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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二

    常家在京城里也算是世家大族,府里早先还出过一位尚,只是最近这十来年才徐徐消灭,不如卢家那里显赫。但到底历经百年,这宅邸也有着侯府所不及的厚重与大气,屋顶与墙角的斑驳无一不显示着它奇异而深厚的魅力。

    花园并不大,却匠心独具,景致并非一览无余,而是千回百转、曲径通幽,小小的院子里栽种了不少翠竹,将视线悉数遮挡,只有特意留下的幽幽曲径绕着竹林蜿蜒。竹林深处有一座竹制凉亭,里头摆的桌椅板凳也都是竹制,历经了许多年,因调养恰当,愈发地显得油光水亮。亭里燃了红泥小火炉,烹得一壶好茶,正汩汩地冒着热气,清雅的茶香徐徐渗出,与这翠绿的竹林相得益彰。

    七娘与常三娘子进了花园,绕过几丛竹林,一眼就瞧见凉亭里正侃侃而谈的邵仲。他一向穿得质朴,今儿身上也只随意地套了身七八成新的藏青色袍子,挑了条肉桂色的腰带系着,头发悉数束起来,带着玉质小冠,真正的有种俊朗如玉般的质感。

    她却是不晓得,这一身看似简朴的衣服,却是费了邵仲不少的心思。衣服太鲜亮了不行,容易被丈母娘认为轻浮,太素净了又显得寒酸,衬不出他的俊雅气质,邵大令郎把衣柜都翻了个遍,才找出了这么一身自认为是合适的衣裳,又经心地搭配了腰带和头冠,想着要给丈母娘留个好印象,不想许氏基础就没出门。邵仲失望的同时,又隐隐地生出些希望来,既然能允着他和七娘一道儿出门,说不定,丈母娘对他也没有那么反感?

    “邵令郎,是邵令郎!”一旁的三娘子激动得拽紧了七娘的手,压抑着心田的激动,小声道:“你说,一会儿我见了他说什么好?”

    先是展云朵,现在又是常家三娘子!虽说七娘早晓得邵仲有女人缘,可这般冷眼瞧着,她心里头终归有些不痛快,忍不住暗自嘀咕,这内外纷歧的家伙果真会骗人,要不,怎么就引得这些不懂事的女人们一个个提起他的名字就酡颜心跳!

    三娘子握紧七娘的手,迈开小碎步,快步朝凉亭偏向走去。才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娇滴滴的声音,“三表妹,且慢一些,等等我们。”

    三娘子脸上马上变色,拽紧七娘的胳膊,陡地加速步子,丝绝不剖析身后的人,飞快地进了亭子。

    凉亭里有六七个少年人,俱是十七八岁的年岁,七娘粗粗地瞄了一眼,除了骚包邵仲之外,常青山也在,至于旁的人,她却是一个也不认得了。

    “哥哥——”三娘子微微低头先朝常青山打了声招呼,旁的少年人见状,立时猜出了她的身份,忍不住悄悄审察,尚有两个个子高峻的少年郎显然对七娘较量感兴趣,从她进亭子起就一直瞧瞧地盯着她看,神色间颇有动容。

    七娘低着头倒还不以为,一旁的邵仲脸色连忙沉了下来,冷冷地瞪着那二位,脸上阴沉得简直快要掉冰渣子了。

    那两个少年郎却丝毫没有察觉,其中一个高峻的黑面少年还兴致勃勃地朝常青山发问:“这二位是——”

    “这是我近亲的妹子,”即即是在自己家里头,常青山依旧是一副怯生生的怕羞容貌,低着脑壳红着脸,活像只腼腆的小兔子,“这……这位……”他说话时,悄悄地瞄了七娘一眼,又飞快地瞥开,小声先容道:“是表妹。”

    “原来是黄家大娘子。”那黑面少年眼睛一亮,眉宇间浮出志在必得的笑意,显然把七娘当成了黄家那两位急着做亲的表小姐之一了。

    “不……不……不是……”常青山慌忙挥手摇头,“这不是……”

    “许二令郎误会了,这位是平阳侯府的大娘子。”一旁的邵仲冷冷插话,眼光中犹如带着利刺,狠狠地扎进那黑面少年的眼睛里,“你要找的那位黄家娘子在后头。”他的眼光朝凉亭外扫了一眼,望见路口盛饰艳抹的两位小娘子,面上显出挖苦之色。

    许家二令郎闻言,下意识地扭头朝身后瞧了一眼,心情马上僵住,飞快地又转过身来,咧嘴继续朝七娘打招呼,“原来是卢家的表妹。先前早听家母提起过,只是我不在京里住,今儿才回来,未来得及去侯府参见,故未曾见过。刚刚唤错了名字,还忘大娘子莫怪。”

    七娘微笑应道:“二令郎无心之失,不必苛责。”说话时,隐隐以为有一道火辣辣的眼光一直盯着自己脸上看,悄悄用余光瞥去,果见邵仲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二人视线一相撞,邵仲飞快地朝她挤了挤眼睛,吓得七娘一口吻险些没接上。她被邵仲弄得心神不宁的,竟没注意到许家二令郎唤她表妹,更未曾反映过来他的身份。

    因三娘子怎么也不愿去搭理黄家娘子,常青山无奈,只得委曲起身,红着脸朝黄家两位小娘子打了声招呼,将她们俩引进亭子里来。离得近了,七娘这才看清了这二人的长相与妆扮,仔细一端详,马上有些明确三娘子不愿搭理她们的用心了。

