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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飘零,分外萧瑟。出永和宫已是黑夜笼罩之时,天上繁星点点,如深邃幽蓝的翡翠上嵌下斑驳晶莹的珍珠,十分耀眼。空气中浸润着草叶子新生的气味,一股如刀子般尖锐寒冷的风便刮了过来。皇帝将自己身上的玄狐皮大氅披在舒和身上,有些愧疚:“舒和,对不起。朕又让你受委屈了。”

    舒和其实心里也是懊恼的,但她见皇帝如此愧悔,亦觉不忍,便道:“皇上不必这样说,所幸事情已经解决了,宸妃陷害臣妾也未果。何况这些事情,也不是皇上可以预料的。”

    皇帝用手抚摸她的额头,顺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的发丝,酸楚道:“你不要这样善解人意,朕会愈发愧疚。朕说过要保护你,可还是一次次让你身陷囹圄之中。”

    皇帝牵着她的手向前走着,后面的仪驾跟的远远的,而太监们提着的马灯却在幽静夜里散发出几许让人生暖的光芒。

    舒和的手被皇帝宽大的手掌包裹着,仿佛在于她传送浓密的温度。舒和的面孔在夜光映衬下各位清减秀丽,是如阳光下透着光晕的新叶一般,茎叶分明。舒和恬然一笑,初春带着寒意的萤火在她的眉心跳跃,她心里叹息一声,还是婉声道:“皇上不必自责,臣妾曾经常听阿玛说,身居多高位,便要承受多大的滔天巨浪。臣妾曾经懵懂无知,现在却懂了。”

    皇帝的唇泛着微微鱼白,他的语气平静得亦如这夜里的风,树叶浅浅沙沙的婆娑声清晰可闻:“朕知道你阿玛的意思。朕做这个皇帝,也有许多的枷锁禁锢和迫不得已,可朕更期盼与你的携手情深。你与朕一同在这牢笼之中朕已是于心不忍,如今还要让你无端搅入这后宫纷争之中,朕怎么安心呢。”

    舒和更靠近皇帝一步,几近肩贴着肩,她面无表情道:“只要是一群女人,不管在哪里都会纷争不断,皇上曾经做王爷时也是。宸妃与臣妾不睦已久,大概她也是真心眷恋皇上的缘故。实不相瞒,臣妾的确不喜欢宸妃娇柔造作的做派,可臣妾自问一直想与她井水不犯河水,是她每次构害臣妾。这次便罢了,皇上,若还有下次,臣妾不会因为什么顾全大局的缘故放过她的。”

    皇帝十分理解,侧过身拍着她的肩膀:“朕知道,朕知道。你为了朕,已经忍气吞声这么多了,朕怎么舍得你你再次卷入这是非之中。”他蹙了蹙眉:“说来也是这皇后不得力,没有尽到后宫之主的职责,才会让这样的事一次次发生。”

    舒和微微一笑:“皇上似乎对皇后娘娘有偏见。其实臣妾冷眼看着,皇后娘娘也算是不错了。这些年她一直在皇上面前小心翼翼的,安心养育着皇上的孩子又悉心照料别人的孩子,皇上您不该一出了事就怪皇后娘娘,对她不公平。”

    皇帝显然有些不悦了,他低下头道:“皇后是皇额娘和先帝挑给朕的人,不是朕亲自所选。再怎么说皇后还是能力不足,忝居后位了。”

    舒和劝道:“皇后娘娘也是血肉之躯,也有七情六欲。做皇后是先帝和钮祜禄大族的意思,皇后娘娘一介女子,不该无端受皇上没头没脑的冷落和怨怼。”

    “舒和,你是怪朕么?”

    舒和摇摇头:“并不是。臣妾只是设身处地的为皇后娘娘想了想,臣妾得皇上真心相对是臣妾的幸运,可皇后娘娘一向行事谨慎,为人敦厚老实。就像今天的事情,臣妾不相信皇后娘娘会这么针对臣妾,必然是林璟愿挑唆,借着皇后娘娘的手来做的,皇后娘娘或许是一片好心想替臣妾平冤,所以有时候便替她感到心酸。”

    皇帝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不舍得松开:“朕知道了。皇后天资不足也不是她的过失,只是她如今一心都在常常在的胎上,六宫之事怕是顾不过来。”他不犹豫,即刻吩咐小太监荣慎道:“一会韩成回来了你让他去晓谕六宫,即刻赐旖妃协理六宫之权,与皇后同摄六宫事。”

    舒和惊异不已,忙道:“臣妾从未协理过六宫,怕是不堪皇上重托。”

    皇帝露出一个极其温柔动人的笑:“可别这么说。朕说你可以,就一定可以。若有什么不懂的,去问皇额娘便是。”

    舒和有些不自在,略微尴尬道:“那臣妾只当先历练历练,若是做的不好,皇上可别怪罪臣妾。”

    皇帝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朕自然不会。”

    舒和回到永寿宫时外面已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她无聊地翻着那一张张泛黄的纸卷,如风轻拂过一般,面上却是风轻云淡:“外头的雨下的不小,许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皎露赔笑道:“小主儿这性子就是沉不住,爱玩儿!”

