说道:“云少,我相信您其实是理解的,我们这种人,在面对你们的时候,有拒绝的余地吗?”
封云淡笑摇头,轻轻叹息。
或者说遇到自己和雁北寒等人,依然会有选择的余地。但是遇到封星等人,下层教派的人,是根本不会有任何挣扎的余地的。
不臣服,便是死。
这一点很直接。
所以他叹息,自己晚了一步。
“不谈这个。”
封云笑了笑,道:“我对你天下镖局的经营非常欣赏,这一点,你做的极有分寸,极好。”
他微笑着,用一种丝毫不尴尬的方式,就岔开了话题。
这让星芒舵主心中真正的起了波澜。
封云的风度与气度,在这一转之间,表露的淋漓尽致。
封云的每一句话,都没有说透,而每一句话却又表示了他对全盘的掌控,以及细微之处的了解。
在话题牵扯到封星的时候,封云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接下来,什么话都不需要说。
封星早就知道,为何不对自己说?自己问起封星,星芒舵主为何沉默?
有什么事情,是自己这个封星的嫡亲大哥都不能知道的?为什么?
那么封星究竟在图谋什么?他和星芒舵主之间谈过什么?筹谋过什么?
但封云立即将这个话题放下。
略过。
而且星芒舵主能感觉出来,封云这并不是逃避,而是在正面而对!
“云少气度胸襟,乃是我平生仅见。”星芒舵主由衷的赞叹一声。
封云淡淡的笑了笑:“胸襟与气度,要看位置。位置高度不够的人,是不可能具备的。”
他看着星芒舵主,淡然道:“这个高度,是自身所在的高度,也是心里想去的高度。”
星芒舵主沉思:“云少说得对。”
“位置不够的人,叫做豁达,看得开。”
封云悠悠道:“高度足够的人,才能称作胸襟,或者说,襟怀。这用词的高度,也是不一样的。”
“云少此言,发人深省。”
星芒舵主道。
“我感觉你不是在拍我马屁。”封云微笑的很亲切。
“自然不是,当然不是。”星芒舵主回答的也很诚恳。
封云大笑。
笑的极为舒畅,潇洒。
星芒舵主心中赞叹。
封云,果然是封云。
这与自己在阴阳界之中接触的封云,绝不一样。在阴阳界里,封云作为一方代表,不卑不亢,老谋深算,处心积虑,长袖善舞,下手决绝,行事果断,斩钉截铁,一言九鼎。
因为那时候,方彻与世外山门的人,都属于是他的对手,他的敌人。
所以他表现的是强硬与谋算和狠辣。
让任何人都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充满了忌惮之心,明知封云与雁北寒乃是势单力孤在此,各大世外山门依然不敢轻举妄动。
事实上,在阴阳界中虽然是方彻占了最大的便宜。但是在那里面主控大局震慑所有的,却是封云和雁北寒。
严格意义上来说,乃是封云。
但是现在见面,却是唯我正教高层门阀的公子,唯我正教的青年领袖,东南掌舵人。
他表现出来的胸襟气度,宽宏容忍,欣赏下属不分阵营,却是真正的领袖气度!
两者之间,截然不同,却在封云身上,完美统一。
这样的年轻人,星芒舵主承认,的确是平生仅见。
“星芒,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封云问道。
“刚刚君级。”
“修为不错了。”
封云淡淡的笑了笑:“你以一人之力,成立天下镖局,而且能得到雁副总教主青睐,星芒,你能力非常不错。”
“属下乃是一心教的,全仗教主运筹帷幄。”星芒舵主谨慎道。
封云凝眉:“你现在的成就,印神宫也是想不到的。他若是想得到,他就会自己来做了。所以你不用妄自菲薄。”
“属下也是运气,当初乃是无路可走,奋死一搏。”
“绝境吧。”
封云淡淡的笑了起来,轻声道:“普通人之中,也有天才,只是平日里不显。只等到命运将他逼到了绝境,九成以上的人,被绝境压死了。只有一成的人选择拼死一搏;而这其中又有大多数的人没有搏成功,倒下了。只有凤毛麟角的人,搏出位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搏出位的人,平日里一定有积累。”封云道。
“但是平日里一直在积累的人,未必在绝境中搏出位。”星芒舵主深有感喟的道。
“不错。还有运气。”封云点头。
星芒舵主道:“刚才云少说的是……普通人。”
封云微笑起来:“高门大族从不会埋没了天才。高门大族的天才,纵然有绝境,也是自己人设置的。为的就是培养天才们越过难关后的自信与底蕴。这样做,很有用。”
“是的。”这一点,星芒舵主不得不承认。
事实便是如此。
只看你这家族有什么能力,将这个过关设置到什么地步而已。
“星芒,你了解高门大族吗?”
