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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劫后余生
金磊说：“罗成不畏艰难险阻，终于将王文康一家从海盐解救出来，罗凰又回到了苏州愚园。劫后余生的谷家，终于过了一个团圆年。”邢姬说：“我很想看看中国人是怎么过年的，比巴西人的狂欢节还热闹吗？”谷宗义说：“中国人受儒教的影响很深，是所谓的礼仪之邦，人们性格内向，有许多传统习俗的束缚。但是过年却是又隆重，又热闹，比西方的圣诞节时间长得多。从腊月二十四祭灶，腊月三十除夕，到正月初一新年，一直闹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才算过完了年。”
罗成酣睡至头遍鸡叫，因为口渴想喝水，醒来才发觉，睡在身边的女人不是陪房丫头如意，却是昨晚救起的少女荭波。他惊诧地问：“你怎么睡到我的床上来了？我半夜里把你睡了？哎哟，我还以为是我的陪房丫头如意呢？”满脸羞涩的荭波，将身子底下垫着的雪白绫罗方巾取出来给他看，只见上面已是桃红点滴，粘液斑斑了。她扑到他的怀抱低声说：“我是心甘情愿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无以报答，只有以身相许，我甘愿把我的贞节奉献给我最喜爱的人。”罗成说：“我是有妇之妇，不可能把你娶进门的。”荭波说：“我只是报恩，不图名份，只要你能常到嘉兴看望我和义父义母，就足够了。这也是义父义母的意思。”罗成听后十分感动，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怜香惜玉道：“昨夜我酒喝多了，一定很粗鲁，你疼不疼？”荭波娇滴滴地说：“开始时有点疼，后来就很欢畅了。”罗成笑逐颜开：“那我们再来玩点刺激的。”他们继续恩爱缠绵，恣意不止，一直欢愉到浑身通泰，欲仙欲醉，方才罢休。
翌日清晨，罗成和荭波双双起床梳洗，钱夫人送来了莲子羹和早点，恭喜罗公子昨夜收用了荭波：“荭波对你一片真心，她只想报恩，不图名份。我想罗公子日后也不会亏待荭波的。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罗成感谢伯母成全，山盟海誓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我虽然不能娶她进门，但是我会善待她的。我到嘉兴来，这里就是我的家。”吃过早点，罗成与钱文忠夫妇签定了合资经营南湖饭店的协议，还实地勘察了饭店的毁坏情形，和重建的规划设计蓝图，一期投资三千两白银，请来了施工的工匠着手备料，还给荭波买了不少嫁妆和珠宝首饰。忙碌了一天，万事俱备，只等来年开春奠基建造了。
晚上，老夫妇俩备了一桌喜宴，庆贺罗成红玉成亲，并收为外室。罗成想不到英雄救美之后，又交上了桃花运，心里高兴，多喝了几杯，醉醺醺地由荭波扶着进入洞房。他昨夜在睡梦中竟然意外的收用了美女，今夜一定要尽情的欢度春宵。荭波穿上霓裳羽衣，透过薄如蝉翼的嫁衣，可以清晰的看到她那丰满而颤动的胸脯，丰盈诱人的腰臀，苗条妖艳的身材，在红烛火焰的映照下，更加婀娜动人，多姿多彩，风情万种，撩拨得他血脉贲张。他一把将她抱起，放倒在那张紫檀木雕刻大床上，松开罗带，裸露娇媚的玉体。罗成饱餐美色之后，就是狂热地恩爱缠绵，硕大的紫檀木雕刻大床上，两人通宵达旦地欢乐着。
第二天晌午，罗成恋恋不舍地告别美姬荭波和钱文忠夫妇，相约来年春天再来嘉兴。罗成神采奕奕地回到船上，卞文雄急忙命弟兄们启程开航。罗凰见罗成满面红光，精神焕发，开玩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哥，你不会在哪里交上桃花运了吧？”罗成神秘地讲述了那夜英雄救美的情境，喜洋洋地说：“昨夜钱文忠夫妇将他们的义女红玉许配给我作外室，我在嘉兴同他们合资建饭店，可以作为浙东抗清联络站，以后撤退到东南沿海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你不要告诉爹妈和欧阳，这是我们男人的隐私。”罗凰真心实意地说：“这是件好事，对抗清复明斗争有利。放心吧，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一路上，他们又花了许多银子，才通过清军的重重关卡，顺利地回到苏州。船停泊在愚园后门的水码头，罗凰第一个上岸，急匆匆的进了家门。看门的家丁小跑着到各楼房，给老爷、老夫人，少爷、少夫人和姑爷、姑太太报喜。英台最先到客厅，抱着罗凰热泪盈眶：“我在家日日夜夜的盼望你们能早点回家，一直等了两个月。今天凤来阁旁梧桐树上，喜鹊喳喳的叫个不停，我想必有喜事降临了。故然没等到太阳落山，你们就回家来了。”
英台仔细的打量女儿和女婿，心疼的说：“罗凰瘦了许多，整个人都变了样，看了让妈心疼。逃难在外，一定吃了不少苦。”丈母娘最心疼女婿：“秋阳，你大病初愈，脸色苍白，得好好滋补调养。”山伯安慰说：“女儿女婿在这里常住不走了，今后我们可以好好照顾他们。你看我们宝贝儿子罗成倒是红光满面的，比出门时更精神焕发了。难子汉大丈夫在外闯荡惯了，这点磨难，难不倒罗成。”欧阳将女儿丹霞递给罗成，低声盘问：“你在外头是不是又有新欢了？”罗成讪笑道：“没有，没有。”罗凰和秋阳一一拜过外祖父、外祖母，舅父、舅母和表哥、表嫂，一家人团聚在大客厅里，听罗成叙说去海盐寻找妹妹一家的传奇经历，听罗凰讲述逃亡海盐两年来的苦难生活。
晚上，照例由外祖父、外祖母设家宴，为罗成、罗凰孪生兄妹接风洗尘，他们一个抱着重孙云汉，一个抱着重外孙女丹霞，共享五世同堂的天伦之乐。家宴散席后，罗凰搀扶着英台，欧阳抱着丹霞，与山伯、罗成和秋阳一起回到凤来阁。英台把罗凰留在自己房里睡了一宿，母女俩说了大半夜的悄悄话，诉说离散二年来的思念之情。
腊月二十二苏州下了一场百年未见的大雪。清晨，天赐带着云汉到后花园堆雪人，打雪仗，玩得真高兴。元贞跑来对天赐说：“明天是祭灶的日子，你赶紧吩咐大管家去置备送灶王爷上天廷的香烛、牲礼和贡品。难得今年一家人都团聚了，老太爷老太君关照，一定要办得隆重些，不能亏待了灶王爷，让他老人家上天廷汇报时，多说些好话。”儿子云汉听后，天真的问：“你们是不是想行贿灶王爷呀？爸爸，听老太爷讲，你小时候乘外星人的飞船周游世界，是真的吗？那你比灶王爷还要厉害啦。”天赐喜形于色：“爸爸我去过天宫好几回，还有一位金星美女成了我的红颜知己呢！”元贞说：“你又在吹嘘你的外星艳遇了，不害羞。”天赐笑道：“这是我永远的骄傲。儿子，你多会也能拐骗一位仙女，领回家给我们看看。”儿子似懂非懂的憨笑着。
