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第一小说网www.diYishU.Cc】,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无弹窗免费阅读!

    她已经把这里当家了吗?
    她在这里才几天?半个月?二十天?感觉好像不只。
    因为不能出门,她从早到晚,无论黑夜白天,都一直待在这里,她帮着打扫,帮着整理资料,她甚至已经摸熟了二楼这层属于公共的区域。
    餐厅和客厅以吧台隔开,大饭桌旁的那面墙是隐藏式的大冰箱,那里永远都有生鲜食品,吧台内的小冰箱则满是饮料,客厅里的音响和电视,是难得的高级品,靠门的磨石子地板好几处不知怎么来的坑洞,沙发后的墙上,有着据说两个月前被打坏,还来不及补的弹痕……
    她知道餐厅里每一扇橱柜后是放什么东西,知道他们每个人早上吃饭的习惯,知道他们若在家,大约几点时大概会在哪里。
    她甚至晓得屠鹰会在半夜到天台抽烟,屠震的黑发是染出来的。
    看着餐厅里那张大桌,她仿佛能看到平常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模样。
    红眼的员工各种国籍都有,就连屠勤的两个弟弟都不是东方人,她猜他们是被收养的,但那并不影响三人的兄弟之情,或许因为如此,这活像八国联军的公司里,大家相处得十分融洽。
    虽然有些人常常不在公司里,他们来来去去的,但这里晚餐的饭桌上,总是十分热闹。
    可菲每天都会做出许多的菜肴,武哥永远有开不完的玩笑,岚姐始终能找出他的痛脚,她常听到忍不住笑出来,就算冷酷少言的屠鹰,都会因那对夫妻的妙语如珠而扬起嘴角,即使愤世嫉俗如屠震,也会适时的嘲讽两句。
    而屠勤,他一直在她身旁。
    起初,当她看着说笑的他们,总有些格格不入,觉得寂寞,但他总是会适时不着痕迹的领她加入话题。
    这些日子,只要有空,他都会陪着她。
    静荷怀疑他真有这么空闲,但其他人对此毫无意见,也许因为她基本上是由他负责的。
    她不想把自己想成是他工作上的责任。
    但除此之外,她无法解释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忙得不见踪影,不常出现在她面前的原因。
    可即使如此,她仍想他。
    这个领悟,比把这里当成家,更让她惊吓。
    他才离开八个小时零七分而已。
    哦,天啊,她竟然连几分钟都记得。
    瞪着墙上的钟,她深吸口气,转过身,继续将碗盘洗完。
    我只是刚好记得,心算又太好而已。
    她这样告诉自己,一边把碗盘都放到烘碗机里,然后到楼下办公室继续整理可菲之前请她帮忙键入电脑的旧资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门外车来车往,每次有车经过,她总忍不住抬头。
    八点,可菲出现了,静荷压下想问他下落的冲动,因为可菲手里抱着一大迭的脏衣服和床单,从地下室那几只地鼠那里搜括来的。
    喀哒、喀哒、喀哒——
    她逼自己专心在归类及把档案输入电脑的工作上,红眼的建档归类工作远远落后现实的日子,可菲平常忙着做杂事都来不及,不要说是建档归类了,这间公司的收支根本是维持在某种很可怕的平衡上。
    不过现在离报税的日子还很远,把档案分类建档是他们最急需的事。
    他们接的意外调查案件,从受伤、失踪到死亡都有,工作的国家,更是从在地的,到全球五大洲,超过五十个以上的国家。
    她先把它们以意外的轻重分类,再依字母顺序排列案件发生的国家。
    她对建档分类很在行,这是她的专门。
    她忙到几乎忘了他的存在,几乎。
    当一个人的名字一再出现在她必须输入的档案内时,她实在很难把那个人忘记。有时候,她甚至会忍不住停下来,细看他调查过的案件。