    十五六岁的年轻女人家,正是水灵的时候,即是一身素装也能有清水芙蓉的效果。黄家这两位小娘子的五官相貌确实生得不错,否则,家里的尊长也不会生出借此攀援的心思来。只是这两位的妆扮却实在有些过了头,小小年岁一身的金银首饰,衣服上头俱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花蕊上还窜着细如米粒的白珍珠,简直是富贵逼人,震得亭子里几小我私家马上就哑巴了。更要命的是,这两位女人的眼神儿实在有些——不大端庄,那眼波不住地在凉亭里的几位年轻少年郎身上打转,眉目微扬,嘴角浅笑,小小年岁竟有几分媚态。

    “几位令郎好。”黄家两位姐妹花齐齐地朝凉亭里的少年郎颔首行礼,行动间的身姿曼妙婀娜,腰肢轻摇,便有撩人的风情。

    刚刚还兴致勃勃地想与邵仲说话的三娘子马上就不说话了,七娘把头低得更低,常青山的红脸愈发地又红了一圈,死死咬着牙,一言不发。

    倒是有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人马上软了骨头,死死盯着两个姐妹花,结结巴巴地打着招呼,“两……两位娘子好。”

    三娘子的眼睛里马上露出不屑的神色,起身朝常青山道:“我和表姐尚有此外事要做,这里的事就交给年迈了。”说罢,竟拉着七娘就要走,浑然忘了还要向邵仲请教诗文的事儿。

    邵仲心里头急得直跳脚,却又碍着身份欠好说话,只得使劲儿地朝梁康使眼色。梁康虽有些拙笨,可到底在邵仲身边混得久了,一见他的眼神儿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心下可笑,想了想,照旧决议资助,遂启齿朝三娘子道:“常三娘子莫要急着走,听说常府花园里有两盆上好的墨菊,仲哥儿一直眼馋,不知今儿可有荣幸能一饱眼福?”

    三娘子这才猛地想起正事来,闻言马上喜出望外,笑着应道:“墨菊种在东厢的花园里,邵令郎若是想见,还请移步往这边走。”

    邵仲给了梁康一个谢谢的眼神,尔后扶着梁康的手徐徐起身,气气地朝三娘子致谢,尔后又朝她做了个手势,柔声道:“烦请三娘子带路。”

    黄家那两位姐妹花虽被邵仲的容貌心胸晃花了眼,但仔细一审察他的衣着配饰,心里头便认定了他是个崎岖潦倒的士子,虽心有惋惜,却也没有再继续往他身上下功夫的心思。还巴不得他把常三娘子与七娘缠住了才好,也省得凉亭里几个少年人的眼睛老在她们俩身上打转。

    这厢邵仲的欢喜劲儿还没过,许家二令郎却突然跳了出来,大大咧咧地插嘴道:“我虽是个粗人,不会吟诗作赋,却独喜欢花花卉草。难堪府里尚有墨菊,我也跟已往长长见识。”说罢,人已追了出来,“嘿嘿——”地朝邵仲笑了笑,眼睛里有说不出道不明的笑意,“邵令郎不介意多带我一个吧。”

    “二令郎说的是那里话。”邵仲咬牙回道,拳头紧握,只恨不得把他那满嘴白牙全都给捣下来。

    许二令郎朝他点颔首,手脚麻利地挤到七娘身边,笑呵呵地搭着话,“先前早听说大姑母膝下过继了一位娘子,还想着是怎样的妙人儿才气入得了大姑母的眼,不想今儿将将才到京城,就瞧见了大娘子。难怪大姑母喜欢,你这心胸做派,倒跟我姑母年轻的时候有好几分相像。”

    七娘听到此处,这才隐约猜出了他的身份,“您是——”

    “这是许家三表哥。”一旁的三娘子笑着接话道:“今儿早上才到京城,效果就被我娘死活拖了过来。”

    原来是许氏的外家侄子!七娘闻言,神情马上热络了许多,脸上也情不自禁地泛起了笑意,“原来是三表哥,你回了京也不去府里招呼一声,娘亲若是得了信,定要欢喜得不得了。”许府十年前举家搬去了西北,京城里只留了个老宅子和一房下人,许氏得了闲,偶然还会去老宅里看一看,与七娘说一说府里的事。所以,对于许家这位二令郎,七娘虽未曾见过,却是久仰台甫的。

    这边邵仲见他们表哥表妹说得火热,心里头憋了满肚子气,偏偏没处发,还得作出一副风姿潇洒,斯文温柔的样子来,只气得他呕血。好几追念阴阳怪气地插两句话,又生怕被七娘嫌弃,只得咬牙强忍了,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在许二令郎身上,脑子里已经把他鞭打了几十上百遍。

    幸亏常家三娘子对邵仲甚是热情,不住地问些千奇百怪的问题。幸亏邵仲连瑞哥儿都能应付得了,区区一个常家三娘子自然不在话下。

    他们说了一阵诗文,邵仲忽地生出些心思来,不经意地把话引到了许二令郎身上。二令郎闻言,马上哈哈大笑道:“我是个粗人,打架的本事最厉害,你们要说什么诗文歌赋,我却是一窍不通的。”

    “是么?”邵仲面上泛出浅浅的笑意,眉目间愈发地俊朗。他指着梁康道:“我这个师兄也是个喜武厌文的性子,通常里只要是听说谁的功夫好,总要忍不住想要切磋一番。既然二令郎是能手,不知能否指点指点我这个师兄,让他几多长些见识,省得他整日里吹嘘自己本事大,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梁康不敢置信地盯着邵仲,手指头指着自己的脸,“啊啊——”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瞎激动什么!”邵仲把他的手指头打下来,脸上微笑如初,脑壳微微凑到梁康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他二人才听得见,“狠狠揍他,转头我把二师姐接到我家来住。”

    七娘眉头抖了抖,悄悄朝邵仲瞥了一眼,又气又可笑地叹了口吻。

    作者有话要说:强推一部国产动画《十万个冷笑话》,笑喷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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