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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承宗边欠身,边伸了个懒腰,笑叹着道“天亮得可真是快啊!”
    望舒听了,顿了一下,忍不住转头看着他,长长的一铺炕,他高高的个子占满了,自己家常用的褥子根本不够长,他的小腿和脚露在外面,此时翘起,他犹自半回味半感叹地道“头昏脑胀,背酸腿疼,这做 爱还真是力气活。”
    望舒的脚趔趄了一下,人在门口滞了一秒,早知二人间终有一别,他似乎对此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胸口难过又酸楚,手握着把手,用力拧开,推门出去。
    她走到了后院子,见小宝在拔菜,小燕正在烧水。小燕听见姑姑的声音,回过头来,十岁的女孩子,已经朦胧地懂事了,所以有点不太敢看姑姑,假装很忙地用力烧火。
    “小燕……”望舒走过去,蹲在侄女旁边,面对从小带大的孩子,有点难为情。
    “姑,你跟那人好了?”小燕看姑姑不好意思了,她反胆子大了,笑嘻嘻地问。
    “啊?也不是跟他好——”望舒有点口结,想了半天,决定实话实说“姑姑没跟他好,姑姑就是太寂寞了——等你长到姑姑这个岁数,你就会懂了。”
    小燕似懂非懂地点头,小宝这时从地里走上来,抱着一堆猪菜,对姑姑道“姑,啥时候卖猪啊?是不是卖完了,咱们就到城里逛动物园?”
    望舒正要说话,就在这时,只听房子前面似乎有机动车的声音,她站起身,暗想莫非上次那个接许承宗的王东又一大早赶来了?
    手里的柴禾啪地一声断了,她掷下柴禾,沿着走廊向前院子走,身后两个侄儿跟着,经过自己屋子时,见原本躺在炕上的许承宗也听见了声音,正在穿衣服。
    她打开前门,眼前的情景吓了她一跳。
    六七辆车停在她家门前的空地上,中间一辆加长的黑色房车车门刚刚打开,踏板放下来,从车上推下来一辆轮椅,上面坐着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女子,面容憔悴,似乎大病初愈,耳朵和脖项间戴着绿玉,身穿中式黑色对襟袄,富丽但不显奢华,浑身上下透着掩不住的尊贵。一大群人跟在她的轮椅后面,内中包括上次已经来过的那个王东,簇拥着这中年女子向望舒所站立的主屋行来。
    望舒呆呆地站着,她从未见过这么多气派非常的人,有点不知所措。
    她身后的门响了一下,她回过头,见许承宗站在门口,隔着纱门,她看见他脸上似乎裹了一层寒冰,换了一个人一样,一双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轮椅上的女子,一动不动。
    王东低下身子凑到轮椅上女子旁边,询问了几句话,然后直起身,走到望舒跟前道“承宗呢?”
    望舒刚要回答,门后的许承宗突然道“我在这里。”他伸手打开纱门,走了出来,人站在台阶上,脸色木然,毫无表情。
    轮椅上中年女子看着走廊里站着的许承宗,脸色变得十分激动,耳朵上的绿玉耳坠微微颤抖,手撑着轮椅把手,欠身欲起,刚抬起身子,就被身后的一个护士模样的女人阻道“您别用力。”
    她好像没听见护士的叮嘱,站起身,旁边一个肚腹明显隆起的美貌少妇及时凑过来,伸手搀住她,这中年女子边向许承宗走边道“你怎么——怎么跑这儿来了?伤好些了么?”
    一句关心问候的话,可她说得很费力,好似不太习惯如此表露内心情感。
    许承宗点头,上前搀住她,木然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好多了。妈你怎么来了,身体好了么?”