    屠勤是个追踪高手,用不着多久,她就发现了这件事。
    他至今在世界各地,寻找超过上百名的山难失踪者,至今没失败过,至少她到目前为止输入的档案中,他从没失手过。
    这种纪录,教人叹为观止。
    他也找到了她。
    她猜想他的直觉一定很强。
    合上档案夹,她打开另一个,继续做着输入作业,照理说,输入作业是很单调无聊的,但红眼的案件实在太惊人,教她很难无聊得起来。
    他们是一群经历很吓人的男人,其中唯一的女性封青岚,也不遑多让。
    她开始了解为什么可菲会如此崇拜她家老板娘,说真的,她也开始崇拜起那个女人来。
    任何胆敢只身跑去俄罗斯,从俄罗斯军火商和黑手党手中,拯救心爱男人的女人,都足以让她献上十二万分的警意。
    喀哒、喀哒、喀哒——
    她继续输入档案,直到可菲提醒她已经十点了。
    街巷内,安静了下来,车不见,人不见,只有街灯下的小虫回绕。
    她关掉了办公桌上的电脑,把还未整理好的档案都收到暂存的箱子里,才上楼回到自己房间,洗澡上床睡觉。
    但忙了一整晚,她却始终毫无睡意,只能瞪着天花板,猜想他现在人在哪里。
    他吃饭了吗?他的工作会不会有危险?他已经要回来了吗?还是正在追踪另一位也需要拯救的落难女子?
    天啊,她在想什么鬼?
    翻了个白眼,她挥开最后一个嫉妒的想法,深吸口气,闭上眼,开始数丰,试着入眠。
    但是,一个小时过去,她依然万分清醒的躺在床上。
    当她发现自己忍不住翻身,将脸埋在枕头上,寻找他今早在上头留下的味道时,她终于承认——
    她想他。
    该死的想。
    可恶!
    她不清楚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但她很清楚她是几点惊醒的。
    清晨三点五十分。
    她睁开眼时,窗外天色未亮,床头电子钟上的时间轻轻跳动着。
    黑夜寂静无声,她重新闭上眼,试着重新入睡,但却没来由的一阵心神不宁。
    也许是因为刚刚作的那个恶梦。
    她抚着心口,不太想去回想,但那恐怖的景象却无法抛开。
    她睁开眼,试图用眼前的现实景象遮盖脑海中的画面,但那景象仍历历在目。
    以前,她总是梦到自己被追杀,每次她都是在被子弹击中的剎那惊醒,但这一次,被枪击中的却是屠勤。
    暗夜中的他,满脸都是血。
    她告诉自己那是梦,过了好一阵子,却仍无法安心入睡,只好走去浴室洗脸,试图让自己激动的心跳平静下来。
    但她走出浴室时,突然听见车声,那辆车由远而近,停在楼下。
    跟着楼下传来些许声响,轻轻的,很细碎。
    有人在说话。
    她好奇的起身下了床,打开门探看。
    走廊上没人,说话声是从楼下传来的,虽然他们刻意压低的语音模糊不清,但因为某人没关门,所以声音透过楼梯间传了上来。
    她认出其中一人的声音。
    屠勤。
    他回来了,她知道自己应该回房继续睡觉。
    说真的,对他们来说,她只是一个客人,就算对他来说……她不知道自己对他来说算什么。
    但,她渴了,她可以下楼拿水喝。
    在门边踌躇了一会儿,她最终还是抵不过好奇和对他的关心,回身拿起桌上的水壶,到浴室里把里头还剩半壶的水倒光,然后下楼去。
    “怎么会搞成这样?”某个人的声音响起,她认出是实验室里的阿南。
    她听到屠勤回答“那家伙是连续杀人犯。”
    封青岚火大的说“要逮他有别的方法!”
    “但我的方法更快。”
    楼梯间里,男人们说话的声音又大了些,但更大声的是封青岚的咒骂。
    “快个鬼!你给我坐好,再敢给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就打断你的脚!”
    “我没事。”
    “我听你在放屁!阿南,又不是叫你参加绣花比赛,你蘑菇个什么?动作快一点!”
