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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铛~铛~铛~急促的警钟敲响。

    闻声,城外散落的人影如百舸争流,向着永明堡方向奔跑。

    一队骑兵飞马入城,俄力喀快步走入督府,“台吉,敌军统帅乃老奴次子代善,副将阿敏,何合礼。阿敏一部去了小海方向,代善部距我城已不足二十里!”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说来,瀛州军还没有同建州军真正硬碰硬的打过,打草谷不算,那些都是散兵游勇,或者干脆就是普通百姓。

    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柏曾说,“一奴抵十倭”,这一次倒是要见识一番建奴的真本事。

    “俄力喀,乃木尔,南北二堡民壮就交给你们了。传我将令,杀奴一籍,赏十个银元,战后以军功论品,编入正军,薪俸等同!”

    “另外,我怀疑民壮中有人被建奴收买,你们要小心仔细了。有异常者,就地格杀!”

    “是!”

    海参崴位于一葫芦瓢形半岛,葫芦嘴处一城两堡,由南向北依次排列,扼守半岛出入口。

    半岛北部为宽三里海湾,西部南部为汪洋大海,仅有几处望楼,并无防御设施。这也是瀛州惯常做法,因为海军强大,敌从海上来就是找死。

    但在北疆,这般设置就有了问题。

    进入十一月末,北部水道就会被冰封,人马可过,如同平地,冰层要三月末方才能融化。

    外海虽不会完全冰封,但碎裂浮冰却会铺满沿海,船只难行。

    进入冬季,海上不能补给增援,陆地又要面对两个方向的防御,这就是防御漏洞。

    不过在最冷的几个月,狗熊都要冬眠,人短暂出门可以但长途行军却极难,不要说在外过夜,便是呆在家里,一个晚上的极寒,人畜皆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以道理来论,也不需太过担心敌军横跨水道攻打腹地。

    只不过近几日水道已见薄冰,几乎不见水流,这令马时楠有些担忧。

    如果老天爷不赏脸,真个一晚上大降温,永明城的防御压力将倍增。

    天近日中,数不清的身影从山岭密林中涌出,铺天盖地杀来。

    马时楠举起望远镜仔细了望,情绪霎时被调动起来。

    建州军队列严整,旗甲鲜明,行进间伴着杀气,确实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且是精锐。

    披甲兵皆骑战马,棉甲罩身,许是为了保暖,有人棉甲外又罩着皮毛大氅,甲胄上的铆钉闪烁着银亮光泽,时而刺目。

    这般装扮,平白将人的体型放大三分,人人虎背熊腰,如同直立的狗熊。

    有理由相信,这些棉甲相当一部分来自于大明,太特么相似了,简直就是一样。

    就在密林边,建州军主力停下脚步,就着地势设立营地,一部人马前出,马踏薄雪,来到城池二里处摆开阵势。

    天空少云,视线极佳,望远镜里,敌人眉眼可见。

    为首几个甲胄与常人明显不同,战马也高过寻常一头,料想应该是建奴首领。

    这个距离,早在12斤口径以上火炮有效射距之内,还真是无知者无畏。

    这也难怪,明军的竹节炮,佛郎机炮最大也就这个射距,而且准确度堪忧,建奴按着经验判断这是安全距离,有恃无恐。

    这种事,马时楠在南洋见的更多,有土着竟然呼啦啦走进百米之内摆阵势。

    敌军人人配弓,甚至那些干杂活的包衣阿哈也是如此。

    不得不说,建州将弓箭运用到了极致,重箭箭杆长度接近一米,直射射程200米,抛射射程可达350米,一般棉甲是扛不住的,要双甲才可。可身穿双甲又会对行动造成严重迟滞,影响战斗力。

    总之,明军在女直重箭下没少了吃亏。

    不过马时楠并不担心这个,建奴重箭并不能穿透瀛州军的板甲,这玩意已经试验过无数次了。而且板甲前胸的中空设计也能有效减轻重武器打击伤害,而重量比棉甲还要来的轻便,近战也不吃亏。

    板甲最惧怕的是火枪近距离射击,然而建奴又不玩火枪。

    马时楠在观察敌军的同时,代善同何合礼也在观察永明城。

    “大贝勒,探子说尼堪在海参崴建的堡子怪模怪样,我还不信来着。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代善频频皱眉,“这伙尼堪是傻子么?城墙外的黏土竟然堆成斜坡,这有什么用,方便我军攻城么?你看出其中的玄机了么?”

    何合礼凝视良久,摇头道,“我也看不懂,从未见过如此城防,怪模怪样。”

    代善索性下马,在地上堆雪为墙,比比划划一阵子之后,不由皱眉。

    “咱似乎看懂了,你看,无论从哪个地方进攻,我军都要遭受至少两个方向的远程打击。这特奶奶的,这伙尼堪真是阴险狡诈!”

