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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将真相告知连鸿，清楚兄长性格的连池知晓，兄长一定不会正视幼子自愿为青瑶而死的事实，反而将一通怒火发泄在青衣身上。
一个是他真心疼爱的弟子，还是心爱之人的妹妹；另一个是他的侄子，还是兄长的老来子。
连池仿佛走在两条岔道口，左右为难。
127119心魔
连鸿妻子生下萧靖轩之后便去世了,因此连鸿对生而丧母的幼子分外愧疚,自他懂事以来就时时带在身边悉心教养。朝夕相处二十载,血脉亲情比之长子次子不知深厚了多少。
是以萧靖轩之死,对于连鸿的打击可想而知。
不顾连池等人的阻止,连鸿颤抖着手亲自打开安置着萧靖轩的棺木,伸手抚摸幼子平静的面容，连鸿倏然发出悲鸣。大乘期修士悲怆的心境，甚至影响了身边化神期以下的所有修士。
饶是清澜有护身玉镯与重光守护,也忍不住心神颤动。仰春风之和穆兮，听百鸟之悲鸣。人生最哀痛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外如是。
站在连鸿不远处的连溯首先发现不对，他凝神查看连鸿周身,忽然大惊道“不好，连鸿师兄被心魔入侵了！”
在场诸人纷纷变了脸色。
因季留真还在主持传送阵法，脱不开身，在场几位峰主十分有默契地以阵法站位堵住了连鸿逃脱的任何可能。掌门连池也放下心中悲痛思虑，带领剩下弟子为季留真护法。此刻正是传送的最关键时刻，若是一旦半途被打断，处于传送过程中的弟子恐怕会被永远留在时空乱流当中，至死也无法离开，甚至无法转世！
清澜等修为低微的弟子尽数被保护在包围圈之内，在众人的严阵以待下，清澜清楚地看到连鸿周身慢慢散发的一股血腥之气，透出一股令人疯魔的气息。
“这是连鸿师兄与心魔的搏斗中处于劣势，心魔已经开始入侵师兄的肉身了！”一名大乘期修士开口，提醒众人道，“心魔无形无色，无处不在，众弟子谨守心神，切记不要被惑乱道心！”
清澜心中一凛，如若连鸿真的不敌心魔入侵，那么隐藏在暗处已经无声锁定连鸿气息的宗门散仙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将其灭杀。启元星虽不排斥魔修，甚至六大宗门之一的九幽门便是魔道魁首，但这心魔也不比寻常的魔修。
清澜曾经在宗门典籍上看过，心魔的本体来自于虚空之外的大自在天魔。天魔之主便是欲|界第六天魔王波旬，他有无数眷属，因不喜众生出离三界，时常阻人成道。
波旬亦是佛教四魔之一，但他是最特立独行的一个。修士被其余三魔入侵，顶多是转修魔道，但这波旬却是坏人根基。一旦被他所生成的万千心魔入侵，便是道心崩溃，失去神智，从此堕落为嗜血杀戮的怪物。
他化大自在天之主本性尚且如此，可以想象波旬座下弟子、信徒又是何等性情，因此他化大自在天之人是虚空宇宙却不受欢迎的存在，他们喜怒无常，看得上眼的或许还会擒回他化大自在天令其转世，看不顺眼的便当即渡化，令其生生世世被困在自己的心魔当中，不得解脱。
久而久之，天魔越多，魔气蔓延之下就形成了心魔。他们实力低微，但总是趁着修士道心不稳时入侵，不知祸害了多少有望成道的修士。众人对心魔恨得牙痒痒的，奈何除了谨守心神阻挡入侵以外，根本没有消灭心魔的办法。
波旬曾言他化大自在天魔不死，心魔不灭！
仅仅过了一刻，连鸿周身的土地都已经沾染上血气。这便是心魔第二个令所有修士恨之欲其灭亡的原因，心魔入侵不仅毁人道基，甚至连他身边一切有灵力波动的存在，都要全部污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连鸿快要撑不住了。一众师兄弟们虽然心中不忍，但他们更清楚一旦心魔完全入侵，会给五灵学宫造成多大的影响，众人纷纷看向连池，显然要让他做最后决定。
连池不仅是连鸿的弟弟，还是五灵学宫的掌门，于情于理，由他下决定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连池看着一脸疯魔的兄长，道袍下的双手细微的抽搐着，他深深呼吸一口气，他知道，作为掌门他绝对不能徇私，放任心魔污染宗门圣地！
“宗门弟子听令！”
连池又顿了半响，众人无人催促，他们清楚这个决定对连池而言何其艰难。
“……不惜一切代价，诛杀……”
“慢着！”
连池一惊，却见原本正主持传送的季留真不知不觉已经出现在连鸿面前。
“师、师叔！”连池按捺下激动，“……请师叔以宗门为重！”
季留真闭上眼，他这个师侄啊，心性资质都好，奈何太重注宗门，以致于修行多年行为不得寸进，始终没有领悟虚和师兄当年立他为掌门之深意。
“全体退下。”季留真睁开眼，右手微光闪动，身上一股杀气弥漫。
“啊啊啊啊啊！”似是那心魔察觉到危险，竟然不顾尚未入侵连鸿心神便操纵着他朝季留真攻来。
清澜等人只觉刹那间宛若有尸山血海扑面而来，连池等人也心中悍然，到了他们这等修为，依然是道心无暇，但那心魔一吼还能是他们险些产生幻觉，说明这心魔绝不是普通的心魔！甚至连鸿的入魔也不仅仅是巧合！
季留真目透冷电，面对这等污秽之物，无论是什么取巧的办法都是不好用，只有以强大的力破除心魔的幻境，强硬的镇压才是上策。
“镇！”
季留真迈步前进，他的气势如渊，每走一步，原本被心魔侵染的血色大地又渐渐恢复原貌，但枯萎的灵草灵植确是需要再花百年光阴重新种植。
心魔察觉不妙，想要脱离连鸿肉身而去，季留真右手化成一只巨掌，生生将一座山头夷平，心魔也被镇压在山头之中。
眼看心魔被镇压，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突然有一人道“咦，靖轩的肉身怎么不见了？”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在连鸿仰倒旁的棺木内，萧靖轩的肉身不翼而飞！
元明文举天，五方天帝之一西方白帝的居所。
少昊一脸震怒“天波旬，你竟敢锁拿吾之分魂肉身！”
一股汹涌的锐金之气自他身上喷发，冲向他化大自在天。
他化大自在天魔波旬制止了门人弟子，生生受了少昊一击，笑而不语。
少昊凭神识感应得知波旬已受了他一击，因果已了，虽然心有不甘，但不过是一具分魂肉身，便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128120根基
五灵学宫的百年大比向来在春季举行,来年春季结束,象征着希望、生机与。但今年的春季大比,对于五灵学宫而来,或许代表着祸不单行。
镇守宗门三大天仙之一的霁景天仙闭死关长达四万年之久,总算摸索出一丝时光大道的精髓,但时间不等人，他终究还是在天人五衰之□死道消，仅余一丝真灵转世。
霁景临死前的奋力一搏，反而令宗门不少弟子被卷入时间乱流中,哪怕有虚和天仙与虚夷天仙施展大法力将弟子寻回,还是有十几名弟子不幸丧生。
丹峰峰主连鸿因幼子萧靖轩之死，被心魔侵入心神,虽然心魔最终被季留真镇压，但他此次还是被坏了道基，终生只能止步于大乘期，若是调养后伤势不见好还有修为倒退的危险！
问道峰在扶瑶之后又举行了一场葬礼，异常宏大的葬礼。
因为大比的缘故，除了少数在外历练不得脱身的弟子，五灵学宫所有同门都到了葬礼现场，沉默的数万人动作一致掐动一道法诀，昆仑天光带着众人对于死人的美好祝愿与沉痛哀悼直冲云霄，映照着天空为之失色，令问道峰附近几座山峰显得一片祥和，充满安宁、平静。
连鸿伤势尚未痊愈，还是坚持出席幼子的葬礼，他的神情萎靡，看上去整个精神气都没有了。毕竟修为止步，幼子丧生，甚至连尸身也无法保全，对于他的打击之巨大可想而知。
