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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瓶?”
    白毓锦的追问让她又露出那种幽幽的笑容,“以白小姐的眼力,应该猜得出我是哪里人。”
    他沉声道“神兵山庄,威慑天下。”
    “神兵山庄中的人,没有得到命令,是不可能对外说出任何一个字的。”司马青梅的这句话说得很高傲,但是白毓锦知道她的确有高傲的资本。
    以神兵山庄组织之严密、规模之庞大,几乎达到了和朝廷分庭抗礼的地步,但是时至今日,对于庄外之人,他们依然是一团谜,这全靠严明的组织纪律,以及严酷的刑罚手段才能控制得住的吧?
    所以,她的话君亦寒也同样相信,因为他见到过只为了他不肯接受请柬就要引颈自刎的神兵山庄的武士。
    当所有人的目光再度环绕在他身上时,他做出了决定,“好,我答应。”
    白毓锦露出惊诧的目光,连司马青梅都不敢相信他会答应得如此痛快。
    君亦寒站起身,“我所需的房间布置及用具,会开列清单出来,请司马小姐晚间派人去店中取,若差了一丝一毫,我就不会入住。而且,我只住十天,十天后我便要返回东川。”
    “能请到君二少是我的荣幸,怎敢怠慢,更不敢强留。”司马青梅知道他已无意留在这里,便起身相送。
    出了大门,白毓锦长叹道“可惜,醉仙楼的好饭好菜没有吃到。”
    君亦寒冷冷地回他,“以你的财力,也可以出钱包下这楼一个月,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亦寒,为什么答应她?”白毓锦叫住将要离开的他。“你觉得她与那女贼之间有何关系?”
    他没有回头,“也许无关,但是……也许住进山庄才会知道真相。”
    “你是想知道真相,还是想找到那个女贼?”一旦收起玩笑的面孔,他每一句话都如刀似剑,刺中人心,“那女贼到底偷走了你的什么东西?”
    这一次,他没有听到君亦寒的回答。
    她到底偷走了他的什么东西?
    君亦寒努力地回想。小桃红还偷走了他的什么东西,才让他耿耿于怀,总是不能释然?
    是因为那一把象征家族权力地位的翡翠钥匙,还是那个羊脂玉的佛坠?或者是那个墨玉的茶杯和那枚绿松石的戒指?还是那块蓝田玉的镇纸?
    虽然它们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但是却又似乎都不足以平复他心中越来越强烈的怅然若失。
    或许她还偷走了更重要的东西,而他却未察觉?
    晚间,神兵山庄派人来取他列的清单。他不仅将自己惯用的东西都列了单子,连房间布置的方位图都一并画上,并且告知来人,“如果房间不是这个样子,我会立刻离开,绝不入住。”
    分店掌柜实在不解,忍不住问“少爷,给人做像,也可以请顾客到店中来啊,怎能让你亲自上门?”
    君亦寒淡淡道“你照顾好店铺的生意,我最多只住十天。若是东川来信,就到庄中找我。”
    他不想对任何人解释他这一次古怪的决定。的确,替活人雕像的事情他做过,但是每一次都是对方到自己的店中,早上来,晚间走,客人一坐就是一天,但绝不能抱怨叫苦,也不能要他上门作画雕琢,因为这是他君亦寒的规矩。
    然而,这一次是例外。
    在收拾行装的时候,他无意间又在桌上看到了那粒小桃红遗落的珍珠。
    他想了想,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工具包,命人取来一块青玉玉料,点上烛火,就在月色与烛光之中,用一夜的工夫做了一面玉牌,在中间镶嵌上了这颗小小的珍珠。
    做完之后,天色已经开始亮了,他揉揉眼,看著玉牌,忽然心中一惊。我雕刻这个做什么?难道还想日后见到她的时候,当作礼物送还给她吗?