    有一丝淡淡的忧郁自眼底油然而生,舒和轻抿唇,不经意地叹气一声:“如今再沉不住也得沉住了。宫中岁月幽长,没日没夜地熬在这你争我斗的算计之中。”

    皎露似懂非懂:“可皇上顾惜小主儿嘛,还赐了小主儿协理六宫之权,如今倒真是嫔妃之首了。”

    舒和自己倒过一杯茶无意的抿了一口,露出一个平静的笑意:“寻常本宫的茶都是你沏的,一向热度适中合宜,今儿的八分热比平常多了一分,可见你高兴过头了,话竟也乱说,仔细被人听了去要扒了衣裳打你可别哭哭啼啼的。”

    皎露打趣道:“奴婢是高兴,可小主儿更是羞涩腼腆得不行,今日的事情皇上这般护着小主儿,而且从永和宫出来,皇上与您说的话奴婢与心霈可是听得真真儿的。”

    舒和嘟囔着嘴:“行了,桌上还有一盘红豆雪泥糕,本宫没胃口你去吃了吧。看如今有东西吃还能不能堵上你嘴。”

    “别嘛别嘛,奴婢知道主儿疼奴婢。”

    舒和又细打量了皎露,一身粉嫩嫩的迎春映水活脱脱似御花园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儿,舒和觉得十分精神好看,便笑道:“穿的娇嫩些挺好的,你们是我永寿宫的人,今后你们当差务得稳妥又体面。”

    皎露带着娇羞颔首:“是,奴婢知道了。奴婢们再好看,也比不上小主儿一半好看呢,论姿色,咱小主儿可是后宫第一受之无愧的。”

    皎露开心得奉承着,舒和语气倒缓和温柔,不带一丝一毫的怪罪:“说话愈发的不着边际了,本宫可没有惠子和林璟愿好看。”

    皎露顾着笑着,突然奇道:“奴婢不明白,小主儿今日为什么帮着皇后娘娘说话啊。”

    舒和有些感伤:“皇后娘娘也是怪可怜的,其实皇后心眼儿也不坏,老实巴交的,却一直不受皇上待见。而且本宫就是看不惯宸妃屡屡利用皇后娘娘,看着皇后娘娘软弱就怂恿她来对付本宫。”

    皎露点点头:“倒也是,皇后娘娘从前做嫡福晋的时候就恩宠平平,就算生下大阿哥也没见皇上多上心。”

    舒和叹息一声:“罢了罢了,不说她了。”

    夜光乍泄,沉浸在雨打妃帘的夜晚。是雨珠声滑落,融合,是风拂过的声音,能感知却摸不到。

    这样寂静的夜晚,寂寞如斯,唯余那星星点点的光亮洒落,才得以让这座座殿宇散发丝丝琉璃顶折射的光芒。有秋鸟叽叽喳喳几声又瞬而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掩埋,仿佛不曾来过被风一吹而散一般。

    舒和搁下书卷,掌脑凝望幽幽一色的夜晚。碎银洒镀护甲不留分毫的在面上嵌出一条痕迹微红而麻木。

    还是皎露轻提醒了声:“小主儿仔细护甲划了自己的脸,那东西尖锐的很!”

    舒和并不理会,有水渍从窗外溅入,落在面上丝毫不觉有点点触人的冰凉,仿佛那水都汇聚到了眼底成了热河,舒和似乎极力想望尽那雨后云层后的什么。她注目凝神看了片刻,含笑如春风依依:“你看那乌云后头似乎有一点点的月光,那是碎月啊,却只有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始终被这乌云遮蔽,就像这宫里的日子一样,即便知道长路寂寥,勾心斗角的日子永远不会过去,却还是只能在黑暗里望着那一点点光亮过日子。”

    皎露仰着首就着话头下意识地朝窗外望了望:“可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啊,除了雨珠子还有什么吗?”她试探着道:“夜深了,小主儿早些安置吧。”

    “睡不着。”这一言,似乎激起舒和心头所有的思绪。不是灼灼炙热的焚烧之痛,亦不是如置寒冰之下的瑟瑟之伤。似乎这种苦,无以复加,亦不知如何表达。仿佛置于水火二重之中,一时竟也说不出其中滋味了。

