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一章 各自的两难之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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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梦焚脸色清冷一如在外人前的模样，一汪静湖淡看云卷云舒。其他人可没她这般不漏声色的功夫，冯立乐伯符柴兴达这些超凡之士面色惶惶且不说，即使是贾晨这等七鼎玄气师亦是眉头紧锁，念头千转地思考破局之道。
“楚湖祝，要不你等还是束手就擒吧？待我等借你们性命让各自师长在定鼎之战时让下几招后定会恭送各位回返宗门的。”昌文看到局势有利己方开始了他的劝降。
妖族俘获人族后分辨身份再决定是杀还是留，那些留下来的俘虏不单是作为药奴、矿奴等劳力，还有借着他们的身份与性命来要挟高境玄气师间的定鼎之战作用。
第一场定鼎之战是双方高境玄气师之间的战斗，在中路战场上已经开始了各自的碰撞，这些高境玄气师背后都有各自的宗门国家宗族，他们不是无根客，他们是有根的，他们能走到现在离不开背后的势力供养，即使是独行客走到高境玄气师一步也有至交好友。当妖族以身后友朋后辈弟子等人性命威胁自己在定鼎之战上让招甚至认输时，自己从还是不从？那些亲朋好友后辈弟子的命救还是不救？
中部战场上，每一刻都有这等两难之择发生。
有坐看智国子弟殒命妖刀下亦要挥师破阵的定海侯应顺风；有为了孔家子弟性命答应让对面军团先行布阵，杀得己方军士崩溃流离的孔家大长老孔浪；有宗师碰撞时为了保住弟子谭正形性命让对面妖王三招的云魁郎季，虽然依靠自身高绝的技击之道险胜斩杀妖王，但是依旧落得至今还在西进军部中疗伤的下场……
现在，昌文亦是做出了和其他妖族面对这等局面时一般无二的选择。长生观、未央宫、莫愁湖、芷萱峰……诸多宗门的弟子足以让他劝降，并保证不伤害他们，等第一场定鼎之战打完拿到赎金定会安然护送回人世。
不可否认，昌文与中行守的开口让纷乱的战场变得宁定，双方之间的战斗突然平息，人族玄气师聚集在一起各自握持刀剑引纳玄术警惕地看着对面士气大振的妖族，闫雄等妖族参谋紧跟在昌文后面开始劝降的话语更让不少人心神摇曳。
“我在均国话本里听过一句话‘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世间难有双全法，故而我更喜欢另一句常在话本里出现的话。”
紫角码头众人诸妖的目光落在那双手持剑眼中红焰翻滚宁淡遥望昌文的大剑师。
林相一字一句道：“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家可以破，国可以亡，人族的天下不能亡。”
北上的人谁没有抱着死不旋踵的决然？但在两难面前，又有谁能坚定初心地走下去？
马威风不能，张翼能。
孔浪不能，应顺风能。
莫称奇不能，妙吉祥能。
阴蝴瑜不能，阴蝶瑜能。
燕国大学士焦周星能，小北能、冯跋能、王海能、黄华能，那些记不住名字的军士能，林相他想他也应该能。
是盛宴之后的空虚呐喊再彷徨，还是彷徨半生云开雾散的得意呐喊？林相他之前说不清，现在他能说清。他的两难在北上至今的经历下有了如今的决然，他念不出辞藻华丽气势壮烈的诗句来撑一撑行色，掩去穷途末路的匆匆，然而，他终究想说几句话。
如昔日冬城时的弹剑而出，如昔日阎浮提斩下鲲仑念了一句词，如醉月湖前寒潭院下的峥嵘意气风发，如初到此间面对红莲时不断默念激励自己的话……
