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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仲哥儿来了?”胡氏倒先开了口,又笑着朝许氏道:“这仲哥儿倒是客套得很。”

    许氏心知她的意思,遂笑道:“既然他都来了,那就请进来说说话吧。”说而已,又和七娘解释道:“仲哥儿就是昨儿搭船的那位邵令郎,他眼睛不大好,你倒也不必特意回避。”

    事实上,京城的民俗比别处要开放得多,王侯将相们经常举行种种宴会,让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借机相看,尔后才好做亲。许氏虽没有这么早就给七娘订婚的想法,却也不愿把她羁绊在侯府里。不管怎么说,多认识几小我私家也是好的。更况且,邵仲在京城里的名声极好,不止是相貌堂堂,更难堪的是年岁轻轻便才气横溢,整个京城里,能同时受到几位大儒赞赏的,又能有几个?

    七娘微微低头,不让旁人看到她眼中的情绪,却又忍不住狠狠咬牙,生怕自己被众人看出来。卢瑞因先前听卢熠提及过邵仲的种种实际,故对此人十分好奇,忍不住睁大眼使劲儿盯着门口看,想知道这位传说中天才一般的少年人到底是如何的三头六臂。

    因屋里都是女眷,梁康未便进屋,送到门口便停了脚步。采萍见状,心中一喜,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伸手去扶一把,邵仲已经一马当先地进了门,那风姿仪态,那里像是看不见的人。

    邵仲装了这么多年的瞎子,行动心情都已掌握得十分娴熟,众人那里能看出破绽。但见他眉目清朗,五官俊秀,且又面带微笑,风姿潇洒,年岁虽轻,却难堪地有些沉稳的心胸,就连许氏也忍不住微微颔首。

    邵仲客套又周到地向许氏行了礼,许氏连忙唤采芹端了软凳请他坐,而已又先容屋里的胡氏和卢瑞、卢熠,眼光挪到七娘身上时,许氏微微一顿,想了想,照旧继续说道:“左边这位是家里的大娘子。”

    七娘低头唤了邵仲一声,邵仲客套地起身见礼,微微笑,并无多话。

    “做作!虚伪!”七娘心里狠狠地骂,面上却还要装得若无其事,着实有些憋屈。见众人都齐齐地盯着邵仲看,并无人注意到她,遂狠狠剜了他一眼,只恨不得在他脸上划出一刀来。

    许氏和胡氏一直客套又热情地跟邵仲说话,七娘心里想着旁的事,并未注意她们到底在说什么。等到瞧见卢瑞和卢熠满脸堆笑地站出来朝邵仲郑重地行了一礼,七娘这才陡地反映过来,受惊地盯着他们,想启齿阻拦,脑子里却一片空缺。

    待告辞回屋的时候,七娘只以为今儿恰似做梦一般,怎么一不留心,事情就不受控制了。邵仲竟然会顺着胡氏的话,主动体现愿意“指点”卢瑞和卢熠的作业?若是没有昨儿晚上的事,七娘听了这消息只怕也如众人一般兴奋,可现在满肚子却只有担忧和疑心。

    “小姐怎么了?”采蓝见她脸色差池,担忧地问:“是不是那里不舒服?”

    七娘委曲笑笑,“头有些晕,许是昨儿晚上没睡好,一会儿歇歇就不碍事了。”

    想了想,又问:“瑞哥儿上楼去了?”

