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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禹话音落下,书房中顿时变得安静。

    霍光抬起头,看着面前眼神炙热的长子,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时机未至,还需要等待。”

    霍禹这辈子听过无数次“等待”,但却从未如此痛恨过这个词语。

    他失望地开口道:

    “爹,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霍光笑了笑,转头注视着窗外。

    蝉鸣阵阵,夏日的热浪不断袭来。

    绿树成群,叶影随着微风拂动。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霍氏想要有田氏那样的功业,先沉淀一百年再说吧。”

    霍禹:“……”

    霍光看了一眼霍禹,心中一声叹息。

    这个长子,听话是真听话。

    但怎么总是在大事面前沉不住气呢?

    霍光收回心绪,淡然开口:

    “召集三公九卿来此,老夫要和他们商议一番新帝人选。”

    【经过了刘贺短暂的执政后,霍光意识到了自己之前挑选皇帝上的弊端。】

    【新的皇帝不但要符合刘彻子孙、未成年等之前的标准,同时还必须没有什么势力。】

    事后回想,如果刘贺当真能静下心来,等待龚遂、安乐等昌邑王府的属臣逐渐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发展势力,凭借着皇帝的正统性和号召力,真的可以一步步压倒已经年迈的霍光。

    必须要挑选一个毫无根基,连属臣和幕僚都没有人的,才能彻底确保这个人永远是个傀儡,绝对不可能有任何反抗霍光乃至霍家下一代、下下一代接班人的能力。

    当然,和之前一样,霍光并没有自己开口,而是让霍禹代为开口。

    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是永远不会亲自站到第一线去的。

    就好像弹劾刘贺的时候,出面的人是丞相杨敞一样。

    甚至连杨敞的奏折说辞中都没有提到霍光,似乎霍光这个权倾朝野的大司马什么都没做,废帝仅仅是杨敞等人义愤之下的弹劾罢了。

    听完了霍禹对新皇帝的要求,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这样的人选,那可不好找啊。

    先后提了几个,都被霍光否决。

    刘彻就六个儿子。

    长子刘据和孙子们都死光了。

    次子齐王刘闳十八岁就死了,绝嗣,封国被废。

    三子燕王刘旦,和霍光争斗失败后被逼自杀。

    刘旦是有后代的,但这些后代都视霍光为仇寇,不可能去立他们当皇帝。

    四子广陵王刘胥,已死,也有后代。刘胥和刘旦同母所生,他的后代同样敌视霍光,也不能立。

    五子刘髆,唯一的嫡子就是刚刚被废掉的皇帝刘贺。

    六子汉昭帝刘弗陵,更无需多言。

    就这么看一圈下来,刘彻的儿子们已经死光了,孙子里面也没有一个能立的。

    你说这咋办?

    丞相杨敞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大司马,要不咱们在孝景皇帝的后代里挑选?”

    汉武帝刘彻的后代不行,就往上推,找汉景帝刘启的后代呗。

    汉景帝刘启一共有十四个儿子,其中刘彻的八哥中山靖王刘胜更是生了上百个儿子,简直就是行走的人型种马。

    在刘启的后代里挑,绝对是随便挑,挑花眼。

    霍光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道:

    “还是在孝武皇帝的后代里找吧。”

    贞观世界,御花园。

    李世民坐在凉亭中,躺椅摇晃。

    身后,两名宫人手持蒲扇,送来阵阵凉风。

    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来自各地的瓜果,许多还冒着丝丝凉气。

    李世民随手拿起一颗荔枝,剥去外皮后吃掉嫩白果肉,然后张嘴“噗”一声。

    一粒黑色果核激射而出,落入凉亭外的小湖中,溅起阵阵舒缓波纹。

    “冰箱和火车这两种发明,朕实在是太喜欢了。”

    “这岭南的荔枝是真不错啊。”

    李治在一旁连连点头。

    对荔枝这种水果,李治天然就有莫名的好感。

    李世民又拿起一颗李治,瞄了一眼漂浮在面前的随身金幕,笑道:

    “治儿,你可知道霍光为何坚持要立汉武帝的后裔吗?”