    皎露不忍打扰,便只是低声唤了句:“奴婢不明白小主儿为何突然伤神起来。”

    舒和久久不语,是风吹的髻上的珍珠莲花步摇一摇一晃打在眼前才晃过神来。她咬了咬唇,徐徐道:“本宫就是害怕,害怕自己究竟能不能安然地在这永无止境的日子里熬的过去。若熬不过去,折损本宫一个人也就罢了,万一祸延母族,本宫万死都愧对瓜尔佳氏的列祖列宗。”她拉过皎露的手,指着隔着湘水镂空檀木窗外的一壶夜色,:“你瞧,除了雨和黑压压的一片,还有什么?”

    皎露仔细打量着,须臾才道:“除了这些,没有什么了啊。”

    “你再细看看,那卷卷黑云旁边似乎嵌了丝白线,那是月光啊!”

    皎露懵懵懂懂,只是忽悠道:“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舒和轻“嗯”了一声,端坐了身子:“世人都道月高处不胜寒,也责嫦娥舍下后羿独自升仙幽居广寒宫。广寒四处皆寒,月正是。正因人人都道如此,却时常不知道月也心酸,亘古不变的岁月与日更替,每当夜里绽放光辉。可这光辉竟那样迷离,这光从不属于月,这是日在后头给了月光线才被人赞叹。皎皎月色凄美成与日,不胜寒之高傲也成于日,竟半分不由得自己。”

    皎露试探性地问道:“小主儿是在说自己吗?”

    舒和长叹一声,吁了口气悠悠叹道:“本宫是真的又害怕又厌恶这样的生活。可是本宫也真的身不由己,即便我跟皇上彼此真心相对,可这段时间才多久,先是天相之事,又是厌胜之事,今天又是流言之事,这桩桩件件的,本宫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过来,更不知道能不能护住阿玛和额娘,还有瓜尔佳氏一族。”

    “小主儿别焦心,林璟愿跟封婼煦都遭了斥责。可见善恶终有报这句话是不错的,奴婢相信只要小主儿警惕行事,禀一颗纯良之心,您又与皇上伉俪情深,一定会安然度过的。”

    舒和冷下脸,深深剜着案上供着是茶盏,她突然觉得胸腔恶心不已,捂着胸口便想呕吐,皎露忙去拿了盂盆,又替舒和拍着背。她看着舒和呕吐了好一会儿,又伺候她漱了口,担忧道:“小主儿最近这是怎么了?一直不大舒服。”

    舒和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皎露脑袋一灵,眼神跳跃:“小主儿这些日子爱吐,浑身乏力,又爱吃辣,月事也已经迟了半月有余,不会是……”

    舒和只觉得内心波涛汹涌,惊魂不定地看着皎露:“这么一说,倒也是,我听额娘说过,还有皇后娘娘和恩贵嫔从前,也是这么的。”她顿了顿,笃定道:“明儿一早你先去景仁宫请恒贵人,再去太医院找太医,”

    皎露露着喜色:“小主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似乎过了良久,才能见得是剪烛熄灯,可久久不能平静的夜晚,如何能安寝。

    宸妃失宠,舒和得宠,青云直上之事已成定局。宫人们何等机灵眼快,见着舒和得了协理六宫之权,又得皇帝圣心永驻,所以对永寿宫又是奉承又是巴结。然而舒和并不喜欢他们这般众星拱月,也只是常常将他们拒之门外。而启祥宫与延禧宫,一时成了门庭冷落之地,连着新封的洁答应,也随着璟愿的失宠黯然失色了下去。

    这日正逢元宵,大阿哥旻昐因感染风寒被皇帝特许迁回永和宫安养,皇帝来永和宫看望旻昐,又正好看看常常在,皇帝陪皇后用过午膳离开后,皇后才崩不住面上勉强维持的喜悦之色,她抱着怀里熟睡的旻昐,已急得掉下眼泪珠子:“这可怎么好啊?这几天本宫忙着照料旻昐,谁知旻昐渐渐好转,可常常在的怀相愈发不好了。”

    秋圆劝慰道:“娘娘别急,皇上来看过了,太医院您也申饬过了,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见是常常在自己不中用。”

    皇后抹着眼泪,无奈道:“本宫怎么能不急呢?皇上放心本宫才把常常在交给本宫照料,一旦出了岔子,本宫遭皇上斥责,说不定还会连累旻昐。”

    秋圆又道:“娘娘您想多了,您作为皇后,亲自照料常常在是出于情分,您让她自己在延禧宫待产,那也是情理之中。即便真出了什么事,也不能怨娘娘。”