人的一生总要用亲身经历去验证一二俗谚或是成语，林相他读懂了道义与生死，做出了他的两难之答。
人总有热血上头的时候，林相能感到自己浑身发热意气鼎沛，自在观又让他察觉到意识上的冷静，玄气的清凉、气海的幽凉、灼热阳神背后的温凉，他知晓楚梦焚不会退，她不退，他也不会退。很多追悔莫及，往往只在于回顾时，对当时的选择后悔，因为即使在当时自己冷静权衡利弊后也能做出更好的选择。然而，人生没有重来。林相很幸运，他可以重活一世，或许花草树叶天地洪荒有所不同，落于尘世罗网红尘紫陌中，终究没有什么不同。
此时的林相他坚定地认为这是当下自己最愿意做出的选择，也是最有勇气面对最糟糕之结果的选择，这个选择或许有遗憾，终究还是无悔！
林泳澄为他留下的保命手段已被他抛在脑后，爱人、亲人、朋友、袍泽、族仇、道义、牺牲、英雄、梦想……种种尘世罗网前世今生赋予汇聚在林相这个名字下的东西成为此刻他想要挥出一剑的激昂意气。
太上忘情，无别有情，心存怜悯，却不慈悲，愿渡世人，不愿舍生，苦海难渡，涉世太深，终得舍生，执义践道。
昌文没有开口，中行守吐出一道白色冰雾：“妖族从未有与人族决一死战的意思。”
“但我等北上已有决死之心。”
林相还未开口万允已经说出他想说的话，往日平和的汉子拧脸咬牙道：“我从被你们象部踩得不成建制的白燕军中活下来，我和我的兵就是来找你们血债血偿的！我们这些兵油子可没什么值得拿去威胁的价值，倒不如杀个痛快，死后见到婆俞大神座下的兄弟时还能说一句‘劳资帮你把债要来了！’，楚湖祝姚先生还有其他道友，你们愿意北上支援，燕国很感谢你们，白省的百姓也很感谢你们，但是你们和我们这些大头兵不一样，你们活下去能杀更多妖族，我们即使投降也难逃一死，倒不如像焦大学士说的那样‘为成道义，死不足惜’，我等本就是烂命一条，你们不必因我们所顾虑。”万允对着楚梦焚等人说完这番话，仰天怒吼一声：“三营！”
“喏！”
不是楚梦焚名下的三营，是当初给妖族打得不成建制被生擒活捉的三营还以小山营、其他番号的军士，他们都隶属西进军部。这些军士听到万允说的话，想到那些惨死在妖族手下的袍泽，以及自己作为一名普通军士的卑微身份，面对万允的呼唤他们下意识地回应。
“死战！”
“不退！”
码头诸妖闻声骇然，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远离这些眼神凶狠的人族军士，昌文眼神冷冽如冰，到最后还是要以刀子说话吗？
“为了自己大义，拖累他人，阎罗不愧吗？”昌文想说服林相，林相要死战，楚梦焚定然会跟随，有楚梦焚这位龙头配合其他死战军士，紫角码头即使能胜也会损失惨重，甚至到时连转运物资的劳力都调遣不出来。
可他找错了切入点，林相是为了楚梦焚，楚梦焚又单单仅是为了心中自幼养成的天下太平之志向吗？只是如林相一般面对之前战友袍泽的牺牲，再难苟活罢了。成大师者，自有道义行事准则，以此走过的匆匆红尘留下的足迹既是道途，坚持走下去的往往是胸臆间直抵喉舌想要说与天地众生听的意气。
林相是大师，楚梦焚何尝不是？他们意气相投，故而相知相识，才有今日决然决死的两难之答！
楚梦焚淡淡道：“三营听令。”万允等军士抬首遥望那位扶刀站在前面与中行守对峙的女人，他们都知道楚梦焚是在说聚合在她名下的军士与北上支援的玄气师。
“打到这个地步，我没有义务让你们随我赴死，所以要降的人可以降，要随我等一同赴汤蹈火，火中取义的人，那就一起再走一截路吧。”
她回眸遥望林相：“我说咱俩怎么会如此般配，原来木子也蛮赞同莫愁湖的理念呀。”话音落下，她浑身碧蓝刀气流水般蔓延，站在地上的身形蓦然让注目的路人旁妖感到高大无比。
