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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公侯之家

    五十三

    大长公主府里的赏雪宴真真地一帖难求,不外卢之安这几年连立战功,颇得圣上宠信,故侯府现在在京城里也正是炙手可热,自然得了帖子。孟氏得了消息,欢喜得不得了,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赴宴的衣裳,临了临了,儿子卢涵却又病倒了,孟氏无奈,只得把卢玉托付给了胡氏。

    因上回卢玉穿了那身盛装被人嘲弄,这一回她无论如何也不愿依着孟氏,只挑了几身衣裳求胡氏资助挑选。胡氏虽有些为难,但见卢玉一脸期待,也只叹了口吻,帮着挑了一身白底蓝花的夹袄并白色的狐狸毛领子,卢玉赶忙试了,果真清新雅致,衬得她那一张并不精彩的脸上有了些温婉柔弱的气质。

    “二娘子照旧回去与你母亲再说一句。”胡氏微微低头,端起茶杯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又道:“到底是你母亲,若是你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换了衣服,转头你母亲那里可欠好交待。”

    卢玉闻言却默然沉静起来,低着脑壳,憋红了脸,就是不愿回话。胡氏心里头虽有些同情这个侄女,可这事儿却是不能退却分毫的。以孟氏那不分青红皂白的性子,若是晓得了,可不是要来寻胡氏的贫困。虽说胡氏不怵她,可谁也不想招惹她那么个大贫困的。

    等卢玉走后,胡氏照旧让丫鬟去孟氏那里交待了一声,而已又低声朝翠羽叹道:“这二娘子……惋惜了。”

    翠羽不明确她到底是痛惜卢玉,照旧叹息卢玉被孟氏教得失了礼数,只小心翼翼地应了两声,想了想又道:“刚刚大娘子差了采蓝过来问,她是不是不必去赴宴了。”

    但通常定了亲的女娘子,就欠好出门了。虽说七娘与邵仲的亲事尚未下定,但两家终究有了口头之约,七娘才故有一问。胡氏笑道:“到底还未成礼呢,不拘谨这些。难堪现在还能借机出去走走,待定了亲,怕有小半年的时间出不得门。再说嫣儿一向与大娘子划得来,她若是不去,嫣儿岂不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你快去跟大娘子说一声,让她早些准备。先前入冬的时候不是做了身桃红色的锦缎夹袄,一直没瞧见她穿过,不如到时候就穿那一身,显得喜气。”

    翠羽赶忙笑着应了,尔后转身去了倚梅园寻七娘说话。

    到了赏雪宴这一日,卢玉果真照旧换了衣裳,也是桃红色的夹袄,围了一圈白色狐狸毛领,一身富贵做派,只是面色微沉,满脸委屈,瞧见胡氏,她扁了扁嘴,迅速低下了头。孟氏一路把人送到了大门口,瞧见七娘这身妆扮,马上有些不悦,瞪着七娘狠狠看了老半天,抢在七娘前头把卢玉推上了胡氏的马车。

    许氏照旧是不出门的,故胡氏一人领了五个孩子,加上伺候的丫鬟婆子,热热闹闹地挤了三辆马车。

    长公主早年嫁的是镇国公世子,婚后没两年,世子突然染了顽疾,一命呜呼,尔后公主便回了公主府孀居,太后虽有心为她另寻亲事,却频频被长公主所拒,直到现在她依旧未曾另嫁。

    长公主性子生动,人又极和气,故府里头总是来宾盈门。每年她都要举行好频频宴会,冬月十五这一日的赏雪宴最是热闹,不说王侯将相、皇亲国戚,就连天子与皇后也偶然来凑热闹的。

    今年府里早早地放出风来,不仅圣上与皇后,连上皇和太后都要驾临,所以这帖子自然是千金难求,来赴宴的俱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权贵之家,稍稍身份低微些的都没有份儿,似邵仲这般出了国公府,身上连个功名也没有的,自然是想也不敢想。