清澜与静贞还有扶月等站在队伍末尾，她看见同样被卷入时空乱流的洛瑾恪，对方也是神情憔悴，双方远远地以眼神打了一个招呼，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
丧生的弟子中，不少是与他们一同成长、修炼，曾经发生过矛盾又重归于好，能够为彼此两肋插刀的好伙伴。而霁景，作为宗门三大天仙中证道时间最久，辈分最高之人，在虚和、季留真这些小辈还未成长起来之前，威压启元星长达万年，凭借一己之力令五灵学宫度过那段嫡传弟子青黄不接、宗门后继无人的尴尬岁月。
如今同门死了，一向作为宗门主心骨的三大天仙之一也逝去了，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个哭泣声。在眼前的场景中，有着莫名的感染力，令无数人感到悲从心头来，渐渐鸣咽哭泣起来，不少元婴期以上修士也是眼圈发红。
哭声渐渐壮大，感染着越来越多的人们，悲怆哀痛的气氛像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压在众人心里。
“哭什么？”
季留真走上前，看着众人，淡淡道。
他的话，就像泼了一盆冷水，将众人心中的种种伤感全部浇灭，一时间摄于他的威力，哭声渐停。
“告诉我，你们哭什么？”季留真的眼神冷得像冰，直直刺入众人心间。
“说！”
众人面面相觑。
季留真成为天仙不久，在宗门内知名度还是很高。此时他突然站出来问话，不免让人心中惴惴。
终于，一名刚拜师的扶字辈女弟子怯生生站了出来“师、师叔祖，我们哭是因为、因为……”她哽咽了几声，这才道，“……我们觉得宗门的天，塌了……”
不少人纷纷低下头，承认了那名弟子的话。
季留真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发现，宗门的培育，在某种程度上加强了你们对宗门的依赖！”
“连池。”
连池站出来，“师叔，弟子在。”
“大比结束以后，元婴期和化神期弟子，凡是久违突破的，一律到虚霞秘境内试炼！”
连池大惊，赶忙道“师叔，虚霞秘境实在是……您，不必如此啊！”
一些知晓隐秘的弟子也不由议论纷纷。
清澜忍不住握紧双手，虚霞秘境，又称虚霞小世界，是启元星某一位纯阳真仙发现并亲自开辟了通道，与其他秘境不一样，虚霞秘境存在年代日久，渐渐生出了灵智，甚至能够根据进入者的修为依次安排秘境试炼。
当然这并不是虚霞秘境令众弟子甚至连池脸色大变的原因。
虚霞秘境真正恐怖的是它的封闭性。试炼一旦开始，除非逼出自我的潜能，或者就死在那里，否则无法结束，宗门弟子也不能在危机时刻传送回宗门。最重要的是，虚霞秘境已生出灵智，自有一方小天道运行，宗门弟子到了那里，实力会被压制成往日的一半，真真是九死一生。
虚霞秘境在宗门诸多秘境里是出了名的有进无出，除了少出心智坚定寻求突破的弟子以外，很少有弟子试炼会选择虚霞秘境。自上古追溯至今，进入虚霞秘境的总共有三百一十九人，其中三百零三人身死其中，五人得以突破离开，十一人至今全无下落。
连池刚想劝说季留真放弃这个决定，此时正值内忧外患，让宗门未来精英弟子进入虚霞秘境，恐怕会在他们为成长之前就令其先行陨落，过犹不及。
季留真冷淡道“我意已决。”
眼见季留真是铁了心了，元婴期和化神期弟子们不由心中忧虑。哪怕他们是经过无数考验，道心锤炼才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的，但虚霞秘境的威名实在太盛，由不得他们不胆寒。
清澜转而看向清瑜的方向，眼含担忧——清瑜突破元婴期也是百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的确算是全无进展，恐怕也将是进入秘境的一员。
“师叔祖。”季清铭突然走了出来。
季留真微微眯眼，看着他大哥引以为豪的长孙“何事？”
清铭沉稳道“敢问师叔祖，清铭自愿前往虚霞秘境试炼，请师叔祖许可。”
清铭话语一出，众人不由一惊，虚霞秘境一向是众人恐之不及的，季清铭竟然要自愿前往？
季留真皱眉“你突破化神期未久，闭关稳固根基方是上策。”
清铭神情平静“请师叔祖成全。”
季留真拂袖“随你罢！”
看着季清铭的举动，不少心中打鼓的弟子们也生出一股豪气。元婴期弟子想着季清铭前不久也只是元婴巅峰修为，化神期修士想着季清铭突破不久，自己怎么能输给后辈呢？
于是，所有的元婴期和化神期弟子都站了出来“师叔/师叔祖，弟子愿去！”
季留真脸色不变，眼中却蕴含着欣慰之色。
甚至还有数名结丹期弟子也站了出来，这让季留真顿时黑了脸，怒斥道“胡闹！虚霞秘境岂是尔等这种修为可取的！”
被骂的头昏脑占的数名结丹期弟子们悲催地退回原位。
不少弟子暗暗捂嘴偷笑。
宗门各峰内，以神念关注关注此处的散仙和虚和天仙不由抚掌拍笑。
季留真环视众人，缓缓道“宗门不死——！”
此情此景，众弟子也感觉到季留真话中真意，无数发自肺腑的呼声，聚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排山倒海的声浪，冲击万物“宗门不死！”
连池与清澜等人若有所思，比起之前的哀戚，宗门弟子们虽然还心有悲伤，但骨子里散发的气息却不一样。似乎有一股极强的信念，在他们心中种下了种子，一点一点地，慢慢生根，然后发芽，总有一天会成长为苍天大树。
那即将是宗门未来的顶梁柱。
一个宗门的根基，就是眼前的这些弟子们。
129121天道
葬礼过后,清澜随季留真回了清濛山。
祖孙二人自传送回归起,各种意外事故频发，直到现在，季留真才可以真正安下心询问清澜被卷入时空乱流时所经历之事。虽然他亲自主持自家孙女的传送过程,但血缘的天性让季留真还是有些担心这段时空旅程是否会给清澜留下一些后遗症。
在他的潜意识中，宗门后辈与自家孙女相比,当然是后者比较重要。纵然季留真身为天仙，依旧也脱离不了人之本性,其中偏心也算其一。
清澜心知季留真拳拳关切之意,便打起精神,将静渊天、霁景天仙等事一一娓娓道来。季留真的神情也随着清澜的经历而变化着,当他听到清澜竟流落静渊天时,不由眉头皱紧,显然是清楚南方大6之人对于外来者的排斥。霁景天仙出现，神情又是一松……
将所有经历叙述一边之后，清澜突然想起在传送过程中那个诡异的梦境，她竟然看到了祖父和祖母年轻时候的样子。但是想了想，她最终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疑问宣之于口。
季留真静静听完，随后有些欣慰地看着清澜“此番历练，你的道心确是更加纯粹了。”
修士修炼，讲究内外兼修。外修是肉身的淬炼与法力神通的提高，内修则是本心真我的再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性，或活泼或暴戾，他们在成长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渐渐将自己的本性隐藏起来。
内修的作用是令修士将真正的自我展现，使一个修道之心更加坚定与圆融。试问一个人连真正的自我都认识不足，谈何修真得道呢？除了不知世事的婴孩以外，每名修士从一开始，心神境界都是充满尘埃灰迹。修士要做的，就是在修为步步提高的同时，打磨道心，锤炼自我。
清澜此次回到过去，明了何谓天道，对于天道的敬畏也有一个更深层次的理解，就在不经意间将心中诸多杂念排除，明心见性，境界更上一层楼。
清澜却丝毫不见喜色，她神情黯然道“孙女亲眼见识天道运转，始知天道之可想，不可想，可知，不可知，不愧为永恒真理，本源万物。怪不得世人曾道‘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
季留真顿时心中不妙，看清澜的神态，似乎是被扶瑶的结局打击到了。眼下还没什么，长此以往，必将成为清澜的心结！他必须得做些什么……