    望舒心里已经隐隐猜出轮椅上女子是许承宗母亲,此时听他唤妈,自己站在一旁看着这母子二人,许承宗容貌英气俊朗,跟他母亲端庄得略带严肃的容貌毫无相似之处,想来他是像其过世的父亲吧。
    许母手攀着儿子的胳膊,望舒看她苍白的手指上,一枚绿玉戒指闪着温润的光,她紧紧抓着儿子,怕他消失了一般,后来很伤心地叹气道“你伤了这么久,怎么不给妈妈打电话呢?”
    许承宗淡淡笑了下,对这个问题没有回答。
    旁边那个身怀六甲的美貌少妇笑了一下,忙插口道“承宗一定是怕姑姑你担心,才不打电话的。现在他已经好了,姑姑也出院了,姑姑你就别再担心了。”
    说话的孕妇眉目娇媚,望舒想到许承宗当初提到的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南,后来嫁给他母亲侄儿怀孕五个月的,看着妩媚娇丽的她,再看看高大魁梧的许承宗——当年相恋的这二人,此时看来,也般配极了。
    那少妇又对许母道“姑姑,你要进屋歇歇去么?”
    有钱的人,在穷人面前,是会毫无顾忌的,望舒的房子,她竟然习惯性地请示许承宗的妈。
    许母听了,眼睛在望舒身上打了一个转,一眼不发,摇摇头。
    原本簇拥在许母身后的人全都涌上来,把他围在中间,嘘寒问暖之声,顿时响起。
    这么远远地望着,看他被那么多包围着,竟觉得他无比地孤单。
    49
    四十八
    她旁边一直不说话的侄女小燕伸手拉拉姑姑,望舒从许承宗身上移开目光,看着侄女,听她小声地惊叹地道“姑,这个人是有钱人哪!”
    望舒点头,轻叹一声“是啊,是有钱人。”
    小宝一旁也小声问“那他当初说给咱们的住宿费给了么?”
    “给了。”她嘴上答,脑子里想到半个月前他初来的时候,满身的伤,陌生地躺在自家的炕上——仅仅半个月,当初的那个陌生男子却成了自己心中一个永远也磨灭不掉的记忆,这一刻,看着他脱了自己哥哥那身破衬衫烂短裤,衣着光鲜地站在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群里,心中那份无奈演变成哀伤,无力地又一次认识到人与人之间命运的差异。
    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见这位个子高高的男人了吧?
    胸口酸楚的感觉无法自控,渐渐地连鼻子和眼睛都有些难受,她习惯地咬嘴唇,咬得痛感代替了那难受的酸楚,自己低下头,伸手拉住两个侄儿,就要回屋子。
    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不远处人群里包围着的许承宗突然道“望舒,过来一下。”
    她停下来,有点诧异地回头看他,见他正站在他母亲身边,对她笑着。
    许母跟同来的所有人,听了许承宗的话,出其不意,都把目光放在先前没人注意的这乡下女子身上。
    望舒被看得脸红了,她不太习惯引人注意,身上的衣着跟这些气质和派头都非比寻常的人比起来,寒酸得让人无法不自卑。她手拉着两个侄儿的手,微微犹豫的当口,听见身边侄女小燕急急地小声催促自己道“姑,他叫你呢,你怎么不过去啊?”
    望舒看着侄女,有点疑惑,自己还没急,侄女怎么急起来了?
    再抬头的时候,许承宗竟已经伸手推着他母亲的轮椅,越众向她走了过来。到了她跟前,他看了她一眼,目光里似有深意,后来见他低头对母亲道“妈,这是叶望舒,是她跟她哥救了我一命。”
    许母久经世事的目光看着望舒,那双精明干练的眼睛像手术刀一样,不动声色间就把对面的乡姑剖析了一番—— 把望舒看得浑身不自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她从小长这么大,从未跟许母这样的人打过交道,此时被她的眼睛审度着,有点不知所措。
    “多谢你了。”许母轻声道,她口气十分有礼,也很轻,招呼自己身后的一个男子道“阿健,给这女孩点谢礼,别白麻烦人家一场。”
    叫阿健的男人身材适中,容貌适中,在许母身后一群人里,毫不起眼,只眉眼之间仔细看,会发现跟许母惊人地相像。他听了许母吩咐,忙答道“好的,姑姑。”一边答应,一边走到望舒跟前,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望舒道“我们家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他难道就是许承宗母亲的亲侄,那个娶了小南的人么?
