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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只得半卷起了帘子,阵阵的冷风,点点的寒意,雍正只道“仔细冻着!”
    黛玉只窝在他怀里,出了城,满目雪白,茫茫然,凄凄然,无限苍凉无限忧伤,马蹄扬过,溅起银花,偶尔一两粒随着寒风溅上了马车,落在半卷的猩猩毡帘子上,车内的温暖,叫那溅起的盐粒儿化而为水,在毡帘上晕染出点点的深色红花。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看破的,是福;痴迷的,是祸;食尽飞鸟各投林,白茫大地也干净!难道,这个,真的会是贾家最后的没落么?”
    雍正诧异地低头,看着黛玉的头顶,却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道“谁说的?”
    黛玉仰头看着他,娇笑道“是妙玉啊!‘一双冷眼看世人,满腔柔情酬知己’,这句话形容她最恰。只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遁入空门,她的知己又会是谁呢?”最后一句却是喃喃自语。
    会是那位容公子么?若不是他,如何二人身上竟有相同的气度?
    若不是他,为何他腰上那枚江南同心结缀着的碧玉竟和妙玉吃茶的那只碧玉斗是同一质地?
    雍正点了点她娇俏的小鼻子,眼色中充满了缠绵不尽的情意。
    “你啊,定然是把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青玉,所以闲得没事情做了,才会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事情!你的清凌凌,就是没有染上太多的算计,这种特质是最珍贵的。虽没见了那个妙玉,但是听着他们探听来的,倒也算是个极其难得的女子。”
    黛玉扁扁小菱唇,打了个浅浅的呵欠,雍正拉过了斗篷裹好她娇小的身子,道“还要好些时候呢,你就先歇一忽儿罢。”
    黛玉揉揉眼睛,忽然透过半卷的帘子看到远处官道边有一家三层的小酒馆子,旁边松声如涛,树梢挑着一面酒幌,虽粗陋,却极有乡村风味儿,高高的烟囱上冒着一缕青烟,袅袅而出,映着白雪,越发青翠,一股浓浓的香气也随风飘来,忙便拉了拉雍正的手,道“我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
    雍正听了一愣,随即道“真是胡闹,你这个弱身子,早起也是不该吃饭的?”
    虽有生气之意,却舍不得责备一些儿,只叫纳兰溪和西林成停了车在那酒馆子门口,自己先跳了下来,便扶着黛玉下来。
    早已有个妇人迎了出来,穿着白底蓝蝴蝶花样的粗布褂子,深蓝色粗布细褶裙,头上包着羊肚手帕,虽然粗陋却也洁净,五官极为清秀,一双眼睛更是黑白分明,笑道“外面冷着,几位客官里头请。”
    雍正扶着黛玉进去,西林成吩咐道“把你们那锅灶用开水多洗几遭儿,做一些极洁净的饭菜来。”
    那妇人忙答应了一声,去了片刻,不多时,就拿着黄杨木托盘送上了四菜一汤来。
    黛玉素来极有洁癖的,见饭菜粗粝,虽然亦是香气扑鼻,但是也没甚胃口,只撅着小嘴。
    见酒馆子里并无其他客人,便摘下了黛玉的面纱,才道“你这丫头,叫嚷着饿的是你,偏又不肯吃!素日里你动不动就生病了的,也是吃多了细食,所以如此。正经吃一些粗食,养养你这身子要紧。”
    黛玉眨眨娇俏的眼,诧异地看着雍正,道“这可奇了,你什么时候也懂得这些了?”
    雍正舀了一勺子汤尝了尝,味道却也鲜美可口,才端了起来喂着她喝,道“你这么一副懒性子,虽说医术也懂得一些,到底你还是不肯多看了的,也没了多少心思。我空了的时候,自然是多看了一些医书的,也叫柳御医亲自指点过我呢!说起你这身子多病,大多还是饮食上不好,饮食太过精细了,失了原味,不免少了许多好处。”
    黛玉听了有理,也就张口喝了,香香浓浓的,不由得惊奇地道“这是什么鸡汤?竟十分鲜美呢!这也罢了,里头好似也有生姜、党参、枸杞等物,也不油腻。”
    那妇人站在一旁笑道“这个可是从城里头得了的一个方子,许多大户人家里也是如此吃的,只是我们这个不过就是乡下里的鸡,又请大夫配了这些东西,放在了淘洗干净的鸡肚子里细细炖了三天三夜,又撇去了上面的油星儿,才有如今这味道呢!虽不及京城里的身份金鸡银鸡珍珠鸡的,倒是有我们乡下的风味儿。”
    黛玉听了,对雍正笑道“明儿里我也如此做给你吃罢。”
    雍正却只是一笑。
    黛玉喝着雍正喂的汤,一面眼睛打量着酒馆子,但见虽然都是普通木桌木椅,一个粗木柜台,旁边几个极大的酒坛子,但是却十分洁净,墙壁上还挂着一幅画儿,画的不过就是草木山石之类。
    黛玉抿嘴笑了起来,低声在雍正耳边道“到了认识的人家里开的酒馆子了!”