“天道之数，在于人心之变，”季留真沉吟片刻后道，“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这便是天道。”
清澜茫然抬头“祖父？”
“扶瑶一事，我早已从虚和师兄处得知。”
清澜先是一怔，顿了顿才明白季留真的意思，“您、您是说，扶瑶……”她艰难道，“您早就知道了？”
季留真微微颔首“便是你我回到宗门的那日，我被虚和师兄传召至通天阁。”
清澜也想起当时的事情，回忆道“……扶瑶的不对劲，便是从那日开始，莫非，”她惊诧地看着季留真，“你就是因为知晓一切才对我避而不见吗？”
季留真一叹，心中决定再下一剂重药“不仅如此，虚和师兄他还告知我，你会因为意外回到四百年前。”
清澜猛然想起四百年前的连池所说的话——“之前拜见恩师，恩师便言明会在你等离开之时，封印我们记忆中关于你等的记忆……”
她怔怔道“是了，虚和师伯一直坐镇通天阁，四百年前的事他一清二楚。”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徒劳么……”清澜泄了气一般跪坐在蒲团上，心里生出一股无力之感。
季留真哼了一声道“你若是因此沮丧乃至动力，就不配做我季留真的孙女！”
清澜咬紧下唇“可是……”这种被命运玩弄的感觉，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你以为，扶瑶之死乃天定之数，那之前青瑶的逆天改命又作何解释？”
“……”
“清铭与你经历了同样的一切，但他却能斩破心中执念，使灵台清明，道心无瑕无垢！”
“……”
“看来你终究还是不懂天道，现在立刻回洞府，在大比重新开始之前不得出关，静诵黄庭！”
季留真一连串的话语，让清澜哑口无言，最终只有默默起身，冲季留真行礼后退了出去。由始至终，季留真都背对着清澜，似乎对她失望至极。
待清澜回转洞府，按季留真的话一遍又一遍的静诵黄庭，季留真才转过身，神情夹杂着欣慰与复杂地叹了口气。
“师弟，你对清澜未免太过苛刻了。”旁听许久的虚和现身，不赞成道。
季留真摇摇头“既有隐患，我自然得在其微弱时扼杀。”
虚和道“你就不怕弄巧成拙？”
季留真自信一笑“清澜不会的。”
别看他之前对清澜一系列的打击与否定，但清澜能够经历种种后还能保持一颗道心无暇，已经算是非常难得。清澜与清铭不同，她因幼年生长的环境原因，心思细腻敏感，本就容易走错歪路。
清铭则是先天道体，唯一能够影响他的扶瑶已逝，再加上四百年前的因果，从此以后除非清铭熬不过天劫，否则他的未来不可限量。
季留真明白这点，却偏偏将清铭提出来与清澜做对比，为的就是要她明白自己还差得远。至于虚和所说的弄巧成拙，多年相处，他对清澜有着无以伦比的信心。况且他早年也曾受过根基不稳，心结未了的苦，若不是有在6离的时光流岚内度过的千年来巩固，恐怕早就陨落在天劫之下。
“清澜，祖父不希望你的未来仅仅止步于天仙。你有机缘，也有悟性，虽然不比清铭等人的天赋，但这更能让你懂得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的坚持。在此之前，我会一直看着你……”
虚和离开后，季留真负手站在洞府门前，看着不远处清澜的洞府，低声喃喃着。
无论如何，那是他最心爱的孙女。既然选择了这条长生路，季留真就不允许清澜在半途陨落。
130122蜕变
默默回到洛虹殿，清澜吩咐了道童几句后便关闭了整个洞府,启动殿内禁制,除非她本人自愿出关,否则禁制会拒绝任何人的进入。
抬首看着房内四面的书架,清澜手指一一在玉简和书籍上浏览过去,在看到黄庭经书时顿了顿,将其抽出来放置在书桌上,但清澜并没有立刻开始静诵的意思，作为道门一脉重要的经典,以她目前繁杂的思绪诵读是对黄庭经书的不敬。
在此之前，她首先要平复心神。
一炷香过后，坐在蒲团上打坐的清澜有些失望的睁开眼,黑眸中充满懊恼。不知是怎么的,她在打坐中非但没有平复心神，反而使得心更乱了。
静静思索着，清澜突然想起《六祖坛经》中记载的一个故事。在讲经会上，风吹动经幡。一个僧人说，风动；另一个僧人则说，幡动。两人争论不已，最后禅宗六祖慧能法师站出来说，是你们的心在动。
“心动……”她紧咬下唇，环顾静室，或许她需要一个能令她心不动的环境。
清澜突然心中一动，双手捧着黄庭经书，迈步走出静室，朝最角落的一处房间走去。立于门口，她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抵在门边的一个凹槽内。霎那间，光芒亮起，房内的禁制启动，下一刻清澜便出现在一座古崖之上。
吉崖青碧，放眼望去，一片崇山峻岭。此时夜幕降临，天穹之上，月朗星稀，月华如水泻下，照亮了整座古崖。信步上前，坐在一块巨石之上，自高崖之下俯视大地，莫名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下方隐约有人影响动，但似乎没有一个人发现无声无息出现在高处的清澜，清澜也听不到来自他们的任何声音。这里是季留真以大法力将自己手中掌握的某处小千世界角落截开，与清澜房内的禁制勾连，只要清澜启动禁制，就会被传送到这处小千世界。
季留真出于清澜的安全着想，特意如此作为，清澜既多了一个修炼的场所，也不会被来自小千世界的任何人所打扰。可以说，这已经算是独立于小千世界和清澜洞府之外的另一个空间。
清澜原本并不常来这里，毕竟修炼的话，在清濛山山顶或者半山腰更有效率。而且季留真为清澜开辟这里不久，他们便回了栖梧季氏族地。回来后又是一连串的事情发生，扶瑶之死、宗门大比，还有那场导致时空错乱的轮回。
若不是此番清澜为心结所困，心神不宁，还真想不起这个地方。
以平复心神来论，没有比这个地方更合适的了。在天道的自然运转之下，只有清澜身处的这处环境像一幅静默的山水画，除了清澜以外在没有其他的声响和动作。
许是放心没有外人的缘故，清澜难得以不庄重的姿势仰躺在巨石之上，双手搭在后脑勺，怔怔地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她再一次由衷体会祖父的浓浓关切与厚爱。
小千世界虽然常见，但拥有灵力浓度适宜修士修炼的却不多。一般这样的小千世界被发现后都会作为宗门弟子的试炼秘境开发，进出的禁制也掌握在六大峰主和掌门手中。
季留真虽是天仙，但能够跟得上他修炼进度、快速再生灵力的小千世界真是少之又少。为了清澜的修炼，季留真却毫不犹豫的从自己掌控的小千世界中截出一处角落，以便清澜安心修炼。
清澜微微阖眼，掩盖眼角的泪花，她何德何能令祖父为她至此！
梦里，是初遇时的祖父，带着她离开6家的祖父，拜师时的祖父，将重光赠给她的祖父，为她亲手削出一柄木剑的祖父，严厉指导她练剑基础的祖父，直言她对剑不诚的祖父，包容她小心思的祖父，带她认祖归宗的祖父……
最后，定格在不久前怒声怒斥她，命令她闭关反思的祖父。
清澜怔愣着睁开眼，一行清泪流出，滴在巨石上，却好似滴在了清澜的心上，泛起阵阵涟漪。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和祖父已经拥有了这么的回忆，他们已经相依为命度过了这么多年。对比前世，清澜才发现这一世的她过得究竟有多幸福。
或许正因为太幸福了，她才会如此患得患失吧。清澜默默叹了口气。
她有些明白祖父之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的原因了。
作为虚夷天仙的孙女，出生上古十二柱国之一的栖梧季氏，意外得到三十六圣典之一戮劫十兵认主，又拜在启元星六大宗门之一五灵学宫修炼，周围都是一群天之骄子，任何修炼上的问题长辈们都乐意解答。