天赐对元贞说：“祭灶的事情，我早已吩咐下去了，等到午饭过后，我再去检查一下，看办得怎么样了。今年过年的年货也要多置备些。”元贞说：“老太爷、老太君说了，兵荒马乱，收成不好，还是节俭点吧。只要够吃够用就行了，不要太铺张奢华。”天赐说：“那我等会儿去吩咐大管家，削减一些不必要的开支。今年冬天天寒地冻的，取暖的炭炉、脚炉和手炉不够用，我已吩咐大管家将库房内珍藏的宣德年间由云间着名铜匠张鸣歧打造的那些脚炉、手炉送去给老太爷、老太太取暖用。”元贞说：“昨天我去看望老太爷、老太君，那些宣德炉他们舍不得用，还是用旧的。”罗成说：“我看库房内还收藏着不少鎏金的香炉、手炉和脚炉，都是着名工匠胡文明家制造的，这种手炉、脚炉，不烫手，不烫脚，也踩不扁。”元贞说：“那老太爷、老太君更舍不得用了，两位老寿星都不怕冷，身体好着呢。”父子俩拉着元贞，兴致勃勃地到梅园去赏雪景，打雪仗去了。
祭灶这天，天赐和大管家忙着指挥各院子的佣人除尘，里里外外的打扫卫生。天赐吩咐大管家：“你叫几个手脚利索的家丁，到后院库房将那套四件的宣德香炉取出来，除夕祭祖时要用，千万小心，不要磕磕碰碰弄坏了。”大管家谷玉说：“老太爷、老太君和老爷、老夫人对这四件套的宣德炉视为祖传珍宝，不是遇到重大的祭祀，是舍不得拿出来用的。”元贞说：“昨夜我们在松鹤楼小花厅议事，老太爷、老太君和老爷、老夫人都说了，崇祯帝升天那年，我们用了一回宣德炉，今年南明覆亡，又难得全家团聚，他们想再用一回宣德炉，好好祭祀列祖列宗。”天赐说：“还有那套汝窑的餐具和水仙盆也都取出来用。那汝窑烧制的水仙盆，色泽素雅温馨，是为稀世珍品，我曾祖父在世时，用这种水仙盆莳养的水仙花，特别鲜艳幽雅，清香扑鼻。”大管家谷玉看着家丁、佣人们打扫、收拾各楼房厅堂，抹擦大厅案几、屏风和供器；请神主，以备悬挂列祖列宗遗真画像；并将过年置备年货的明细帐目给少爷审定，天赐看那红禀帖子上写着：
金华火腿二十只，活猪十头，山羊五头，湖羊五头，活
肥牛五头，鲜鲈鱼五十斤，鲜青鱼一百斤，鲜花、白鲢
五十斤，大对虾十斤，青虾三十斤，活鸡、鸭、鹅各二
十只，野鸡、野鸭各十只，蹄筋、海参、海蜇各十斤，
各色海鲜三十斤，香糯米五十石，白糯米五十石，白米
五百石，粗米五百石，白面二十斛，赤豆、绿豆各五斛，
各色时鲜蔬果各五十斤；干柴五十担，上等木炭五百斤，
还有活鹿两对，白兔八对，银耳、黑木耳、香菇各十斤。
天赐看了帐单后说：“你去看看酒窖里的酒还剩多少，要是不够的话，去自家酿酒作坊拿十坛陈年黄酒和五坛陈酿桂花米酒来，还有茶叶可能不多了，去自家茶庄拿上等碧螺春茶和茉莉花茶各十斤。给老太爷、老太太和老爷、老夫人买些人参、鹿茸送去。让各管家督促家丁、佣人抓紧时间将各院的门神、对联、挂牌都换上新的，桃符重新油一遍，都要修整得焕然一新。”
转眼已到了腊月二十九小年夜了，祭祖的金银铜漆供器和牲礼果茶酒供品都已齐备。从愚园的大门、仪门、内仪门、直到大厅、正堂、暖阁，一路门庭大开，两边走廊彩灯高照，一色朱红大高烛点燃，这彩灯加上红烛就像两条变色的火龙似的，从大门一直蜿蜒逶迤到后花园。老太爷和老太君分坐两顶花轿，在前面开道，老爷、老夫人，少爷、少夫人排列左右，“宪”字辈的族人以老爷为首，“宗”字辈的族人以少爷为首，还有一班结义亲属，姑老爷、姑太太和罗成夫妇、罗凰夫妇跟随其后，依序进入愚园东边的谷氏宗祠。只见宗祠黑漆栅栏内，五间大门上面悬挂一匾额，上书“谷氏宗祠”四个鎏金大字，旁书：“太子太傅大学士顾鼎臣书”，两边有一副长对联：
仁义礼智万姓沐皇天隆恩 功德无量千代浴繁荣昌盛
也是大学士顾鼎臣所书。进入宗祠院内，白石甬道，路旁种植苍松翠柏，梧桐海裳，绿树成荫。祭台上摆设着青铜鼎和铜香炉等祭器，五间抱厦前面是一块九龙金匾，上书：“忠贞佐弼”，是大明先皇御笔亲书。两边一副对联写的是：
嗣后子孙承爵禄 千秋庶民感恩典
也是御笔亲书。五间正殿前，悬挂一块蛟龙云游匾，上书：“缜密忆思”，旁边一副对联写的是：
功勋晖光映乾坤 业绩卓着惠后世
皆是御笔亲书。殿内点燃红烛百盏，辉煌如同白昼。锦绣帏幕，仙幡飘扬，香烟弥漫，也看不清祭祀的是哪位神主。
老太爷和老太君在祭坛前落轿，其他人分了昭穆，排班肃立。谷国栋主祭，谷宪政敬献爵位，谷宗义敬献玉帛，谷云汉执高香，罗成展放拜祭的锦垫，其他人等守列焚香池。乐班奏乐，三献爵禄，跪拜毕，焚玉帛，奠祭酒。祭礼完毕，众人围着跟随老太爷、老太君来到正堂上。只见影壁前，帐幔高悬，锦屏围护，灯烛辉映，五彩缤纷。上面正中，悬挂大学士文德公遗像，蟒袍玉带，面目慈祥聪慧；两边有几代列祖遗像，皆是爵位显赫。谷府族人依序排列，直到正堂廊下。门槛外便是众家丁、佣人、管家。每一道祭祖的菜肴传至仪门，大管家谷玉接了，依次传至长孙谷宗义手中，谷宗义传至长孙媳妇陆元贞手中，再传至媳妇王小娇手中，又传至老太太李秀英手中，放到供桌上，直至菜肴汤饭酒茶果品传完，大管家才退出，归到众家丁、佣人、管家之首。俟老太爷手擎高香三叩九拜，众人跟着一齐跪拜。只见五间厅堂，五间抱厦，两边回廊，台阶丹墀上下，花团锦簇，被谷氏宗族、家丁几十口人塞得满满当当。只听殿堂内外，肃穆宁静，玉佩金玲叮当摇曳，起跪靴履拖沓铿锵。
祭祀礼毕，老太爷、老太君起轿回愚园谷府，一路上有谷府仪仗乐队奏乐，吹吹打打一直到大客厅落轿。大管家谷玉早在大客厅方砖地上铺满红毡毯子，中央放着龙爪三足鎏金大火盆，焚着松柏香、百合草。正面紫檀木雕刻大坐榻上，铺设大白狐皮坐褥，大红彩绣“寿比南山”的靠背和肩枕，靠手旁有宣德鎏金小手炉，脚下是宣德大铜脚炉。老爷和老夫人搀扶着老太爷和老太君在大坐榻上歇息。两面相对放着的十二张雕漆太师椅上，铺着一色黑狐皮坐褥和大红绣花靠背，每张椅子下都摆放一只大铜脚炉。老爷和老夫人、姑爷和姑太太、少爷和少夫人，罗成夫妇和罗凰夫妇，男的左边，女的右边，依序在大太师椅子上落坐。少爷和少夫人用雕漆茶盘捧着汝窑素色茶具，侍奉老太爷和老太太，老爷和老夫人，姑爷和姑太太饮碧螺春茶。陪房丫头银燕和如意又侍奉少爷和少夫人，罗成夫妇和罗凰夫妇饮茶。云汉也要给老太爷、老太太奉茶行礼，陪房丫头银燕赶紧捧着：“小少爷，这套茶具可是大明皇上御赐的汝窑茶具，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小少爷行过礼后，大家按辈份一拨一拨的给老太爷和老太君行礼。接着大管家、管家、家丁和丫头、佣人也按差役等级，男一起，女一起的进来行礼。
礼毕，散发压岁钱、荷包和金银元宝等吉物。老太爷和老太君边饮茶边说笑，兴致勃勃地给小辈们讲述列祖列宗的趣闻轶事，大家听得津津有味的。老爷怕老太爷累着了，关心道：“老太爷和老太君今天祭祖累了，我扶你们到暖阁打个盹吧。”老太爷幽默地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年总算过个团圆年，我心里高兴。等会还要同你们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守岁呢。到子夜时辰，看哪个打盹，我就罚哪个说笑话解困。”大管家谷玉来到大客厅，对少爷说：“年夜饭已经准备齐全，时不时请老太爷、老太君和老爷、老夫人，姑爷、姑太太，各位少爷、夫人到大花厅去用餐。”