    类似的突然提问考验,李治其实经历过很多次。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开口道:

    “因为霍光这个摄政的‘周公’地位,是汉武帝刘彻给他的。”

    李世民又噗一声吐出一粒果核,赞许地点头道:

    “对,霍光的辅政大臣合法性是来自汉武帝,即便汉武帝所有的子嗣都断绝了,他也得找一个旁支的刘氏子弟来过继给汉武帝。”

    “所以啊,有人觉得汉宣帝的皇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就错了。”

    “在刘贺被废之后,霍光基本上已经没有选择了。”

    李治连连点头,看着金幕中浮现出来的新画面,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时也,命也。

    金幕中,霍光等人还在讨论着新皇帝的人选。

    杨敞的提议被否决后,众人面面相觑,都没了主意。

    张安世想起什么,心中微微一动。

    但,最终这位大汉右将军什么都没说。

    太仆杜延年沉吟良久,长出一口气,下定决心开口道:

    “诸位,我倒是有一个人选。”

    “前太子刘据之长孙刘病已如今就在长安城中,不如选他?”

    杜延年话音落下,除张安世外,所有人都是一怔。

    “刘病已……”霍光轻声自语。

    如果说刘彻的六个儿子中谁和霍光最有联系,那绝对是曾经的太子刘据。

    不过在霍去病去世后,霍光小心谨慎,基本上断绝了和刘据以及卫家的来往。

    这才能在巫蛊之祸中保住性命。

    此刻杜延年重提刘据后人,不免让霍光的心情颇为复杂。

    霍光看了一眼张安世,道:

    “右将军,老夫记得你的儿子似乎和此子相善?”

    张安世闻言,心中不由一跳。

    霍光连这件事情都知道?

    张安世可是再三叮嘱张彭祖,每次去掖庭必须要低调的。

    霍家的党羽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张安世深吸一口气,正色道:

    “不瞒大将军说,家兄张贺其实颇为喜欢此子,但在下认为,朝政既出自大司马,则由大司马决之。”

    “家兄不听,致有兄弟争吵之事。”

    有些话张安世没说清楚,但他知道霍光肯定听得懂。

    霍光若有所思,没有开口。

    杜延年看了一眼张安世,忍不住道:

    “右将军,你儿子张彭祖可是和刘病已颇为亲善的。”

    张安世面不改色地开口道:

    “我三子皆在掖庭入学,彭祖和刘病已乃是同窗,有些许情谊很正常。”

    “何况彭祖并非我之长子,他与谁交好,都妨碍不了张家的现在和未来。”

    “我还是那句话,若大司马认可,我亦无意见。”

    “但让我举荐刘病已,我只能拒绝。”

    杜延年哼了一声,道:

    “除了刘病已之外,我也确实想不出其他合适的人选了。”

    众人沉默一阵,都将目光投向霍光。

    无论是丞相杨敞、右将军张安世、太仆杜延年乃至在场其他的三公九卿,统统都是霍光的党羽。

    小弟们商议不出事情的结果,肯定也只能指望大哥了。

    霍光沉吟良久,开口道:

    “还有谁了解刘病已的吗?”

    张安世道:

    “家兄张贺出任掖庭令多年,和刘病已经常接触,刘病已之妻也是家兄帮忙介绍下聘。”

    杜延年道:

    “光禄大夫邴吉当年就是在巫蛊之祸中保住刘病已性命之人,这些年据说也和刘病已有不少来往。”

    霍光点了点头,道:

    “那就召这两人过来,给诸位公卿介绍一番刘病已。”

    很快,张贺和邴吉都来了。

    张贺道:

    “这位刘病已皇孙,待人热诚,掖庭众人对其都颇为好评。”

    “且家庭和睦,育有一子,夫妻相亲相爱,乃道德楷模典范。”

    邴吉道:

    “刘病已皇孙从小虽体弱多病,但生性豁达,而且极为感恩。”

    “他乃龙子龙孙,邴吉不过是小吏,但每次前往探望他都执晚辈礼将我送至大门,直到看不见我方才回身。”

    “况且刘病已皇孙乃是孝武皇帝陛下的嫡长曾孙,让他来继承大统,天下人都会心服口服。”

    听着张贺、邴吉的介绍,在场的三公九卿们不断交换眼神。

    杜延年将同僚们的表情尽收眼底,便开口建议道:

    “不妨先让这位皇孙殿下入宫侍奉皇太后,观其言察其行,再做定论?”