    幸亏福王爷神通宽大,又与长公主关系匪浅,这才弄了一张帖子给他,目的不外是让他在上皇和圣上眼前露露脸,日后的仕途才气走得更顺。不外某人显然尚有企图,通常罗方问起他晚上有何企图,邵仲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罗方知道他心里有数,倒也不逼他,冷冷地审察了他一番后,才无奈道:“都随你。”而已,却是再无二话。

    梁康大早上就去找白道人,不知从那里借了辆马车过来,颜色乌蓬蓬的,却甚是大气,走起路来也极稳当。二人搭车一路到了长公主府,马车老远就停了,外头的车夫笑着道:“二位令郎爷可得等一阵,这路上堵了老远,怕不是得一炷香的时光来轮得上咱们。”

    邵仲也不急,安平悄悄地坐在车里闭目养神。梁康跟只猴儿似的那里坐得住,东瞅瞅、西看看,又掀开帘子使劲儿朝外审察,瞧见巷子里满满地全是马车,很是无奈地又把脑壳缩了回去,尔后百无聊奈地朝邵仲问道:“仲哥儿,我听说宴会上陛下会考校年轻人的作业,你可做好了准备。若是转头让旁人抢占了鳌头,岂不是辜负了大师兄一番盛情。”

    邵仲一脸淡定,闭着眼睛徐徐道:“你以为陛下是傻子,出来赏雪就真能以冬日雪景出题?”

    梁康的眼睛马上瞪得老大,“如若不是,怎么这几日翰林院如此热闹?但通常有些才名的,都被人请了去。”

    邵仲嗤笑,“那你就等着看他们全都傻眼吧。”当今圣上可不是上皇,精明着呢,哪能由着人瞎搅。连梁康都能探询获得的消息,圣上岂有不知,只怕私底下还在冷笑,就等着看众人出丑的样子呢。

    梁康素来唯邵仲密切追随,听了他这般说,自然是信服,闻言马上幸灾乐祸,嘿嘿地笑道:“本想着今儿过来开开眼界,不想竟还能看到这般有趣的花招,真是来对了。”

    二人又说道了一阵,直到外头车夫一声招呼,马车又稳稳地往前走了一阵,总算停到了府门口。邵仲与梁康利索地跳下车,便连忙有下人过来迎。虽说那下人不识得他,但也晓得今儿来贵寓的客人都是极尊贵的身份,即是见邵仲穿得质朴,也不敢轻视,毕恭毕敬地请着二人入了府。

    才进了园子,就听到有人高声唤他,邵仲一转身,就瞧见卢熠拉着一脸离奇的卢瑞提着袍子使劲儿朝他跑过来。二人跑得太急,险些没站住,邵仲生怕摔着了小舅子,赶忙伸手托了卢瑞一把。瑞哥儿脸上微红,有些欠盛情思地唤了一声“邵先生”,尔后又别扭地把脸转已往,怎么也不愿多看邵仲一眼。

    邵仲心里头清楚,瑞哥儿这会儿定是已经反映过来了,在与他使气呢。只是这会儿不是哄他的时候,邵仲亲切地拍了拍卢瑞的肩膀,柔声问:“你们俩什么时候过来的?倒是比我还早到。”

    卢瑞低着头不回话,卢熠似乎完全没察觉他的异样,咧嘴笑嘻嘻地回道:“我们也才到呢?母亲领着两个姐姐和嫣儿去了后花园,我和瑞哥儿就在园子里瞎转悠。才走了几步就瞧见了邵先生,可算是找到个说话的人了。”

    卢熠相熟的几个年轻哥儿还未到,他又不耐心跟生疏人打交道,所以这会儿瞧见未来的姐夫才这般兴奋。

    “才将将到呢,就瞧见一群酸腐随处吟诗作赋,实在腻烦得很。邵先生不会与他们一道儿吧。”卢熠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满脸期待,“我听说长公主从西域弄了只怪鸟养在后花园,又高又大,脖子还长,生的蛋快有洗脸盆那般大。左右大伙儿都腻在这里,不如我们偷偷溜已往瞧一瞧,也好长长见识。”