    心底有股说不出的郁闷,像是在生自己的气,他将玉牌顺手丢开,站到窗边,伸了伸酸痛的双臂,眼睛却被来自窗外的朝霞刺得有些睁不开。
    蓦然间想起,第一次见到小桃红时,她的笑容就是和这朝霞一样。
    惯于在黑夜中工作的他,有很多年没有留意过朝霞的颜色了,每次都是工作一夜,天亮时才睡去,再睡醒时往往又快到黄昏时分,便接著继续工作。
    那一夜,他伏在桌案上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有人在拽自己的手腕。他霍然睁开眼,先是看到一双桃花般的眼睛,虽然那眼睛中有惊诧之色一闪而过,但是后来被他记住的,是那朝霞般灿烂明媚的笑脸。
    一个小贼居然可以在下手作案之时,对著被偷的事主笑得那么开心?她以为他定然会出声大喊,所以迅速蹿到窗子旁。
    但他只是冷冷地看著她,说“你是第一个敢来君家偷盗的小贼。”
    她顿住脚步,嫣然回首,“哦?那我是不是该说句‘荣幸’呢?这个东西,就算是见面礼吧。”她晃了晃手中的东西,还未让他看清,人已经消失在窗外。
    事后他清点屋内的财物,发现其他东西一件未少,只有挂在自己手腕上的那把象征君家无上权威的翡翠钥匙,被她轻而易举地偷走了。
    但他并未立刻报官。反正他袖子长度向来可以遮盖住手腕,所以也无人发现,直到有一日,堂嫂给他看帐单时,看见他无意中露出的手腕,她奇怪地疑问“亦寒,你的翡翠钥匙呢?”
    “哦,挂在手上容易弄丢,我放到书房去了。”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她似是不解地多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追问。
    两个月后,那小贼又来了。
    那一次,他还在工作,用一块很珍贵的墨玉雕刻著一根玉簪。那是丞相夫人指名要他离刻的,光是原料订金就先付了五万两,说好东西完成之后会再付五万两。
    其实雕刻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习惯,他已经习惯每天晚上坐在窗前,手中把玩著什么,如果外面可以听到一些风声雨声、鸟叫虫鸣,他的心境会更加祥和,刻刀的手会握得更加坚定。
    那一夜恰好雨丝绵绵,所以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小贼居然会在这样的天气下造访。
    窗外先是一阵冷风吹入,接著她就站在了屋内的桌子上,满脚的泥泞,一身的湿淋淋,看上去著实狼狈。
    他仰起头,一如上一次那样平静地看著她。
    她没想到他会如此清醒地盯著自己,吓了一跳,又转而笑问“在等我吗?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县衙距离此处不过一条街。”他慢慢说出。
    她眨著眼,笑道“哦?那又如何?我就是刚从那边过来的,不过县衙里除了脏兮兮的男人和棍棒之外还能有什么?我可不喜欢去那里。”
    君亦寒低下头,继续雕刻著手中的那根玉簪。
    她侧过头来看,“咦?用墨玉雕刻牡丹?好奇怪的刻法,这不会显得太不吉利吗?”
    他全神贯注在这根簪子上,对她的话根本是充耳不闻。
    她就站在旁边,也不再多说话,认真地看他雕刻,整整看了一夜。
    她何时走的他并没有注意,只是当他再抬起头时,屋内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而桌上装笔用的一个玛瑙笔筒却不见了。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和四。终于他的工房成了她的客房,一两个月之内总会来一趟,如走马灯一样,比起那些递交请柬却请不到他、上门求见却见不到他的富商豪绅,那丫头知道她有多幸运吗?
    不过,现在想来,他的做法的确像是在纵容——纵容她的来去自如、纵容她的顺手牵羊。为什么?
    外面金光闪闪的亮泽透进窗边,让君亦寒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抬起,挡在眼前。
    若有原因,应该就是朝霞吧?那份笑容总如朝霞般炫目耀眼,让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不一样的光芒,更让他的心在二十几年中第一次因为看到玉器以外的“东西”而有所触动。
    若是早一些决定追究,早一点狠下心报官,将她扣住,拿问清楚,何来今日这份琢磨不清又胡思乱想的辛苦?