    霍光闻言,缓缓点头。

    “善。”

    镜头一转,刘病已抱着襁褓中的长子刘奭,呵呵直笑。

    “叫爹,爹,爹!”

    刘奭吸吮着细嫩的小手指,无辜地眨着眼睛。

    几秒钟后,刘奭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声。

    刘病已哈哈大笑。

    “娘子,咱们儿子叫爹了!”

    一旁正在洗衣服的许平君有些好笑,瞪了一眼刘病已。

    “阿郎,他才三个月,刚刚学会翻身呢。”

    刘病已沾沾自喜,道:

    “那不好说,咱可是正宗的麒麟儿,将来说不定也能如同当年的刘屈氂那般封侯拜相呢。”

    许平君无奈道:

    “刘屈氂涉嫌立储案被杀,阿

    郎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刘病已不以为然,笑道:

    “奭儿聪明得很,就算当不了丞相,能和外祖一样当个五百石吏员也很好了。”

    顿了顿,刘病已感慨道:

    “咱们那位新陛下才刚刚登基不到一个月就被废了,这朝堂确实是不好混啊。”

    “当个一两千石的大员,那太危险了。几百石的吏员,安安稳稳度过一生就挺好。”

    突然,院子的大门被密集拍响,外面传来杂乱人声。

    “病已,开门,快开门!”

    刘病已吓了一跳,赶忙将怀中襁褓塞给许平君,示意她赶紧进屋。

    随后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腹部贴身藏着的小刀,得到触感回馈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朝着大门移动。

    外面传来的声音越发清晰了。

    “病已殿下,是我,邴吉啊!”

    刘病已松了一口气,快走两步,立刻将大门打开。

    “邴大人,你……”

    刘病已突然愣住。

    门外,好多人!

    好友杜佗的父亲杜延年,张彭祖的伯父张贺,救命恩公邴吉,还有史家的亲戚,等等等等。

    邴吉率先上前,一脸激动地握住了刘病已的手。

    “殿下,你的机会来了。朝廷已经做出决议,召你入宫!”

    “啊?”刘病已听完不由一愣,下意识道:

    “召我入宫干啥?”

    邴吉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欣喜。

    “殿下,别说那么多了,你入宫之后就知道了!”

    【在废除刘贺数日后,刘病已以汉武帝刘彻嫡长曾孙的身份被召入皇宫之中。】

    坐在马车中,看着面前诸多富丽堂皇的宫殿,刘病已目不暇接,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这就是大汉皇宫啊……”

    别看刘病已在掖庭居住多年,经常能远眺这些宫殿,但真正当面领略这大汉百年宫殿风采,还是人生头一回。

    邴吉坐在刘病已的身边,突然伸手指向一旁不远处的某座宫殿。

    “殿下,那里就是东宫!”

    刘病已愣了一下,原本明亮的眼神顿时有些黯淡,轻声道:

    “这就是阿祖和爹当年居住的地方……”

    邴吉轻声道:

    “殿下刚出生的时候,也是住在那里的。”

    刘病已默然点头。

    巫蛊之祸爆发时,刘病已才刚出生几个月。

    对这座祖、父居住多年的东宫,刘病已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印象。

    邴吉看出了刘病已心中情绪,握住刘病已的手,郑重道:

    “殿下,当年之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如今既然能回到此地,邴吉希望殿下戒骄戒躁,若殿下父祖在天有灵,想必也会极为欣慰。”

    刘病已深吸一口气,缓慢点头。

    “我知道。”

    顿了顿,刘病已带着几分祈求,看向面前这位救了自己的命,多年以来一直用俸禄接济自己的恩人:

    “邴大人,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邴吉爽朗一笑,郑重开口:

    “为殿下计,邴吉虽死何妨?”