老爷和老夫人搀扶着老太爷和老太君，众人围随着，来到大花厅。只见大花厅上摆了八桌酒席，满挂各色花灯，各处厅堂设天地纸马香供，佛堂、灶王前，也都焚香上供。老太爷和老太君带头祭拜列祖列宗，然后家人和佣人，男一起、女一起的礼拜完毕，按辈份等级，男东女西分别入席，热热闹闹的吃年夜团圆酒宴。宴席散后，众人簇拥着老太爷和老太君到大客厅暖阁守岁，饮甜米酒、莲子羹、银耳汤，吃吉祥果、如意糕，嗑香瓜子、香榧子。愚园正门上大红灯笼高高挂，各处皆挂上宫灯、花灯和路灯，家人佣人皆打扮得花团锦簇的，整夜欢声笑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大管家吩咐各管家打更值班，看家护院，小心火烛盗贼。小云汉也精神焕发的与大人们一起守岁，下围棋，抹纸牌，作游戏，直到子夜更鼓响过，新年到来，才与老太爷、老太君他们一同回房歇息。
翌日五更，众人纷纷到鹤年堂的松鹤楼，向老太爷和老太君拜年，恭贺两位老寿星新年快乐，吉祥如意，寿比南山。老爷和老夫人，少爷和少夫人，忙着请吃年酒，大花厅上，迎来送往，亲朋好友，络绎不绝，一连忙碌到初七初八才算完满。老太爷和老太君年事已高，所有贺年的亲朋一概不会，只与曾孙云汉、曾外孙女丹霞，还有元贞、欧阳和罗凰说笑玩耍，下围棋，抹纸牌，作游戏。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老太爷和老太君命大管家在大花厅上摆了几桌酒席，定了一班小戏，只带领子孙媳妇、重孙重外孙女设家宴，欢度元宵佳节。只见大花厅正中挂着一对彩色玻璃宫灯，四周竖着黑漆杆的珐琅彩荷花灯，屏风隔窗一齐下了，挂满各色彩穗宫灯，两边回廊上也挂满了各种羊角、玻璃、宫纱、绢丝的彩灯，上面有的彩绘，有的雕刻，灯上画的各种花鸟山水人物目不暇接，美轮美奂。每席桌旁设一古色古香的紫檀木雕刻案几，有的几上摆放珍奇盆景，都是岁寒三友松、竹、梅；有的几上摆放汝窑花瓶，点缀着盆花五姐妹山茶花、杜鹃花、仙客来、石蜡红和吊钟海棠。上面两席是老爷、老夫人和姑爷和姑太太，老太爷和老太君于东首设一龙凤雕漆矮脚绣榻，上边铺设紫黑色貂皮坐褥，绣花黄缎丝棉靠背。榻旁设一描金雕漆小茶几，茶几上有一西洋漆茶盘，放着汝窑什锦茶具以及漱盂、绣巾，还有玻璃老花镜和望远镜各两个。
老太爷和老太君斜靠在绣榻上一边兴致勃勃的观灯，一边与家人讲古论今，谈笑风生。老太爷点了《西厢记》中“莺莺月夜听琴”一折戏，他一会儿拿着望远镜向戏台上瞧，一会儿又戴上老花镜看绣像昆曲《西厢记》戏本。
天赐少爷心灵手巧，亲自制作了一对走马灯，悬挂在大花厅门上，上面画的人物故事传奇画，就像演皮影戏似的不停旋转，引得众人驻足观看，赞赏不已。他还与能工巧匠一起制作了八只孔明灯，放飞到愚园上空，犹如耀眼的星星，与天上闪烁的星辰争相媲美。小少爷云汉欢呼雀跃，缠着天赐少爷问：“爸爸，你放飞的是八斗星吗？它们能不能飞到金星上去？你说你去过金星，金星上有人吗？爸爸，我也要去金星。”陪房丫头银燕笑道：“你爸爸是金星人的后裔，所以能到金星上去,他还有一位金星美女作红颜知已呢。”天赐少爷笑逐颜开：“儿子，这是孔明灯，靠蜡烛燃烧产生的热力上升，不能飞到金星上去。等到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此时，小戏班正在大花厅上唱昆曲折子戏《闹元宵》，唱戏的是新进戏班的六龄童瑛姬，这出折子戏将终时，小鬼头插科打诨道：“恰逢今夜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愚园老太爷和老太太设家宴闹元宵，待我快马加鞭，赶进愚园去，看那天赐少爷放飞孔明灯，顺便讨杯桂花甜米酒吃。”逗得看戏的众人捧腹大笑。老太爷大加赞赏：“这六龄童的爹妈在战乱中双双遇难，大管家谷玉见她可怜，收到戏班子里拜师学艺，进步很快。”便命大管家谷玉，取十两散银赏给六龄童，伶俐的六龄童作揖道谢：“祝老太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老太爷又命银燕丫头斟一杯桂花甜米酒给六龄童喝。小云汉见了闹着说：“我也要喝桂花甜米酒。”老太君说：“这桂花甜米酒虽说又香又甜，喝多了也醉人。银燕，你只倒小半杯给云汉喝。”云汉捧着酒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后，拉着六龄童的手，一起到花园去看孔明灯了。
二更过后，戏正演得热闹，少爷和少夫人一起给老太爷、老太君，老爷、老夫人和姑爷、姑太太斟酒。小少爷云汉也抡着要给老太爷和老太君斟酒，银燕丫头慌忙手把着手，与云汉一起给大家都斟了一遍酒。老太爷乐呵呵的说：“这是小少爷的一片心意，大家都干了这杯酒。”欧阳干杯后，提议说：“不如干脆击鼓传梅，以‘红梅报春’作酒令，鼓声停时，红梅传到谁手中，谁就罚酒一杯，还要出个节目，或者说个笑话，或者吟诗填词，或者对联猜谜。”小少爷拍手叫好：“我来击鼓，保管让老太爷连喝三杯酒，多说几个笑话。”击鼓传梅从老太爷开始，小少爷刚击了两下就停了，红梅在老太爷手中还没来得及传出去。小少爷欢呼着：“该老太爷罚一杯酒，再讲个笑话。”
老太爷眉开眼笑：“我这曾孙太过聪颖了。好，我干了这杯酒。”老太爷平生好说笑话，他肚子里有无数趣闻轶事，常逗得听众捧腹大笑。此时，大家都竖着耳朵要听老太爷讲笑话。老太爷说：“好多笑话你们都听得耳熟能详了，不如给你们猜个灯谜吧。你们听仔细着。‘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飞进芦花都不见。’谁能猜对就有赏。”如意丫头奉先道：“蒲公英。老太爷，我猜得对不对？”老太爷直摇头：“丫头你想想芦花是什么时间开的。”小少爷灵机一动：“雪花，漫天飞舞的雪花。你想，无数片纷纷扬扬的雪花，当它们消融进无边无际的芦花之中时，就再也分辨不出是芦花还是雪花了。”老太爷高兴得直点头：“还是我的曾孙聪明。老太爷奖给你一本《唐诗全集》，好好读一读，长大也当个大诗人。”元贞说：“云汉已会背三百首唐诗了。我不想让他读死书，死读书，读得愚蠢了。有用之才，不仅要读万卷书，还得走万里路，这样才能有真才实学。”老太爷说：“元贞说得一点不错。有一首民谣说：‘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弟良将怯如鸡。’明朝灭亡就是因为皇帝荒唐淫乐，阉党横行，卖官鬻爵，政治腐败，内乱外患。崇祯虽然清廉勤政，但却刚愎自用，又用非其人，最后还是重用宦官，将大明江山拱手送给了满清。”
刚说完，小少爷的鼓点又响起了。只听鼓点一会儿如万马奔腾，杀声震天；一会儿如汨汨山溪，源远流长；那鼓点慢时，红梅花枝也传得慢；那鼓点快时，红梅花枝也传得快；传了两个回合，在老太爷手中嘎然停了。众人轰然大笑：“又要罚老太爷一杯酒了。斟满。”