    神兵山庄的司马青梅和神偷门的小桃红,也许真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两码事!
    不管怎样,他以十日为期,让自己有机会追查线索,十日之后,倘若什么都查不到,他就只当他们之间全无瓜葛,把那个怒而离开的小桃红彻彻底底地从他的记忆中抹除干净。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能彻底把我忘掉!
    她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总是反反覆覆地萦绕在他心底,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又总忍不住想冷笑。
    此刻,对著被他丢弃在桌角的那块玉牌,对著上面那颗圆溜莹润的珍珠,他冷冷地反问“这世上真的会有忘不掉的人吗?我,不信。”
    次日,他来到位于东都郊外的一处庄院。这片地方占地之广,修缮之豪华,让向来见物不喜的君亦寒也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吃惊。
    听说神兵山庄富可敌国,看来传言果然不虚。这也难怪司马青梅可以眼睛都不眨地丢出十几万两来买君家的玉器。若是换作别人,能以几千两银子买到一个刻有君亦寒私章标记的小玩意就乐得向亲朋好友炫耀十天半个月的了。
    被人引领到为他准备好的房间,他不得不再一次在心中叹服。不知道司马青梅在一日之内下了多少道命令、费了多少心思和工夫,居然把屋子装潢布置得和他的要求一模一样,连窗纱纸都是他在东川时所贴的淡竹青。这种窗纱因为很名贵,当年是皇上御赐给君家的,所以这次在单子上他虽然随手写上了它的名字,却并不相信司马青梅真的能照原样找来办妥。
    那个女人著实不简单啊。
    “还满意吗?君二少?”随著声音而来,司马青梅正伫立在门口,她的风姿向来优雅如园中的一朵奇葩,让人赏心悦目。
    他点点头,“多谢了。”
    “那,我们何时开始?”
    他放下随身带来的小箱子,回应道“此刻就可以开始。”
    要为一个人雕像,首先要为其作画,按图索骥,照画而离。
    君亦寒为一些人作过画,但是那些人都是出身豪门,吃不了苦、受不了罪,每次最多坐半个时辰就喊著腰酸背痛,要去休息一会儿,而君亦寒又是一个精益求精的脾气,一缕头发或者眼角的一丝皱纹都不会放过,作画异常精细,所以往往要连画两三天才能把底图完成。
    然而她似乎不同于一般的富贵人家中那些夫人小姐,很能沉得住气,从清晨他入庄到午时,整整三个时辰,她的身子几乎都没有一点晃动,连嘴角的笑容都仿佛是已经雕刻好了似的,凝固不变。
    午时刚过,君亦寒感到腹中有些饥饿了,便放下画笔说道“先到这里,司马小姐应该累了,暂且休息吧。”
    司马青梅盈盈站起,微笑道“君二少画了一个早上,也肯定又累又饿,那日在醉仙楼没有请二少吃到他们楼里的拿手菜,今日我将楼中的厨子找来,在这里为二少开宴,请二少品尝。”
    饭菜很快就端了上来,如同计算好他们要休息的时辰一样,不冷不热,菜温刚好。
    “君二少用饭,我就不打扰了,暂且告辞。”大概看出他为人孤僻冷傲,她留他一人在房中用饭,自己先离开。
    君亦寒拿起筷子,将所有的菜肴扫了一遍。这桌上的菜肴每一道都精致异常,不过再度让他吃惊的是,所有的菜肴都是按东川人的口味做成的,显然,这也是司马青梅的授意。
    吃罢饭,有人立刻上来撤换,过了一个时辰,待他精神养足之后,她才又来到。
    他再画了两个时辰,终于将底稿完成,接下来就是选料雕刻。按规矩,雕刻用料应由他负责采买挑选,而司马青梅却说“我已经命人先采购了一些玉料,不知道能否入得了君二少的眼,你可以先看一看。”
    玉料放在庄院内最深处的仓库里,其种类之多、成色之好,出乎君亦寒的意料之外。
    “怎样?有能用的玉料吗?”陪同前来选料的司马青梅不做任何决定,只是问他的意思。
    他点头,“司马小姐选买这些玉料,应该费了不少工夫吧?”