这样的环境，天生就比南方大6静渊天上的散修乃至其余星球的修士高出不止千百倍。有些人一生都在为一丁点仙缘苦苦挣扎，为了得道长生却限于自身资质含恨而终。
她比起他们，不知幸运多少，又有什么资格率先沮丧和放弃呢！
前世的6清澜从来不是会半途放弃之人，因为她拥有的太少太少，少到她必须紧紧抓住自己现有的，并决不放手。而今生的季清澜，性子没变，却在身边亲人的宠溺之下，有些渐渐迷失了……
也许是潜意识认为一切都有天仙祖父和宗门为她顶着，清澜在感动的同时渐渐安然接受着所有的一切。得到的太过容易，让她忘记了得到过程中的那种艰难。
现在的她，已经被磨去了进取心呢。
所以才会这么容易被祖父一番关于轮回因果的话打击到。
“这样心安理得接受他人馈赠，半途而废又心性软弱的我，实在太难看了……”清澜垂下头喃喃着。
好不容易明了症结所在，但清澜慢慢又有陷入自我厌恶的倾向。重光焦急地从丹田内飞出，嗡嗡鸣叫，末了一狠心以剑身抽了清澜的脸，终于唤醒了她的神识。
“……重光？”迷茫的眼神渐渐聚焦，清澜回忆起之前的事情，暗暗心惊，看来道心的垂怜果然不能松懈！
静默片刻，清澜将黄庭经书翻开，现在是时候开始诵读了。
“老君闲居作七言，解说身形及诸神，上有黄庭下关元，后有幽阙前命门……”
清脆的朗诵声在古崖上回荡，清澜不知疲惫的、一遍又一遍地诵读着，感觉自己的心也在诵读的过程中渐渐洗去红尘埃土，回归本我本心。
她一袭道袍，侧坐于巨石之上，明明还是那副少女模样，却偏偏多了一丝出尘的气息。
那是清澜诵读黄庭时，领悟的一丝道韵。
131123出关
一个月以后，宗门大比重新开始。
以中断的大比第二日起,重开的这天为大比第三日,上午刚好有明凡的比赛。与博、洛瑾恪、鱼瑜等同伴悉数到场为明凡助威,十人小队中,除了死去的萧靖轩,只有清澜未来。
明凡的对手是一名筑基中期的前辈,筑基已有四十年,虽比不上宗门天才的晋升速度,但稳扎稳打,根基深厚的他还是将明凡打败了。两人谈笑下台，毕竟大比的真正意义是在于检验诸弟子近些年的修炼状况以及补缺补漏，输赢并不是很众妖。
明凡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大家特意来看我的比赛，结果输了啊……”
与博言简意赅安慰他道“你尽力了。”
“阿博……”明凡感动地看着他,后者立刻别开了脸。
“咦，”明凡环顾四周，突然道，“清澜呢？我怎么好像没有看到她？”除了一起长大修炼的与博以外，清澜是他最先认识的同伴，是以明凡自认与其情分不一般。
“她……”鱼瑜为难道，“你别找了，清澜的确没有来。”
明凡瞪大眼睛“怎么回事？”
洛瑾恪摇摇头道“自从……葬礼过后，清澜就随她祖父回了清濛山，自那一个月我们都没见过她。本想大比重新开始，她定会前来观战，结果……”
韩道之忧虑道“难道是还没缓过神？我听说，当初……靖轩的尸身，就是清澜带回来的！”
“嗯？怎么说？”秦咫羽显然没听过这个消息，连连追问。
“呃，”韩道之显得有些尴尬，“你们也知道靖轩是丹峰连鸿峰主的幼子么。”
众人恍然，韩道之和顾兮颜正是丹峰弟子，怪不得会知道这些消息。但想起同伴靖轩的死去，最后落得连尸身也被人盗走，还有连鸿被心魔入侵道基崩坏一时，又有些蔫蔫。
秦咫羽性情爽直，从来不把自己当女子看，但对其他女子又是十分照顾。稍微脑补一下清澜因同伴之死就此消沉的样子，就心疼得不得了，不由道“我们去看看清澜吧！”
傅康裕下意识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没有反对。
清濛山，洛虹殿内。
清澜这一个月没有离开过小千世界一步，她仿佛着了迷一般诵读着黄庭。直到一声悠扬的钟声穿过禁制结界，她才顿住了，“……是宗门大比重开的钟声？”
她放下手中经卷，伸手掐算，这才知道自己这么一入神就过去了一个月！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果然是修行无岁月。”她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黄庭经书还有些恋恋不舍，但最终还是站起身。
以结界禁制的严密，这钟声根本不可能传到她的耳边，定是祖父暗中出手，打断了她的入定。清澜知道，以她目前的修为，一个月的诵读已是极限，若再沉迷下去，就会沉迷在黄庭经书中的大道道韵中，最后失去自我的意识，永远被困在其中！
站在巨石边，清澜远眺崖边风光，一瞬间，她似乎融入这一方天地之间，举手投足，一举一动，皆蕴藏大道。
不过，清澜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她不过是借着这方与小千世界分离出的天地未曾诞生出天道，加上这一个月诵读黄庭经书，剖析自我，放下杂念，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才有这一番天人感应。
饶是如此，她也在瞬间耗光了体内的所有灵力。清澜撑着身边的巨石，才没有让自己因为虚脱腿软而倒下。
清澜苍白的脸上很快洋溢出欣喜的微笑，她一个月闭关的收获实在大到令她难以想象。所谓天人感应，乃是人事与天事交感相应，运转之下，天能干预人事，预示灾祥，人的行为也能感应上天。
这正是修炼三千大道中排名前列的大命运术的分支，宿命术与因果术的前兆。
当然，清澜的天人感应比起大命运术，简直不值一提，甚至连半只脚也没有跨进门。但机缘巧合之下，清澜却得到了能推开这扇门的机会！
大命运术乃三千大道中排名前列的绝世神通，命运大道。相传，修炼到极致能够完全克制其余两千九百九十九大道，甚至超脱自我的命运长河，成就鸿蒙。
古往今来，修习命运大道的仙人数不胜数，仅仅是修得一二皮毛，便可以在同阶中保持不败，可想而知命运大道的恐怖。清澜目前的情况，相当于在心中种下了一颗命运大道的种子，待时机成熟，便可以生根发芽，真正学得命运大道精髓！
清澜强制令自己镇定下来，若是兴奋过头，恐怕刚刚圆融的道心又会有所缺憾。况且经过一个月的黄庭诵读，清澜中控和调解自我情绪的能力也提高了，这对于修士而言也是至关重要的。
仔细想想便知，若是一名连自己情绪也控制不了的修士，在面对一场机缘时，甚至不能够当机立断的选择处理，随时有可能令即将到手的机缘不翼而飞。
清澜虽然心情已经平复，但嘴角还是掩饰不住笑意。她再次盘腿坐下，神识中慢慢开始回忆方才施展天人感应时的那种神秘感觉，只要能够抓住一丝气息，对于她日后的修炼也是有无数的好处的。
就在清澜陷入对天人感应的领悟中，秦咫羽等八人已经在清濛山山脚下等待。
可惜他们并没有等到清澜的到来，只有季留真派出的一名小道童道“几位师兄师姐，老爷吩咐，连静师叔正在洞府内闭关，不便见客，几位师兄师姐请回吧。”
“这样啊……”见不到清澜，秦咫羽等人都显得很失望，但也表示理解。
洛瑾恪道“过几日便是清澜的比试，她应该会出关了，我们到时候在擂台旁等着吧。”
“也只有如此了。”明凡和秦咫羽蔫蔫道。
132124习染
适时出关的清澜正巧错过了洛瑾恪等人的探问,从道童处得知几人留下的慰问话语,清澜不由会心一笑。
今生她何其有幸,在有了祖父与清瑜等亲人的关怀之后,又结识这样的挚友。清澜从未有过如这一刻般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不一样了,她已经不再是前世的6清澜了！
脚步不自觉轻盈起来,清澜扬着笑意朝季留真的洞府走去。明明这段路程是她走过好几年的，但她却感觉分外的新奇与陌生。就连花瓣上每一滴露珠的坠落,也给清澜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欢欣。