老太爷干了第二杯酒，思忖了一会：“我还是出一个灯谜让你们猜。这个灯谜很长，你们可要听清楚了。‘没巴没鼻，霎时间、做出漫天漫地。不论高低与上下，平白都教一例。鼓动腾六，招邀巽二，一任张威势。识他不破，只今道是祥瑞。却恨鹅鸭池边，三更半夜，误了吴元济。东郭先生都不管，关上门儿稳睡。一夜东风，三竿暖日，万事随流水。东皇笑道，山河原是我底。’要是没听明白，我再朗诵一遍。”
大家七嘴八舌乱猜，没有一人能猜对的。唯有天赐少爷一直没有吱声，最终揭了谜底：“谜底仍然是一个‘雪’字。这是南宋诗人陈郁，以‘雪’为题填写的一首诗词《念奴娇》。通篇没有一个‘雪’字，也没有任何用来形容‘雪’的同义字。上阙写大雪来势凶猛，肆虐张狂，但人们识不破它，都说是吉祥的瑞雪。这里是在暗指贾似道依仗其姐贾贵妃攫取南宋大权作威作福。下阙写唐朝大将李朔惊吓鹅鸭，引起一片叫声，掩没士兵踏雪声，攻克蔡州城，活捉吴元济；东郭先生穿着有邦没底的鞋在雪地行走，关上门儿睡安稳觉；人们笑看一夜东风，三竿暖日过后，大雪消融之快，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里暗喻江山那容霸占，乾坤谁敢颠倒，贾似道虽然称霸一时，但是终究会烟消云散，江山依旧秀丽，乾坤照样清明。现在满清贵族就如同肆虐的大雪，有人识不破他，被他拢络收买了；有人却不买他的帐，奋勇抗击满清匪帮。终究有朝一日，雪融山河现，春回大地暖。满清强盗霸占大明江山终将灭亡。”老太君赞叹道：“天赐、云汉父子俩不愧为书香门第，忠良之后。我们长眠九泉之下，也会笑醒的。”大家都赞叹老太爷的这个灯谜出得意境深远。
小少爷又开始第三轮的击鼓传梅，他刚击了两下，老太爷还没来得及出手，接连三次被罚，众人笑得人仰马翻。老太爷豪爽的喝下第三杯罚酒，小少爷鼓掌说：“这回一定要老太爷讲个有意思的笑话听听。”老太爷润了一下嗓子，声如洪钟的讲了一则笑话：“南山的秋天，漫山遍野的鸟臼、枫树，就像着了火似的，一片通红。在这红色的海洋中，有一棵高大挺拔的千年青松，枝繁叶茂，苍劲古朴，青翠欲滴。远远眺望，心旷神怡，令人陶醉，令人振奋，如临仙境，真可谓‘万红丛中一点绿，千年劲松成精华。’这时，一只小松鼠望着这无边无际的火红的鸟臼叶、枫树叶，却忐忑不安的问松树老爷爷：‘这鸟臼树叶原来是翠绿的，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火红色了？’松树老爷爷调侃道：‘这鸟臼树精是位勤劳、朴实又憨厚的老染工，他每到秋天就要把这鸟臼树叶染成红色，将山林妆扮得既红火又壮丽。’小松鼠又问：‘可是这鸟臼树结的籽却是黑褐色的？难道它不想让自已的子孙也变成火红色吗？’松树老爷爷笑逐颜开：‘这鸟臼树精当老漆工时间长了，老眼昏花，竟然错把铁皂当成猩红了，所以它的子孙都变成了黑脸包公了。’小松树指着那枫树问：‘它们与鸟臼树一样，也是老染工吗？’松树老爷爷幽默的说：‘不，不。它们是在夜间趁孙悟空打瞌睡时，偷喝了王母娘娘用仙桃酿造的蜜酒之后，醉得满脸通红的，而且一醉就是一个秋天。’枫树精听后，不好意思的央求松树老爷爷：‘你可要给我保密呀，要是给孙猴子知道了，那就惨了。’这时，天上忽然飘来一朵白云，紧接着一道闪光，只见孙悟空一个筋斗云翻身下来，已将金箍棒打向那枫树精的头上：‘呔！大胆枫树精，竟敢趁老孙打盹的时候，偷喝了王母娘娘的仙桃蜜酒，看我老孙怎么治你。’枫树精吓得赶紧躲藏到松树老爷爷的身后：‘松树老神仙，救命！’小松鼠见松树老爷爷身后一片火红，以为是着火了，惊恐的说：‘不好，山林起火了，赶快逃生。’这位山中小精灵，一溜烟似的跑到山涧沟乱石缝里躲藏起来了。”
听得津津有味的小少爷云汉紧接着追问：“小松鼠这小精灵后来怎么样了？”老太爷笑道：“后来，小精灵定神一瞧，原来是那枫树精为了逃避孙猴子的金箍棒，躲藏在松树老爷爷身后，山林并没有起火，只是虚惊一场。”众人哈哈大笑：“小少爷也上当受骗了。”云汉愕了一会，也哈哈大笑起来。老太爷却幽默地调侃道：“云汉，你这个小精灵，也会上当受骗？”
这时，厨房送来热气腾腾的元宵，老太君问大厨师：“这汤圆有哪些花色品种？”大厨师说：“今年的汤圆都是用上等的香糯米粉做的，甜的有桂花、玫瑰、枣泥、五仁和黑芝麻；咸的有鲜肉、火腿、虾仁和蟹黄；老太君喜欢哪一种？”老太君说：“年纪大了，不大欢喜吃甜食了，还是来两只咸的吧。”大厨师说：“那就给你装两只虾仁和蟹黄尝尝吧。”老太爷说：“大厨师，请你给小戏班的演员们送几碗汤圆去，小孩子唱戏辛苦了，也该吃夜宵了。”又命丫头将各色干果、糕点拿些给他们吃。云汉抡着说：“我甜的、咸的都欢喜吃，各样来一只。”天赐赶紧对云汉说：“儿子，晚上睡觉前不能吃多，否则会吃成个大胖子，没法减肥。”他给儿子装了一只甜的，一只咸的。大伙也你一碗他一碗的吃起美味的汤圆来。
云汉吃完汤圆抱着一只大炮仗就要去放焰火，天赐和罗成赶忙带着家丁到院子里架起屏架，将焰火设置妥当。大管家谷玉说：“今年买的焰火虽然不大，却很精致齐全，有‘满天星’、‘九龙嬉珠’、‘雷公轰鸣’、‘天女散花’等。说话间，外面各色炮仗、焰火纷纷飞上了天，只见满天的焰火，五彩缤纷，争奇斗艳。小云汉开始好奇的跟随着天赐和罗成乱崩乱跳，欢天喜地，但是随着焰火、炮仗放得越来越多，他有点害怕那轰隆隆的炮仗声，真是震耳欲聋、烟雾迷漫，便撒娇的躲藏在母亲怀里，远远的观赏。元贞鼓励儿子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怕那炮仗和焰火。等会儿，我和你一起去放炮仗，保证比那些家丁们还放得好。”
元宵夜观灯、看戏，吃汤圆、放焰火，一直闹到三更天才散。老太爷和老太君精神焕发，一直等到焰火放完，才在老爷和老夫人的搀扶下，回到鹤年堂的卧室歇息。正月十七日一大早，少爷带着大管家谷玉和几名家丁去谷氏宗祠，收藏祭祀祖宗的供器和列祖列宗的画像，关了祠门，这过年的祭祀仪式才告结束。这天又有亲戚来请吃年酒，天赐连日来忙于应酬，觉得身上累了，去坐了半天，又喝了许多酒回家来了。从十八日以后，凡亲友来请或来赴宴的，老爷、老夫人和少爷一概不会，都由元贞、欧阳和罗凰、秋阳她们料理。天赐觉得过年虽然热闹，但是事无巨细都要他亲自处理，实在太累了。每天躺到床上，刚一沾上枕头，就呼呼的睡着了。新年过完，天赐闭门谢客，休息了三天才恢复了青春活力，感叹道：“过年好辛苦！”
金磊说：“中国的农历新年确实既热闹又冗长，许多习俗都是很独特的。过年祭祖这种风俗是有一定的伦理意义的，说明中国人不忘祖先，承古传今，所以古老的东方文明得以延续至今。不像古埃及、古玛雅文明那样，没能很好地保存延续下来，成了世纪断代的文明。”邢姬说：“中国的新年比西方的圣诞节有意思。圣诞节有平安夜、狂欢夜和圣诞树，与宗教密不可分。而中国的新年从祭灶、祭祖到除夕、新年、元宵节，都与儒教文化联系在一起。”谷宗义说：“中国除道教外，佛教、伊斯教、基督教都是从国外传输进来的，其实没有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宗教。儒教虽说不是宗教，却是渗透到每个中国人的生活中，成为东方文明的核心。”三人继续时空倒流的游戏。