封云微笑着问道,意有所指。
“还请云少指教。”星芒舵主知道,当封云这样的上位者,开始主动问问题的时候,往往就意识着,一个新的考量或者说是展示到来了。
“在我看来,高门大族,从家族子弟竞争来说,分为三个阶段。”
封云目光看着凉亭边的一棵花树的绿叶,轻声说道:“第一个阶段,家族成型,有了财富,但却还谈不到底蕴;在这种时候,家族子弟,是忙着争权夺利的。唯恐你多了,我少了。唯恐老一辈老去之后,我掌控的少被扫地出门……在这一个阶段,争斗,只是利益之争。鲜少有生死出现,偶尔有,不过个例。”
星芒舵主仔细咀嚼,结合自己曾经遇到的小家族来印证。
便如碧波城方家,方正航刚刚掌权时候的他那些兄弟;以及苏越家族的内斗……
深感有道理,道:“下一个阶段呢?”
封云说完后,耐心地等着星芒舵主考虑清楚,然后问出来这句话,才微微的笑了笑。
他知道星芒舵主已经完全理解。
继续道:“第二个阶段便是……家族成型,底蕴深厚,家族目标单一,比如武道,比如商道,比如政道……数代人的努力,将家族带到了这条路上,目标统一的时候……有一句话叫做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在这种时候,家族是最团结的,最和睦的,所有人,劲儿往一处使,互相帮助,绝不互相拖后腿。而且,在这一类的家族之中,已经可以做到极少出现败家子了。”
封云微笑道:“这便是一般人认知之中的真正的高门大族,贵族血脉了。底蕴雄厚,屹立不倒,子孙优秀,而且大部分团结。让所有人羡慕。”
这一点,方彻也懂。
因为世人所羡慕的真正的大家族,就是这样的。
接着问道:“那么第三阶段呢?”
“第三阶段,便是至高阶段,也是大陆上的最最顶级的家族。”
封云喟叹一声,道:“他们已经足够资格,去觊觎权力的巅峰了。而且家族内,五花八门,什么都存在,整个家族,已经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社会的时候……家族嫡系子弟之间,就会产生竞争。”
“而到了这个地步的家族来说,竞争已经不是竞争的成败,而是生死。”
“无任何亲情所言,无任何信任可言,无任何道义可言。”
封云轻轻叹息。
“我举一个例子你便会懂了。比如……皇族。大陆这么多年,凡是皇帝血脉,没有任何清闲王爷之说,你不争,其实也在争。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位子。所以,所谓贤王,所谓闲王……只能在新皇登基之后才会出现,但这也只是为了自保而不得不做,仅此而已。”
星芒舵主沉默着,这一次,没有追问。
而封云这一次也没有等着他问,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而目前的大陆上,称得上到了这种地步的家族,不超过五个。我们封家,便是其中一个。”
说到这里,封云的言中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相信星芒舵主已经明白了。
星芒舵主现在的沉默,便是明证。
“而这样的家族,只存在于唯我正教。而守护者大陆,却一个都没有。”
封云苦笑中带着钦佩。
星芒舵主明显露出来松了口气的感觉,问道:“这是为何?”
“星芒,你真的很聪明。”
封云微笑着转头看着星芒舵主。
星芒舵主苦笑:“只是不敢说话而已。”
封云哈哈一笑,却又将话题转回来,道:“守护者大陆,风雨雪家族,也早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地步。甚至比我们的家族势力还要大,但却不会如此,你可知是为何?”
星芒舵主正要说话,却听封云道:“我知道你懂,所以你说不知道的话,我会很不满。”
星芒舵主苦笑起来:“云少,这是一条路也不给我选啊。”
封云淡然道:“已经给了你最大的自由选择了。”
“是。”
星芒舵主道:“是因为守护者的东方军师?”
“不错!”
封云抚掌道:“第一个原因,是东方军师将风雨雪三大家族的道路,给直接划到了武道上。在家族之内,没有任何别的路,能比这条路更好。更以荣誉荣耀,前辈牺牲做以捆绑,形成传统;让这三家在武道之路根本走不出来!”