    何合礼点头附和,“还真是这样,尼堪奸诈啊。”

    “有什么用?”代善冷冷一笑,“我军多多打造盾车就是了,这种斜坡反而利于我军进攻。”

    何合礼赞同道,“大贝勒所言极是,我这就安排人去打造盾车。”

    代善点点头,“盾车要打造,营寨也要修的牢固一些,要让城头的尼堪看清楚一些。”

    何合礼眼眸闪动,“大贝勒的意思是今晚就袭营?”

    “正是,额驸以为可行?”

    “可!对于这伙来历不明的尼堪,就要雷霆一击,方显我建州武功!”

    ......

    图们江北20里老孟寨。

    几发炮弹砸碎寨门,手持四米骑枪的胸甲骑兵同手持火铳的龙骑兵策马杀入,无助的寨民如无头苍蝇般四散。

    一名老者刚刚张弓便被一火铳打中,骑枪一发入魂,贯穿腹腔。

    那名重骑兵顺势撒手长枪,从鞍侧抽出马刀,战马奔腾,马刀轻轻挥起,划过一名试图转身逃跑之人的后脑。

    小小的村寨顷刻间陷入地狱,绝望的嘶吼,恐惧的哭声久久回荡着。

    村寨外围,猎骑兵在徘徊游荡,偶有人逃出寨子,也会饮恨在猎骑兵的火铳或者马刀之下。

    朱常瀛骑马立在一处山坡,就这么怔怔的看着。

    这是骑二团跨海而来的第一战。

    算了,这根本就不算战斗,就是屠杀。

    寨子中没有几个壮丁,但仍有人持弓或者手持能拿到的一切工具进行反抗,但没有用,骑二团虽然绝大多数人为新兵,可是训练有素、防具齐全、武器精良。即便偶有中箭,但只要不是正中面颊,就死不了,甚至重伤都不容易。

    可还是有人死了,死于经验不足,死于犹豫不决,死于麻痹大意。

    人生没有如果,战争没有怜悯,杀死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良心。战争最不需要的就是良心。

    一个小时,村寨安静下来,没有了人喊马嘶,只有低沉的哭泣声。

    朱常瀛打马入寨,寨主门前,两百多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女人的哭声如凄婉的哀乐。

    老寨主横尸当场,他的几个孙儿辈也随他一起去了。

    活着的男人,大抵为包衣阿哈,主人的奴才,而且是下等的奴才,不配上战场的那种。

    士兵正在挨家挨户搜刮,金银首饰,毛皮牛马,甚至看家的大黄狗也不会放过。

    战利品堆积如山,北洋商行十几名职员正在配合大头兵登记造册。

    军法官就站在侧旁,时不时抽检士兵是否有藏匿财物。

    瀛州军的作风:每战分赃,七成归公三成由参战将士瓜分。

    但不能一窝蜂的去抢,只能战后分赃。不然军纪便沦为空谈,为了争抢赃物,自己人就特酿的会当场打起来。

    多少年了,一直这么做的,效果不错,将士参战的积极性总之比大明军队要强。

    项鹏飞迈着大步从院门走出来,“少主,宅子清理好了,您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

    朱常瀛微微颔首,随口叫过一名商行执事,“今晚一定要将战利品清理好,明日一早便装船运回永明城。”

    商行执事拱手领命,随即有些犹豫道,“少主,这些人当中有些太过老迈......”

    项鹏飞就瞪眼,“这种事还需问少主么,你自己看着办!”

    “是是,属下明白了。”

    朱常瀛下马,大踏步走入院中。

    迎面三间瓦房,两侧各有厢房,就很四合院。

    主人家的火炕温度犹在,只是坐在炕上的人却换了。

    秘书官奉茶,朱老七浅酌一口,舒坦。

    “明天去哪个寨子?”

    项鹏飞铺开舆图,回道,“明天,卑职打算兵分两路,一路去往乌鲁寨,一路去往川山寨,两部将在巴彦寨汇合。”

    “可,你去忙,我也不需要你陪着。”

    项鹏飞原地转了两圈,苦着脸劝道,“殿下,您还是去船上坐镇指挥吧,这万一......”

    “万一的事多了,祖宗庇佑,我要长命百岁的,你也别来操心我。”

    项鹏飞讨了个没趣,只好拱手退下。

    夜幕降临,秘书官点燃蜡烛,昏黄的烛火闪烁,墙壁上映照朱常瀛的身影如同怪物。

    朱常瀛挥了挥手,秘书官退下,房间里只他一个人盘腿坐在火炕上。

    他不想这样做的,太过非人!

    但想想辽东几十万军民萨尔浒之后的悲惨遭遇,大明京畿被皇太极数次破关洗劫,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崇祯煤山上吊,永历被弓弦活活勒死。一个扬州城的死鬼怕是比建州全族的人都要多......

    这些苍白的文字记载大概只是明末战争的一抹记忆,没有记载的屠戮同屈辱又有多少?