    她淡淡一笑,“过奖了,无非只是用钱用人而已,比不了君二少雕刻时的呕心沥血。”
    君亦寒的目光投注在身边的一块白玉之上,他一眼便看出这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用手摸上去,果然手感细腻温润。
    “就用这一块……”他话音未落,倏然而止,因为在他身前几丈外,有几个婢女排列而站,随侍左右,当他目光无意中扫过她们时,赫然发现——这些婢女都穿著完全一样的红绣鞋,只是其中一双鞋上,原本作为装饰的珍珠居然少了一颗。
    就在他目光投过去之时,那双少了一颗珍珠的脚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稍微向后缩退了几分。
    君亦寒的眼睛只是死死盯著那双脚,并没有移上去看脚的主人。
    司马青梅站在他身后,自然看不到他的眼神表情,问道“二少选中了这一块是吗?”
    这一瞬间仿彿很长,但其实很短,他倏然转身,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淡淡地回答,“是的,请命人将它搬到我的房间去。”
    他随著司马青梅走出了仓库,身后仓库大门关闭的声音与婢女们鱼贯而出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纷乱却又清晰地打击在他的心弦上。
    他的直觉没有错,她果然在这里。果然……找到她了!
    第五章
    君亦寒躺在床上,阖著双眼,看上去好像睡著了一样。其实他习惯夜里雕刻,白天休息,天色越暗越黑,他反而越加清醒。
    这偌大的庄院内应该至少有上百人,但是不论白天或是黑夜,都是安静得悄无声息。
    听说习武主人可以伏地听声十数里之外,而周围的风吹草动更是瞒不过他们的耳朵。对于君亦寒来说,夜晚的声音总是有格外的意义,或许他没有那些练武之人敏锐的耳力,但他依然可以在风吹虫鸣之中,辨出一个人的足音。
    即使那个人还远在几十丈外,他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到来。
    今日,那个足音有点不一样。他听到她来,听到她停在他的窗外,但是,却没有听到她进来。
    她一直在那里徘徊,周围的小草和落叶被她轻微的踩踏,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的桌子上还点著一盏烛台,不过蜡烛已快燃尽,他阖著眼,可以感觉到那点摇摇晃晃的烛火已经越来越暗。
    外面的那个人,耐性已不多了吧?
    终于,他听到熟悉的窗户响,和熟悉的踩在桌子上的足音,他没有出声,还是阖著双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进来的人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忙于雕刻,却没想到桌边空无一人,四下打量了一圈之后,她才留意到躺在床上的他。
    于是她走到床边,低下身子,想看他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已经道别的人,为什么还会出现?”他幽幽开口,双眸虽未睁开,却好像能看到外面的一切,他能感觉到床边的人身子在轻颤。“我不睁开眼,就等于没有看到你。而你说的任何谎话,我都可以当作实言来听。你,不认识司马小姐,你只是一个云游四海的小贼,所以你此刻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神兵山庄之内。”
    “唉……”一声长长的低叹混著黑夜的阴凉气息一同响起。“你是个石头,比玉还冷的石头!”
    这暗暗的咒骂,让他的嘴角反而挂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我是石头,但我并不笨,不是吗?”
    倏然张开眼,直视著头顶上那张神色黯然,但还是如桃花一般的娇嫩面庞。
    “这里不比君府,你敢来见我,是你家小姐的授命,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小姐不知道。”她摇摇头。
    “我以为神兵山庄的人都是听命行事,唯命是从的。”
    她再叹口气,“所以你应该知道,我是冒著多大的风险才敢来见你一面。”
    “见到了,又如何?是想当面归还我钥匙,还是想让我现在出声喊叫,引来庄内的人,让你家小姐给我评理?”
    她并没有露出恐惧之色。“你叫吧,大不了我被小姐用庄规处置,无非一死。但是你的翡翠钥匙却肯定要不回来了。”
    “为何?”他的眸光一凝,“难道你把它毁掉了?”