    这小娃儿——还真把他当做一起招猫斗狗的玩伴了。

    邵仲闻言马上啼笑皆非,摇头道:“你若是真想看,去跟长公主说一声即是,难不成她还拦着你,何须要去干这种偷偷摸摸的运动,转头被人发现了,我倒也而已,你和瑞哥儿,回去岂不是要挨一顿打。我听说侯爷训起人来可厉害得紧。”

    一听邵仲提到自家老爹,卢熠马上老实了,吐了吐舌头无奈道:“而已而已,我都险些忘了,邵先生正议着亲呢,自然要稳重些,若是传出去,旁人怎么说不打紧,只怕大姐姐心里头要暗地嘀咕说先生不稳重了。”

    卢瑞闻言,脸色愈发地别扭,狠狠把脑壳扭到一边去,连卢熠也不理了。

    卢熠自然晓得是什么原因,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见他依旧不剖析,又厚着脸皮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瑞哥儿你莫要恼了,大姐姐的亲事已是铁板钉钉了的,你怎么气也不管用。幸好现在是许给了邵先生,他是什么人你还不晓得,日后定会对大姐姐好。你再这么给他脸色看,大姐姐晓得了,心里头也会惆怅。”

    卢瑞低着头不说话,眼睛里又微微的红晕,嘴巴撇了撇,有些不兴奋,可终究照旧强忍了下去,别扭了好一阵,才委曲朝邵仲瞥了一眼,低低地唤了一声“邵先生”。

    可算是把小舅子给搞定了!邵仲轻轻吐了一口吻,悄悄朝卢熠挤了挤眼睛。卢熠自得地笑。

    邵仲到底在京城里有些才名,在园子里站了一会儿,便有人慕名过来请教。虽然,请教只是说得好听,大多数人对他都怀着一种既嫉妒又不平气的心情,更担忧一会儿在宴上被他抢去了风头,只恨不得能寻个错儿把他赶出去才好。

    不多会儿的时光,几位王爷并太子爷也陆陆续续到了。福王爷瞧见邵仲,远远地朝他打了个声招呼,太子殿下则咧嘴朝他道:“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跟我们一道儿?”言语间甚是随意。那几个围在邵仲身边想寻刺的“青年才俊”见状,脸色俱是一变,尔后的态度也客套了许多。

    天色渐晚,园子里愈发地热闹,正如先前卢熠所说的那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吟诗作赋,恨不得把肚子里的货全都掏出来呈在诸位的眼前,也好引得上头的注意。邵仲始终不凑这热闹,只陪着两个小舅子说话,态度殷勤而热络。卢瑞本是个小孩子心性,被他哄了一阵,先前那点子别扭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与邵仲说说笑笑的,好不亲热。

    正说着话,外头忽地清静下来。

    陛下驾到——

    虽说早晓得圣上今儿会驾临,却未曾想竟会到得这么早。长公主快快当当地迎出来接驾,园子里众人也都安平悄悄地站在原地不敢乱走。待远远地瞧见圣驾去了正屋,众人这才依次地排着队进去请安。

    轮到邵仲的时候,天子还未启齿,倒是一旁的太上皇满脸兴趣地问:“你就是邵仲,国公府的大郎?倒是与你老太爷年轻的时候有几份相像。听说你的书读得极好?”

    邵仲对这个脑子有些糊涂的太上皇没什么好感,闻言更是一脸拮据,红着脸低声回道:“回太上皇的话,下官确是邵仲,不外我已搬出国公府许多年了。”言语之间,显然是把自己跟国公府撇清了关系。

    太上皇闻言似有不悦,还待再说什么,一旁的天子笑着插话道:“莫看这孩子年岁小,却是极有才情,现在他在太子府里任职,朕瞧过他写的条疏,不仅条理清楚,言辞优美,连字也是规则大气,颇有先朝柳大师之风骨。”