第六十章 劫后余生
金磊说：“罗成不畏艰难险阻，终于将王文康一家从海盐解救出来，罗凰又回到了苏州愚园。劫后余生的谷家，终于过了一个团圆年。”邢姬说：“我很想看看中国人是怎么过年的，比巴西人的狂欢节还热闹吗？”谷宗义说：“中国人受儒教的影响很深，是所谓的礼仪之邦，人们性格内向，有许多传统习俗的束缚。但是过年却是又隆重，又热闹，比西方的圣诞节时间长得多。从腊月二十四祭灶，腊月三十除夕，到正月初一新年，一直闹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才算过完了年。”
罗成酣睡至头遍鸡叫，因为口渴想喝水，醒来才发觉，睡在身边的女人不是陪房丫头如意，却是昨晚救起的少女荭波。他惊诧地问：“你怎么睡到我的床上来了？我半夜里把你睡了？哎哟，我还以为是我的陪房丫头如意呢？”满脸羞涩的荭波，将身子底下垫着的雪白绫罗方巾取出来给他看，只见上面已是桃红点滴，粘液斑斑了。她扑到他的怀抱低声说：“我是心甘情愿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无以报答，只有以身相许，我甘愿把我的贞节奉献给我最喜爱的人。”罗成说：“我是有妇之妇，不可能把你娶进门的。”荭波说：“我只是报恩，不图名份，只要你能常到嘉兴看望我和义父义母，就足够了。这也是义父义母的意思。”罗成听后十分感动，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怜香惜玉道：“昨夜我酒喝多了，一定很粗鲁，你疼不疼？”荭波娇滴滴地说：“开始时有点疼，后来就很欢畅了。”罗成笑逐颜开：“那我们再来玩点刺激的。”他们继续恩爱缠绵，恣意不止，一直欢愉到浑身通泰，欲仙欲醉，方才罢休。
翌日清晨，罗成和荭波双双起床梳洗，钱夫人送来了莲子羹和早点，恭喜罗公子昨夜收用了荭波：“荭波对你一片真心，她只想报恩，不图名份。我想罗公子日后也不会亏待荭波的。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罗成感谢伯母成全，山盟海誓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我虽然不能娶她进门，但是我会善待她的。我到嘉兴来，这里就是我的家。”吃过早点，罗成与钱文忠夫妇签定了合资经营南湖饭店的协议，还实地勘察了饭店的毁坏情形，和重建的规划设计蓝图，一期投资三千两白银，请来了施工的工匠着手备料，还给荭波买了不少嫁妆和珠宝首饰。忙碌了一天，万事俱备，只等来年开春奠基建造了。
晚上，老夫妇俩备了一桌喜宴，庆贺罗成红玉成亲，并收为外室。罗成想不到英雄救美之后，又交上了桃花运，心里高兴，多喝了几杯，醉醺醺地由荭波扶着进入洞房。他昨夜在睡梦中竟然意外的收用了美女，今夜一定要尽情的欢度春宵。荭波穿上霓裳羽衣，透过薄如蝉翼的嫁衣，可以清晰的看到她那丰满而颤动的胸脯，丰盈诱人的腰臀，苗条妖艳的身材，在红烛火焰的映照下，更加婀娜动人，多姿多彩，风情万种，撩拨得他血脉贲张。他一把将她抱起，放倒在那张紫檀木雕刻大床上，松开罗带，裸露娇媚的玉体。罗成饱餐美色之后，就是狂热地恩爱缠绵，硕大的紫檀木雕刻大床上，两人通宵达旦地欢乐着。
第二天晌午，罗成恋恋不舍地告别美姬荭波和钱文忠夫妇，相约来年春天再来嘉兴。罗成神采奕奕地回到船上，卞文雄急忙命弟兄们启程开航。罗凰见罗成满面红光，精神焕发，开玩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哥，你不会在哪里交上桃花运了吧？”罗成神秘地讲述了那夜英雄救美的情境，喜洋洋地说：“昨夜钱文忠夫妇将他们的义女红玉许配给我作外室，我在嘉兴同他们合资建饭店，可以作为浙东抗清联络站，以后撤退到东南沿海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你不要告诉爹妈和欧阳，这是我们男人的隐私。”罗凰真心实意地说：“这是件好事，对抗清复明斗争有利。放心吧，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一路上，他们又花了许多银子，才通过清军的重重关卡，顺利地回到苏州。船停泊在愚园后门的水码头，罗凰第一个上岸，急匆匆的进了家门。看门的家丁小跑着到各楼房，给老爷、老夫人，少爷、少夫人和姑爷、姑太太报喜。英台最先到客厅，抱着罗凰热泪盈眶：“我在家日日夜夜的盼望你们能早点回家，一直等了两个月。今天凤来阁旁梧桐树上，喜鹊喳喳的叫个不停，我想必有喜事降临了。故然没等到太阳落山，你们就回家来了。”
英台仔细的打量女儿和女婿，心疼的说：“罗凰瘦了许多，整个人都变了样，看了让妈心疼。逃难在外，一定吃了不少苦。”丈母娘最心疼女婿：“秋阳，你大病初愈，脸色苍白，得好好滋补调养。”山伯安慰说：“女儿女婿在这里常住不走了，今后我们可以好好照顾他们。你看我们宝贝儿子罗成倒是红光满面的，比出门时更精神焕发了。难子汉大丈夫在外闯荡惯了，这点磨难，难不倒罗成。”欧阳将女儿丹霞递给罗成，低声盘问：“你在外头是不是又有新欢了？”罗成讪笑道：“没有，没有。”罗凰和秋阳一一拜过外祖父、外祖母，舅父、舅母和表哥、表嫂，一家人团聚在大客厅里，听罗成叙说去海盐寻找妹妹一家的传奇经历，听罗凰讲述逃亡海盐两年来的苦难生活。
晚上，照例由外祖父、外祖母设家宴，为罗成、罗凰孪生兄妹接风洗尘，他们一个抱着重孙云汉，一个抱着重外孙女丹霞，共享五世同堂的天伦之乐。家宴散席后，罗凰搀扶着英台，欧阳抱着丹霞，与山伯、罗成和秋阳一起回到凤来阁。英台把罗凰留在自己房里睡了一宿，母女俩说了大半夜的悄悄话，诉说离散二年来的思念之情。
腊月二十二苏州下了一场百年未见的大雪。清晨，天赐带着云汉到后花园堆雪人，打雪仗，玩得真高兴。元贞跑来对天赐说：“明天是祭灶的日子，你赶紧吩咐大管家去置备送灶王爷上天廷的香烛、牲礼和贡品。难得今年一家人都团聚了，老太爷老太君关照，一定要办得隆重些，不能亏待了灶王爷，让他老人家上天廷汇报时，多说些好话。”儿子云汉听后，天真的问：“你们是不是想行贿灶王爷呀？爸爸，听老太爷讲，你小时候乘外星人的飞船周游世界，是真的吗？那你比灶王爷还要厉害啦。”天赐喜形于色：“爸爸我去过天宫好几回，还有一位金星美女成了我的红颜知己呢！”元贞说：“你又在吹嘘你的外星艳遇了，不害羞。”天赐笑道：“这是我永远的骄傲。儿子，你多会也能拐骗一位仙女，领回家给我们看看。”儿子似懂非懂的憨笑着。