    “我怎么敢!”她勾著自己的手指,“我把它交给小姐了。”
    君亦寒定定地看著她,“是谁派你去我家盗取东西?”
    “当然是小姐,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可以一次次地跑去见你?每一回偷来的东西,我都必须如数交给小姐。”
    他蹙眉道“你家小姐想要我的东西可以花钱来买,为什么还要你来偷?”
    “小姐第一次看到你雕刻的东西就爱不释手,但是求购被你拒绝,那时候小姐心中生气,不愿意再与你打交道,但是无奈心中又爱慕你的手艺,所以对我说,也许你的家中会有雕刻更加精细的东西,既然花钱买你不肯,不如就偷取一件,也算是对你的惩戒。”
    他依旧盯著她,“这是你家小姐的原话吗?我不信。”
    她的神情在瞬间有些激动,“你……你以为我家小姐性子看上去温和有礼,又美如天仙,就不会做这种事吗?”
    君亦寒沉默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司马青梅的外表的确很能迷惑人,而小桃红的话也不见得就是谎言。最重要的原因是,这里是神兵山庄的地盘,小桃红是神兵山庄的人,在背后说自己主子的坏话,她应该要有多大的胆量?
    “那你家小姐为什么要请我来为她雕像?”
    “因为……小姐已对你……心生爱慕之情。”她垂下。头,勾在一起的手指仿彿要用力绞断似的。
    他一愣。没想到真被白毓锦那种无聊的人猜中了?然而,他还是不能理解。
    “你家小姐不过只是欣赏我雕玉的手艺而已,怎能算是对我心生爱慕?”
    “爱一个人的才,进而喜欢这个人,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不也……”她的话硬生生顿住,抬头瞥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小姐大概已经察觉了我的心事,所以不许我再去君府,我那天说以后不能再见的话,是真的,只是我没想到小姐会请你到庄子里来住。”
    君亦寒想了想,“那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只是……想看看你。而且,这些事我也想一次和你说个明白,免得你再误会我,现在……我该走了。”
    见她默默地走到门边,他戏谑道“今天不走窗户了吗?”
    她忽然回头,问“君亦寒,这两年里,你有没有好好地看过我?”
    “嗯?”
    “如果是白天再见到我,你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子吗?”她苦笑了下,“你应该已经习惯了在夜里看到我吧?也许有一天,我们在路上遇到,相见不相识,你说,是不是很可悲?”
    她这突然而至的问题听起来有些天马行空、莫名其妙,但他却被她伤感的语调揪得心底泛起一层难言的感触。
    她拉开门,迅速走了出去,外面的冷风裹著一丝潮湿的清冷卷进了屋内。
    怎么?又下雨了?
    “君二少昨夜睡得还好吗?”第二天早上,司马青梅笑盈盈地出现在君亦寒的门口。
    他沉吟半晌,说道“既然图像已经画完,我还是回店中雕玉比较好。今日,在下就告辞了。”
    她面色僵住,“怎么会突然改变决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司马小姐对在下的衣食起居都照顾得无微不至,在下铭感于心。”他淡淡地说“但这是在下的脾气,离开自己的家,在外面总会心神不定,只怕会因此耽误了工期,不能按时完成。”
    司马青梅颦蹙眉心,“我一直以为二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怎么也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情呢?”