    用镊子夹着外科手术用针的阿南,慢条斯理的说“麻药才刚打下去,还没发作,我现在针扎下去,就算他是无敌铁金刚也是会痛的。”
    封青岚火大的叉腰,正要继续骂人,发泄她的不爽,身后却抢先传来一句。
    “这是怎么回事?”
    她回头,只见应该在睡觉的江静荷,手上抱着水壶,脸色苍白的瞪着那仰头坐在沙发上,虽然用毛巾擦过,但几乎半张脸都是血的屠勤。
    该死!
    封青岚暗暗咒骂一声,但那位小乖乖已经很迅速的移动过来,放下水壶,跪到了沙发上,她一伸手,屠勤就把压在伤口上的纱布让给了她,让她接手止血的工作。
    “你受伤了。”
    这是肯定句,绝对不是疑问句。
    “只是小伤。”屠勤几近安抚的柔声说。
    她瞪着他,然后决定他失血过多,无法做出正确判断,所以她回头看向封青岚,宣布道“他应该送医。”
    “阿南就是医生。”封青岚指指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家伙。
    静荷转头,只见那平常都待在楼下实验室,后脑勺总是扎着马尾的男人挥了挥手中长得像剪刀的镊子,嘻皮笑脸的说“没错,我是医生。”
    他脑后的马尾甚至还乱翘打结,身上的衣服更是皱到一看就知道是随便抓了一件套起来的,他的右脸上还有睡着时压出的红痕!
    “我以为缝合伤口应该要到急诊室处理。”顾不得礼貌,她几乎是惊慌失措的开口。
    她无法相信屠勤都已经满脸是血,这些人却还打算自己处理,就算阿南真的是医生,她也没有办法安心,他失血太多了,沙发椅背上甚至还摆着一条满是鲜血的毛巾,更别提她手上那开始被血水浸染渗透的纱布。
    屠勤知道她担心,但他不能去医院,他握住她的手臂,吸引她的注意,等她转回头,才道“头部的伤口,血流会比较多,它没有外表看起来的严重。”
    她几近气急败坏的说“你额头上的伤至少有五公分,你的头皮都要掀起来了!”
    “只是小小的刀伤,缝个几针就没事了。”他一边微笑,一边说。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在发脾气,这男人竟然笑了,若不是他受了伤,她真想咆哮摇晃他。
    封青岚没好气的瞪了那受伤的蠢蛋一眼,虽然很想让静荷继续一起骂人,但这笨蛋要是去了医院,惨的也是他,所以她最后还是开了口帮忙安抚她,“你别担心,阿南看起来虽然很散漫,但他真的有医生执照。”
    “说得好,我可是扎扎实实念完七年医科的。”阿南笑咪咪的说“亲爱的,他脸上的局部麻药应该发作了,麻烦你把纱布移开一点。”
    既然他们坚持不去医院,静荷也只好让那显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家伙对他动针,但她手上的纱布一移开,屠勤额头上的伤口就又缓缓冒出了血,虽然他仰着头,让流血速度减缓了,但还是有些血水在缓缓渗出流下。
    阿南看也没看她一眼,却在缝下第一针时,开玩笑的说。
    “你要帮忙的话,最好不要昏倒。”
    “我不会昏倒。”她冷着脸,一边帮屠勤擦去脸上的血。
    “也不要吐。”他动作迅速的缝合屠勤的头皮。
    “我不会吐。”虽然这么说,但每当阿南缝上一针,她的脸色就更白一点。
    屠勤握紧了她的手,她朝他看去,她原以为他会痛,可他只是看着她,眉头皱都没皱一下,但眼中有着担忧,她这才领悟,他握紧她,不是因为伤口痛,而是因为她看起来真的快吐了。
    她没有吐,她忍住了。
    无论阿南是不是真的医生,缝合的技术都让人叹为观止,他用镊子夹着细小弯曲的针,快速的在伤口处动作,每一针都精准而规则,缝线之整齐,就连外行如她,都看得出来很厉害。在他快狠准的动作下,屠勤额头上的伤口,总算看起来没那么恐怖,血水也不再涌出。
    阿南用镊子夹着酒精棉花替他擦干净伤口,迅速确实的在上头贴上纱布。
    “好了,搞定,保证过几天你又是一尾活龙!”