    雍正不解,想了想,在这玉泉山附近认得的人也就是那刘姥姥了,便问道“是那刘姥姥?”
    黛玉点点头,笑道“正是呢,这幅画儿,就是四妹妹画了的会芳园,那时候给了她带回去给村子里人见识的,再不想竟挂在了这里,想来这个就是他们家开的罢了。想必是因为那时候的雪灾,所以才在这里开的酒馆子。”
    正说着,忽听外面一阵吵嚷声,刘姥姥之女,狗儿之妻,板儿青儿之母忙道“姑娘戴上面纱罢,我瞅着都是男人呢!”
    黛玉忙戴上了面纱,雍正亦觉得不好,伸手把黛玉的雪帽罩上了头,也就露出两弯似蹙非蹙的罥烟眉,一双似睁非睁的含露目,虽如此,却亦不掩飘逸轻灵。
    黛玉有些可惜地看着雍正手里的汤碗,却见门外走进了三四个人。
    当先是一名英气爽朗的紫袍公子,四方脸儿,浓眉长睫,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鼻子微翘,薄唇边带着一股豪气,腰间弯刀耀眼,一件紫色大氅边缘领口却是滚着白风毛儿,脸上亦是微有青伤,颇有将士之威。
    接着是一名青年人,也不过二十六七岁上下,衣裳虽然有些敝旧,披风上的风毛儿也磨损了一些,但是却容貌极美,容长脸儿,虽是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如柳之韵,似莲之清,却不掩眉宇之间的一丝淡淡刚毅,目光转动之处,颇有几分浪荡潇洒,看得出此人必定是个极其爽侠不羁之人。
    最后的比那青年人小了几岁年纪,亦是身材细巧了一些,衣裳质料虽然比另两人次了一等,但是人才俊俏,举止风流,面莹白玉,眼澄秋水,眉梢眼角,一段风流,唇边颊上,三分妩媚,竟比寻常女子还美上几分,有一些梨园戏子的风味儿。
    满清在服饰上是极其严格,顺治三年定“庶民不得用缎绣等服,满洲家下仆隶有用蟒缎、妆缎、锦绣服饰者严禁之。”康熙元年又定“军民等有用蟒缎、妆缎、金花缎、片金倭缎者,禁之。”
    因此轻易可以看出紫袍公子是汉军旗人身份,那年轻人亦是世家子弟,最后一个却似真是个伶人。
    那伶人和那紫袍公子眼光只是在雍正黛玉身上微微一掠,亦不在意,只拉着那伶人坐下,笑道“琪官,难得出了那劳什子乌烟瘴气的地方,如今又见了湘莲兄,索性大家不醉不归!”
    那位被称作湘莲兄弟的年轻人坐了下来,将背囊解了下来放在桌子上,露出一把龙吞螭护珠宝晶莹的宝剑来。
    红楼之禛惜黛玉  帝王心  佛寺初遇柳湘莲
    黛玉心中微叹,为凤姐儿,亦为这多年姐妹情,才换了衣裳欲去探视,却见紫鹃从外面来,便问道“你去哪里了?”
    紫鹃道“我哪里有地方去的?不过这两日姑娘不在,我也白在这里走走罢了。偏听说大奶奶三姑娘宝姑娘管家的,动静大着不要紧,却是给赵姨奶奶闹了个没趣的。偏巧娘娘省亲的时候,买的几个戏子因如今不唱戏所以分给了姑娘们使唤,老太太特地指了藕官过来跟着咱们了。”
    黛玉听了点头,瞅着藕官时,果然是细巧身材,瓜子脸儿,一双水盈盈的秋水目顾生姿,亦有些精灵顽气。
    藕官尽瞅着黛玉瞧,半日才笑道“别说我们素日里扮这个装那个的,那些戏文里的天仙大小姐,如何能比得姑娘?竟给姑娘提鞋儿也不配了!我果然好造化,能伺候姑娘!”