这是天人合一感应初次使用的影响,清澜日后对于周身环境的敏
…
若是将真相告知连鸿，清楚兄长性格的连池知晓，兄长一定不会正视幼子自愿为青瑶而死的事实，反而将一通怒火发泄在青衣身上。
一个是他真心疼爱的弟子，还是心爱之人的妹妹；另一个是他的侄子，还是兄长的老来子。
连池仿佛走在两条岔道口，左右为难。
127119心魔
连鸿妻子生下萧靖轩之后便去世了,因此连鸿对生而丧母的幼子分外愧疚,自他懂事以来就时时带在身边悉心教养。朝夕相处二十载,血脉亲情比之长子次子不知深厚了多少。
是以萧靖轩之死,对于连鸿的打击可想而知。
不顾连池等人的阻止,连鸿颤抖着手亲自打开安置着萧靖轩的棺木,伸手抚摸幼子平静的面容，连鸿倏然发出悲鸣。大乘期修士悲怆的心境，甚至影响了身边化神期以下的所有修士。
饶是清澜有护身玉镯与重光守护,也忍不住心神颤动。仰春风之和穆兮，听百鸟之悲鸣。人生最哀痛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外如是。
站在连鸿不远处的连溯首先发现不对，他凝神查看连鸿周身,忽然大惊道“不好，连鸿师兄被心魔入侵了！”
在场诸人纷纷变了脸色。
因季留真还在主持传送阵法，脱不开身，在场几位峰主十分有默契地以阵法站位堵住了连鸿逃脱的任何可能。掌门连池也放下心中悲痛思虑，带领剩下弟子为季留真护法。此刻正是传送的最关键时刻，若是一旦半途被打断，处于传送过程中的弟子恐怕会被永远留在时空乱流当中，至死也无法离开，甚至无法转世！
清澜等修为低微的弟子尽数被保护在包围圈之内，在众人的严阵以待下，清澜清楚地看到连鸿周身慢慢散发的一股血腥之气，透出一股令人疯魔的气息。
“这是连鸿师兄与心魔的搏斗中处于劣势，心魔已经开始入侵师兄的肉身了！”一名大乘期修士开口，提醒众人道，“心魔无形无色，无处不在，众弟子谨守心神，切记不要被惑乱道心！”
清澜心中一凛，如若连鸿真的不敌心魔入侵，那么隐藏在暗处已经无声锁定连鸿气息的宗门散仙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将其灭杀。启元星虽不排斥魔修，甚至六大宗门之一的九幽门便是魔道魁首，但这心魔也不比寻常的魔修。
清澜曾经在宗门典籍上看过，心魔的本体来自于虚空之外的大自在天魔。天魔之主便是欲|界第六天魔王波旬，他有无数眷属，因不喜众生出离三界，时常阻人成道。
波旬亦是佛教四魔之一，但他是最特立独行的一个。修士被其余三魔入侵，顶多是转修魔道，但这波旬却是坏人根基。一旦被他所生成的万千心魔入侵，便是道心崩溃，失去神智，从此堕落为嗜血杀戮的怪物。
他化大自在天之主本性尚且如此，可以想象波旬座下弟子、信徒又是何等性情，因此他化大自在天之人是虚空宇宙却不受欢迎的存在，他们喜怒无常，看得上眼的或许还会擒回他化大自在天令其转世，看不顺眼的便当即渡化，令其生生世世被困在自己的心魔当中，不得解脱。
久而久之，天魔越多，魔气蔓延之下就形成了心魔。他们实力低微，但总是趁着修士道心不稳时入侵，不知祸害了多少有望成道的修士。众人对心魔恨得牙痒痒的，奈何除了谨守心神阻挡入侵以外，根本没有消灭心魔的办法。
波旬曾言他化大自在天魔不死，心魔不灭！
仅仅过了一刻，连鸿周身的土地都已经沾染上血气。这便是心魔第二个令所有修士恨之欲其灭亡的原因，心魔入侵不仅毁人道基，甚至连他身边一切有灵力波动的存在，都要全部污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连鸿快要撑不住了。一众师兄弟们虽然心中不忍，但他们更清楚一旦心魔完全入侵，会给五灵学宫造成多大的影响，众人纷纷看向连池，显然要让他做最后决定。
连池不仅是连鸿的弟弟，还是五灵学宫的掌门，于情于理，由他下决定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连池看着一脸疯魔的兄长，道袍下的双手细微的抽搐着，他深深呼吸一口气，他知道，作为掌门他绝对不能徇私，放任心魔污染宗门圣地！
“宗门弟子听令！”
连池又顿了半响，众人无人催促，他们清楚这个决定对连池而言何其艰难。
“……不惜一切代价，诛杀……”
“慢着！”
连池一惊，却见原本正主持传送的季留真不知不觉已经出现在连鸿面前。
“师、师叔！”连池按捺下激动，“……请师叔以宗门为重！”
季留真闭上眼，他这个师侄啊，心性资质都好，奈何太重注宗门，以致于修行多年行为不得寸进，始终没有领悟虚和师兄当年立他为掌门之深意。
“全体退下。”季留真睁开眼，右手微光闪动，身上一股杀气弥漫。
“啊啊啊啊啊！”似是那心魔察觉到危险，竟然不顾尚未入侵连鸿心神便操纵着他朝季留真攻来。
清澜等人只觉刹那间宛若有尸山血海扑面而来，连池等人也心中悍然，到了他们这等修为，依然是道心无暇，但那心魔一吼还能是他们险些产生幻觉，说明这心魔绝不是普通的心魔！甚至连鸿的入魔也不仅仅是巧合！
季留真目透冷电，面对这等污秽之物，无论是什么取巧的办法都是不好用，只有以强大的力破除心魔的幻境，强硬的镇压才是上策。
“镇！”
季留真迈步前进，他的气势如渊，每走一步，原本被心魔侵染的血色大地又渐渐恢复原貌，但枯萎的灵草灵植确是需要再花百年光阴重新种植。
心魔察觉不妙，想要脱离连鸿肉身而去，季留真右手化成一只巨掌，生生将一座山头夷平，心魔也被镇压在山头之中。
眼看心魔被镇压，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突然有一人道“咦，靖轩的肉身怎么不见了？”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在连鸿仰倒旁的棺木内，萧靖轩的肉身不翼而飞！
元明文举天，五方天帝之一西方白帝的居所。
少昊一脸震怒“天波旬，你竟敢锁拿吾之分魂肉身！”
一股汹涌的锐金之气自他身上喷发，冲向他化大自在天。
他化大自在天魔波旬制止了门人弟子，生生受了少昊一击，笑而不语。
少昊凭神识感应得知波旬已受了他一击，因果已了，虽然心有不甘，但不过是一具分魂肉身，便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128120根基
五灵学宫的百年大比向来在春季举行,来年春季结束,象征着希望、生机与。但今年的春季大比,对于五灵学宫而来,或许代表着祸不单行。
镇守宗门三大天仙之一的霁景天仙闭死关长达四万年之久,总算摸索出一丝时光大道的精髓,但时间不等人，他终究还是在天人五衰之□死道消，仅余一丝真灵转世。
霁景临死前的奋力一搏，反而令宗门不少弟子被卷入时间乱流中,哪怕有虚和天仙与虚夷天仙施展大法力将弟子寻回,还是有十几名弟子不幸丧生。
丹峰峰主连鸿因幼子萧靖轩之死，被心魔侵入心神,虽然心魔最终被季留真镇压，但他此次还是被坏了道基，终生只能止步于大乘期，若是调养后伤势不见好还有修为倒退的危险！
问道峰在扶瑶之后又举行了一场葬礼，异常宏大的葬礼。
因为大比的缘故，除了少数在外历练不得脱身的弟子，五灵学宫所有同门都到了葬礼现场，沉默的数万人动作一致掐动一道法诀，昆仑天光带着众人对于死人的美好祝愿与沉痛哀悼直冲云霄，映照着天空为之失色，令问道峰附近几座山峰显得一片祥和，充满安宁、平静。
连鸿伤势尚未痊愈，还是坚持出席幼子的葬礼，他的神情萎靡，看上去整个精神气都没有了。毕竟修为止步，幼子丧生，甚至连尸身也无法保全，对于他的打击之巨大可想而知。
清澜与静贞还有扶月等站在队伍末尾，她看见同样被卷入时空乱流的洛瑾恪，对方也是神情憔悴，双方远远地以眼神打了一个招呼，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