    “你倒是会替本宫开脱,可皇上和太后不会这么想啊。你看看常常在,那脸煞白煞白的,如今都虚得下不来地了。”

    秋圆徐徐道:“幸好皇上忙着江南水患之事,取消了今年的元宵家宴,否则又得皇后娘娘您来操办,更加顾不过来了。”

    皇后愁眉苦脸,抱怨道:“也不知道这常常在到底是怎么了,怀个孩子这么娇弱,本宫当年怀旻昐时也不见这样啊。这节骨眼儿上旻昐还染了风寒,本宫怎么分得过心来。”

    秋圆半屈着膝摸摸旻昐的脑袋,一边斜着眼道:“皇后娘娘,常常在的胎只能听天由命,就算有差池,您也能够推脱。奴婢倒觉得此时此刻您最该担忧的不是常常在。”她垂首低语:“而是永寿宫的那位。”

    皇后愈加懊恼,又恐惊醒熟睡的旻昐,只得苦闷着脸道:“皇上器重旖妃,本宫有什么办法。之前又不是没有跟皇上提过,反而遭了皇上不愉快,而且旖妃到底对着本宫也算安分,罢了吧。”

    秋圆不肯罢休:“娘娘您性子太好了,所以六宫嫔妃对您一点也不怕。您细想想,旖妃现在对您恭敬,可是皇上抬举她啊,这麻雀飞上枝头还想变凤凰呢。眼见着钮祜禄氏在朝中有败势之象,这一旦哪日旖妃生下皇子,心气儿高起来,还能对您毕恭毕敬么?”

    皇后若有所思,迟疑道:“可皇上赐了她协理六宫之权,本宫还能做什么呢?”

    “哎呀,我的好娘娘。恕奴婢说句不知死活的话,这天下男人都只一个病,就是色,您以为皇上不一样么?”秋圆又笑道:“皇后娘娘不如像宸妃安排洁答应般也安排着一些年轻水嫩的女子送到皇上跟前儿,之前芝露跟您说过的。”

    皇后拿捏不定:“这样真的可行么?”

    “行的行的,皇后娘娘,只要有人能得皇上恩宠,凭她是谁呢,只要不是旖妃就好。况且皇上跟前儿的红人是娘娘一手安排的人,到时候娘娘想知道皇上干什么做什么可就方便多了。”

    皇后略低下头,也不知是否是颔首。她轻轻拍着旻昐,低声道:“那这件事你去安排吧,务得是品性纯良的女子。”她叹了口气:“常常在那还是得好生顾着。从前喝的坐胎药继续配上给本宫喝吧,一个旻昐还不够,本宫还要为皇上生育多多的孩子才能确保无虞。”

    是上元夜。

    皎露端着一碗桂花豆沙元宵坐在廊上的台阶用勺子挖着一口一口吃着,十分满足畅意。

    常瑞见状,笑嘻嘻地迎过来,坐到她旁边道:“皎露姐姐,我见你今儿下午才吃了一碗元宵,怎么又吃一碗啊。”

    皎露抹着唇边的豆沙迹子,嘴里囫囵着:“小主儿赏下来我干嘛不吃,而且这元宵实在太好吃了。别的宫里的宫人只有黑芝麻陷儿的,只有咱们永寿宫,小主儿格外大方阔绰,花银子从御膳房买的。”

    常瑞应和着:“是是是,咱们小主儿待咱们真好,如今她自己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量还不忘了奴才们。”他靠近移着身子靠近皎露一点:“皎露姐姐,小主儿赏我我两碗,我吃了一碗,还有一碗温在小厨房里,你还要不要。”

    皎露侧着脑袋,好奇道:“你留给我干嘛,我不要啦,心霈在里头伺候小主儿还没吃,你要吃不完的话就留给心霈吧。”

    常瑞看着皎露发髻上的珠玉花样,脸颊有些红润,不好意思道:“皎露姐姐你戴什么都这么好看,我……”

    皎露不明就里:“怎么啦?你也觉得我很好看是不是,咱们永寿宫的人走出去可都是十分气派的。”

    常瑞笑着从袋子里摸出一支珠花,害羞地递到皎露面前:“皎露姐姐,这是我托人到宫外帮我买的海棠珠花,我觉得极好看,想送给你。”

    皎露欣喜地接过,仔仔细细地摸索着:“哇,是真的很好看耶,不过你平白无故的送我珠花做什么?”

    常瑞害羞地低下头:“我……我就是觉得这枚珠花很衬皎露姐姐的肤色,所以就想送给皎露姐姐。”

    “谢啦。”皎露将珠花别到发髻中,问道:“好不好看?”