    黛玉听了扑哧一笑,紫鹃也笑了,道“姑娘可别听她说这个,这丫头可是淘气着呢!还有那个芳官,竟真是淘气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了,连宝玉都给改了个名字,先叫了什么耶律雄奴,又因云姑娘咬舌头叫成了野驴子,故而又叫什么劳什么子温都里那。”
    黛玉点头道“这宝玉,在这些上头倒还是有些偏才情的,这就是金星玻璃的意思了。”
    藕官听了只管拍手,叫道“到底是姑娘,果然比谁都明白呢!”
    紫鹃便笑道“你也别尽说姑娘好话,正经去多学一点子针线,既做了丫头,就得有些本分,不然可叫人家挑刺儿出来,有你不好的日子。”
    藕官听了,忙捂着脸跑了出去,笑道“这个紫鹃姐姐,竟是姑娘的管家娘子了!”
    黛玉听了也是一笑,紫鹃才冷笑了一声,道“这么一管家,本是三姑娘想出来的俭省的法子,偏给宝姑娘几句话就揽了去,一些小恩小惠的,竟是叫家下人服帖又谨慎的。才听玉钏儿说,喜得太太逢人就说比二奶奶还麻利一些,办事端庄大方得体,一字一句透着风度,才是大家子威严。我今儿才知道,不晓得那莺儿什么时候竟认了宝玉房里茗烟的妈做了干娘了。”
    黛玉淡淡地道“这些事情,你多管什么呢!”
    紫鹃听了叹道“我何尝多管什么了?这里原本也不是我们能多管的。只是太太这几句话,竟把二奶奶气得了不得。如今身上也不好,姑娘且去劝劝罢,我们丫头的话,总比不得姑娘的话贵重,她还能听一些。”
    黛玉答应了,就见宝钗和宝玉一同微笑而来。
    一身浅金二色桃红揪花褙子,朱砂红绣牡丹马面裙子,更显得艳美娇媚,丰腴粉白,虽额头亦留浅痕,却不减丝毫风姿。
    那宝玉也穿着浅金二色桃红撒花的长棉袍,竟和宝钗的衣裳是同一质地,想来这布料也是元妃所赐。
    宝钗只亲热地拉着黛玉的手,轻笑道“才出去玩儿的,怎么一连三日,反不见你回来?亦连丫头也不在身边?”
    黛玉看着宝钗俏脸沉稳,微微侧着头,浅笑道“不过出去一遭儿,亦无大事,别人尚且不管,何以姐姐如此在意?想来是姐姐如今做了三丫头和大嫂子管家的监察,所以连我也管起来了。”
    宝钗笑着戳了她额头一下,道“就你这张嘴,别人什么话你都能堵住,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正经你才回来,想必是要去看凤丫头,可巧我也正要去看凤丫头,就一同去罢。才有我哥哥买了的新胭脂,送一些给凤丫头。”
    宝玉只看着黛玉,笑道“这几日,妹妹去哪里去了?身边也不带个丫头跟着?若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黛玉淡淡地道“这可奇了,便是出了什么事情,如何就是二哥哥的罪过了?”
    宝玉一双清澈的秋水目,乌沉沉的更有些深邃,只凝着黛玉的娇容,道“我的心,也只妹妹知道罢了。”
    宝钗脸色一变,黛玉面色一沉,淡淡地道“二哥哥这说的是什么话?各人有各人的心,谁知道谁的心呢!”
    宝玉讪讪的,想说什么,终究忍住没说,半日才笑道“正经今儿来,是有事情求妹妹呢!”
    黛玉淡淡地道“贾家财大势大,还有什么事情要求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女孩儿家的,说了出来没的叫人笑话。”
    宝玉忙陪笑道“咱们也都是一家子亲骨肉,若不好了也都不好了。我知道妹妹和皇家的人亲近,连三阿哥也不敢惹妹妹,可见妹妹果然是金尊玉贵的。如今宝姐姐家里的铺子,竟是不大好,虽说抬高了一些价位,但是终究一分价格一分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这个皇商的名头还了回来才是,因此还要请妹妹给怡亲王爷说一声,疏通疏通才好。”
    黛玉冷冷地道“那些朝廷上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干系?我一个小女孩儿家,如何能管?亏你来张这个口!”