丧生的弟子中，不少是与他们一同成长、修炼，曾经发生过矛盾又重归于好，能够为彼此两肋插刀的好伙伴。而霁景，作为宗门三大天仙中证道时间最久，辈分最高之人，在虚和、季留真这些小辈还未成长起来之前，威压启元星长达万年，凭借一己之力令五灵学宫度过那段嫡传弟子青黄不接、宗门后继无人的尴尬岁月。
如今同门死了，一向作为宗门主心骨的三大天仙之一也逝去了，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个哭泣声。在眼前的场景中，有着莫名的感染力，令无数人感到悲从心头来，渐渐鸣咽哭泣起来，不少元婴期以上修士也是眼圈发红。
哭声渐渐壮大，感染着越来越多的人们，悲怆哀痛的气氛像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压在众人心里。
“哭什么？”
季留真走上前，看着众人，淡淡道。
他的话，就像泼了一盆冷水，将众人心中的种种伤感全部浇灭，一时间摄于他的威力，哭声渐停。
“告诉我，你们哭什么？”季留真的眼神冷得像冰，直直刺入众人心间。
“说！”
众人面面相觑。
季留真成为天仙不久，在宗门内知名度还是很高。此时他突然站出来问话，不免让人心中惴惴。
终于，一名刚拜师的扶字辈女弟子怯生生站了出来“师、师叔祖，我们哭是因为、因为……”她哽咽了几声，这才道，“……我们觉得宗门的天，塌了……”
不少人纷纷低下头，承认了那名弟子的话。
季留真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发现，宗门的培育，在某种程度上加强了你们对宗门的依赖！”
“连池。”
连池站出来，“师叔，弟子在。”
“大比结束以后，元婴期和化神期弟子，凡是久违突破的，一律到虚霞秘境内试炼！”
连池大惊，赶忙道“师叔，虚霞秘境实在是……您，不必如此啊！”
一些知晓隐秘的弟子也不由议论纷纷。
清澜忍不住握紧双手，虚霞秘境，又称虚霞小世界，是启元星某一位纯阳真仙发现并亲自开辟了通道，与其他秘境不一样，虚霞秘境存在年代日久，渐渐生出了灵智，甚至能够根据进入者的修为依次安排秘境试炼。
当然这并不是虚霞秘境令众弟子甚至连池脸色大变的原因。
虚霞秘境真正恐怖的是它的封闭性。试炼一旦开始，除非逼出自我的潜能，或者就死在那里，否则无法结束，宗门弟子也不能在危机时刻传送回宗门。最重要的是，虚霞秘境已生出灵智，自有一方小天道运行，宗门弟子到了那里，实力会被压制成往日的一半，真真是九死一生。
虚霞秘境在宗门诸多秘境里是出了名的有进无出，除了少出心智坚定寻求突破的弟子以外，很少有弟子试炼会选择虚霞秘境。自上古追溯至今，进入虚霞秘境的总共有三百一十九人，其中三百零三人身死其中，五人得以突破离开，十一人至今全无下落。
连池刚想劝说季留真放弃这个决定，此时正值内忧外患，让宗门未来精英弟子进入虚霞秘境，恐怕会在他们为成长之前就令其先行陨落，过犹不及。
季留真冷淡道“我意已决。”
眼见季留真是铁了心了，元婴期和化神期弟子们不由心中忧虑。哪怕他们是经过无数考验，道心锤炼才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的，但虚霞秘境的威名实在太盛，由不得他们不胆寒。
清澜转而看向清瑜的方向，眼含担忧——清瑜突破元婴期也是百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的确算是全无进展，恐怕也将是进入秘境的一员。
“师叔祖。”季清铭突然走了出来。
季留真微微眯眼，看着他大哥引以为豪的长孙“何事？”
清铭沉稳道“敢问师叔祖，清铭自愿前往虚霞秘境试炼，请师叔祖许可。”
清铭话语一出，众人不由一惊，虚霞秘境一向是众人恐之不及的，季清铭竟然要自愿前往？
季留真皱眉“你突破化神期未久，闭关稳固根基方是上策。”
清铭神情平静“请师叔祖成全。”
季留真拂袖“随你罢！”
看着季清铭的举动，不少心中打鼓的弟子们也生出一股豪气。元婴期弟子想着季清铭前不久也只是元婴巅峰修为，化神期修士想着季清铭突破不久，自己怎么能输给后辈呢？
于是，所有的元婴期和化神期弟子都站了出来“师叔/师叔祖，弟子愿去！”
季留真脸色不变，眼中却蕴含着欣慰之色。
甚至还有数名结丹期弟子也站了出来，这让季留真顿时黑了脸，怒斥道“胡闹！虚霞秘境岂是尔等这种修为可取的！”
被骂的头昏脑占的数名结丹期弟子们悲催地退回原位。
不少弟子暗暗捂嘴偷笑。
宗门各峰内，以神念关注关注此处的散仙和虚和天仙不由抚掌拍笑。
季留真环视众人，缓缓道“宗门不死——！”
此情此景，众弟子也感觉到季留真话中真意，无数发自肺腑的呼声，聚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排山倒海的声浪，冲击万物“宗门不死！”
连池与清澜等人若有所思，比起之前的哀戚，宗门弟子们虽然还心有悲伤，但骨子里散发的气息却不一样。似乎有一股极强的信念，在他们心中种下了种子，一点一点地，慢慢生根，然后发芽，总有一天会成长为苍天大树。
那即将是宗门未来的顶梁柱。
一个宗门的根基，就是眼前的这些弟子们。
129121天道
葬礼过后,清澜随季留真回了清濛山。
祖孙二人自传送回归起,各种意外事故频发，直到现在，季留真才可以真正安下心询问清澜被卷入时空乱流时所经历之事。虽然他亲自主持自家孙女的传送过程,但血缘的天性让季留真还是有些担心这段时空旅程是否会给清澜留下一些后遗症。
在他的潜意识中，宗门后辈与自家孙女相比,当然是后者比较重要。纵然季留真身为天仙，依旧也脱离不了人之本性,其中偏心也算其一。
清澜心知季留真拳拳关切之意,便打起精神,将静渊天、霁景天仙等事一一娓娓道来。季留真的神情也随着清澜的经历而变化着,当他听到清澜竟流落静渊天时,不由眉头皱紧,显然是清楚南方大6之人对于外来者的排斥。霁景天仙出现，神情又是一松……
将所有经历叙述一边之后，清澜突然想起在传送过程中那个诡异的梦境，她竟然看到了祖父和祖母年轻时候的样子。但是想了想，她最终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疑问宣之于口。
季留真静静听完，随后有些欣慰地看着清澜“此番历练，你的道心确是更加纯粹了。”
修士修炼，讲究内外兼修。外修是肉身的淬炼与法力神通的提高，内修则是本心真我的再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性，或活泼或暴戾，他们在成长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渐渐将自己的本性隐藏起来。
内修的作用是令修士将真正的自我展现，使一个修道之心更加坚定与圆融。试问一个人连真正的自我都认识不足，谈何修真得道呢？除了不知世事的婴孩以外，每名修士从一开始，心神境界都是充满尘埃灰迹。修士要做的，就是在修为步步提高的同时，打磨道心，锤炼自我。
清澜此次回到过去，明了何谓天道，对于天道的敬畏也有一个更深层次的理解，就在不经意间将心中诸多杂念排除，明心见性，境界更上一层楼。
清澜却丝毫不见喜色，她神情黯然道“孙女亲眼见识天道运转，始知天道之可想，不可想，可知，不可知，不愧为永恒真理，本源万物。怪不得世人曾道‘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
季留真顿时心中不妙，看清澜的神态，似乎是被扶瑶的结局打击到了。眼下还没什么，长此以往，必将成为清澜的心结！他必须得做些什么……
“天道之数，在于人心之变，”季留真沉吟片刻后道，“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这便是天道。”