    采蓝回道:“是的,熠少爷去瞧嫣小姐了,瑞少爷一小我私家先回了。”

    “我上去瞧瞧他。”七娘抬脚欲走,忽又想起什么,转头道:“刚刚吃早饭的时候胃里不舒服,什么都吃不下,这会儿却是饿了。”

    采蓝笑道:“刚起来那会儿胃口是欠好。仆众这就去厨房给您弄点儿吃的,要不,一会儿送到瑞少爷那里去。”

    七娘浅笑颔首,待见采蓝转身脱离,她才轻提脚步,徐徐上了楼。

    邵仲这边正和梁康说着刚刚屋里的事,“……我似乎是被人看出来了……”邵仲摸着下巴,有些不确定的样子。

    梁康大骇,“不……不会吧,”仔细想了想,困惑道:“不记得你那里露了破绽啊?岂非刚刚在屋里,做了什么不应做的事?你不会是瞧见人家小女人长得悦目,没注意就多看了几眼吧。”

    邵仲气得抬脚就踢,怒道:“我跟你说正事儿呢,你还跟我打岔。”

    梁康嘿嘿笑了两声,摸着脑壳道:“你们这些念书人的脑壳瓜子就是爱妙想天开,也不看看你都装了几多年了,连你爹都没看出来,怎么会随便被人瞧出问题来。这船上拢共才这么些人,你也才见了人家几回,那哪能呢?”

    邵仲也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是其时在屋里的感受十分清楚,明确就有人狠狠瞪着他,那刺人的眼光就像针一般扎在他的脑门儿上,让他满身难受。

    二人又说了几句,梁康忽地一静,招招手示意邵仲住嘴,竖起耳朵听了听,小声道:“有人来了。”

    才说完,就听见轻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不多时便停在了门口。梁康朝邵仲挤眉弄眼,压低了嗓门道:“听这脚步声,应该是个女人,十有□又是哪个女孩子被你迷住了。”

    “那二位恐怕要失望了。”七娘在门口冷冷道。

    梁康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把声音压得如此降低了,外头的人竟然还能听见,马上愣住。邵仲也皱起了眉头,他已经听出了七娘的声音,想了想,遂沉声问:“是大娘子?”

    “没错。”七娘开门见山隧道:“加上昨儿晚上那一回,这一次算是我与邵令郎第三次晤面了。”

    屋里“噗通——”一声,梁康已经倒在了地上,邵仲煞白着脸狠狠瞪他,瞧着他壮得跟头牛似的,一遇到要害时候,崩得最快最厉害的也是他,真没用。

    “你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心虚什么。”邵仲察觉到七娘听力出众,不敢作声,只朝梁康做出口型。梁康随着他有许多年了,二人早有默契,见状很快会意,赶忙从地上爬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总算恢复了常态。

    仔细说起来,昨儿晚上邵仲曾出来与众人打过招呼,兴许七娘指的就是那一回呢?虽说邵仲心知,七娘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及昨晚的事,但只要她不明说,他自然就装作不知道。更况且,七娘也没有证据。

    梁康面无异状地开了门,又恭顺重敬地招呼了七娘一声,而已笑着问:“巨细姐找我家令郎有事?”

    七娘斜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阵,眼神里带着□裸的审视,看得梁康无端地心里发毛,连打了两个哆嗦,好容易挤出一丝笑容来再说句话,七娘突然启齿冷笑,“难怪了。”

    她这突然冒出来的话听着莫名其妙的,偏偏屋里的邵仲却懂了,眉头马上蹙起来。梁康反映稍稍缓慢些,愕然一愣,傻乎乎地问:“难怪什么?”

    “难怪放着身边武功高强的侍卫不用,却要亲自上阵。换了是我,也不放心这个惹眼的大个子。倒不如垫个肩膀,多穿几层衣服自己动手,即是被人发现了,也怀疑不到自己头上。我说得对差池,邵令郎?”