天赐对元贞说：“祭灶的事情，我早已吩咐下去了，等到午饭过后，我再去检查一下，看办得怎么样了。今年过年的年货也要多置备些。”元贞说：“老太爷、老太君说了，兵荒马乱，收成不好，还是节俭点吧。只要够吃够用就行了，不要太铺张奢华。”天赐说：“那我等会儿去吩咐大管家，削减一些不必要的开支。今年冬天天寒地冻的，取暖的炭炉、脚炉和手炉不够用，我已吩咐大管家将库房内珍藏的宣德年间由云间着名铜匠张鸣歧打造的那些脚炉、手炉送去给老太爷、老太太取暖用。”元贞说：“昨天我去看望老太爷、老太君，那些宣德炉他们舍不得用，还是用旧的。”罗成说：“我看库房内还收藏着不少鎏金的香炉、手炉和脚炉，都是着名工匠胡文明家制造的，这种手炉、脚炉，不烫手，不烫脚，也踩不扁。”元贞说：“那老太爷、老太君更舍不得用了，两位老寿星都不怕冷，身体好着呢。”父子俩拉着元贞，兴致勃勃地到梅园去赏雪景，打雪仗去了。
祭灶这天，天赐和大管家忙着指挥各院子的佣人除尘，里里外外的打扫卫生。天赐吩咐大管家：“你叫几个手脚利索的家丁，到后院库房将那套四件的宣德香炉取出来，除夕祭祖时要用，千万小心，不要磕磕碰碰弄坏了。”大管家谷玉说：“老太爷、老太君和老爷、老夫人对这四件套的宣德炉视为祖传珍宝，不是遇到重大的祭祀，是舍不得拿出来用的。”元贞说：“昨夜我们在松鹤楼小花厅议事，老太爷、老太君和老爷、老夫人都说了，崇祯帝升天那年，我们用了一回宣德炉，今年南明覆亡，又难得全家团聚，他们想再用一回宣德炉，好好祭祀列祖列宗。”天赐说：“还有那套汝窑的餐具和水仙盆也都取出来用。那汝窑烧制的水仙盆，色泽素雅温馨，是为稀世珍品，我曾祖父在世时，用这种水仙盆莳养的水仙花，特别鲜艳幽雅，清香扑鼻。”大管家谷玉看着家丁、佣人们打扫、收拾各楼房厅堂，抹擦大厅案几、屏风和供器；请神主，以备悬挂列祖列宗遗真画像；并将过年置备年货的明细帐目给少爷审定，天赐看那红禀帖子上写着：
金华火腿二十只，活猪十头，山羊五头，湖羊五头，活
肥牛五头，鲜鲈鱼五十斤，鲜青鱼一百斤，鲜花、白鲢
五十斤，大对虾十斤，青虾三十斤，活鸡、鸭、鹅各二
十只，野鸡、野鸭各十只，蹄筋、海参、海蜇各十斤，
各色海鲜三十斤，香糯米五十石，白糯米五十石，白米
五百石，粗米五百石，白面二十斛，赤豆、绿豆各五斛，
各色时鲜蔬果各五十斤；干柴五十担，上等木炭五百斤，
还有活鹿两对，白兔八对，银耳、黑木耳、香菇各十斤。
天赐看了帐单后说：“你去看看酒窖里的酒还剩多少，要是不够的话，去自家酿酒作坊拿十坛陈年黄酒和五坛陈酿桂花米酒来，还有茶叶可能不多了，去自家茶庄拿上等碧螺春茶和茉莉花茶各十斤。给老太爷、老太太和老爷、老夫人买些人参、鹿茸送去。让各管家督促家丁、佣人抓紧时间将各院的门神、对联、挂牌都换上新的，桃符重新油一遍，都要修整得焕然一新。”
转眼已到了腊月二十九小年夜了，祭祖的金银铜漆供器和牲礼果茶酒供品都已齐备。从愚园的大门、仪门、内仪门、直到大厅、正堂、暖阁，一路门庭大开，两边走廊彩灯高照，一色朱红大高烛点燃，这彩灯加上红烛就像两条变色的火龙似的，从大门一直蜿蜒逶迤到后花园。老太爷和老太君分坐两顶花轿，在前面开道，老爷、老夫人，少爷、少夫人排列左右，“宪”字辈的族人以老爷为首，“宗”字辈的族人以少爷为首，还有一班结义亲属，姑老爷、姑太太和罗成夫妇、罗凰夫妇跟随其后，依序进入愚园东边的谷氏宗祠。只见宗祠黑漆栅栏内，五间大门上面悬挂一匾额，上书“谷氏宗祠”四个鎏金大字，旁书：“太子太傅大学士顾鼎臣书”，两边有一副长对联：
仁义礼智万姓沐皇天隆恩 功德无量千代浴繁荣昌盛
也是大学士顾鼎臣所书。进入宗祠院内，白石甬道，路旁种植苍松翠柏，梧桐海裳，绿树成荫。祭台上摆设着青铜鼎和铜香炉等祭器，五间抱厦前面是一块九龙金匾，上书：“忠贞佐弼”，是大明先皇御笔亲书。两边一副对联写的是：
嗣后子孙承爵禄 千秋庶民感恩典
也是御笔亲书。五间正殿前，悬挂一块蛟龙云游匾，上书：“缜密忆思”，旁边一副对联写的是：
功勋晖光映乾坤 业绩卓着惠后世
皆是御笔亲书。殿内点燃红烛百盏，辉煌如同白昼。锦绣帏幕，仙幡飘扬，香烟弥漫，也看不清祭祀的是哪位神主。
老太爷和老太君在祭坛前落轿，其他人分了昭穆，排班肃立。谷国栋主祭，谷宪政敬献爵位，谷宗义敬献玉帛，谷云汉执高香，罗成展放拜祭的锦垫，其他人等守列焚香池。乐班奏乐，三献爵禄，跪拜毕，焚玉帛，奠祭酒。祭礼完毕，众人围着跟随老太爷、老太君来到正堂上。只见影壁前，帐幔高悬，锦屏围护，灯烛辉映，五彩缤纷。上面正中，悬挂大学士文德公遗像，蟒袍玉带，面目慈祥聪慧；两边有几代列祖遗像，皆是爵位显赫。谷府族人依序排列，直到正堂廊下。门槛外便是众家丁、佣人、管家。每一道祭祖的菜肴传至仪门，大管家谷玉接了，依次传至长孙谷宗义手中，谷宗义传至长孙媳妇陆元贞手中，再传至媳妇王小娇手中，又传至老太太李秀英手中，放到供桌上，直至菜肴汤饭酒茶果品传完，大管家才退出，归到众家丁、佣人、管家之首。俟老太爷手擎高香三叩九拜，众人跟着一齐跪拜。只见五间厅堂，五间抱厦，两边回廊，台阶丹墀上下，花团锦簇，被谷氏宗族、家丁几十口人塞得满满当当。只听殿堂内外，肃穆宁静，玉佩金玲叮当摇曳，起跪靴履拖沓铿锵。
祭祀礼毕，老太爷、老太君起轿回愚园谷府，一路上有谷府仪仗乐队奏乐，吹吹打打一直到大客厅落轿。大管家谷玉早在大客厅方砖地上铺满红毡毯子，中央放着龙爪三足鎏金大火盆，焚着松柏香、百合草。正面紫檀木雕刻大坐榻上，铺设大白狐皮坐褥，大红彩绣“寿比南山”的靠背和肩枕，靠手旁有宣德鎏金小手炉，脚下是宣德大铜脚炉。老爷和老夫人搀扶着老太爷和老太君在大坐榻上歇息。两面相对放着的十二张雕漆太师椅上，铺着一色黑狐皮坐褥和大红绣花靠背，每张椅子下都摆放一只大铜脚炉。老爷和老夫人、姑爷和姑太太、少爷和少夫人，罗成夫妇和罗凰夫妇，男的左边，女的右边，依序在大太师椅子上落坐。少爷和少夫人用雕漆茶盘捧着汝窑素色茶具，侍奉老太爷和老太太，老爷和老夫人，姑爷和姑太太饮碧螺春茶。陪房丫头银燕和如意又侍奉少爷和少夫人，罗成夫妇和罗凰夫妇饮茶。云汉也要给老太爷、老太太奉茶行礼，陪房丫头银燕赶紧捧着：“小少爷，这套茶具可是大明皇上御赐的汝窑茶具，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小少爷行过礼后，大家按辈份一拨一拨的给老太爷和老太君行礼。接着大管家、管家、家丁和丫头、佣人也按差役等级，男一起，女一起的进来行礼。
礼毕，散发压岁钱、荷包和金银元宝等吉物。老太爷和老太君边饮茶边说笑，兴致勃勃地给小辈们讲述列祖列宗的趣闻轶事，大家听得津津有味的。老爷怕老太爷累着了，关心道：“老太爷和老太君今天祭祖累了，我扶你们到暖阁打个盹吧。”老太爷幽默地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年总算过个团圆年，我心里高兴。等会还要同你们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守岁呢。到子夜时辰，看哪个打盹，我就罚哪个说笑话解困。”大管家谷玉来到大客厅，对少爷说：“年夜饭已经准备齐全，时不时请老太爷、老太君和老爷、老夫人，姑爷、姑太太，各位少爷、夫人到大花厅去用餐。”