    常瑞十分坚定地点点头:“好看,皎露姐姐最好看了。其实心霈姐姐也好看,不过我眼里,皎露姐姐才是最好看的。”

    皎露也有些羞涩:“油嘴滑舌,好啦,多谢你啦。我吃完了还得帮小主儿准备猜灯谜的东西呢,小主儿说了,咱们永寿宫猜灯谜,但凡猜中一个就得一腚银子,我若赚了钱就去布库买些好布料给你做双鞋子。”

    常瑞开心得不知所措:“那我多谢皎露姐姐,皎露姐姐肯定猜一个中一个。”

    待到晚些时分,又一场小雨悄然降临。春日里的紫禁城,即便在夜里,月明风高依旧挡不住春景灿烂。

    舒和静静坐在桌边,喃喃道:“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浑然不知皇帝已悄悄而入。

    皇帝捧着一束半开的白桃,垂眸笑道:“舒和竟还把朕当宾客般对待,这束桃花,朕拿去养心殿自己赏算了。”

    舒和惊的抬起头又起身,噘着嘴嗔道:“谁说臣妾念鹿鸣便是待见皇上,皇上自己自作多情罢了。”她又侧首一笑问道:“皇上何时学着蛇爬似的走路了?”她朝皇帝走进几步,一把抢过皇帝捧在胸前的一束桃花,才发觉皇帝龙锦纹细袍已经湿透,她立刻道:“皇上,皇上怎么弄湿自己了?”

    皇帝两只手,重重落在舒和肩臂上,闪闪摇曳的烛光映在皇帝温柔的面庞:“人湿桃花醉,不就是你嫁入王府以后,朕第一次带你出去踏青的场景么?”

    舒和将一束桃花细细在鼻前闻了闻,浅浅的香气让她不觉一笑,她颔首:“皇上还记得?”

    皇帝坚定道:“朕自然记得,上回用桃花酿泼湿了你,这回湿了朕,便抵了。你心疼朕了么?”

    舒和忙笑着辩解道:“臣妾才没有,那回臣妾湿了全身可不都是皇上所致?”

    皇帝呵的一声,摘了黑枝上一朵如雪白桃簪入了舒和的发髻,连连点头道:“朕的舒和,最好看。”

    舒和的脸颊微微红晕,带着醉意道:“皇上这是要把臣妾灌醉了,也不知皇上这嘴皮子哪学的?”

    皇帝挠了挠舒和的下腋,舒和下意识的一收。“朕跟你学的可还不成吗?”

    舒和咯咯地笑着,吩咐着心霈将白桃装入玉白色的瓶子。她问道:“虽入了春,可到底现在不是开桃花的时候,皇上哪儿弄来的桃花?”

    皇帝的眉宇带着欢静,忙道:“安有庄今日从昌平回来,他临行前朕便吩咐了她要带桃花回来,且是要白桃的。”

    舒和又道:“皇上这样有心,六宫嫔妃怕是眼睛都盯着臣妾了,臣妾可不成了众矢之的?”

    “你是在怨朕?”皇帝迟疑道。他的手温柔的抚摸着舒和的脸颊,舒和只觉一丝温热从脸颊漫延到每一寸肌肤。皇帝又道:“朕为自己喜爱的女人做这些事,朕乐意,她们能管着什么?”

    舒和耳根瞬间通红,她道:“多谢皇上。”

    屋外的阵阵凉风吹入,打的舒和发髻上的步摇直打在她脸上。皇帝瞧了自然是心疼的,一旁韩成自然会意,便亲自上前拉下窗才退下。

    皇帝又有几分不满,却只是笑着不满,也无真正怪罪:“舒和你是朕不心疼朕了,菜都快凉了,朕也饿着也不叫朕坐下来好好用膳。”

    舒和即时显露着小女儿的顽皮:“今日是上元节,知道皇上要来用晚膳,所以一早就备下了。只是似皇上这样满嘴抹了蜜的男人,就该多饿着。”

    皇帝打趣道:“你不让朕吃,朕自己吃。”

    皇帝一睹桌上几个盘子装着些黑污污,汤汁污浊或是粘了锅皮小巧菜式,便好奇道:“舒和,这又是你亲自做的么?”