    望舒看看这个阿健,扫了一眼高大英俊的许承宗,再看看站在许承宗旁边像画里的美人一般的小南,想到当初许承宗高烧说胡话,”“我爱了小南一辈子了”—— “小南怎么嫁人了?”
    他十年牢狱之灾,小南等不了,就嫁给这个程健了?
    她伸手接过程健手里的信封,一边感叹这信封的重量,一边有点迟疑该不该接受——怔神的时候,扫见许承宗站在人后,眼底带着笑意,正看着自己,见她看过来,他嘴唇微动,无声地叮嘱她“拿着——不拿白不拿。”
    一边有点想笑,一边有点难过,把信封收下,脑子里突然升起的念头,让她有点恍神“收了钱,就真的跟他一撇两清了,这次他走了,我——我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昨夜的雨,浸染的浓绿的菜园,蓦地有些刺目。
    刺得她眼睛里发酸,当着对面的许多人,她忙低下眼睛,内心只想着一个念头快走吧,快点离开这里!我有以后几十年的时间来痛苦,这一刻的痛苦,能短就短些吧!
    恍神中,听见许母终于道“我们就不多打扰你了,这就告辞。”
    望舒没有抬头,只紧紧抓着自己手里的信封,轻微地把头点了一下。
    轮椅的轮子在石板路上发出丫丫的响声,声音单调得绝望,望舒再也不忍听,正想转身跑进屋子,只听身边的侄女小燕当着众人,对许承宗怯怯地、但却十分清晰地道“你真走了——那不要我姑姑了么?”
    所有的人都听见了,许母回过头来,看着小燕,诧异道“你说什么?”
    没等望舒止住侄女,小燕已经清脆地抢答了“他走了,那还要不要我姑了?”
    望舒猛伸手拉住小燕,急得眼眉都拧了起来,低声责备道“小孩子别胡说!”
    许母看着望舒,眼光微动,嘴角抿出一条十分严厉的线条,后来转头对身后的儿子沉声道“承宗,这是怎么回事?你又做了什么么?”
    许母带来的人,把目光都集中在许承宗身上,许母说的那个“又”做了什么,让人不自觉地想起许承宗当初入狱的根由来。
    望舒正在拉侄女的手蓦地停住,看着许承宗,想听、但又有点怕听见他的回答。只见他向自己这里看了一眼,棱角分明的脸渐渐变得冷酷,后来听他淡淡地、似乎毫不在意地道“妈,小孩子说话,你也听进去了?我是你儿子,对我有点信心好么?”
    望舒手里装钱的信封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对面许承宗的身影不清晰起来,模糊中觉得他这样地陌生,好似自己从来都不曾认识的一个人。
    恍惚中似乎是王东的声音责备道“承宗,你——”
    许承宗冰凌一样锋利的声音打断王东的话,“别人想多了,大东,连你也想多了么?”
    小燕听不懂大人话里有话的暗示,她只看着姑姑越来越白,后来毫无血色的脸,不甘心地对许承宗气道“我看见了……我亲眼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许母冷冷地问道。
    “我看见……”
    小燕正说着,望舒猛抬手,打了侄女一个耳光,把小燕打得吞回后面的话,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恐,看着眼前面色惨白的姑姑。
    望舒一把抱起侄女,把手里装钱的信封掷给许承宗,尽力控制声音里的哆嗦,可说出的话仍然颤抖“这是你——你的钱,我不需要!请你们马上离开我家!”
    抱着侄女,拉开门,砰地在身后紧紧关上。放下侄女,她跑上楼,把楼门堵住,一个人在楼上光线明亮的过道里,感受内心深藏的卑微和羞愧毫无遮掩地涌上来,她手掐着自己的喉咙,用尽浑身的力气,不让自己哭。
    冲动,她这短短二十五年,吃够了冲动的亏!