    这句话她说得轻柔,但是语气已经显露出严厉。
    君亦寒向来都是冷淡的表情,此时也没有任何的改变,“在下会尽快将玉像雕刻完成,不负小姐期待。”
    “既然二少执意要走,我再留自然是留不住了,不过……”司马青梅忽然冷笑一声,“二少要走的理由我也猜得到,听说昨夜我庄内有个丫头私自跑来打搅二少的清休……”
    这悠悠荡荡的冷笑让他全身一凛,背脊不由自主地挺直,凝视著她的眼睛。
    “那丫头未免太胆大包天了,我本想今天来问问二少该如何处置她才好,但是既然二少已经被气得要走,我看那丫头就实在是罪该万死了。”
    一句“罪该万死”说得如此轻淡,仿佛是在谈论一朵花或一阵风般简单。
    君亦寒沉声道“擅自动用私刑或杀人,是违背国法的。在东都随意杀人,更是罪上加罪。”
    司马青梅粲然回应,“二少果然只是商人,而不是江湖人,对于我们江湖人来说,杀一个人和碾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她既然身为神兵山庄的人,就已将性命都交给山庄,生死皆由我定,二少不必怜香惜玉,她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司马青梅!”他断然念出她的名字,面容极其冷峻,“我以为你出身大家,通情达理,没想到却是出手狠辣,心如蛇蝎。”
    “心如蛇蝎?”司马青梅挑起眉毛,编贝般的牙齿咬住朱唇,“哼,多谢你的赞誉了。”
    她转身要走,君亦寒迈上一步,叫道“请留步。”
    “二少带来的东西我会命人送回君玉斋,还有别的吩咐吗?”她以后背相对。
    他沉声问“我若留下,是否可以保住她一命?”
    司马青梅赫然转身,美眸中光芒闪烁,“我以为二少不会为一个小丫头求情,她常常和我说,君二少是如花妙手,铁石心肠。”
    “我不喜欢看到有人为我而死。”他的声音冷沉下去,“就如同我不喜欢你的使者为了逼我赴宴而要在我面前自刎一样。”
    她的眼睛如琉璃,美丽又流光四溢,让人看不出其中的心绪。
    深深地注视著他,也不知注视了多久,终于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她缓缓开口,“那,就暂时饶她一命吧。”
    “但我也有一个要求。”君亦寒一字一顿道“我要她在我身边,磨墨铺纸,端茶递水,寸步不离。”
    “为什么?”司马青梅又皱起眉,手心捏紧。
    “因为我现在已经不大敢相信司马小姐的话了,我不知道她能否平安地活著,必须亲眼看到才能相信。若是司马小姐不肯,那在下还是只能选择离开。”
    他的反客为主让她怔住,连目光都在瞬间变得阴狠起来。
    “哼,好,就再卖二少一个人情,我让那丫头好好地过这剩下的九天!”
    见她挟怒而去,君亦寒慢慢松开手,感觉到掌心有一片冰冷的潮湿。
    总算救下那丫头一命,但是他的心已经乱了。
    小桃红并不是被人押送到门口的,她就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懵懵懂懂地一脚迈进门里,一脚踩在门外。
    “我……可以进来吗?”
    这是她第一次在白天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好像昨天晚上她的预言由梦成真。
    他正坐在窗前,端详著面前的那块玉料,听到她的声音,他的目光转过来,投在她的身上。
    她站的位置刚刚好,因为阳光是从外面打进来的,所以她的身体从上到下都镶上了一层金色的边,偏巧她今天穿的不是夜行服,而是一身碧绿色的衫子,所以他的心头浮起那三个字——金镶玉。
    “你进门还需要问吗?”他嘲笑道。
    她笑了笑,有点不安地四下看看,这才走进来,小声问他,“你和我家小姐说了些什么?她居然会派我来专门伺候你。”
    “她没和你说吗?”君亦寒用手摸著那块玉料,打开自己的小箱子,拿出一块砂纸丢给她。“今天黄昏时分前,务必把这块玉料打磨干净。”
    “什么?”她一下子张大眼睛,“我?打磨这个?”
    “是。”他冷冷问“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叫你来?这里不比君玉斋,没有太多的助手,我只能临时找人。”
    “可我不会。”她嗫嚅道。
    他白她一眼,“又不是千金小姐,你的手除了偷东西,难道就不能做别的?”
    大概是他鄙视的眼神一下子激起她的好胜心,她一把抓起砂纸,大声说“我来就我来!要从哪里磨起?”