    舒和的眉目如画,灵动跳跃。她嗯了声点了点头。

    皇帝亦只是点头:“看起来,舒和的手艺确实是进步了不少。”

    舒和又怎么听不出皇帝的言外之意,还是一旁的心霈道:“主儿做了一个时辰才做了这些菜,可都是为了皇上呢。”

    皇帝旋即有了笑意,也察觉一旁舒和嘟嘴犹自心里抱怨。便安慰道:“舒和的菜做的好,朕一直是喜欢吃的。”

    舒和这才笑着:“心霈你下去吧,本宫亲自布菜。”

    皇帝坐下夹了一块春笋入了口,面部微微有抽蓄,便没嚼几口就直吞下去,还忙道:“御膳房之厨艺远不及你,你自己也坐下来尝尝。”

    舒和坐下,同的夹块笋片入了口,咳了几声忙吐了出来,以衣袖掩着,便似那娟然秀态的飞蝶:“盐多了,咸。”她又望了望皇帝并未有任何扭曲的表情,只是翩翩温柔。她又叹了一声,神色中带了许郁郁之情:“臣妾有心习制菜肴,却怎么也习不会,终究还是臣妾太笨了。”

    皇帝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蓝云织锦龙啸袍上的水迹干了不少,宽慰道:“胡说!舒和,你尽力了,你能为了朕亲自做菜朕已经感到欣慰。”

    舒和勉强抬起头,沉吟道:“臣妾害得皇上耽误用了晚膳,皇上要不去其他姐妹处用些吧,恒贵人厨艺精湛,做的菜或许合皇上胃口。”

    皇帝摇头,拉过舒和的手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湿了的一大根辫子落在舒和的衣裙上沾的她的衣裳也有了水迹。舒和失了笑意,皇帝用手强在她的唇边一挤,舒和只露出一个梨涡,若春日里绽开的迎春淡淡。皇帝噗嗤一笑,便道:“怎么?你生气了?咸了点就咸了点吧,朕说了,口味极佳!”

    舒和别过脸,蹙着眉头愣着,唇边一个优美自然的弧度若勾勒的山峰,绵绵迷离:“臣妾知道皇上拿这些话是宽慰臣妾的,今日是臣妾错了,错在不该才知道一点皮毛便巴巴的做菜让皇上吃。”

    皇帝见她还无喜悦之色,便取了筷子夹了大筷菜吃了下去,只在唇角便留下灼灼亮光的油,还忙道:“这鸭子肉,口感适中,入口即化,汤汁鲜美。”言语着,便是乘了大勺汤。

    舒和见状,不禁一笑。拿帕子为皇帝擦去唇边的油迹:“皇上也太滑稽了。”

    皇帝见她笑。自己便有有了舒缓的笑意。不错的,他们二人,的确是金瓦红墙之下难有的安逸之悦情。彼此要的,不是山盟海誓的承诺,他们所盼望的,只不过是执子共白头罢了。那日,她嫁入王府后,是熹亲王府的侧福晋,而他,那时是风流倜傥的王爷。那日,十六岁的瓜尔佳舒和是那样言语天真,趾高气昂地与他在郊外看着桃花,她的笑声让他发现,将一瓶的酒泼在她的衣裙,也溅到初粘的白桃。春光灿烂,灼灼逼人,那个小桃林似乎被整片桃花氤氲成白色。后来,在王府的日子亦如流水过去,还记得那时他们彼此的小打小闹,现在他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她只不过是一个妃子,一个妾室,纵使彼此牵挂,也不能如昔日里那样他执着他的手去京郊狩猎,去集市看花灯了一切仿佛在转眼间消逝。

    皇帝深澈悠远的目光切切望着舒和,皇帝拉下脸,含着肯定,不容置疑道:“舒和,正如你的名字,朕要许你一世舒和。”

    “什么?”

    “朕要许你一世舒和。”

    就是这短短一句话,舒和先是听岔了,回过神后如迷失在阴翳的树林里找到了一丝光线,给了她希望与温暖,支撑着她前行。

    舒和倚靠在皇帝怀里,静静的。她感到皇帝身上的温暖瞬间化了她心上拢固着她的一层后冰,皇帝均匀有力的呼吸让她嫣然一笑。她笑过后,神色又如镜湖宁静:“许臣妾一世舒和?”

    皇帝郑重的点了头:“舒和,朕也有百般无奈,身为皇帝,朕的肩上更是大清万里江山。一切儿女情长,朕都只能受在心里,撇开万里江山。宸妃的阿玛是朝中肱骨之臣,恩贵嫔的阿玛又是骁勇善战的武将,便是毓嫔,她也是东瀛的公主,只单单为了她们的家室,为了前朝,朕才不得不有后宫,说到底,还是为了大清。所以舒和,你的好,朕会记在心里,朕不会忘了你。朕知道你想一览湖湘风光,等时机成熟,朕会握着你的手,带你去。”

    舒和感动的泪水直落下来,滑落在她的下巴。浅浅的月光拂在她的面庞,她的脸上似是开出了数多水花,她极力擦去泪水,不留一丝泪痕:“臣妾懂。臣妾对皇上的爱慕会牢牢放在心里,皇上此刻是不该与臣妾儿女情长。”

    皇帝眉头松了一松,忙道:“朕与你,相见恨晚。舒和,朕想与你有个孩子,咱们的孩子一定是日后诸皇子中最有出息的。”

    舒和露出一个饱满的笑容,贴在皇帝耳边细碎几声。

    皇帝一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迅速爬满脸庞:“真的?”