    当初一时冲动,从大学退学回乡养家;昨晚一时冲动,跟门外的那个陌生人许承宗在野外就尝了禁果……
    刚才一时冲动,竟然把那么多的钱都掷了回去……
    她告诉自己不要想许承宗的话,不要想他说那样绝情的话时毫不在意的神态——可还是没有用,当毫无提防的时候,被人狠狠地从心口刺了一刀,那伤害如此深,如此重,她的腿支撑不住身子,靠坐在门上,泪水先是一滴、一滴,后来染湿了黯旧的裤子,在腿上肌肤处留下一片冰凉。
    第 50 章
    五十
    不知道哭了多久,听见窗外汽车开动的声音,她本能地用手捂住耳朵,不想听,后来把手从耳朵上拿开,头靠在门上,听着那汽车声音由大渐小,渐至轻不可闻,直至消失,心中的悲伤如火燃尽,只剩下灰烬,凄凉得近乎绝望。
    身后的楼门响,望舒听见侄女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姑,姑,你生我气了么?”
    望舒眼睛空洞地盯着明亮的走廊,上午的阳光这样的明媚,让昨夜细雨濡湿的湖边记忆成为一个惨白的影子,恍然一梦,有些不真实了。她呆了好久,直到听见小燕的哭声,才猛醒过来,轻清喉咙,可说话时,嗓子仍是哑的,
    “姑姑有点累,你去玩儿吧。”
    “姑,我就是想让你跟他去过好日子,那样你就不用再干活了……”小燕在楼梯间里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说。
    “姑知道——”望舒抬手把眼泪擦擦,扶着墙壁站起来,低声道“我去躺一会,你哪儿也不要去,跟弟弟在家里看电视,听见了么?”
    小燕答应了一声,她正想进屋,就听见小宝跑着上楼的声音,一会儿连跑带跳地闯了进来,小小的人手里托着那个装钱的厚厚的信封,笑着对她道“姑,我把钱拿上来了。”
    望舒盯着许家留下的钱,刚才许承宗意有所指的话又棘刺一般地扎着自己的自尊心,她对小宝气道“你们两个今天怎么尽给我惹祸?你拿上来干什么?”
    小宝不比姐姐,听了姑姑的话,一脸满不在乎,边拿着信封进屋,边道“我又没有到他们手里去抢,是他们汽车都开走了,这钱还放在石板上,那我不得捡回来么?姑,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这几个钱。”
    人家不在乎的,岂止是这几个钱而已!
    很多年了,她不温不火地活着,从来不曾义无反顾地做任何事。飞蛾扑火一般地去爱、去恨,都不是肩担责任的人该有的极端情绪。所以每当特别难过的时候,就让自己的心空着,不思不想,用这个法子,不管多难多苦的时刻,她都挺过来了。
    现在她也习惯性地想这样作,可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心已经空不下来,他的影子深深地刻在心头。平生第一次知道深爱的滋味,此刻那深深的爱意被硬生生地从心口处挖出来,换成恨,那恨意让她浑身不能自控地颤抖。
    早知随心所欲的后果,就是受伤,可遇到了那个人,她还是失去了多年来引以为傲的自律。
    一夜的放纵,一世的伤心与悔恨。
    抱着头,坐在窗下帘子的背光处,不让阳光照着自己,她一个人在昏暗中哭了停,停了哭,静静地坐了整整一个上午。
    将近中午时,一上午鸦雀无声的两个侄儿蹑手蹑脚地下楼,后来刷锅洗米的声音传上来,显然两个孩子知道姑姑心情不好,自己去煮饭了。
    她既不饿,也不想动,木偶般地留在楼上,不想见人,像一直受了伤的动物一般,留在安全的洞|岤里,默默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静静的伤心里,莫名地响起铃声。她先是以为自己呆久了,出现幻听,后来铃铃的声音一直不停,她正怔怔地听着,走廊里传来小燕的声音喊道“姑姑,你的柜子里有铃声啊?”