    她的手果然只善于偷东西,而不善于干粗活。
    君亦寒冷眼旁观了半日,真有点后悔自己把这么上好的一块玉料交给她处置。
    “行了,就这样吧。”他忍不住开口,救下那块玉料。这么上好的羊脂玉,居然被她磨得如此坑坑洼洼、粗糙难看,还真是不容易啊……
    “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开始刻了?”她好奇地问。
    他没作声,将那块羊脂玉拿回来重新用砂纸打磨,她站在一边认真地看,但是看的并非他的手法,而是他的手。
    他的手并不像一般养尊处优的富家二少那样光润,在食指和拇指的指腹处都有薄薄的细茧,显然是平时握刀用力太多所致。他的骨节比一般人也稍显大了些,但是因为手指修长,所以看上去坚强有力,一握起东西,就仿彿有著一股不可动摇的力量。
    她呆呆地看著他的手,也不知出神多久,只听到他说“水。”
    “啊?”她缓过神来,忙从茶壶里倒了一杆茶水递给他。
    君亦寒却没接过,冷冷道“我要的是清水,洗玉用的。”
    “哦,谁叫你不说清楚嘛。”她从外面打了盆水回来,看著他将那块玉在水中细细的擦洗,终于露出晶莹洁白的本色,不由得惊喜地叫出声,“呀!真好看。”
    他又拿起一根铁笔,在玉的表面轻轻地划下将要雕刻的印记。
    “不觉得这里太热了吗?”他忽然开口。
    “是吗?”小桃红问“那我把窗子再开得大一些?”
    “难道你不会扇扇子?”他放下铁笔,拿起了一把刻刀。
    她悄悄对著他吐了吐舌头,翻了个白眼,打开旁边的一个柜子,拿出了一把扇子。
    君亦寒看到那扇子,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扇子?”
    “你的屋子里我哪里没翻到过?”她笑得颇有些得意扬扬。
    他的眸子一下子变得深沉幽邃,默默地凝视她一瞬,调转了目光,全神贯注在自己手上的那块玉。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后,不疾不徐地摇著扇子。
    扇子是檀香木做的,每扬一下就会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而他手中的白玉在他的雕刻之下,一点一点地成型,混合著檀香的香气,就好像被赋予了生命般,更加光彩动人。
    她不由得看得痴了,看到那细长的眉眼、小巧的鼻子在他的手下慢慢地显露出来,忽然间,不知怎地鼻子一酸,她赶快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另一只手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
    君亦寒感觉到身后的风停了,回头刚要问,忽然见到她眼中的泪光闪烁,转而疑问“哭什么?让你扇扇子,你觉得累了还是委屈了?”
    “不是……我、我只是喜欢这块玉,不,是羡慕被你雕刻的人。”她的眼泪如珍珠,咱嗒咱嗒地滚落,“要是我也能成为你手下雕刻的一块玉,就太幸福了。”
    她的话自然流露,真情十足绝无做作,让他不由得愣住。
    他雕刻玉已经十几年,但是从未有人这样赞美过他的手艺,所有人都是赞赏他的刀工,或者是赞美成品的精巧完美,绝不会有人说自己想变成他手下的一块玉。
    这丫头……真是特别。
    他将目光收回,不让自己的语气泄露出半点心绪,“今天晚上你家小姐有没有告诉你睡在哪里?”
    “我?自然是回房去睡啊,还能睡在哪里?”
    “就睡在这里。”他说“晚上还有很多活儿要做。”
    “那可不行。”她脱口而出,脸红了,“我好歹是个姑娘家。”
    “姑娘家会大半夜地老往人家男人的屋里钻?”他讽刺地一笑,“你要是回去睡也可以,但是我就只能如实告诉你家小姐,说你伺候无方。”
    “你背后出损招,岂是君子所为?”她气得一下跳起来,“我们大小姐才不会听你胡说。”
    “哦?是吗?要不要试试看?”他惬意地一脚搭在桌子上,晃了晃,将手中的玉放在桌上,叹气道“看来今天是没心情刻下去了,也许进度要耽误一天。”
    “你!真是卑鄙小人!”她狠狠地说道,顿顿足,向外走。
    这下倒出乎君亦寒的意料,不由得回头问她,“你真敢走?”