    想起这些,朱老七的脖子就冷飕飕,貌似自己作的这点孽也就不算什么了。

    你死我活,也没什么道理可讲,就一定不能妇人之仁,给自己挖坑!

    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朱老七的心绪顿觉开阔多了,周遭的鬼影被驱散,前途一片大好。

    ......

    赫图阿拉。

    黄台吉将一份情报上呈努尔哈赤。

    “阿玛,事有蹊跷!”

    “咱们的人多方打探,可以确定如今的大明沿海没有海盗,但渡海经商的却极多。而所有海上政务,万历皇帝都交给了朱家老七。”

    “探子还打探到,朱家老七坐拥一支强大水师,而且最为擅长使用火器。凡海上行舟者,莫敢不从。”

    “阿玛,您说海参崴那伙尼堪,会不会同朱家老七有关系?”

    努尔哈赤凝眉,“这个朱家老七我也听说过,他不是去往万里之外一个偏岛上就藩了么?想必也是不受万历皇帝待见的。一个受冷落的皇子,怎可能有你说的这般本事?”

    “儿子也百思不得其解,探子还打探到,这个朱家老七极为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在海外杀戮无度,视他族如刍狗,极尽搜刮,每年为万历献宝无数,深得狗皇帝看重。”

    “阿玛,我怀疑海参崴的那些尼堪就是朱家老七的鹰犬!不然何以使用大量火器?”

    努尔哈赤陷入沉思,随即目泛凶光,“我儿,如你所说属实,那么这黄口小儿其志不小啊!”

    “阿玛的意思是说这小子有意夺嫡?可大明的规矩不是立嫡立长么?朱老七前边可还有几个兄长呢。”

    “万事皆有变数!”努尔哈赤微微冷笑,“老朱家要饭的出身,什么时候在意规矩了?咱们也不去管那伙尼堪背后的靠山是谁,总之灭了就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阿玛说的是,明朝的火器看着吓人,实则不过尔尔,李成梁之后,辽东无人是阿玛敌手。”

    “老八,叶赫那边可有消息了?”

    黄台吉迟疑片刻,回道,“阿玛,布扬古还是不同意同我建州结亲,极有可能将东哥嫁给喀尔喀的莽古尔岱。这是对我建州的羞辱!儿子以为当再发兵攻打叶赫,洗刷耻辱!”

    “不必了!此女之生,非同一般者,乃为亡国而生!因为东哥、哈达国灭,辉发国亡,乌拉国亦因她而覆亡。虽说不都是因为她,但叶赫却利用她来挑拨我同诸部之间的关系。”

    “叶赫用谗言挑唆诸国,轻启战端。今又勾通明国,不嫁东哥与我而嫁与蒙古。若我怒而兴兵讨伐叶赫,则蒙古与我成敌,不值得。”

    “可笑他人将东哥视如珍宝,可美色误国,我赌她无论聘与何人,寿命不会久长,死期将至!”

    黄台吉心中凛然,自家老子这是恨极了,得不到就毁掉,这是在诅咒东哥早点死啊。

    ......

    叶赫城。

    布扬古通过各种渠道得到的情报与努尔哈赤如出一辙,大明海安全的很,压根就没有所谓的海盗。

    有枪有炮,那就是瀛王的人,即便不是直属,那也归灜州管。

    看过情报,兄弟二人均有些意动,叶赫若能同大明皇族,哪怕是普通宗室结亲,那待遇又不一样了。辽东都司还敢怠慢叶赫么?

    “大哥,你说这个朱天启会不会就出自大明宗室?”

    “可能么?”布扬古狐疑道,“我可是听说大明的宗室都没有实权,只养尊处优,过富贵生活罢了。”

    “可情报说的清楚,这位瀛王就是例外。”金台吉有些意动,“大哥,我以为这个朱天启不简单,端看聘礼,也不是普通人能拿出来的。”

    “可总之也不会是那个朱常瀛!大明国的皇子怎么会出现在海参崴呢?”

    “大哥,你想多了吧?”金台吉有些无语道,“当初舒尔哈齐的妹妹给李如柏做妾,那厮就得意的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还想着扒上大明皇帝?”

    布扬古就瞪眼,“怎么?我看东哥给皇帝老子做皇后也配得!”

    “对对对,咱家东哥就是玉帝老爷也配得。”金台吉笑问,“那大哥你现在什么意思?到底要将东哥嫁给哪个?”

    布扬古一阵烦躁,“据说灜州远在外海万里,东哥嫁了去,这辈子再难得一见了。而且到底也没有弄清楚这个朱天启是哪个,怎好嫁过去?我以为还是莽古尔岱好些,将来好歹可以互相倚靠,有个帮衬。”

    “大哥,我都说过多少次了,达尔罕老奸巨猾,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怎会帮我们?我看还是眼前的好处实在!”

    “唉,看吧,努尔哈赤派人攻打海参崴去了,就看这伙汉人本事如何,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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