    宝玉笑道“这有什么的?妹妹虽和朝廷上的事情有干系,到底宝姐姐家才是我们自家的亲戚,如何能不管?”
    黛玉打量了宝玉一会,才道“二哥哥素日里最是厌恶经济仕途的?怎么今儿也来管了人家的事情了?没的打了自己的嘴!”
    宝玉雪白的脸上顿时红了起来,嗫嚅了片刻,才讪讪地道“我只是不肯看着自家人家里倒了名声罢了。”
    黛玉淡淡地道“正经今儿也说明白了,当今也没冤枉过谁,下的旨意若谁家不好,也都是咎由自取罢了。宝姐姐,你是明白人,素日里我们虽不说,到底你们家光景如何,我们也明白,若真是想保着你皇商的名分,也要你们自己掂量自己的家里的本事。我一个女孩子家的,这些事故,原不是我能管得的。”
    说着便不多说,只叫紫鹃拿了一个妆盒随后跟着,宝钗亦无话说,只得和宝玉跟着去了。
    路上又见了傅试家的两个婆子请安问好,黛玉也只淡淡的。
    那傅试是贾政的门生,素日里不过都是攀着贾家的门第才做了一个小官,偏家里有一个妹子叫傅秋芳,有三分姿色,聪明过人,宝玉素知是个琼闺秀玉,心中十分艳羡,因此站住了和那两个婆子说话。
    宝钗心中不豫,知道傅家根基浅簿,门第不高,不过想借着傅秋芳的才色和贾家结亲,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怎能给好脸色?故而只拉着黛玉就走。
    才拐弯处,就见小红迎面抱着一个包袱过来,见了忙上来请安。
    黛玉看着她的包袱,问道“怎么?这时候你伺候凤姐姐,反出来做什么?”
    小红眼中微有泪意,道“奶奶把我家的奴籍都消了,打发我出去呢。”
    说着又道“奶奶对我那样好,我也舍不得离奶奶半半步,偏奶奶执意如此。”
    黛玉凝眸看着小红,叹道“她一点子好意,你也就依了她罢。再说了,想来她也有所安置你的。”
    小红脸上飞红,呐呐地道“芸二爷来给奶奶提亲,奶奶替我允了,又赏了二百两白银。”
    黛玉笑道“这样也好,你也有靠了。”
    说着回头对雪雁道“你就带了小红去,一色吩咐人打点妥当罢。”
    雪雁听了点头,便带小红先去了。
    摇摇至凤姐儿之所,却见凤姐儿面色有些苍白,正歪在炕上想事情。
    想是如今已不管家之故,是以往来者寥寥无几,冷冷清清。
    床头茶几上的那两枝桃花儿,却冷冷的微有憔悴,如玉的花瓣卷曲起来。
    却在那憔悴中,亦有一个小小的花骨朵儿,含着淡淡的红。
    宝钗说明了来历,送上了胭脂,凤姐儿浅笑道“难为你记得,多谢了。”
    虽面色带笑,却声音清冷,正如那寒风中的雪花划过了冷冷的琴弦。
    宝钗素和凤姐儿无话可说,坐了一坐,也就离开。
    凤姐儿手一挥,新的胭脂落了一地,洁净的地,点点的红。
    “送什么胭脂,不过就是来看我的好戏罢了!取笑我不若以往,取笑我栓不住男人的心。”
    黛玉轻叹,拉着凤姐儿的手,看着她略有不服微有憔悴的面容。
    “三日之前我就已尽知,也知必有风波。”
    如此美丽的女子,有一种无人可比的风姿,却为何,竟有如此命运?
    是她不好?亦或是他不好?终究他无爱,只有拈花惹草,而她错爱良人。
    凤姐儿亦有些怨愤,手上不由自主得紧了紧,语音如窗外风诉,面色苍白如雪,紧紧地咬着嘴唇。
    “妹妹可知,他如何诅咒我?只说我下红之症无药可医,只等我一死,便接了那狐媚子来做正经奶奶!”
    想过,争过,打理着上上下下的事情,不肯有一丝错缝儿,不知道拿了多少梯已来填补亏空,却换来,如此言语。
    是她的错吗?还是她不值得他对她好?