    “谢了。”屠勤坐直,仍是一阵头晕。
    “不客气。”他脱下手套,将医疗器具收好,一边打着呵欠把药交给脸色苍白的静荷。
    “喏,这家伙就交给你了,先给他吃一颗,四个小时后再吃一次。”
    说完,他伸了个懒腰,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静荷慌乱的看着那已经走到门口的医生。
    “去睡觉。”
    睡觉?
    “可是屠勤他——”
    “死不了的,有事再来敲我门就好。”
    她听了一阵傻眼,等她反应过来,那不负责任的家伙早就不见了。
    第八章
    “我得回现场帮忙处理善后。”
    她回头时,在一旁的封青岚挑眉,先下手为强的蹦出这句话,然后一边将满是鲜血的脏毛巾丢到水槽里,一边匆匆走回来说“既然你醒了,麻烦你顾一下这个笨蛋,有事打我手机。”
    继阿南不负责任的缝完就落跑,封青岚也跟着消失。
    她哑然无言,一回身,却看见屠勤站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
    “上楼换掉这身衣服。”
    他t恤上都是血,她可以了解他为什么想换掉,但是这男人才刚把头皮缝回去而已,他显然是失血过多,无法思考。
    “我去帮你拿就好!”她将手抵在他胸前,阻止他继续前进。
    “我真的没事。”他停了下来,看着眼前娇小的女人,安抚她说“我平常捐血时也差不多是这种量。”
    她瞇眼,试图和他讲理,“光是t恤和毛巾上的血就已经超过了五百”
    “我知道自己的状况。”他微笑要她放心,“况且,楼上比较安静。”
    她知道他说的没错,天快亮了,二楼是公共区,人来人往的,他会没有办法好好休息,但她仍是担心。
    “你确定你走得上去?”
    “我不是第一次受伤了。”
    没有多想,他脱口回答,却见她微微一颤,漂亮的黑瞳因此收缩。
    感觉到她的惊慌和因他而起的痛处,屠勤伸出手,抚着她苍白的小脸,“那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只是一些小伤。”
    显然他对小伤的定义和她的不同。
    静荷闭上眼,试图稳定情绪,却感觉到他将她揽入怀中。
    剎那间,又湿了眼眶。
    “都过去了。”他轻声说“我几乎不记得上次受伤是什么时候,如果需要,我甚至可以扛你上楼。”
    他后面这一句,让她想哭又想笑。
    深吸了口气,她睁开眼,看着他,眼前的男人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还算好,神智也算清楚。
    “你要是在中途昏倒,我抬不动你。”
    “放心,我比较偏好把你压在床上。”
    她羞红了脸,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火热的眼神可一点也不假,她浑身一阵燥热。
    老天,她真是个荡妇,这男人才刚缝合了头上的伤口,她却为他全身发热。
    “你受伤了。”她提醒他,也提醒自己。
    “我没办法控制。”他好笑的看着她,老实说“这是生理反应。”
    噢。
    她满脸通红的看着这顽固的男人,无法理解他怎能如此轻易的把话题从他的伤口,转到他的欲望。
    “也许我应该去叫可菲过来。”如果她的存在,这么干扰他,她可以强迫自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担心。
    “她还在睡,你不应该吵醒她。”他牵握着她的手,往门口走去。
    无论他怎么说,他需要休息,她从没见过他的脸色这么白,再这样下去,她怀疑他会在这边和她争论到天亮。
    所以,虽然很想再抗议,但她还是住了嘴,甚至上前帮忙扶住他,就在这时,他说了一句话,让她完全举旗投降。
    “我不需要别人,我只需要你。”
    天快亮时,他在床上睡着了。
    他的脸色很苍白,但比方才在楼下时,满脸鲜血的模样要好多了。
    他的确如他所说,状况还好,虽然她确定他中途有些摇晃,但回到房间后,他不只自己换了衣服,甚至快速的冲了个澡。
    她倒了水让他吃药,他没有拒绝,只坐在床上,在她将大灯si掉,打开小灯时,朝她伸出手。
    “陪我躺一下。”
    “你应该要休息。”她轻声开口。
    “我保证不乱来。”他说。
    他看起来是如此疲倦,她没有办法拒绝,所以还是依了他。