    “前几日臣妾已经让依月和太医看过了,臣妾的确有孕一个月了。”

    皇帝惊叹了一声,语无伦次道:“真的有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朕。舒和,朕就说了,咱们的情爱苍天都看在了眼里,不会辜负我们的。”

    舒和不意皇帝会如此高兴,她莞尔一笑,三寸皓腕上一只白玉桌子极似那月儿皎皎。她透过明纸,凝眸望着窗外几只嘶叫飞过的雁鹊。潺潺道:“牛郎织女相思,一年见一回,世人都觉美好恬静,无限向往。而臣妾与皇上也是这样情投意合,上天自然垂怜。”她问道:“那皇上是想要阿哥还是公主?”

    皇帝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肯定道:“都好,都好,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朕都喜欢。”

    舒和“嗯”了声,提起孩子,她自然是想到皇后素华:“说真的,臣妾从前真心羡慕皇后娘娘和恩贵嫔,臣妾回忆着她们从前有孕的时候,生孩子的时候,还有带着旻昐和颖玥牙牙学语的时候,臣妾是真的羡慕。可后宫的女人如流水,臣妾害怕,害怕她们都挺着球似的肚子在臣妾面前晃来晃起,就像常常在有孕一样,臣妾真心看着眼红。牛郎与织女好歹生了孩子,彼此总是有寄托,如今上苍垂爱,咱们也终于有了情爱的见证。”

    皇帝听她娓娓道来,是这般的情意缱绻,他抓着她的皓白的手如往常的抚摸着,便道:“现在都好了,咱们什么都有了,一切都好了。”

    舒和不欲再言语,转了话头:“饭菜都凉了,左右皇上与臣妾都是闲着,与其在这哭诉倒不如找点乐子,下棋么?”

    皇帝答应着,到棋盘摆好之时,窗外的风也戛然而止,再是没有飕飕的声音。舒和示意心霈添了两盏烛,如热泪般的蜡慢慢滴下,弃尽一生只为数时亮光,怎不凄凉?

    舒和取过棋子,缓缓搁于棋盘,静静的道:“臣妾下棋还是阿玛教的,本不喜博弈,只因整日在府里无聊又不欲日日抚琴作画,便只得通过下棋来解解乏了。”

    皇帝语气有凝滞:“先帝一共十个儿子,朕是偏小的,咱们一生下来便是注定了的,稚童之时不能似宫外的孩子那般天真烂漫,日日在尚书房中跟着师傅度过,再就是跟着谙达舞枪弄剑,还要学骑射,棋艺。后来长大些,便是跟着皇阿玛识习着朝政之事,还时时刻刻担心着四处提防着。生怕哪个妃子为朕的哪个哥哥或弟弟谋前程而容不得朕。后来朕再大些,也过得潇洒些了。幸而朕遇到你了,舒和。”

    舒和扯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那皇上还如从前喜欢臣妾么?”

    皇帝回答道:“不。朕从前喜欢你只不过是喜欢你的不拘一格,那种喜欢就好比你们女子的情窦初开,现在朕喜欢你,是一种夫妻之间的默契与信任,是日后的长久,不仅仅只是彼此欢娱。”

    舒和望着棋盘,灿烂一笑道:“皇上步步险棋,是笃定要赢了臣妾?”

    皇帝郑重道:“帝王儿女,争斗不断,成王败寇非赢即输,从没有权衡之策,下棋亦是如此。”

    舒和温婉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凡事过于紧逼,过于刻意往往便不能遂愿了。物极必反,一味想着如何取胜,步步险棋,却忘了对方已看透了其心思,定将计就计遂其心意再一举击垮。”

    舒和取过紫檀纱锅中最后一枚棋子搁于棋板笑道:“臣妾赢了。”

    皇帝奇道:“舒和你倒有新解,倒是朕低估你了。”

    舒和幽幽微笑:“知己知彼,不过刻意,方能出奇制胜。”

    皇帝作气哼哼状,咬唇道:“朕说不过你也论不过你。”

    舒和见皇帝不豫,却也无生气,便只好赔笑好言道:“皇上是说不过臣妾许多。”她又瞥见皇帝极忍着嘴角欲绽的笑意,便咻咻道:“皇上想笑笑便是了,装成这个样子给自己诏难受干什么。”

    皇帝连连笑着,玩弄似的抚乱整盘棋,便起身肃了肃,转身欲踏出门外:“若下次朕与你下棋再输你,便亲自替你裁衣裳。”

    舒和紧跟着皇帝的步伐,笑吟吟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上说好了可不许抵赖。”

    皇帝转身复又复着她的脸。深情笑道:“这个自然,你若输了朕一局,便日日替朕做菜知道么?”