    望舒揉了揉眼睛,一边站起身,一边想着柜子里面的两个手机,难道是许承宗打电话么?
    他还有脸跟自己说话么?
    伸手打开门,见两个侄儿都在楼梯上看着自己,她一声不吭地下楼,进屋掀开柜子,看着角落里的两只手机,其中一只屏幕亮着,屏幕上显示一个“我”字,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伸手拿起手机,低低地问“找谁?”
    铃声停了,后来又响起,她有点奇怪,对手机看了看,哭了一个上午,她嗓子彻底哑了,清了一下喉咙,对手机问“是谁打电话?”
    铃声还在响,她对着手机左看右看,心里纳闷这手机是怎么回事?
    门口小燕轻声提醒道“姑姑,你按左边的那个绿色点点,才能通话。”
    望舒听了,一边伸手按了一下,一边回头狐疑地看着小燕,奇怪这侄女怎么什么都知道。小燕看了姑姑红肿的眼睛,想到自己上午惹的祸,不好意思地连忙跑了。
    望舒按完了,盯着手机,盯了半天,心想小燕乱指挥,一定按错了,这次连铃声都没了。
    “望舒,是你么?”许承宗的声音突然从手机里跳出来。
    她吓了一跳,手一哆嗦,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望舒,你在听我说话么?”他的声音从地上传过来,跟他面对面相处半个月,此时那熟悉的声音从小小的机壳传出,感觉十分不真实。
    过来好久,她才伸手把手机拿起来,凑到耳朵上道“我在听。”
    “望舒,你别生我的气。”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被别人听见一般,闷闷地。
    望舒愣怔着,哭了一个上午的眼睛有些疼,喉咙哑着,说话也有些费力,她抬手擦擦眼睛道“你打电话想说什么?”
    “我——”他的声音顿住,似乎不知道怎么说,只又重复道“望舒,你别生我的气。”
    “你说了那样的话,我怎么会不生气?”望舒手指蜷起来,撑在嘴边,用力控制情绪,不让自己哭,“许承宗,你说‘别人想多了’,是指我么?你当着那么多人,这么说话……”
    “望舒,你别气坏了。”许承宗似乎不知道怎么说话,口气有些急,因为隔着电话,任何话语都有些无力,后来他只低声道“如果不是事出突然,我绝对不会这么说的。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才能让你明白……”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的。”望舒轻声说。
    “你明白?”许承宗的声音里都是疑问。
    “嗯,上午你说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望舒坐在窗下的凳子上,看着窗外的月季花,想到当初那个站在这里,手捧一朵粉色月季花送给自己的他,胸口电击一般剧烈一颤——对他的倾心,就是从那一时刻开始的么?“我明白,你是怕你母亲知道你做错了事。”
    电话那头的许承宗一阵沉默,后来低声应道“是。”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来说“既然明白,就别跟我生气了,行么?”
    “我没生气,我只是伤心。”望舒握着手机的手指紧得泛白,另一只手按着窗台冰凉的水泥,好久她低声道“我很伤心你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伤害我来保全你自己。许承宗,你那一刻的狠心,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电话那头的许承宗半天哑口无言,再说话时,他声音低沉得几不可闻“作为男人,我知道自己不该解释,错都错了,解释有什么用。我活在一个没有退路的世界里,望舒,我走错一步,所有该属于我的都可能被人夺去——我坐了十年牢,再也输不起了,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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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一
    望舒眼泪一点点地落在裤子上,她用手擦擦,伤心过了头,不想再听他说话了“我要挂电话了。许承宗,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
    “望舒,将来你会原谅我的,现在你只是一时想不开……”
    “没有将来,你给我的将来我也不稀罕!你以为我会要一个没有爱、没有婚姻的将来么?”她突然气起来,伤心骤然少了,一直不停的眼泪好像突然间上了闸门,可她一气脑子就乱成一团,说不出来话,只对着他怒道“谁告诉你我想不开?我现在就想开了,你过你的好日子,我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你……”
    “医生进来了,我得挂了电话——望舒,别发小孩子脾气,我一会儿再打给你。”他跟没有听见望舒最后的气话一样,自己说完了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电话里盲音传过来,望舒本来只有八分气,这会儿变成了十分,伸手打开窗子,扬手用力把手机隔窗甩了出去,大怒道“谁稀罕你打电话!”