“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守护者,已经没有至高位置可以竞争了。”
“东方军师只要还在一天,守护者就任何人都不可能越过他!因为他的成就,实在是太高了。换做其他任何人,都没有信心说自己比东方军师做的更好。这句话,守护者大陆,无人敢说!”
“如果东方军师没有了,那么无论是谁上去,都会四分五裂。因为有完美前人在做对比。”
“所以东方军师也不敢退。他自己也明白后果。”
“所以他将守护者大陆所有够资格的家族,全都规划成了武道家族。如此目标单一,既能提升战斗力,又尽量避免将来争相夺权这类事情发生,在这一点上,比咱们唯我正教现在的架构,要强的多了。”
封云说到这里,看着星芒舵主,道:“便是如此。”
星芒舵主知道到了自己说话的时候了,沉思着,说道:“的确如此。”
对星芒舵主的这种恰到好处的沉思,封云很满意。他有些唏嘘的说道:“咱们唯我正教目前欠缺的,就是东方军师这样的人。总教主固然武震星河,压的天下英雄不能抬头。但你要明白,总教主的成就,将来未必就没有人达到。但是东方军师这种镇压天下的方式,却没有任何人能如他一般做到。所以,唯我正教需要一个东方军师这样的人出现。若是将来能出现一个的话……”
封云轻轻舒了一口气,道:“将来若是有可能,唯我正教的社会架构和世家管理,也要如守护者这边这样子才成。”
星芒舵主识趣的没有说话。
他从这句话里,听出来很多东西。以及封云的暗示与强大自信的野心。
但他现在只能沉默。
而封云显然很喜欢他现在的沉默。
“武道的限制,让人有目标,前路无尽,从而抑制权力的野心。非常好!”
“虽然武道中人也有人会产生权力的野心,但是绝大多数都不会。就是因为武人一旦进入那种提升修为的快感和成就感之后,对其他的权力,就不屑一顾。”
“这一点,你懂得。”
封云淡淡笑了笑。
星芒舵主道:“是,这一节,我也曾经想过,但是却不如云少想的这么透彻。”
封云饶有兴趣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星芒舵主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考题。
从见面开始,封云表现出了他的气度襟怀,表面听起来,他对于自己的选择表示理解,表示体谅,似乎没有想要勉强自己。
但是,所有的聊天,其实都是在展示的同时施压。
让自己意识到,封云和封星的不同之处。
实际上就是在为将来布局。
而封云对自己提出的任何一个问题,将会影响到将来封云心里对自己的安排和规划。
看重与否,这一点极其重要。
现在自己已经成功的在封云和封星心里各自种下了一颗种子。
但自己若是没什么本事,那么这颗种子也就不会发芽。发芽也不会长得茁壮。
这一场谈话,几乎是他这么久以来,最累的一次谈话。
于无声处听惊雷,便是星芒舵主对这一次谈话的真切感觉。
如果是让他对自己和封云的谈话做一个描述的话,那便是: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我一开始只是感觉,文武两道的问题。”
星芒舵主很是恭谨的说道:“学文,可以扩宽视野,也可以胸有丘壑,牧守一地,造福一方,是可以做到的……咳,或者说,如何争,心里是有数的。”
“而武道则需要资质……没有武道资质的人,哪怕家境贫寒一些,也能学文……所以其中良莠不齐也就是定局。”
“武者并非没有那些弯弯绕的心眼,事实上,可以学武的,都能更加学的起文,只是在武道超然的社会群体里……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仅此而已。”
“我不是说武人中全是好人,但是根据观察,文人中的败类,的确是比武人群体多一些。”
星芒舵主擦着边,避开了封云的中心问题,只是从边缘处说了一下,但是却可以让封云感觉到,其实他是全部的都理解了,只是身份问题,不能跟封云一样高屋建瓴的去具体评判。
这便是一种分寸。
战略性分析,永远要留给高层和上级。
封云淡淡的笑了笑,看着星芒舵主道:“你说的不错,这便是东方军师高瞻远瞩的地方了。”
星芒舵主再次沉默。
封云轻轻说道:“你现在做事,还是有些太谨慎,可以多放开一些手脚。”
“云少的意思是?”星芒舵主问道。
“你感觉,你这天下镖局开在这里,守护者高层,知道还是不知道?”
封云意味深长的问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