    黛玉拿过紫鹃手里的妆盒,拣出一枝珠花,浅粉的颜色,极其淡雅,别凤姐儿青丝之上,却映得面白如玉。
    凤姐儿苦笑,道“女为悦已者容,我还要这劳什子做什么?便是打扮得再如何花枝招展,亦不能挽良人之心。”
    黛玉端详着风姐儿,道“姐姐素日里的威风哪里去了?姐姐素日里的杀伐决断哪里去了?姐姐如此自怨自艾,还是我的姐姐么?我只记得我的姐姐,是极其厉害的人物,是风吹不倒,是雪压不垮的。”
    凤姐儿眼中含着泪,道“妹妹还认我这个姐姐么?我如此贪财,与他们合计妹妹遗产;我又两面三刀,处处掐尖要强;一身的污浊,怎配妹妹如此清灵纯澈?”
    黛玉微有恼怒地拧着她,道“再这么说,我可就真没你这个姐姐了!我早已知姐姐之事,只是姐姐志比天高,未曾多言,如今之事,也只得自己放开。我若看你不上,如何多年来总是姐姐姐姐地叫唤着?姐姐是咱们脂粉队里的英雄,亦是一只五彩蹁跹的凤凰,终究还是要飞翔九霄的。”
    拿过披风,替凤姐儿披上,叫了平儿留着打理家中琐事,丰儿陪着,拉着她手,出了院落,道“我已命人备了车轿,亦已告诉了老太太,咱们姐妹两个,到铁槛寺清净两日。”
    白雪皑皑,风声忽起,洁白的雪花,夹杂着一些雪珠儿纷纷而落。
    铁槛寺一片苍茫之中,傲然挺立,却听钟声幽幽,诵经之声亦隐隐传来。
    凤姐儿轻叹,道“若他日我能削去这三千烦恼丝,倒也是造化了。只怕我这样的人,连佛祖也不肯收。”
    铁槛寺位郊外,四周荒山野岭,另有一些贾家的祭田,故而少见人烟,亦无行人来去。
    不到铁槛寺的时候,黛玉就命停了车,拉着凤姐儿下来,呼出一团暖暖的白气,娇笑道“姐姐可看到,这苍茫原野?便是不论心中有多少的事情,总是可看开了的。”
    凤姐儿却看着松林之上的那轮红日,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刺眼。
    脚下,是细细碎碎的声音,踩着积雪,却是有趣。
    黛玉抓了一把雪,笑看着凤姐儿,道“姐姐可知,为何老祖宗这些时候以来,总是不插手家中之事?”
    凤姐儿摇头,只是关切地道“那雪冰得紧,你身子不好,偏又玩雪。”
    黛玉伸手把雪团丢了出去,如花的娇容却是俏皮,道“老祖宗早知你身处尴尬,虽处处护着你,却并不阻太太掌权,只因,她终究是贵妃娘娘的母亲,她管家,是理所当然,而你,却是大房媳妇。老祖宗何尝是不明白的?不过装愚罢了。别人看来,老祖宗是愚了一些儿,但是终究,她什么都明白。”
    凤姐儿暗叹,道“老祖宗的心意,我何尝是不明白的了?只是管家也罢了,终究我还是要回那里去的,只是,我终究不服,却为何他竟如此无情无义?事到如今,想必上上下下早已看尽了我的笑话。”
    把尤二姐接过来,本想算计,治死了她,却想起,自己是女人,她终究也是个女人。
    追根究底,一切皆是男人之过,却又忽然不忍亦伤她之身。
    黛玉拿着手帕擦了擦手,然后拿着手炉暖了暖,才道“世间之事,总是不尽人意的,姐姐,对如此之人,又何必心伤?便是心伤,又能挽回几何?女为悦已者容,这个已,又何尝仅仅是知已之已?自己又何尝不是已?姐姐,你还有巧儿,你终究不仅仅是自己一人。”
    凤姐儿轻笑,胸臆之间,尽是冰雪之气,却忽而有些感悟。
    姐妹相携,逶迤至铁槛寺,却见住持迎了出来,虽有笑意,却少了往日亲热。
    凤姐儿感叹世态炎凉,黛玉却是浅浅一笑,雪雁递上了二百两银,道“打扫几间上房,奶奶和姑娘做住两日。”
    住持立刻眉开眼笑,殷殷请入,吩咐人打扫房屋送上茶来。
    到了大殿,仰望那慈悲菩萨,凤姐儿忽然道“却不知道,到底菩萨保佑的是什么人呢?是供奉多的?还是香倒少的?是不是香银多一些,菩萨就多保佑一些?不然为何那些人总是多供养一些银子呢?”