    扔了电话,回头看着屋子,昨夜这个屋子里那火热的记忆让她存身无地,自己走上前去,把被子褥子上的被单全都扯下来,再到他的屋子,把他平素躺着的凉席撤下来,所有的被子枕头全部拆开,不一会儿功夫,就在地上堆了一大堆的布单。拆下来的被子她抱着,扛到院子里去晾晒,自己里外奔走几次,炕上的被子已经拿空了,她打开壁橱,伸手抱里面的被子,这么一扯动,夹层当中掉出一叠钱来。
    望舒伸手捡起来,这么厚厚的一叠子,数目大概有两三千块,不想自知是许承宗在走之前放在这里,是他答应好的住宿费的另外一半。望舒怒气正盛,刚才扔了他的手机,这时候看见他留下的钱,抬起手,也狠狠地甩出去,钱砸在玻璃上,发出吥地一声,撒在地上。她满心气恼地抱着被褥向外走,走到门口,看见远处的大门一响,将近半个月没回家的大哥跟母亲竟然回来了。
    叶望权看见妹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咧着大嘴问“望舒,许老大呢?”
    望舒眉毛立起来,一声不吭,径自去晾晒被褥。
    叶望权越走越近,他粗心的人,到了妹子身边也没注意到望舒脸色不佳,还问“我特意赶回来看他的,他人在屋里么?”
    “不在。”望舒头也不抬地答。她挂好被子,看着半个月没见的母亲,跟着大哥出去走了一遭,精神似乎好多了,她走过去伸手接过母亲手里挽得紧紧的包裹,问“妈,你身体怎么样?”
    叶母还没说话,叶望权已经大声奇道“不在?不是要半个月才能动么?这还差好几天才到半个月啊!你怎么放他走了呢?”
    “是我放他走的么!”望舒听大哥这么说话,满肚子怒气迁到大哥身上,若不是这个缺心眼的大哥和偏心眼的妈,自己怎么会碰见这档子事?“他自己有腿——就算没腿,他们家里来人了把他接走,我还能拦着他不让他走么?”
    望权跟叶母都没见过这样无故大发脾气的望舒,娘俩不明所以,一齐惊讶地看着她,望舒对大哥发完火,拿着母亲的包裹进屋道“你们怎么回来了?就为了看——他?”她本想说许承宗的名字,可不知道怎地,在母兄面前,竟然说不出口。
    叶望权边跟着进屋,边答道“我不在崔致礼那儿干活了,本来还想着回来看见许老大,看看他能不能帮我找个事做——现在他人都走了,也没指望了。”
    “你怎么不在崔致礼那儿干活了?”望舒狐疑地问,想到当初大哥的活是刘果志介绍的,难道因为自己不跟刘果志在一起了,他们就不要大哥了么?
    “刘果志不干了,崔致礼本来就不想雇我,刘果志前脚走,他后脚就让我卷铺盖了。”叶望权说道这里有点恼火,跟着望舒走到后院子,两个小孩看见奶奶和爸爸回来了,高兴得围了上来,平时冷清的家里家外,一时就热闹起来。
    “他——他怎么不干了?”望舒问大哥,想到刘果志,他那天从自己家伤心离开的样子,心中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不知道。他那天回去,跟崔致礼说省城有个机会,他自己拉了一群人组了个建筑队,要到省城去发展。”说到这儿,叶望权看着妹妹,有点踌躇地道“望舒,你跟他是不是分手了?”