“山南乱世千年，莫愁湖从未缺席过人妖之争，殒没在妖族手上的湖祝有二十一位，莫愁湖弟子更是难以计数。今，山北纷争，我亦当传莫愁湖之薪火，无愧宗门，无愧爱人，天下大义，我愿添柴传火！”
她话音落下铿锵刀鸣与林相意气交加剑器发出的剑吟拔地而起，终究有不愿苟且的人族，前闻紫枇、洪艳寒，今有应顺风，亦当有林相、楚梦焚。
铁头娃道：“均国人很骄傲，甚至骄傲得能说出‘我只爱我的国家，不爱这个天下’，但是这个‘天下’可没你妖族说话的地方，我十三岁在北关军团摸滚打爬，就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们离恨妖族低头。姚先生的话说得不错，均国可以亡，这人族的天下不能亡！”
夏薰道：“我从梨冰国不远万里而来，不想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梨冰国能与杏火国相爱相杀千年岁月，这片大雪纷飞的土地所孕育的人族向来有着千年寒冰的冷硬。
师道宁道：“未央宫之名得自‘长乐未央’，长乐未央说的是人族。”未央宫创立在山南妖族横行于世的年代，具体岁月已经不可考据，即使是宫内文献也因妖族多次攻陷宗门有所缺失，只能从古老相传的口中得知初代宫主似是一位被妖族灭国的皇族，其满怀国破山河在之心绪，一头扎进灵玄之道，成为昔日岁月中的太上巨擘建立未央宫。未央宫与莫愁湖一般无二，都是以守护人族存续作为宗门理念。
卢琛蓝道：“欲长生，先长存。天下不存，无一立锥之地。”长生观的来源很复杂，是人族与妖族中的开明者一同建立，但是在是非立场上，来自妖族里面亲近人族的部族依旧是站在人族这边，故而卢琛蓝也有底气站在人族立场上说出这句话。
孟绣眉道：“芷萱峰，兼爱众生。”
“亦不负平生。”钟离玉秀接口说出宗门理念。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芷萱峰的开宗立派峰主即是以这首在均国脍炙人口的诗句作为宗门理念。草木之源源不绝生发才是众生蓬勃向上的根底，只有身处此等环境才能由众生得自生。
随着几位领军人物的开口，其他玄气师亦是表达出死战的意思，竟然没有一位选择投降苟且的人族，当然没有。能在炎河两岸闹出这么大动静，辗转千里奔袭，他们都是想要为这一场定鼎之战做些事的人，那些心志不坚的人早已在切刀团分割东西时，就成为妖族的俘虏，成为主战场方向那些浴血奋战的高境玄气师之软肋，今日的他们不惜身、不贪生。
昌文暗叹一声，立场不同依旧赞叹对方之气节。冰妖中行守向来断情绝欲，他没有昌文那等复杂的心思，晶莹剔透中有森白冰玄气流转的右臂高高举起，码头上众人诸妖随着这只手的上扬呼吸凝滞、双手握紧武器、体内玄气灵气伺机待发，他们都知道惨烈的厮杀将在手落之际开始。
林相与楚梦焚隔着人群遥遥对视，他们没有选择各自的逃命手段，带着这些人走到如今地步，自己惜身他人就义，这将是一辈子良心难安的抉择。
楚梦焚和林相遥遥对视，唯独有几分不能并肩赴死的遗憾，她轻声道：“遇见你，三生有幸。”
“谢幸能逢君，教我识此间一二烟火。”林相平静回答，这一刻的他坚信此间是真，是自己想要留存一二足迹的世界。
二人对视一笑，笑得惊艳、笑得动魄，更笑得决然。
诸人决然的眼神、稳定细微的呼吸让码头气氛陷入凝滞，中行守的手臂如长刀般落下，那道圆弧线的尽头是杀场盛宴开幕的钟声。
林相全身上下的窍穴开始震颤，里面的环气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心念，它们在急促地跳动，似及蜡烛将尽时跳跃的残火，黑暗吞没光明的那一刹那，残存的光芒不如烈日当空般耀眼，却能给守夜人留下最壮美的夕落。