    马车缓缓停下。

    在邴吉的陪同下,刘病已踏入了大殿。

    看着面前气象万千,恢弘大气的宫殿,刘病已又有些恍惚。

    这座大殿,就是自家曾祖父刘彻和祖父刘据当年和群臣议事的地方啊……

    刘病已很快收起心神,在两排公卿的注视下,毕恭毕敬地走到大殿中央,对着最上面皇位后面的那道珠帘大礼参拜。

    “庶民刘病已,见过太后。”

    汉初世界中,刘邦缓缓点头。

    “原来如此。”

    “朕就说嘛,刘病已这小子明明就是个草民,怎么就会有如此之多的镜头。”

    “这就合理了嘛。”

    刘恒也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

    “刘病已这个孩子就挺好。”

    这可是刘彻的嫡长孙。

    在刘恒这位老祖宗看来,嫡长孙能有什么不好的?那必须哪哪都好。

    萧何也笑道:

    “嫡长曾孙,名正言顺,无可厚非啊。”

    曹参笑呵呵地开口:

    “而且这位刘病已殿下从小多磨难,心志定然坚韧。家庭幸福美满,自也能奋发图强。”

    有这么一句话,男人至死是少年。

    能让一个少年成熟起来的其实就两种,一是事业心,二是责任心。

    天生具有强烈事业心的人极为罕见,大部分的成功人士,其实还是责任心居多。

    这就是为何老祖宗常说“成家立业”。

    成家为何在立业之前?因为只有成家了,当了丈夫当了爹,才能激发起曾经少年的责任心,在事业上奋力拼搏,为妻儿争得一

    个更好的未来。

    对于讲究“微言大义”,极其喜欢抠细节的华夏古人来说,任何一个词语的前后顺序都不可能乱来。

    先成家,再立业,便是这般道理所在。

    这也是为何华夏传统分外讲究家庭美满的原因。

    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是真的能在男人拼搏事业的道路上提供无穷动力和勇气的。

    陈平沉吟片刻,道:

    “眼下的唯一问题,其实就是霍光了。”

    “希望刘病已殿下能吸取刘贺陛下的教训。”

    刘邦和刘恒闻言,表情同时变得凝重。

    刘邦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有些愁眉不展。

    “刘贺那臭小子好歹还有安乐、龚遂这些班底,刘病已是啥都没有啊。”

    刘恒想了想,道:

    “刘病已的两位好友张彭祖、杜佗分别是右将军张安世和太仆杜延年之子,或许可以争取这两人的帮助。”

    刘邦摇了摇头,道:

    “刘病已真正能用的忠心之人就一个半。一个是邴吉,半个是张贺。”

    “张彭祖和杜佗都不是长子,这明摆着就是张安世和杜延年这两个滑头在两面下注呢。”

    “眼下霍光势大,张安世和杜延年不可能站在刘病已这边的,了不起直接舍掉张彭祖和杜佗这两个儿子,又能怎么样?”

    嫡长子继承制,从周公定礼到现在,早就在华夏根深蒂固了。

    有人可能说,皇帝不是很多都并非嫡长子吗?

    皇帝其实不一样,因为这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位置,各种势力你争我抢各自支持不同皇子,局势是很混乱的。

    皇帝的嫡长子在这种诸多外人插手的情况下并没有什么优势,甚至很多时候还是众矢之的,被其他皇子联合起来对付,失败也就不是什么罕见之事。

    但在正常的贵族乃至百姓家中,没有了外来势力的插手,嫡长子凭借着千百年来早就形成传统的嫡长子继承制各种规定、限制,随随便便都能轻易碾压其他嫡子、庶子们。

    刘邦愤愤地骂道:

    “娘蛋的,朕最恶心这些贵族们虚伪的样子了!”

    刘恒闻言,越发忧虑。

    连父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从小生长在宫外,在朝中没有任何根基的刘病已,能对付得了老谋深算、权倾朝野的霍光吗?

    如果说刘贺还能有两三分希望的话,刘病已这个局势,那真是希望渺茫得不能再渺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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