老爷和老夫人搀扶着老太爷和老太君，众人围随着，来到大花厅。只见大花厅上摆了八桌酒席，满挂各色花灯，各处厅堂设天地纸马香供，佛堂、灶王前，也都焚香上供。老太爷和老太君带头祭拜列祖列宗，然后家人和佣人，男一起、女一起的礼拜完毕，按辈份等级，男东女西分别入席，热热闹闹的吃年夜团圆酒宴。宴席散后，众人簇拥着老太爷和老太君到大客厅暖阁守岁，饮甜米酒、莲子羹、银耳汤，吃吉祥果、如意糕，嗑香瓜子、香榧子。愚园正门上大红灯笼高高挂，各处皆挂上宫灯、花灯和路灯，家人佣人皆打扮得花团锦簇的，整夜欢声笑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大管家吩咐各管家打更值班，看家护院，小心火烛盗贼。小云汉也精神焕发的与大人们一起守岁，下围棋，抹纸牌，作游戏，直到子夜更鼓响过，新年到来，才与老太爷、老太君他们一同回房歇息。
翌日五更，众人纷纷到鹤年堂的松鹤楼，向老太爷和老太君拜年，恭贺两位老寿星新年快乐，吉祥如意，寿比南山。老爷和老夫人，少爷和少夫人，忙着请吃年酒，大花厅上，迎来送往，亲朋好友，络绎不绝，一连忙碌到初七初八才算完满。老太爷和老太君年事已高，所有贺年的亲朋一概不会，只与曾孙云汉、曾外孙女丹霞，还有元贞、欧阳和罗凰说笑玩耍，下围棋，抹纸牌，作游戏。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老太爷和老太君命大管家在大花厅上摆了几桌酒席，定了一班小戏，只带领子孙媳妇、重孙重外孙女设家宴，欢度元宵佳节。只见大花厅正中挂着一对彩色玻璃宫灯，四周竖着黑漆杆的珐琅彩荷花灯，屏风隔窗一齐下了，挂满各色彩穗宫灯，两边回廊上也挂满了各种羊角、玻璃、宫纱、绢丝的彩灯，上面有的彩绘，有的雕刻，灯上画的各种花鸟山水人物目不暇接，美轮美奂。每席桌旁设一古色古香的紫檀木雕刻案几，有的几上摆放珍奇盆景，都是岁寒三友松、竹、梅；有的几上摆放汝窑花瓶，点缀着盆花五姐妹山茶花、杜鹃花、仙客来、石蜡红和吊钟海棠。上面两席是老爷、老夫人和姑爷和姑太太，老太爷和老太君于东首设一龙凤雕漆矮脚绣榻，上边铺设紫黑色貂皮坐褥，绣花黄缎丝棉靠背。榻旁设一描金雕漆小茶几，茶几上有一西洋漆茶盘，放着汝窑什锦茶具以及漱盂、绣巾，还有玻璃老花镜和望远镜各两个。
老太爷和老太君斜靠在绣榻上一边兴致勃勃的观灯，一边与家人讲古论今，谈笑风生。老太爷点了《西厢记》中“莺莺月夜听琴”一折戏，他一会儿拿着望远镜向戏台上瞧，一会儿又戴上老花镜看绣像昆曲《西厢记》戏本。
天赐少爷心灵手巧，亲自制作了一对走马灯，悬挂在大花厅门上，上面画的人物故事传奇画，就像演皮影戏似的不停旋转，引得众人驻足观看，赞赏不已。他还与能工巧匠一起制作了八只孔明灯，放飞到愚园上空，犹如耀眼的星星，与天上闪烁的星辰争相媲美。小少爷云汉欢呼雀跃，缠着天赐少爷问：“爸爸，你放飞的是八斗星吗？它们能不能飞到金星上去？你说你去过金星，金星上有人吗？爸爸，我也要去金星。”陪房丫头银燕笑道：“你爸爸是金星人的后裔，所以能到金星上去,他还有一位金星美女作红颜知已呢。”天赐少爷笑逐颜开：“儿子，这是孔明灯，靠蜡烛燃烧产生的热力上升，不能飞到金星上去。等到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此时，小戏班正在大花厅上唱昆曲折子戏《闹元宵》，唱戏的是新进戏班的六龄童瑛姬，这出折子戏将终时，小鬼头插科打诨道：“恰逢今夜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愚园老太爷和老太太设家宴闹元宵，待我快马加鞭，赶进愚园去，看那天赐少爷放飞孔明灯，顺便讨杯桂花甜米酒吃。”逗得看戏的众人捧腹大笑。老太爷大加赞赏：“这六龄童的爹妈在战乱中双双遇难，大管家谷玉见她可怜，收到戏班子里拜师学艺，进步很快。”便命大管家谷玉，取十两散银赏给六龄童，伶俐的六龄童作揖道谢：“祝老太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老太爷又命银燕丫头斟一杯桂花甜米酒给六龄童喝。小云汉见了闹着说：“我也要喝桂花甜米酒。”老太君说：“这桂花甜米酒虽说又香又甜，喝多了也醉人。银燕，你只倒小半杯给云汉喝。”云汉捧着酒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后，拉着六龄童的手，一起到花园去看孔明灯了。
二更过后，戏正演得热闹，少爷和少夫人一起给老太爷、老太君，老爷、老夫人和姑爷、姑太太斟酒。小少爷云汉也抡着要给老太爷和老太君斟酒，银燕丫头慌忙手把着手，与云汉一起给大家都斟了一遍酒。老太爷乐呵呵的说：“这是小少爷的一片心意，大家都干了这杯酒。”欧阳干杯后，提议说：“不如干脆击鼓传梅，以‘红梅报春’作酒令，鼓声停时，红梅传到谁手中，谁就罚酒一杯，还要出个节目，或者说个笑话，或者吟诗填词，或者对联猜谜。”小少爷拍手叫好：“我来击鼓，保管让老太爷连喝三杯酒，多说几个笑话。”击鼓传梅从老太爷开始，小少爷刚击了两下就停了，红梅在老太爷手中还没来得及传出去。小少爷欢呼着：“该老太爷罚一杯酒，再讲个笑话。”
老太爷眉开眼笑：“我这曾孙太过聪颖了。好，我干了这杯酒。”老太爷平生好说笑话，他肚子里有无数趣闻轶事，常逗得听众捧腹大笑。此时，大家都竖着耳朵要听老太爷讲笑话。老太爷说：“好多笑话你们都听得耳熟能详了，不如给你们猜个灯谜吧。你们听仔细着。‘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飞进芦花都不见。’谁能猜对就有赏。”如意丫头奉先道：“蒲公英。老太爷，我猜得对不对？”老太爷直摇头：“丫头你想想芦花是什么时间开的。”小少爷灵机一动：“雪花，漫天飞舞的雪花。你想，无数片纷纷扬扬的雪花，当它们消融进无边无际的芦花之中时，就再也分辨不出是芦花还是雪花了。”老太爷高兴得直点头：“还是我的曾孙聪明。老太爷奖给你一本《唐诗全集》，好好读一读，长大也当个大诗人。”元贞说：“云汉已会背三百首唐诗了。我不想让他读死书，死读书，读得愚蠢了。有用之才，不仅要读万卷书，还得走万里路，这样才能有真才实学。”老太爷说：“元贞说得一点不错。有一首民谣说：‘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弟良将怯如鸡。’明朝灭亡就是因为皇帝荒唐淫乐，阉党横行，卖官鬻爵，政治腐败，内乱外患。崇祯虽然清廉勤政，但却刚愎自用，又用非其人，最后还是重用宦官，将大明江山拱手送给了满清。”
刚说完，小少爷的鼓点又响起了。只听鼓点一会儿如万马奔腾，杀声震天；一会儿如汨汨山溪，源远流长；那鼓点慢时，红梅花枝也传得慢；那鼓点快时，红梅花枝也传得快；传了两个回合，在老太爷手中嘎然停了。众人轰然大笑：“又要罚老太爷一杯酒了。斟满。”
老太爷干了第二杯酒，思忖了一会：“我还是出一个灯谜让你们猜。这个灯谜很长，你们可要听清楚了。‘没巴没鼻，霎时间、做出漫天漫地。不论高低与上下，平白都教一例。鼓动腾六，招邀巽二，一任张威势。识他不破，只今道是祥瑞。却恨鹅鸭池边，三更半夜，误了吴元济。东郭先生都不管，关上门儿稳睡。一夜东风，三竿暖日，万事随流水。东皇笑道，山河原是我底。’要是没听明白，我再朗诵一遍。”