    “谢谢。”他微笑道谢,将她揽入怀中,满足的叹了口气。
    “睡吧。”她抚着他疲惫的面容,柔声劝慰。“我会在这里。”
    不到几分钟,他就沉沉睡去。
    她躺在他身边,看着他,静静守着,感觉他的心脏还卜通卜通的跳着。
    窗外逐渐亮了起来,天光透窗而进,照亮了空气里浮游的微尘,也照亮了他的房间。
    因为不想她在半夜溜回房,除了第一次,之后两人在一起,都是他到她房里,她从没仔细看过他的房间。
    基本上,他房里的家具和她的差不多,并没有比她的高级到哪里去,只是多了电脑和音响,还有一盆摆在书桌上的仙人掌。
    浑圆的仙人掌,在阳光下青翠饱满,让她想了她自己的那一盆,只是她养了三年的仙人掌,恐怕早已因为那场恶意的瓦斯爆炸而消失。
    她看着它,不觉蹙起了眉。
    事实上,这盆仙人掌看起来就像她的那盆,甚至连花盆的样式都一样。
    她越看越像,见他睡得正熟,她小心翼翼的起身,把他搁在她腰上的手,移到床上,然后下床走到桌边查看。
    仙人掌不大,可是很圆,和她的一模一样。
    她好奇的将它拿起来,检查盆底。
    陶制的盆底,有三个洞,只有一个是原来就有的,另外两个是她为了增加排水,用铁锤和钉子慢慢敲出来的。
    这是她的仙人掌。
    不,这也可能是巧合,仙人掌都长得很像,她的花盆在一般店里也买得到。
    她将仙人掌放回桌上,却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雕花木盒,它掉在地上,一抹粉红滚了出来。
    她震惊的瞪着那透明的粉红,连着白k银炼的粉红水晶被雕成一颗厚实的心,那颗心,在阳光下,映出美丽的六芒星光。
    静荷蹲了下来,捡起它。
    这是她的星光粉晶项链,是妈在几年前过世时留给她的,她不会认错的。
    身后传来床单的窸窣声,她转身,看见他不知何时已醒,坐了起来。
    “这是我的。”她迷惘的看着他。
    “嗯。”他抹了抹脸,点头承认。
    “你到过我家?”
    “你失踪了,我得找到你。”他看着她,解释道“我必须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到你家找线索。”
    他一提,她才想到可菲说过为了找她,有拜托他到过她家。
    “但它掉了。”她握紧了母亲的遗物,不解的问“掉到衣柜下了,你怎么会……”
    除非他把衣柜搬开,才可能看见它,但那感觉似乎有些荒谬。
    他的床,在暗影之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在那瞬间,他的脸色,似乎又白了些。他沉默着,没有回答,她可以感觉得到他的挣扎,仿佛她不只问了一个问题,而是要求他做一件很困难的事。
    寂静,仿佛被拉紧的弦。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她不懂他为何不愿意回答。
    莫名的,感到有些受伤。
    屠勤可以感觉到她的退缩,他的沉默伤了她,他可以对她说谎,把这件事敷衍过去,他用过太多的借口,对人掩饰他的能力。
    但他无法对她说谎,他做不到,她太敏感、太聪明,终会晓得他的隐瞒,可是如果他说了实话,他同样可能失去她。
    她垂下了眼,开口转移了话题。
    “抱歉,吵到了你,你需要休息,应该再睡一下。”
    她礼貌关心的话语飘荡在空气中,却没有让他放松些,她疏离的表情,只加深了他的恐慌。
    “水冷了,我去替你再倒些热水。”
    她拿起水壶,转身。
    他可以感觉得到她越来越退缩,感觉得到她隐藏在客气表情之下的心伤,他知道自己必须说实话,他才刚得到她的信任,沉默和说谎一样糟。
    她要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恐慌涌上心头。
    该死的,他得说些什么,什么都好,留住她——
    “我有追踪的天赋。”
    “我有追踪的天赋。”
    他的声音,突兀而粗哑,她停下了脚步。
    他闭上眼,再睁开,第二句,似乎简单了些。
    “武哥找我加入,是因为我有追踪的天赋。”
    这一次,她转过了身。
    他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心脏撞击着他的胸口,几乎要跃出喉咙。
    “在我十一岁之前,我一直觉得那是种可怕的诅咒。”
    “诅咒?”