清澜茫然抬头“祖父？”
“扶瑶一事，我早已从虚和师兄处得知。”
清澜先是一怔，顿了顿才明白季留真的意思，“您、您是说，扶瑶……”她艰难道，“您早就知道了？”
季留真微微颔首“便是你我回到宗门的那日，我被虚和师兄传召至通天阁。”
清澜也想起当时的事情，回忆道“……扶瑶的不对劲，便是从那日开始，莫非，”她惊诧地看着季留真，“你就是因为知晓一切才对我避而不见吗？”
季留真一叹，心中决定再下一剂重药“不仅如此，虚和师兄他还告知我，你会因为意外回到四百年前。”
清澜猛然想起四百年前的连池所说的话——“之前拜见恩师，恩师便言明会在你等离开之时，封印我们记忆中关于你等的记忆……”
她怔怔道“是了，虚和师伯一直坐镇通天阁，四百年前的事他一清二楚。”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徒劳么……”清澜泄了气一般跪坐在蒲团上，心里生出一股无力之感。
季留真哼了一声道“你若是因此沮丧乃至动力，就不配做我季留真的孙女！”
清澜咬紧下唇“可是……”这种被命运玩弄的感觉，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你以为，扶瑶之死乃天定之数，那之前青瑶的逆天改命又作何解释？”
“……”
“清铭与你经历了同样的一切，但他却能斩破心中执念，使灵台清明，道心无瑕无垢！”
“……”
“看来你终究还是不懂天道，现在立刻回洞府，在大比重新开始之前不得出关，静诵黄庭！”
季留真一连串的话语，让清澜哑口无言，最终只有默默起身，冲季留真行礼后退了出去。由始至终，季留真都背对着清澜，似乎对她失望至极。
待清澜回转洞府，按季留真的话一遍又一遍的静诵黄庭，季留真才转过身，神情夹杂着欣慰与复杂地叹了口气。
“师弟，你对清澜未免太过苛刻了。”旁听许久的虚和现身，不赞成道。
季留真摇摇头“既有隐患，我自然得在其微弱时扼杀。”
虚和道“你就不怕弄巧成拙？”
季留真自信一笑“清澜不会的。”
别看他之前对清澜一系列的打击与否定，但清澜能够经历种种后还能保持一颗道心无暇，已经算是非常难得。清澜与清铭不同，她因幼年生长的环境原因，心思细腻敏感，本就容易走错歪路。
清铭则是先天道体，唯一能够影响他的扶瑶已逝，再加上四百年前的因果，从此以后除非清铭熬不过天劫，否则他的未来不可限量。
季留真明白这点，却偏偏将清铭提出来与清澜做对比，为的就是要她明白自己还差得远。至于虚和所说的弄巧成拙，多年相处，他对清澜有着无以伦比的信心。况且他早年也曾受过根基不稳，心结未了的苦，若不是有在6离的时光流岚内度过的千年来巩固，恐怕早就陨落在天劫之下。
“清澜，祖父不希望你的未来仅仅止步于天仙。你有机缘，也有悟性，虽然不比清铭等人的天赋，但这更能让你懂得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的坚持。在此之前，我会一直看着你……”
虚和离开后，季留真负手站在洞府门前，看着不远处清澜的洞府，低声喃喃着。
无论如何，那是他最心爱的孙女。既然选择了这条长生路，季留真就不允许清澜在半途陨落。
130122蜕变
默默回到洛虹殿，清澜吩咐了道童几句后便关闭了整个洞府,启动殿内禁制,除非她本人自愿出关,否则禁制会拒绝任何人的进入。
抬首看着房内四面的书架,清澜手指一一在玉简和书籍上浏览过去,在看到黄庭经书时顿了顿,将其抽出来放置在书桌上,但清澜并没有立刻开始静诵的意思，作为道门一脉重要的经典,以她目前繁杂的思绪诵读是对黄庭经书的不敬。
在此之前，她首先要平复心神。
一炷香过后，坐在蒲团上打坐的清澜有些失望的睁开眼,黑眸中充满懊恼。不知是怎么的,她在打坐中非但没有平复心神，反而使得心更乱了。
静静思索着，清澜突然想起《六祖坛经》中记载的一个故事。在讲经会上，风吹动经幡。一个僧人说，风动；另一个僧人则说，幡动。两人争论不已，最后禅宗六祖慧能法师站出来说，是你们的心在动。
“心动……”她紧咬下唇，环顾静室，或许她需要一个能令她心不动的环境。
清澜突然心中一动，双手捧着黄庭经书，迈步走出静室，朝最角落的一处房间走去。立于门口，她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抵在门边的一个凹槽内。霎那间，光芒亮起，房内的禁制启动，下一刻清澜便出现在一座古崖之上。
吉崖青碧，放眼望去，一片崇山峻岭。此时夜幕降临，天穹之上，月朗星稀，月华如水泻下，照亮了整座古崖。信步上前，坐在一块巨石之上，自高崖之下俯视大地，莫名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下方隐约有人影响动，但似乎没有一个人发现无声无息出现在高处的清澜，清澜也听不到来自他们的任何声音。这里是季留真以大法力将自己手中掌握的某处小千世界角落截开，与清澜房内的禁制勾连，只要清澜启动禁制，就会被传送到这处小千世界。
季留真出于清澜的安全着想，特意如此作为，清澜既多了一个修炼的场所，也不会被来自小千世界的任何人所打扰。可以说，这已经算是独立于小千世界和清澜洞府之外的另一个空间。
清澜原本并不常来这里，毕竟修炼的话，在清濛山山顶或者半山腰更有效率。而且季留真为清澜开辟这里不久，他们便回了栖梧季氏族地。回来后又是一连串的事情发生，扶瑶之死、宗门大比，还有那场导致时空错乱的轮回。
若不是此番清澜为心结所困，心神不宁，还真想不起这个地方。
以平复心神来论，没有比这个地方更合适的了。在天道的自然运转之下，只有清澜身处的这处环境像一幅静默的山水画，除了清澜以外在没有其他的声响和动作。
许是放心没有外人的缘故，清澜难得以不庄重的姿势仰躺在巨石之上，双手搭在后脑勺，怔怔地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她再一次由衷体会祖父的浓浓关切与厚爱。
小千世界虽然常见，但拥有灵力浓度适宜修士修炼的却不多。一般这样的小千世界被发现后都会作为宗门弟子的试炼秘境开发，进出的禁制也掌握在六大峰主和掌门手中。
季留真虽是天仙，但能够跟得上他修炼进度、快速再生灵力的小千世界真是少之又少。为了清澜的修炼，季留真却毫不犹豫的从自己掌控的小千世界中截出一处角落，以便清澜安心修炼。
清澜微微阖眼，掩盖眼角的泪花，她何德何能令祖父为她至此！
梦里，是初遇时的祖父，带着她离开6家的祖父，拜师时的祖父，将重光赠给她的祖父，为她亲手削出一柄木剑的祖父，严厉指导她练剑基础的祖父，直言她对剑不诚的祖父，包容她小心思的祖父，带她认祖归宗的祖父……
最后，定格在不久前怒声怒斥她，命令她闭关反思的祖父。
清澜怔愣着睁开眼，一行清泪流出，滴在巨石上，却好似滴在了清澜的心上，泛起阵阵涟漪。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和祖父已经拥有了这么的回忆，他们已经相依为命度过了这么多年。对比前世，清澜才发现这一世的她过得究竟有多幸福。
或许正因为太幸福了，她才会如此患得患失吧。清澜默默叹了口气。
她有些明白祖父之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的原因了。
作为虚夷天仙的孙女，出生上古十二柱国之一的栖梧季氏，意外得到三十六圣典之一戮劫十兵认主，又拜在启元星六大宗门之一五灵学宫修炼，周围都是一群天之骄子，任何修炼上的问题长辈们都乐意解答。
这样的环境，天生就比南方大6静渊天上的散修乃至其余星球的修士高出不止千百倍。有些人一生都在为一丁点仙缘苦苦挣扎，为了得道长生却限于自身资质含恨而终。