    “我去抱被子!难道要我晚上睡在地上不成?”她凶巴巴地喊。
    “这丫头,真不知道我在救她?”他低低地笑了。
    不知道小桃红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回来的时候并不像走时那样满面怒容,他偷眼看去,只见她嘴角挂著一丝笑容,口中似乎还哼著歌。
    她在高兴什么?
    他努力将视线停驻在手中的白玉上,但是心神却怎么都收不回来,只是跟著她哼的那乱七八糟的曲子飘来飘去,连手中的刀都无法刻下去了。
    他“啪”地将刀丢在桌上。
    她吓一跳,跑过来问“怎么了?又不干了?我不是答应你今天晚上睡在这里了,你又发什么少爷脾气啊?”
    他抬头看著窗外那夺目的阳光,似是在回答她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天太亮了。”
    “天亮有什么不好?”她嘟著嘴,“天亮看东西才清楚啊。”
    “但是阳光会让人的心散乱。”他依旧喃喃自语,“月光会让人心宁静下来,当周围所有的喧闹声都停止时,人的心手才会合一。”
    她的神色有了一丝动容,不由得问他,“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看过白天里的风和云、草和花了?难道你的世界里只有月光和黑夜吗?”
    “我的世界里只有玉,再无其他。”他感觉到她的目光火辣辣的,不由自主地向另一侧转了转身子。
    她笑了,“别骗人,我知道你的世界里还有别的,比如,你那个突然和你退婚的未婚妻?”
    提到白毓锦,他诡异地笑了笑,“能和他退婚是我今生最大的福份。”
    “哦?”她又问“那,你就没有留意过身边的人之中有没有爱慕你的吗?”
    “你在说你自己吗?”他不冷不热地丢给她一句话,让她去难堪。
    她只是耸耸肩,好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是说,一直在你身边的那些女人啊,比如说——方、玉、华……”
    君亦寒赫然直视著她,目光从未像此刻这样严肃犀利,“你随便戏弄我,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但是你要是污辱我堂嫂的名节,就别怪我不客气!”
    被他眼中的利光吓得硬是倒退了两步,她垂下眼睑,低声嗫嚅道“我只是说实话,你那么凶干什么?”
    “你还乱说!”他的声音更沉,“玉华是清清白白的女人,自入我君家大门之后,吃的苦比享的福要多得多,在君家上下,没人敢说她半点不是。但是你今日这种话若是传了出去,让她还有脸活在世上吗?”
    她的脸色刷地变了,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或许是知道自己错了,她默默地走到一边,倚靠著门一言不发。
    君亦寒不再理她。天色还早,但他已经无心雕刻,决定先休息一下,到了天黑再说吧。
    入夜之后,司马青梅也没有来打扰他,只命人送了晚饭。见君亦寒睡下了,来送饭的人没敢打扰,悄悄离开。
    天全黑时,他习惯性地醒了,室内漆黑一片,但他熟练地摸到桌边,找到了放在那里的打火石和烛台,将灯火点燃。
    忽然间,在灯火照耀下,他看到一个人影儿在不远处的地上坐著,他呆了一下,才想起来,坐在那里的人是小桃红。
    他醒了,但她却睡著了,还是靠在门边,后背对著屋子里的他。
    他走过去,并没有叫醒她,而是悄悄地绕到她的面前,屈膝蹲下,面对著她的睡容,仔细地审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闭著眼睛,她那双向来乌溜溜的黑眼珠总是玲珑剔透,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似乎随时都在打著什么鬼主意。
    她托著腮睡著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是很安静乖巧,只是那微微上翘的红唇,好像还在抱怨著他刚才的疾言厉色和冷言冷语。
    若不是早早地投靠了神兵山庄,她应该是个快乐无忧的女孩子,在父母的身边撒娇,到底为了什么,让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被迫留在这死气沉沉、毫无仁义道德的山庄内,甘愿卖命效忠一生呢?
    他走回屋内,拿起那块白玉端详了一阵,举起?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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