十二万九千六百道环气在等待，在雀跃，它们将为这场杀戮交响曲画上独属于林相的休止符！
楚梦焚脸色清冷一如在外人前的模样，一汪静湖淡看云卷云舒。其他人可没她这般不漏声色的功夫，冯立乐伯符柴兴达这些超凡之士面色惶惶且不说，即使是贾晨这等七鼎玄气师亦是眉头紧锁，念头千转地思考破局之道。
“楚湖祝，要不你等还是束手就擒吧？待我等借你们性命让各自师长在定鼎之战时让下几招后定会恭送各位回返宗门的。”昌文看到局势有利己方开始了他的劝降。
妖族俘获人族后分辨身份再决定是杀还是留，那些留下来的俘虏不单是作为药奴、矿奴等劳力，还有借着他们的身份与性命来要挟高境玄气师间的定鼎之战作用。
第一场定鼎之战是双方高境玄气师之间的战斗，在中路战场上已经开始了各自的碰撞，这些高境玄气师背后都有各自的宗门国家宗族，他们不是无根客，他们是有根的，他们能走到现在离不开背后的势力供养，即使是独行客走到高境玄气师一步也有至交好友。当妖族以身后友朋后辈弟子等人性命威胁自己在定鼎之战上让招甚至认输时，自己从还是不从？那些亲朋好友后辈弟子的命救还是不救？
中部战场上，每一刻都有这等两难之择发生。
有坐看智国子弟殒命妖刀下亦要挥师破阵的定海侯应顺风；有为了孔家子弟性命答应让对面军团先行布阵，杀得己方军士崩溃流离的孔家大长老孔浪；有宗师碰撞时为了保住弟子谭正形性命让对面妖王三招的云魁郎季，虽然依靠自身高绝的技击之道险胜斩杀妖王，但是依旧落得至今还在西进军部中疗伤的下场……
现在，昌文亦是做出了和其他妖族面对这等局面时一般无二的选择。长生观、未央宫、莫愁湖、芷萱峰……诸多宗门的弟子足以让他劝降，并保证不伤害他们，等第一场定鼎之战打完拿到赎金定会安然护送回人世。
不可否认，昌文与中行守的开口让纷乱的战场变得宁定，双方之间的战斗突然平息，人族玄气师聚集在一起各自握持刀剑引纳玄术警惕地看着对面士气大振的妖族，闫雄等妖族参谋紧跟在昌文后面开始劝降的话语更让不少人心神摇曳。
“我在均国话本里听过一句话‘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世间难有双全法，故而我更喜欢另一句常在话本里出现的话。”
紫角码头众人诸妖的目光落在那双手持剑眼中红焰翻滚宁淡遥望昌文的大剑师。
林相一字一句道：“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家可以破，国可以亡，人族的天下不能亡。”
北上的人谁没有抱着死不旋踵的决然？但在两难面前，又有谁能坚定初心地走下去？
马威风不能，张翼能。
孔浪不能，应顺风能。
莫称奇不能，妙吉祥能。
阴蝴瑜不能，阴蝶瑜能。
燕国大学士焦周星能，小北能、冯跋能、王海能、黄华能，那些记不住名字的军士能，林相他想他也应该能。
是盛宴之后的空虚呐喊再彷徨，还是彷徨半生云开雾散的得意呐喊？林相他之前说不清，现在他能说清。他的两难在北上至今的经历下有了如今的决然，他念不出辞藻华丽气势壮烈的诗句来撑一撑行色，掩去穷途末路的匆匆，然而，他终究想说几句话。
如昔日冬城时的弹剑而出，如昔日阎浮提斩下鲲仑念了一句词，如醉月湖前寒潭院下的峥嵘意气风发，如初到此间面对红莲时不断默念激励自己的话……
人的一生总要用亲身经历去验证一二俗谚或是成语，林相他读懂了道义与生死，做出了他的两难之答。