她比起他们，不知幸运多少，又有什么资格率先沮丧和放弃呢！
前世的6清澜从来不是会半途放弃之人，因为她拥有的太少太少，少到她必须紧紧抓住自己现有的，并决不放手。而今生的季清澜，性子没变，却在身边亲人的宠溺之下，有些渐渐迷失了……
也许是潜意识认为一切都有天仙祖父和宗门为她顶着，清澜在感动的同时渐渐安然接受着所有的一切。得到的太过容易，让她忘记了得到过程中的那种艰难。
现在的她，已经被磨去了进取心呢。
所以才会这么容易被祖父一番关于轮回因果的话打击到。
“这样心安理得接受他人馈赠，半途而废又心性软弱的我，实在太难看了……”清澜垂下头喃喃着。
好不容易明了症结所在，但清澜慢慢又有陷入自我厌恶的倾向。重光焦急地从丹田内飞出，嗡嗡鸣叫，末了一狠心以剑身抽了清澜的脸，终于唤醒了她的神识。
“……重光？”迷茫的眼神渐渐聚焦，清澜回忆起之前的事情，暗暗心惊，看来道心的垂怜果然不能松懈！
静默片刻，清澜将黄庭经书翻开，现在是时候开始诵读了。
“老君闲居作七言，解说身形及诸神，上有黄庭下关元，后有幽阙前命门……”
清脆的朗诵声在古崖上回荡，清澜不知疲惫的、一遍又一遍地诵读着，感觉自己的心也在诵读的过程中渐渐洗去红尘埃土，回归本我本心。
她一袭道袍，侧坐于巨石之上，明明还是那副少女模样，却偏偏多了一丝出尘的气息。
那是清澜诵读黄庭时，领悟的一丝道韵。
131123出关
一个月以后，宗门大比重新开始。
以中断的大比第二日起,重开的这天为大比第三日,上午刚好有明凡的比赛。与博、洛瑾恪、鱼瑜等同伴悉数到场为明凡助威,十人小队中,除了死去的萧靖轩,只有清澜未来。
明凡的对手是一名筑基中期的前辈,筑基已有四十年,虽比不上宗门天才的晋升速度,但稳扎稳打,根基深厚的他还是将明凡打败了。两人谈笑下台，毕竟大比的真正意义是在于检验诸弟子近些年的修炼状况以及补缺补漏，输赢并不是很众妖。
明凡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大家特意来看我的比赛，结果输了啊……”
与博言简意赅安慰他道“你尽力了。”
“阿博……”明凡感动地看着他,后者立刻别开了脸。
“咦，”明凡环顾四周，突然道，“清澜呢？我怎么好像没有看到她？”除了一起长大修炼的与博以外，清澜是他最先认识的同伴，是以明凡自认与其情分不一般。
“她……”鱼瑜为难道，“你别找了，清澜的确没有来。”
明凡瞪大眼睛“怎么回事？”
洛瑾恪摇摇头道“自从……葬礼过后，清澜就随她祖父回了清濛山，自那一个月我们都没见过她。本想大比重新开始，她定会前来观战，结果……”
韩道之忧虑道“难道是还没缓过神？我听说，当初……靖轩的尸身，就是清澜带回来的！”
“嗯？怎么说？”秦咫羽显然没听过这个消息，连连追问。
“呃，”韩道之显得有些尴尬，“你们也知道靖轩是丹峰连鸿峰主的幼子么。”
众人恍然，韩道之和顾兮颜正是丹峰弟子，怪不得会知道这些消息。但想起同伴靖轩的死去，最后落得连尸身也被人盗走，还有连鸿被心魔入侵道基崩坏一时，又有些蔫蔫。
秦咫羽性情爽直，从来不把自己当女子看，但对其他女子又是十分照顾。稍微脑补一下清澜因同伴之死就此消沉的样子，就心疼得不得了，不由道“我们去看看清澜吧！”
傅康裕下意识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没有反对。
清濛山，洛虹殿内。
清澜这一个月没有离开过小千世界一步，她仿佛着了迷一般诵读着黄庭。直到一声悠扬的钟声穿过禁制结界，她才顿住了，“……是宗门大比重开的钟声？”
她放下手中经卷，伸手掐算，这才知道自己这么一入神就过去了一个月！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果然是修行无岁月。”她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黄庭经书还有些恋恋不舍，但最终还是站起身。
以结界禁制的严密，这钟声根本不可能传到她的耳边，定是祖父暗中出手，打断了她的入定。清澜知道，以她目前的修为，一个月的诵读已是极限，若再沉迷下去，就会沉迷在黄庭经书中的大道道韵中，最后失去自我的意识，永远被困在其中！
站在巨石边，清澜远眺崖边风光，一瞬间，她似乎融入这一方天地之间，举手投足，一举一动，皆蕴藏大道。
不过，清澜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她不过是借着这方与小千世界分离出的天地未曾诞生出天道，加上这一个月诵读黄庭经书，剖析自我，放下杂念，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才有这一番天人感应。
饶是如此，她也在瞬间耗光了体内的所有灵力。清澜撑着身边的巨石，才没有让自己因为虚脱腿软而倒下。
清澜苍白的脸上很快洋溢出欣喜的微笑，她一个月闭关的收获实在大到令她难以想象。所谓天人感应，乃是人事与天事交感相应，运转之下，天能干预人事，预示灾祥，人的行为也能感应上天。
这正是修炼三千大道中排名前列的大命运术的分支，宿命术与因果术的前兆。
当然，清澜的天人感应比起大命运术，简直不值一提，甚至连半只脚也没有跨进门。但机缘巧合之下，清澜却得到了能推开这扇门的机会！
大命运术乃三千大道中排名前列的绝世神通，命运大道。相传，修炼到极致能够完全克制其余两千九百九十九大道，甚至超脱自我的命运长河，成就鸿蒙。
古往今来，修习命运大道的仙人数不胜数，仅仅是修得一二皮毛，便可以在同阶中保持不败，可想而知命运大道的恐怖。清澜目前的情况，相当于在心中种下了一颗命运大道的种子，待时机成熟，便可以生根发芽，真正学得命运大道精髓！
清澜强制令自己镇定下来，若是兴奋过头，恐怕刚刚圆融的道心又会有所缺憾。况且经过一个月的黄庭诵读，清澜中控和调解自我情绪的能力也提高了，这对于修士而言也是至关重要的。
仔细想想便知，若是一名连自己情绪也控制不了的修士，在面对一场机缘时，甚至不能够当机立断的选择处理，随时有可能令即将到手的机缘不翼而飞。
清澜虽然心情已经平复，但嘴角还是掩饰不住笑意。她再次盘腿坐下，神识中慢慢开始回忆方才施展天人感应时的那种神秘感觉，只要能够抓住一丝气息，对于她日后的修炼也是有无数的好处的。
就在清澜陷入对天人感应的领悟中，秦咫羽等八人已经在清濛山山脚下等待。
可惜他们并没有等到清澜的到来，只有季留真派出的一名小道童道“几位师兄师姐，老爷吩咐，连静师叔正在洞府内闭关，不便见客，几位师兄师姐请回吧。”
“这样啊……”见不到清澜，秦咫羽等人都显得很失望，但也表示理解。
洛瑾恪道“过几日便是清澜的比试，她应该会出关了，我们到时候在擂台旁等着吧。”
“也只有如此了。”明凡和秦咫羽蔫蔫道。
132124习染
适时出关的清澜正巧错过了洛瑾恪等人的探问,从道童处得知几人留下的慰问话语,清澜不由会心一笑。
今生她何其有幸,在有了祖父与清瑜等亲人的关怀之后,又结识这样的挚友。清澜从未有过如这一刻般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不一样了,她已经不再是前世的6清澜了！
脚步不自觉轻盈起来,清澜扬着笑意朝季留真的洞府走去。明明这段路程是她走过好几年的，但她却感觉分外的新奇与陌生。就连花瓣上每一滴露珠的坠落,也给清澜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欢欣。
这是天人合一感应初次使用的影响,清澜日后对于周身环境的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