    “果真如此?”太上皇最爱书法字画,闻言马上对邵仲另眼相看,瞅着他上下审察了一圈,才道:“转头你抄本《大藏经》递进宫来,孤倒要瞧瞧,天子是否有虚言。”

    邵仲闻言连忙跪地应下,一旁众人瞧见了,心里愈发地羡慕嫉妒。

    幸亏这二位对他倒也没再多加关注,邵仲退下后,便有旁的年轻人进了屋,唱念做打,可劲儿地想要在这二位眼前讨一份好。

    卢熠年岁小,排在后头,进来的时候非要把卢瑞拽上。进了屋里倒也规则,依着先前在侯府里学过的礼仪给上皇和天子请了安,而已,咧嘴朝天子道:“陛下一会儿是不是要考校我们的作业?我早就准备好了呢。”

    天子闻言顿觉可笑,偏偏还板着脸问:“你这小儿好斗胆子,快快交待都备了些什么题?岂非还想舞弊不成?”

    卢熠被他一吓唬,连忙就交待了,苦着脸道:“左右不外是备了几首诗,什么雪啊冬的,为了这个,我可好几个晚上没睡好,效果还被老师骂了一通,说我写的都是臭狗屎。我不平气,还想着今儿能在陛下眼前露一露脸呢。”

    众人马上忍俊不禁,幸亏是在天子跟前,要不,这屋里还不得笑翻了天。太上皇左右是掉臂忌的,抱着肚子哈哈大笑,指着卢熠道:“这小娃儿是哪家的?真是好玩得紧,不如你进宫来给孤当孙子吧。”

    卢熠吓了一跳,赶忙摇头,“那可不成,我爹就我一个儿子,我若是进了宫,我爹娘可要怎么办?”

    “这是平阳侯的独子。”天子忍着笑向太上皇先容道:“平阳侯素来端肃审慎,不想竟生出这么个皮猴儿一般的儿子来。”

    听得是平阳侯府的世子,太上皇也是一阵无语,摇头道:“这孩子八成是随了他娘。”说而已,又问卢熠,“既然你老师都说了你写的诗文不行,只怕你今儿是讨不得好了,何须还上赶着让天子出题考校作业,一会儿把诗文呈上来,岂不是让人笑话。”

    卢熠摸了摸后脑勺,小声嘟囔,“兴许陛下和太上皇能喜欢我的大作呢。”嘟囔完了,又道:“我的诗文虽写得欠好,可我堂哥写得好,说禁绝今儿就能得了头彩,我也面上有光。”

    太上皇好奇地问:“你堂哥在那里?”

    卢熠指了指身边个子还没他高的圆乎乎的卢瑞,太上皇愣了愣,扁扁嘴想憋一憋,终究照旧没憋住,指着瑞哥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天子也啼笑皆非,委曲作端肃之色,朝卢瑞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卢瑞睁大眼偷偷瞧了天子一眼,眼珠子又黑又亮,犹如山里的黑葡萄,说起话来却照旧极有规则的,“回陛下的话,我叫卢瑞。”

    “卢瑞——”天子低声念了一句,面上难堪地浮起淡淡的微笑,“熠哥儿说你诗文写得好,可是如此?”

    卢瑞眨眨眼,想了想,谦虚道:“小儿才疏学浅,不敢妄自尊大。”

    “倒是个谦虚的。”天子笑了笑,招招手让他二人退下,又道:“一会儿朕出个题,你也仔细作首诗,转头让太上皇与朕看一看,是不是果如熠哥儿所说才学出众。”而已,又商议一般地朝太上皇道:“父皇,您看今儿这题——”

    “可不能是什么风花雪月的题目。”太上皇可笑道:“孤琢磨着,只怕这满园子的年轻人都备着几十首呢。”说着话,眼珠子朝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眼前的酒尊上,道:“就这个吧!”

    外头的诸位年轻人听了这题目,马上瞠目结舌,唯有邵仲啼笑皆非,都说侯府的熠哥儿单纯生动,谁晓得,那才是个真正厉害的人物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把亲事真正定下来,后面迅速地就会过一年,然后就完婚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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