大家七嘴八舌乱猜，没有一人能猜对的。唯有天赐少爷一直没有吱声，最终揭了谜底：“谜底仍然是一个‘雪’字。这是南宋诗人陈郁，以‘雪’为题填写的一首诗词《念奴娇》。通篇没有一个‘雪’字，也没有任何用来形容‘雪’的同义字。上阙写大雪来势凶猛，肆虐张狂，但人们识不破它，都说是吉祥的瑞雪。这里是在暗指贾似道依仗其姐贾贵妃攫取南宋大权作威作福。下阙写唐朝大将李朔惊吓鹅鸭，引起一片叫声，掩没士兵踏雪声，攻克蔡州城，活捉吴元济；东郭先生穿着有邦没底的鞋在雪地行走，关上门儿睡安稳觉；人们笑看一夜东风，三竿暖日过后，大雪消融之快，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里暗喻江山那容霸占，乾坤谁敢颠倒，贾似道虽然称霸一时，但是终究会烟消云散，江山依旧秀丽，乾坤照样清明。现在满清贵族就如同肆虐的大雪，有人识不破他，被他拢络收买了；有人却不买他的帐，奋勇抗击满清匪帮。终究有朝一日，雪融山河现，春回大地暖。满清强盗霸占大明江山终将灭亡。”老太君赞叹道：“天赐、云汉父子俩不愧为书香门第，忠良之后。我们长眠九泉之下，也会笑醒的。”大家都赞叹老太爷的这个灯谜出得意境深远。
小少爷又开始第三轮的击鼓传梅，他刚击了两下，老太爷还没来得及出手，接连三次被罚，众人笑得人仰马翻。老太爷豪爽的喝下第三杯罚酒，小少爷鼓掌说：“这回一定要老太爷讲个有意思的笑话听听。”老太爷润了一下嗓子，声如洪钟的讲了一则笑话：“南山的秋天，漫山遍野的鸟臼、枫树，就像着了火似的，一片通红。在这红色的海洋中，有一棵高大挺拔的千年青松，枝繁叶茂，苍劲古朴，青翠欲滴。远远眺望，心旷神怡，令人陶醉，令人振奋，如临仙境，真可谓‘万红丛中一点绿，千年劲松成精华。’这时，一只小松鼠望着这无边无际的火红的鸟臼叶、枫树叶，却忐忑不安的问松树老爷爷：‘这鸟臼树叶原来是翠绿的，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火红色了？’松树老爷爷调侃道：‘这鸟臼树精是位勤劳、朴实又憨厚的老染工，他每到秋天就要把这鸟臼树叶染成红色，将山林妆扮得既红火又壮丽。’小松鼠又问：‘可是这鸟臼树结的籽却是黑褐色的？难道它不想让自已的子孙也变成火红色吗？’松树老爷爷笑逐颜开：‘这鸟臼树精当老漆工时间长了，老眼昏花，竟然错把铁皂当成猩红了，所以它的子孙都变成了黑脸包公了。’小松树指着那枫树问：‘它们与鸟臼树一样，也是老染工吗？’松树老爷爷幽默的说：‘不，不。它们是在夜间趁孙悟空打瞌睡时，偷喝了王母娘娘用仙桃酿造的蜜酒之后，醉得满脸通红的，而且一醉就是一个秋天。’枫树精听后，不好意思的央求松树老爷爷：‘你可要给我保密呀，要是给孙猴子知道了，那就惨了。’这时，天上忽然飘来一朵白云，紧接着一道闪光，只见孙悟空一个筋斗云翻身下来，已将金箍棒打向那枫树精的头上：‘呔！大胆枫树精，竟敢趁老孙打盹的时候，偷喝了王母娘娘的仙桃蜜酒，看我老孙怎么治你。’枫树精吓得赶紧躲藏到松树老爷爷的身后：‘松树老神仙，救命！’小松鼠见松树老爷爷身后一片火红，以为是着火了，惊恐的说：‘不好，山林起火了，赶快逃生。’这位山中小精灵，一溜烟似的跑到山涧沟乱石缝里躲藏起来了。”
听得津津有味的小少爷云汉紧接着追问：“小松鼠这小精灵后来怎么样了？”老太爷笑道：“后来，小精灵定神一瞧，原来是那枫树精为了逃避孙猴子的金箍棒，躲藏在松树老爷爷身后，山林并没有起火，只是虚惊一场。”众人哈哈大笑：“小少爷也上当受骗了。”云汉愕了一会，也哈哈大笑起来。老太爷却幽默地调侃道：“云汉，你这个小精灵，也会上当受骗？”
这时，厨房送来热气腾腾的元宵，老太君问大厨师：“这汤圆有哪些花色品种？”大厨师说：“今年的汤圆都是用上等的香糯米粉做的，甜的有桂花、玫瑰、枣泥、五仁和黑芝麻；咸的有鲜肉、火腿、虾仁和蟹黄；老太君喜欢哪一种？”老太君说：“年纪大了，不大欢喜吃甜食了，还是来两只咸的吧。”大厨师说：“那就给你装两只虾仁和蟹黄尝尝吧。”老太爷说：“大厨师，请你给小戏班的演员们送几碗汤圆去，小孩子唱戏辛苦了，也该吃夜宵了。”又命丫头将各色干果、糕点拿些给他们吃。云汉抡着说：“我甜的、咸的都欢喜吃，各样来一只。”天赐赶紧对云汉说：“儿子，晚上睡觉前不能吃多，否则会吃成个大胖子，没法减肥。”他给儿子装了一只甜的，一只咸的。大伙也你一碗他一碗的吃起美味的汤圆来。
云汉吃完汤圆抱着一只大炮仗就要去放焰火，天赐和罗成赶忙带着家丁到院子里架起屏架，将焰火设置妥当。大管家谷玉说：“今年买的焰火虽然不大，却很精致齐全，有‘满天星’、‘九龙嬉珠’、‘雷公轰鸣’、‘天女散花’等。说话间，外面各色炮仗、焰火纷纷飞上了天，只见满天的焰火，五彩缤纷，争奇斗艳。小云汉开始好奇的跟随着天赐和罗成乱崩乱跳，欢天喜地，但是随着焰火、炮仗放得越来越多，他有点害怕那轰隆隆的炮仗声，真是震耳欲聋、烟雾迷漫，便撒娇的躲藏在母亲怀里，远远的观赏。元贞鼓励儿子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怕那炮仗和焰火。等会儿，我和你一起去放炮仗，保证比那些家丁们还放得好。”
元宵夜观灯、看戏，吃汤圆、放焰火，一直闹到三更天才散。老太爷和老太君精神焕发，一直等到焰火放完，才在老爷和老夫人的搀扶下，回到鹤年堂的卧室歇息。正月十七日一大早，少爷带着大管家谷玉和几名家丁去谷氏宗祠，收藏祭祀祖宗的供器和列祖列宗的画像，关了祠门，这过年的祭祀仪式才告结束。这天又有亲戚来请吃年酒，天赐连日来忙于应酬，觉得身上累了，去坐了半天，又喝了许多酒回家来了。从十八日以后，凡亲友来请或来赴宴的，老爷、老夫人和少爷一概不会，都由元贞、欧阳和罗凰、秋阳她们料理。天赐觉得过年虽然热闹，但是事无巨细都要他亲自处理，实在太累了。每天躺到床上，刚一沾上枕头，就呼呼的睡着了。新年过完，天赐闭门谢客，休息了三天才恢复了青春活力，感叹道：“过年好辛苦！”
金磊说：“中国的农历新年确实既热闹又冗长，许多习俗都是很独特的。过年祭祖这种风俗是有一定的伦理意义的，说明中国人不忘祖先，承古传今，所以古老的东方文明得以延续至今。不像古埃及、古玛雅文明那样，没能很好地保存延续下来，成了世纪断代的文明。”邢姬说：“中国的新年比西方的圣诞节有意思。圣诞节有平安夜、狂欢夜和圣诞树，与宗教密不可分。而中国的新年从祭灶、祭祖到除夕、新年、元宵节，都与儒教文化联系在一起。”谷宗义说：“中国除道教外，佛教、伊斯教、基督教都是从国外传输进来的，其实没有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宗教。儒教虽说不是宗教，却是渗透到每个中国人的生活中，成为东方文明的核心。”三人继续时空倒流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