    迷惑再次上了她的脸,是迷惑,而非厌恶。
    希望,在胸噫中升起。
    他看着她,鼓起了勇气,哑声道“我是红眼里最好的追踪者,但那并非因为我受过最好的训练,而是因为,只要我触碰人们或他们摸过的物体,我就看得到、感觉得到人们在上面留下的情感和部分的记忆。所以,我才知道你的项链掉在衣柜下面。”
    她一愣。
    那是特异功能,一种超感应力,她在书上看过,知道有这种人的存在,但从没遇见过。
    “你为什么觉得那是诅咒?”
    他的黑瞳变暗,脸庞微微一抽。
    他的痛苦,是如此明显而清楚,她朝他靠近,坐在床边,伸手欲握住他的,但仿佛她会烫伤他一般,他在她还未触碰到他时,就已将手往后缩握成拳。
    静荷心口一缩,不是因为他的拒绝,而是因为他的害怕。
    他看着她,几乎是戒慎恐惧的看着她,继续逼自己说话。
    “因为我的能力,我的双亲把我卖了。”
    她浑身一震,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小时候,我的能力更强。”他痛苦的直视着她的眼,嗓音嘎哑的陈述,“我可以藉由直接的接触,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的双亲,觉得我是怪物,他们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所以当我的能力引起了媒体的注意,招来了一位很有钱的科学家之后,他们就把我卖了。”
    他粗哑的声音,回荡在室内。
    从他嘴里吐出的一字一句,都透着压抑的伤痛,他每吐出一个字,都像钉在她的心上。
    她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她妈单身抚养她长大,但她妈爱她,即使她不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妈仍是无私的给她满满的爱。
    剎那间,她终于了解他为什么缩手,为什么挣扎,为什么……怕。
    黑暗中的男人,高大强壮,但此刻的他,看来却像个孩子。
    这个男人一直无法摆脱被父母抛弃的伤痛,他害怕她知道他的能力之后,也会把他当怪物,也会离开他。
    心好痛好痛,为了他所遭遇过的一切。
    泪水,几乎就要夺眶。
    “你现在,还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吗?”她开口轻问。
    “不。”剎那间,他似乎缩到更黑暗的角落,但他仍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博士的实验,剥夺了我部分的能力,我现在只能感觉情绪,还有人类在物体上残留的感情和记忆。”
    实验?
    她无法想象他受过这样的苦,怎还能成长为如此温柔的男人。
    泪水滑落,他看见了,脸上闪过一抹痛处,几乎是有些急切的脱口。
    “但我可以控制,晓夜教会了我如何控制——”
    她出其不意的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来不及闪躲,他想抽手,却感觉到温暖,听到她开口。
    “我不需要你控制。”静荷坚定的开口。
    屠勤低头看着她握住自己的小手,她是如此温暖,从她手里传来的情感,如此澎湃而汹涌。
    “我希望……”她爬上床,将他的手放到心口,柔声道“你能知道我的感受。”
    “你不……怕?”