    黛玉轻笑,道“你这个可把我问倒了,我也是不知道的。”
    凤姐儿轻叹,“大观园中花团锦簇,谁知这世态炎凉?素日里这些姑子巴结我还来不及,此时却是见风使舵,不见了素日里丝毫亲热。想来这菩萨也是不灵的,有着这么些眼高手低的人供奉香火,怎么灵验?”
    黛玉亦有些轻叹,携她一同用过了素斋,凤姐儿却不喜那冷清,定然要和黛玉同室而居。
    身处佛寺,自然佛经多,黛玉又因胤禛之故,颇解佛经,便与凤姐儿谈论一些,佛寺的清净,竟叫凤姐儿也多了三分清灵。
    见着凤姐儿听得似是而非,黛玉轻笑,放下了佛经,道“虽说佛经修身养性,但是人生在世,天然一段热情岂能压抑?只不过是用来清净清净烦琐的心罢了。”
    凤姐儿抚摸着额头,道“我竟也是误了,我这么一个睁眼的瞎子若是出家做了姑子,可怎么认得佛经?”
    黛玉挽着她手,笑道“姐姐啊,是注定了要在红尘中的,既然如此,何必想着那劳什子空门!”
    “我倒是极爱妙玉那个极可恶的乖僻人,也不知道怎么着,就是觉得她好似看透了世事似的,见到她心也微微静了。偏我是个大俗人,她也不待见我!”
    想起素日里凤姐儿和秦可卿交好,黛玉便笑道“谁说她不待见你的?她原本是世人意想不到之人,眼光自然高是高一些,但是对你,可是必然没有不待见的意思!”
    黛玉本想带着凤姐儿住到自己家的,偏她身子不好,倒不如在铁槛寺清净,故陪着她住在这里。
    一应吃用自有家中父母打发人送来,那住持亦不敢怠慢,凤姐儿身子渐渐好了,也便接了巧姐儿和平儿来。
    那贾琏右边尤二姐,右边是秋桐,没有凤姐儿在侧,凡事自己做主,心中乐得了不得,哪里还会不允许凤姐儿住在外面?
    凤姐儿摸了摸有些圆润的下巴,在铁槛寺净心了几日,多了一股出尘的气息,心,竟真的渐渐静了下来,原来削尖的下巴也多了一些肉,黄黄的脸儿也有了些红润的气色,素日里渐渐沥沥不止的下红竟也渐渐止了。
    怪不得说,佛门清净,最是养人,虽然这里的佛门也是势利,却也比贾家那个染缸清明一些。
    寒风忽起,雪意更浓,巧姐早跟着黛玉跑到后面打雪仗去了,凤姐儿不由得拉了拉领口,随意漫步出了铁槛寺。
    俏若秋菊的面庞,此时浮现着淡淡的清灵,对以往的争强好胜,却突然觉得不值。
    为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争也好,夺也罢,从开始的爱恋,到不顾一切地维护着自己的唯一,却最后,什么也没有。
    走到一片松林之下,凤姐儿亦觉得有些累了,方止住脚步,以斗篷的上摆扫去了青石上的积雪,便坐了下来,支着双颊看着铁槛寺,此时已是黄昏时,松林之上,一点残阳似血,寺庙之中,却是香烟袅袅。
    就在这时,一名青年男子踏雪而至,想来是想到铁槛寺中的,却见到凤姐儿时,忽而止步,有些呆愕。
    但见凤姐儿玉挽着青丝,独坐青石,月白缎袄,青缎披风,白绫素裙上一枝清淡菊花傲然胜霜,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俏丽若三春之桃,清洁若九秋之菊,眉梢三分刚毅,眼角一点哀悉,竟如玉雕就,极尽风姿。
    凤姐儿本性机敏,似有所觉,抬头看去,却是一极美公子,想起自己终究女眷,不由得脸色微微一红,丝丝的红晕,如梅花一般,映着白雪,更见韵致。
    柳湘莲猛然一惊,却不禁哑然失笑,自己浪荡江湖,多年来眠花宿柳,也曾有过一二红颜知已,却不料见到眼前素衣佳人竟如此蠢蠢欲动,心头的血也热了起来。
    凤姐儿露齿一笑,如秋菊盛开,清中带媚,却落落大方,丝毫无局促之意。
    柳湘莲见凤姐儿这么一笑,眉宇之间的一点忧愁微微散开,更有一种天生妩媚来,好在他素性爽侠,不拘小节,便也对之一笑,道“在下路过此地,偏风雪渐大,所以欲至寺庙借宿,打搅了姑娘,还请见谅。”
    就在这时,铁槛寺已经传来巧姐儿娇嫩稚气的声音道“娘啊,吃饭了!吃饭了!”