人总有热血上头的时候，林相能感到自己浑身发热意气鼎沛，自在观又让他察觉到意识上的冷静，玄气的清凉、气海的幽凉、灼热阳神背后的温凉，他知晓楚梦焚不会退，她不退，他也不会退。很多追悔莫及，往往只在于回顾时，对当时的选择后悔，因为即使在当时自己冷静权衡利弊后也能做出更好的选择。然而，人生没有重来。林相很幸运，他可以重活一世，或许花草树叶天地洪荒有所不同，落于尘世罗网红尘紫陌中，终究没有什么不同。
此时的林相他坚定地认为这是当下自己最愿意做出的选择，也是最有勇气面对最糟糕之结果的选择，这个选择或许有遗憾，终究还是无悔！
林泳澄为他留下的保命手段已被他抛在脑后，爱人、亲人、朋友、袍泽、族仇、道义、牺牲、英雄、梦想……种种尘世罗网前世今生赋予汇聚在林相这个名字下的东西成为此刻他想要挥出一剑的激昂意气。
太上忘情，无别有情，心存怜悯，却不慈悲，愿渡世人，不愿舍生，苦海难渡，涉世太深，终得舍生，执义践道。
昌文没有开口，中行守吐出一道白色冰雾：“妖族从未有与人族决一死战的意思。”
“但我等北上已有决死之心。”
林相还未开口万允已经说出他想说的话，往日平和的汉子拧脸咬牙道：“我从被你们象部踩得不成建制的白燕军中活下来，我和我的兵就是来找你们血债血偿的！我们这些兵油子可没什么值得拿去威胁的价值，倒不如杀个痛快，死后见到婆俞大神座下的兄弟时还能说一句‘劳资帮你把债要来了！’，楚湖祝姚先生还有其他道友，你们愿意北上支援，燕国很感谢你们，白省的百姓也很感谢你们，但是你们和我们这些大头兵不一样，你们活下去能杀更多妖族，我们即使投降也难逃一死，倒不如像焦大学士说的那样‘为成道义，死不足惜’，我等本就是烂命一条，你们不必因我们所顾虑。”万允对着楚梦焚等人说完这番话，仰天怒吼一声：“三营！”
“喏！”
不是楚梦焚名下的三营，是当初给妖族打得不成建制被生擒活捉的三营还以小山营、其他番号的军士，他们都隶属西进军部。这些军士听到万允说的话，想到那些惨死在妖族手下的袍泽，以及自己作为一名普通军士的卑微身份，面对万允的呼唤他们下意识地回应。
“死战！”
“不退！”
码头诸妖闻声骇然，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远离这些眼神凶狠的人族军士，昌文眼神冷冽如冰，到最后还是要以刀子说话吗？
“为了自己大义，拖累他人，阎罗不愧吗？”昌文想说服林相，林相要死战，楚梦焚定然会跟随，有楚梦焚这位龙头配合其他死战军士，紫角码头即使能胜也会损失惨重，甚至到时连转运物资的劳力都调遣不出来。
可他找错了切入点，林相是为了楚梦焚，楚梦焚又单单仅是为了心中自幼养成的天下太平之志向吗？只是如林相一般面对之前战友袍泽的牺牲，再难苟活罢了。成大师者，自有道义行事准则，以此走过的匆匆红尘留下的足迹既是道途，坚持走下去的往往是胸臆间直抵喉舌想要说与天地众生听的意气。
林相是大师，楚梦焚何尝不是？他们意气相投，故而相知相识，才有今日决然决死的两难之答！
楚梦焚淡淡道：“三营听令。”万允等军士抬首遥望那位扶刀站在前面与中行守对峙的女人，他们都知道楚梦焚是在说聚合在她名下的军士与北上支援的玄气师。
“打到这个地步，我没有义务让你们随我赴死，所以要降的人可以降，要随我等一同赴汤蹈火，火中取义的人，那就一起再走一截路吧。”
她回眸遥望林相：“我说咱俩怎么会如此般配，原来木子也蛮赞同莫愁湖的理念呀。”话音落下，她浑身碧蓝刀气流水般蔓延，站在地上的身形蓦然让注目的路人旁妖感到高大无比。
“山南乱世千年，莫愁湖从未缺席过人妖之争，殒没在妖族手上的湖祝有二十一位，莫愁湖弟子更是难以计数。今，山北纷争，我亦当传莫愁湖之薪火，无愧宗门，无愧爱人，天下大义，我愿添柴传火！”
她话音落下铿锵刀鸣与林相意气交加剑器发出的剑吟拔地而起，终究有不愿苟且的人族，前闻紫枇、洪艳寒，今有应顺风，亦当有林相、楚梦焚。