    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不。”她心疼的抚着他的脸庞,哑声说出在内心深处,早已明白的话“我这辈子,最不可能害怕的人,就是你。”
    他浑身一颤,几乎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
    但她捧着他的脸,跪着低头吻去他脸上的泪。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湿了眼眶,他伸出颤抖的手,抱着柔软温暖的她,收紧,再收紧。
    这男人无声的泪,让她心更痛,她紧抱着他,安慰着他。
    “你的父母错了,你不是怪物,你只是比较特殊。”她柔声道“你的能力,不是诅咒,你靠它找到了我,不是吗?除了我,你还帮助了更多的人,我看过公司的档案,你在世界各地找到的山难失踪者,超过了上百人。”
    她明亮的温柔情感逼退了他黑暗的恐惧,一点一滴的洗刷了他的灵魂。
    “因为你,他们才活了下来。”
    窗外的阳光,随着高升而更加明亮。
    她的仙人掌,在桌上迎着阳光,鲜明的翠绿,点亮了他单调的房间,为他的世界,增添了活泼的色彩。
    “因为你,我才不再是孤单一人。”
    胸口,因她的话发暖鼓涨。
    一直以来,他以为他终其一生,都会是一个人。
    他也曾和女孩子交往过,但总是以失败告结,因为他不敢说出真相,他不是没有试过,但那经验是个恶梦。
    我没有办法和一个随时都能窥视我在想什么的男人在一起……
    我需要隐私,你的能力让我很没安全感……
    你是个好人,但我很抱歉……
    红唇在脑海里一张一合,他早已不记得那个女孩的脸,却始终无法忘记她所说的话。
    他从来不敢想象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人,就像桃花所说的,会爱他这样的人,接受他原来的样子,真正的模样。
    你需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
    一个不会想对你说谎,一个愿意对你完全坦白的女人……
    相信我,她一定存在,而且会欣然接受你的天赋……
    桃花的话,在脑海里回荡。
    他深吸口气,看着她,承认道“我不能去医院。”
    他突兀的再次开口,她微微退开,看着他,但仍握着他的手。
    “平常我还能控制,但止痛药或镇定剂都会松动我建立起的防卫,我会接收到所有碰触到我的医疗人员的情感。”
    她本来不懂他为何突然说这个,然后才发现他在把自己摊在她面前,在确定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所以她没有阻止他,只是听他说。
    “躺在病床上,我会知道所有曾经躺过那张床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感觉到那有多痛。”
    她一凛,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一定像掉入地狱。”
    “急诊室对我来说,比那还糟。”
    他的黑瞳幽暗,声音很轻,很沙哑。
    “红眼的人,都知道你的状况。”所以他受了伤,他们宁愿回来这里,也不带他去医院。
    “对。”他点头。
    屠勤看着她依然握着他的小手,仍然感觉不到她的厌恶或害怕,只有淡淡的好奇和无比的温柔。
    她不怕他。
    仿佛她也有超感应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握紧他的手。
    “有时候,我从梦中醒来,会以为这一切都只是梦,但现实总会在我睁眼时提醒我,只有你……”
    她温柔的声音,包围着他。
    静荷看着他,柔声坦白,“我很高兴你是真的,我很高兴你在这里,在这之前,我无法想象,像你这样的男人会喜欢我——”
    他张嘴欲辩,她将手指放到他唇上,阻止他。
    “让我说完。”她微笑,自嘲的说“我是个平凡、无趣的人,没有亮丽的外表,也没有开朗的个性,我最大的嗜好就是百~万\小!说,我这个人,无聊的就像一本过时的旧版字典,就算放在书架上,过了好几年,也没有人会去翻阅。像你这样的男人,通常不会注意到我,我更不敢想你会喜欢我……”
    她将在他嘴上的手收回,他却抓住了她。
    “第一,我不认为过时的旧版字典会穿性感内衣。”
    她闻言,小脸瞬间泛红。
    “第二,我每次看见你,想做的都不只是翻阅。”
    她羞窘的想抽手,他却不肯放手。
    “第三,一开始,我去找你,的确是因为可菲拜托我。”
    她苦笑,但他却继续道“但当我进入那个房间,看见那个住在屋子里的女人时,她就吸引住了我。”
    静荷有些讶异的看着他。