    凤姐儿上起了身,裹紧了斗篷,又将雪帽罩上了头,道“公子过路之人,此地之非我所有,岂有打搅之说?”
    走了两步,然后道“我也不过借宿寺庙之中,如今天色渐晚,公子还是早些过去,也有落脚之处。”
    柳湘莲看着凤姐儿逶迤而去,身材轻盈苗条,行动处更是婀娜多姿,便是背影,亦带着一股刚硬要强的气态。
    亦跟着到了铁槛寺门口,两个小尼姑就拦住了,道“阿弥陀佛,里面乃是姑娘奶奶所居之所,还请施主另去他处才好。”
    柳湘莲笑道“既是施主,就是同样可施,众生平等,佛门不分男女,何以贵寺却强分男女?可见不是真心修佛了!”
    凤姐儿在前面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可巧雪雁过来找凤姐儿,也听了,不由得吃吃而笑,笑得两个小尼姑都手足无措。
    《红楼之禛惜黛玉》同是天涯寂寞人
    那住持也闻言而至,眼见柳汀莲衣裳陈旧,面色微有不豫,但却是凤姐儿吩咐,亦不得不答应了。
    凤姐儿方拉着雪雁进去了,柳湘莲却是淡淡一笑,看透了人情冷暖,亦不以为意。
    用过了斋饭,柳湘莲也无意睡觉,便出来漫步,可巧见到地不衣佳人,一名少女在月色之下对酌。
    黛玉听到了脚步声,便转头来看,认得是那日刘氏酒馆子里三人中的史湘莲,不觉有些诧异,道“不是说尤三姑娘招了公子做女婿的么?怎么会在这里借宿?”
    柳湘莲闻言愕然,细细打量了一会黛玉,自是惊诧于她清灵绝世的容颜,那素衣佳人已是世所罕见的绝色,然这少女却更似世外仙姝,更兼继天姿,具稀世俊美,眉宇之间果然和那日蒙少女极其相似,不由得微微一怔。
    凤姐儿听了只推黛玉笑道“这个话也是你这个大姑娘能说的?姐姐在这里,若是在那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黛玉也不答话,只好奇地打量着柳湘莲,才向凤姐儿娇笑道“你别说我,如今我可不是那里的人,好容易在外头的,偏还计较那么些做什么,不知道多少人都是口是心非叫约想什么说什么,才是真名士!”
    凤姐儿听了也脆声玲珑,更有几分豪爽,道“正是呢,总比那些说一套心里一套好!还是这外头好,我也不回了。”
    黛玉给她倒了一杯酒,只记得雍正说过柳湘莲亦是极其难得之人,一定为他所用,便也招呼柳湘莲坐,笑道“我们不过在外头,也无人管的,公子请坐!”
    然后才推凤姐儿道“好、歹你不是那里的人,你不回去,留在这里干么?便是你想,那里也不容的。”
    凤姐儿爽快地把酒一饮而尽,脸颊薄红,眉梢眼角的忧悉和哀伤散的脸十分美丽之中,带着三分贵气,三分英气,灿若玫瑰,更见姿艳娇媚,便道“恐怕那里是巴不得我不回去吧!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回去?横竖都是死,一份休书就是了!如今我那些嫁妆也用得差不多了,恐怕还巴不得休了我!”
    人人只有一颗心,碎了的,如何拼凑回去?
    正如那西洋进贡的玻璃,碎了,也就碎了,没有谁能让它恢复完整。
    她的一颗心啊,给贾家,给算计,给自私,给许多许多的无奈和凄凉,填得满了。
    只能抛却,才能清净一颗心。
    雪雁送了烫好的酒来,听了这话,笑道“休了倒也是干净的!”
    黛玉嗔怪道“你这蹄子,好的不说,偏来煽风点火!”
    凤姐儿笑道“她倒不是煽风点火,竟是真的。这些时候我想了好些,如今我那里除了巧儿,也没什么可记挂之人,既然如此,倒不如拿了休书走人。纵使我没钱的,好歹还有你这个金尊玉贵的妹妹呢!”