    若是没有卢瑞的事,七娘对邵仲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即是昨儿晚上被他挟制的事情都企图不追究了的,可只要一牵扯到卢瑞,七娘就会变得不岑寂。卢家现在只剩她们姐弟两个,尤其是卢瑞,更是四房唯一的血脉,七娘容不得他受一点委屈,更容不得他出一点差池。

    而这突然冒出来的邵仲,把七娘的部署全都给打乱了。

    博学多才的少年郎,风姿潇洒,相貌堂堂,且又言语可亲,更重要的是,比卢瑞还大不了几岁,这样的人最容易获得卢瑞的信任和亲近。他若是个心术规则的君子也就而已,可偏偏居心叵测,七娘如何不方寸大乱。

    被七娘这么开门见山地一通责问,连邵仲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笑笑道:“卢小姐说笑了。”他却是笃定了七娘没有证据,不敢乱说。

    可七娘又如何会就此罢手,冷笑数声,绕着邵仲和梁康来往返回地走了一圈,眼光如烛地把他们俩上上下下地一通审察,过了好片晌才道:“邵令郎是智慧人,自然知道有些事情基础不需要证据。只要我把这消息传出去,想要相信的自然会信。”

    邵仲苦笑。他没想到这个乡野身世的卢家小女人竟会这般难缠。但他终究耐住了性子没启齿问七娘所图为何。这是一场耐力的角逐,他若是开了口,尔后便会陷入被动,想要翻身就难上加难。

    七娘究竟年幼,即是再智慧,见识和履历却是远不如邵仲这般富厚,一时没忍住又继续道:“邵令郎想从卢家获得什么与我无干,我只是想要劝解你莫要招惹我弟弟。他年岁小,不懂事,辨不清好人和坏人。我这做姐姐的,自然要费心些。”

    邵仲这才知道,原来是刚刚他那句招揽的话惹来的祸事。

    “卢小姐的意思是——”

    “离我弟弟远点!”七娘一字一字地狠狠道:“你若是敢打他的主意,我多的是法子搪塞你。”想了想,似乎又以为自己的威胁还不够狠,又添了一句,“邵令郎想必也不想让人知道,那工具在你手里。”

    邵仲倒还委曲沉得住气,一旁的梁康却已满脸惊慌,不用说,七娘也知道自己赌对了,朝那二人冷笑一声后,转身出了门。

    梁康还没从庞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邵仲没好气地照着他的额头敲了一记,气道:“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梁康急道:“她……她怎么会知道?”

    “原来不知道的,一瞧你这反映,人家尚有什么不知道的。”邵仲一屁股坐回来,身子斜斜地往后倒,脸上露出一抹坏笑,摸着下巴道:“居然被人威胁了,好玩儿。”

    “好玩儿个屁!”梁康跺脚道:“我说你小子的脑壳是被驴踢了吧,都被人拆穿了还好玩儿。转头这小妞四处一传,你这么多年的辛苦就白费了。我说你要死不死,干嘛去招惹人家呢?京里几多人想把孩子送过来让你指点,怎么就不见你允许,这回偏偏主动请缨。你是不是吃多了撑着了……”

    邵仲摸着下巴嘿嘿地笑,“这你就不懂了,卢家那小子面相生得好,少年得志,青云直上,年岁轻轻便要封侯拜相。我早早地把他招揽了,日后也是一桩情分。”

    梁康大讶,“你什么时候还学会看相了?从那里学的,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邵仲不理他。

    梁康继续追问:“那你帮我看看,我的……谁人姻缘……”

    邵仲面无心情地看着他,“如果你是想问能不能娶到二师姐的话,那我告诉你,没门。”

    “怎么就没门了!”梁康连忙急躁起来,跳脚道:“你这小子就知道信口开河,还看相呢,连师父都不会看,你从那里学的?我看你去招揽那俩小子就是冲着人家平阳侯去的,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想什么。我跟你说,别白费心思了。平阳侯那人,怎么可能轻易被收买。再说了,国公府的私事他一个外人也插不上手,你就算笼络了那俩孩子,跟平阳侯依旧是外人。适才那小祖宗你都还没搞掂呢,倒惦念着侯爷了。”

    邵仲斜眼瞅他,意味深长的样子,“你说得有原理。”

    梁康转了转眼珠子,不知道他认同的到底是哪一句话。

    “谁人小祖宗——”邵仲一脸认真隧道:“你以为我娶她怎么样?”

    梁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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