    “你既聪明又机警,温柔又坚强,超乎我的想象,我追踪你留下的痕迹,走你走过的路,摸你摸过的事物,看你看到的一切,然后在不知不觉中,我发现自己对你的关心,超过了界线。起初,那的确只是工作,但最后,我却迷上了那个在危险与逆境中,依然不屈不挠,坚强地对抗一切的女子。”
    “我想认识你,真实的你,和你面对面说话。”他抬手,迷恋地抚着她的面容,“我想感觉你,真正的你,而非虚幻的残念。我想保护你,替你挡去所有的风雨,让你重新露出甜美的微笑。我一直害怕我会来不及,当我找到你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她无法置信的看着他,小脸因羞窘而发红。
    “真正的你,甚至比我想象的更好,最不可思议的是,即使在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你只是变得更坚强,你没有被打倒、没有自怨自哀,你想出了办法,凭着自己的力量奋战,早在遇见你之前,我就迷恋上了你,你的温柔与坚强,只是让我更爱你。”
    静荷微张着小嘴,因为他的称赞,也因为他的告白,感到莫名晕眩。
    她傻愣愣的看着他,完全发不出声音。
    屠勤压下再次浮上的恐惧,告诉自己。
    她不怕他。
    这就像是个奇迹。
    他一定要抓住这个奇迹,他不能放她走,至少得试图留住她。
    “我爱你。”
    她美丽的眼,微微张得更大。
    他在勇气还没消失前,开口要求“我这一生,都不能过正常的生活,也不可能变成正常人,但我希望你能考虑,嫁给我。”
    静荷浑身一震,这句话终于震回她的发声系统。
    “你说……什么?”
    “嫁给我。”
    她张嘴,喉咙又再次失声,完全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他,再次怀疑自己仍再梦中,她可能还没醒。
    但是,眼前的男人浑身紧绷,她可以看见他眼里的害怕和渴望。
    她很想偷偷捏自己一下,只是这样太侮辱他,而且这一切也太真实了。
    看着他额上的纱布,她不认为自己能想象出如此真实而血淋淋的伤口,她也不认为自己的潜意识竟然会编造他从小被父母遗弃贩卖的梦。
    好吧,这不是梦。
    可是……结婚?
    她不是没有想过,但那是在意外发生之前,她以为她也许会遇到一个还不错的男人,也许会结婚,将来的某一天吧。
    但是,那一天发生了,她的生命就此改变,她不再认为平安顺利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她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再回到之前那种单纯天真的日子。
    嫁给这个男人?
    午夜梦回时,她也曾偷偷幻想过,她喜欢他,虽然他是她第一个男人,但她晓得像他这样的男人,不可能缺少女人,她以为他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暂时的床伴,她不敢去多想,不敢去奢望。
    嫁给他,就像是美梦成真,她很想很想答应,却害怕他只是一时昏了头。
    “你……确定?”
    “确定。”他紧张的看着她,一颗心因等待她的回答,始终悬在半空,当她依然没有确切的答案时,他忍不住开口继续说服她“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婚人选,我不太正常,工作也有点危险,而且需要经常出国,但只要我在家,我都会陪着你,我不抽烟、不喝酒,也不赌博——”
    她捧住他的脸,再次压住他喋喋不休的嘴,用她的唇。
    他僵住了一秒,就这一秒,她已经将他压倒在床上。
    欸,这样好多了。
    恋恋不舍的再吻了他一阵,她才抬起头,躺在他身上,好笑又疼惜的抵着他的唇说“我问的是你确定你想娶我,而不是你够不够好,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比你更好。”
    “所以……”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看着那靠得无比近的女子,哑声问“你的意思是?”
    他可以感觉到她的感觉,但仍需要她说出口,他需要她的承诺。
    也许她应该要拒绝,但她没有办法,她贪恋他的温柔、他的怀抱,她无法抗拒这个对她伸出双手的温柔男人,他提供的不只是安全,还有?br />

章节目录

免费其他小说推荐: 元身宇宙 卿不负卿 世界探险团 闪开,马甲大佬拯救那个病娇 续弦! 龙珠:开局宇宙最强 孽徒总想对我图谋不轨 不是四个反派吗?怎么这么好拿捏 帝女轻狂,废材嫡女竟是绝世妖孽 灭族之夜的痛!一勾玉瞬开万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