铁头娃道：“均国人很骄傲，甚至骄傲得能说出‘我只爱我的国家，不爱这个天下’，但是这个‘天下’可没你妖族说话的地方，我十三岁在北关军团摸滚打爬，就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们离恨妖族低头。姚先生的话说得不错，均国可以亡，这人族的天下不能亡！”
夏薰道：“我从梨冰国不远万里而来，不想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梨冰国能与杏火国相爱相杀千年岁月，这片大雪纷飞的土地所孕育的人族向来有着千年寒冰的冷硬。
师道宁道：“未央宫之名得自‘长乐未央’，长乐未央说的是人族。”未央宫创立在山南妖族横行于世的年代，具体岁月已经不可考据，即使是宫内文献也因妖族多次攻陷宗门有所缺失，只能从古老相传的口中得知初代宫主似是一位被妖族灭国的皇族，其满怀国破山河在之心绪，一头扎进灵玄之道，成为昔日岁月中的太上巨擘建立未央宫。未央宫与莫愁湖一般无二，都是以守护人族存续作为宗门理念。
卢琛蓝道：“欲长生，先长存。天下不存，无一立锥之地。”长生观的来源很复杂，是人族与妖族中的开明者一同建立，但是在是非立场上，来自妖族里面亲近人族的部族依旧是站在人族这边，故而卢琛蓝也有底气站在人族立场上说出这句话。
孟绣眉道：“芷萱峰，兼爱众生。”
“亦不负平生。”钟离玉秀接口说出宗门理念。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芷萱峰的开宗立派峰主即是以这首在均国脍炙人口的诗句作为宗门理念。草木之源源不绝生发才是众生蓬勃向上的根底，只有身处此等环境才能由众生得自生。
随着几位领军人物的开口，其他玄气师亦是表达出死战的意思，竟然没有一位选择投降苟且的人族，当然没有。能在炎河两岸闹出这么大动静，辗转千里奔袭，他们都是想要为这一场定鼎之战做些事的人，那些心志不坚的人早已在切刀团分割东西时，就成为妖族的俘虏，成为主战场方向那些浴血奋战的高境玄气师之软肋，今日的他们不惜身、不贪生。
昌文暗叹一声，立场不同依旧赞叹对方之气节。冰妖中行守向来断情绝欲，他没有昌文那等复杂的心思，晶莹剔透中有森白冰玄气流转的右臂高高举起，码头上众人诸妖随着这只手的上扬呼吸凝滞、双手握紧武器、体内玄气灵气伺机待发，他们都知道惨烈的厮杀将在手落之际开始。
林相与楚梦焚隔着人群遥遥对视，他们没有选择各自的逃命手段，带着这些人走到如今地步，自己惜身他人就义，这将是一辈子良心难安的抉择。
楚梦焚和林相遥遥对视，唯独有几分不能并肩赴死的遗憾，她轻声道：“遇见你，三生有幸。”
“谢幸能逢君，教我识此间一二烟火。”林相平静回答，这一刻的他坚信此间是真，是自己想要留存一二足迹的世界。
二人对视一笑，笑得惊艳、笑得动魄，更笑得决然。
诸人决然的眼神、稳定细微的呼吸让码头气氛陷入凝滞，中行守的手臂如长刀般落下，那道圆弧线的尽头是杀场盛宴开幕的钟声。
林相全身上下的窍穴开始震颤，里面的环气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心念，它们在急促地跳动，似及蜡烛将尽时跳跃的残火，黑暗吞没光明的那一刹那，残存的光芒不如烈日当空般耀眼，却能给守夜人留下最壮美的夕落。
十二万九千六百道环气在等待，在雀跃，它们将为这场杀戮交响曲画上独属于林相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