    黛玉又给她倒了一杯酒,道“这倒也极是,只是巧儿,你如何呢?终究她还是那里的姐儿。”
    凤姐儿笑道“我自然有计较的。他的性子我是极明白的,我想了,我私房钱里还有二三万两银子,只要他肯立下文书,叫巧儿跟随了我,我就把那银子全部留了给他,想来他也不过想着就是一个赔钱货,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随即皱了皱眉头,道“别人我也不在意,倒是只怕老太太不答应的。”
    黛玉听了轻叹一声,道“你也糊涂了,老太太素日里那样疼你的,岂有不答应的?再者那里是个什么样儿,老太太是知道的,依我想,必定是允许的。便是你们没处去了,好歹还有我家呢,在那里,老太太才是真放心了的。”
    凤姐儿带着些许的薄醉,伸手在桌子上一拍,道“就这么定了,这两日我就回去一色料理妥当了,和那里再无瓜葛!我也该长一些志气了,我就不信没了男人我就活不成!”
    柳湘莲看着凤姐儿的豪爽英气,不觉得心中微微一动,随即才道“听来听去,倒是没有听了明白的。”
    黛玉看着他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公子素日里和宝玉颇有往来,想来那两府里的事情也没有不知道的。连你们都知道链二哥哥偷娶了尤二姐的事情,如今闹破了,那尤二姐也进了门了,难不成还叫我这姐姐呆在那里净受气不成。”
    柳湘莲听了恍然大悟,方知素衣佳人便是贾琏之妻,有母夜叉之称的王熙凤,随即想起素日里众人之评论,又听着今儿之话,心中已经有所觉察,加上自己素来看不惯贾琏之滛俗,不由得更看了凤姐儿几眼,对她的不让须眉更是大为折服,赞叹道“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称得上不让须眉。”
    黛玉没想到柳湘莲竟没有怪责凤姐儿的意思,诧异道“你竟是赞同不成?”
    柳湘莲冷笑道“我一个浪荡江湖的浪子,也不懂得什么规矩,只知道那两府里,也没什么是真真儿干净的,不过就是几个女子还是出于众人之上。对于王姑娘今日之事,何以不赞同?人生在世,夫妻本就是一心一意,相互扶持,似那链二爷拈花惹草的性子,也不值得一个好女子为他蹉跎一生。”
    凤姐儿凤眼微挑,更明净如水,也不由得多看柳湘莲几眼。
    忽然一阵拍手声,道“说的好,果然不愧是冷面冷心的柳二爷!”
    是雍正的声音从暗处传来,黛玉惊喜地看了过去,扑到他怀里,笑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雍正伸手扶住了她娇柔的身子,然后携着她走过来,随意坐下。
    凤姐儿原是认得雍正的,忙站起了身子欲行礼,雍正却摆手道“好歹你是黛儿的姐姐,就不必多礼了。”
    柳湘莲双眉一轩,看着雍正,问道“你到底是谁?竟真真儿有些阴魂有散呢?”
    雍正亦是双眉一轩,淡淡地道“何以是我阴魂不散?却不如说本是有缘,方能相见!我来此地,亦不是知道你在此处。”
    黛玉看着他一身的风霜雪气,便倒了酒凑在他嘴边,雍正一饮而尽,看着黛玉月色下的娇容,道“这是你们女人家喝的桂花酿,酒味淡薄,你也拿来给我喝?”
    黛玉嘟着嘴,不乐意地顿足,道“谁知道你要来啊?又没有单单备了你们喝的烈酒。再说了,便是在那里,也没几个爷们是喝什么烈酒,不过也都是惠泉酒罢了。”
    柳湘莲看着雍正和黛玉旁若无人似的,心中亦觉得有些惊异,虽说自己亦是浪荡江湖之人,不拘小节,但是似这样的人还真是没见过,但是却也能看出这才是真心实意的爱情。
    转而打量起了凤姐儿的时候,即使她俏丽如天人,亦能深深感觉到她的内心凄凉和寂寞。
    谁说她是个狠毒的女子?谁说她是个醋罐子?可为何他所见到的,却是一个不让须眉的脂粉英雄?
    如果没有爱,何以背负那么多的骂名?甚至连官场上的人也晓得她争风吃醋?
    他虽不知雍正身份,但是却也将雍正和黛玉之间的情分看在眼里,不由得,也有?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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