    舒和眉头一翘,喜滋滋的露出若春花似灿烂明媚的梨涡:“皇上变着法子见臣妾。”

    皇帝淡淡道:“是又如何?”他把玩着手上一块坠流苏龙田玉玺,明黄的流苏散到舒和脸上,皇帝不舍道:“时辰不早了,今日是上元节,咱们出去放个天灯吧。”

    舒和有些犹豫:“可是宫中禁止明火啊。”

    皇帝拉着她起身,拉着她走出去,一边道:“只放一个,不怕的。”

    皇帝拿着韩成手里的天灯,撑了气打开,取过笔墨在天灯上写下“煜祺,舒和,一生一世一双人。”,舒和又取过笔在另一侧写下“情长,意浓,执手相看两不厌。”

    皇帝爽朗一笑:“咱们的心愿一定会实现的。”

    舒和与皇帝抓着天灯的四个角,看着皇帝点上火,天灯缓缓上升,心底无限希冀与憧憬。

    舒和紧紧凑过去,温柔着恬道:“皇上闭上眼睛。”

    皇帝有几分诧异,只是微微眯着。舒和便快速贴进皇帝的面庞,轻轻一吻,便涨红着脸跑进暖阁。

    皇帝一时未反应过来,只觉熊熊烈火烧灼在脸上滚烫。他望着跑进阁中,便只留下一抹安然的笑意

    惠子与石原换上了大和的衣裳,在储秀宫中盘腿坐着看着窗外,黑夜里跌落一团明亮的细火,便道:“有人在宫里放天灯呢,好像是永寿宫的方向。”

    “皇上今日晚上去永寿宫陪旖妃用膳,应当就是他们放出来的。只是这夜来风大,还是被打下来了。”

    石原一边为毓嫔绾发,一边含笑道:“上元节皇上也不去陪皇后娘娘,竟去了旖妃宫里。不过倒是小主儿落了个清闲。”

    惠子轻捋了捋自己黑如墨汁油亮的发丝,露出一个深邃幽幽的笑意:“眼下我可没工夫去在意这些事,我只想知道母皇过得如何了,她在那边吃的好不好,睡的安不安稳。”

    石原连连称是:“信上说明纯皇后一切都好,还有康诚大人,他也一定心心念念着小主儿您。”

    惠子取过案上一支红宝石掐丝步摇,那柄上的红宝石鲜艳透亮,淡淡的浅粉中泛着明艳的鲜红,瞧着如婴儿一般似乎吹弹可破。她慢悠悠的簪入自己编好的发髻:“母国的这个时候,九州的樱花开的正盛吧,记得还是许多年前,我穿着东瀛服,那是粉色的,那颜色是这旗装比不得的颜色,我穿着它在樱花树下跳舞,那时我是最美的,旁人道羡煞我的美丽......”她仿佛吞了个酸果子再也说不下去,哽咽了片刻:“现在旁人眼里我只不过是个制衡东瀛的棋子,是领国的女子。这多年来,从鉴真和尚东渡到这片疆土开始,我们的母国就要仰仗这个国家啊。所以即便我出身皇室血统,也不得不被迫嫁到这里。”她微微迟疑:“我身不由己,被送到这里,只为母皇一生平安康健。”

    石原见她出了事神,眼里含着晶莹的泪光:“小主儿别太过伤了神了,有奴婢在,何时何地奴婢都会护着小主儿的。”

    惠子的眼角有一瞬的蹙动,她怔怔道:“我到这边疆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皇,她是那样高贵的皇后,可是落入幕府手中,成了他们的傀儡,我怕皇母她......”有盈盈的泪珠已然滑落到脸角,这泪饱含着的是人前人后的无言。

    石原垂下头:“小主儿只要记着来这的使命,明纯皇后一定会安然无虞的。”她压下声:“听说永和宫那位,越发不好了,若等到胎像稳固,怕难了。”

    惠子的眼里生起了零零碎碎的恨意,这种恨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种异嗔的目光:“只是将一品红的汁液混在衣裳里的确见效慢,太医院不是每天给她送安胎药么,这样,你明日去御药房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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