    望舒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每次想到刘果志,她心里都忍不住叹息。自己真是没福气,那样好的男子,竟然没有好好地珍惜。
    “刘果志心眼虽然多,可人真的不坏,他也知道自己一走,他姐夫崔致礼肯定不会再要我,所以他临走特意给我留了个电话号码,如果我想去省城跟着他打工,随时可以跟他联系。”叶望权笑了笑,摸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儿子小宝脑袋叹气道“我倒是也想去省城,可那里的生活费太贵了,我又不能再这么把一家老小都扔给你……”
    “爸,咱们有钱去省城了!”一直站在爸爸身边不吭声的小宝突然说道。
    叶望权诧异地看着儿子,旁边小燕也笑着对爸爸说“我姑还说呢,等收完地里的粮食,我们就去城里找你呢。”
    “有钱了?到城里找我?”叶望权有点不明白,看着望舒,等着妹妹回答。
    望舒还没说话,回到屋子里去的母亲突然走到走廊里,手里拿着一叠钱道“西屋的窗户根底下怎么有这么多钱啊?”
    叶望权不等人回答,自己已经醒悟过来,大喜得站起来道“是许老大给的对不对?”他不等妹妹回答,就走到母亲身边接过钱,自己数了一数,满脸喜色地惊道“两千五百块!我就知道!当初在监狱里,看平时那么吊的监狱长对他的那个巴结样,我就知道他来头不小。望舒,你看大哥英明吧,当初把他弄到咱们家……”
    “爸,还有多的呢。”小宝看爸爸高兴,忍不住就想告诉爸爸更多好事。
    “还有?”叶望权惊讶地看着儿子,再抬头看着妹妹。连叶母也吓了一跳,跟儿子一起看着女儿。
    望舒点头,淡淡地说“有,楼下的柜子里,楼上的箱子里,都有。大哥,你把那人带回来,是很英明!”
    说到这里,挺不住了,她不想对着大哥母亲发脾气,也不想看见他们,自己抽身上楼进房,回身把门关上,一个人坐在床上,不想看见任何人。
    她听见外面上楼梯开门关门的声音,听见开箱笼的声音,听见大哥跟母亲数钱惊叹的声音……越听心里越烦,向后躺下,拿着被子捂住头。
    将来路在何方?
    难道这就是她一辈子要面对的生活么?养老养小,为了赚钱和吃饱而操劳一生?等年纪大了,随便找个离异的或者鳏夫凑合过一辈子?
    多么让人不甘心的生活啊!
    她捂在被子里越想越憋闷,哭了一个上午的嗓子后来肿了起来。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如此多,许承宗、刘果志、她自己,像坐过山车一样,一事接着一事,她本就过度操劳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到了天将傍晚的时候,发烧起来。
    她这一病把全家上下都吓坏了,叶望权立即去请了王玉春。望舒迷迷糊糊中听见王玉春一边给自己量体温,一边跟大哥说起“你妹子那对象”之类的话,她有点着急,人迷糊着,说不出话,只不停地把攥了拳头的手用力地砸着床,她哥哥看了,知道妹妹着急了,忙说“望舒,你真跟许老大好上了?”
    “放屁——”她烧糊涂了,又因为用不上力,更加生气,觉得自己非大骂不足以表达内心愤怒,可她不知道自己发烧时用力大喊的一声,效果跟蚊子哼哼一般。
    好半天她没力气动,只听见王玉春跟大哥说“我看见她跟他躺在一起”“山上山下的人家都知道你妹子跟那个劳改犯的事”,望舒听得心里火烧似的,偏赶上浑身乏力,说话都没有力气,没法跟哥哥辩白,她脑袋一急,彻底人事不知了。
    醒过来的时候,人躺在医院里,胳膊上正在输液,她看见哥哥守在自己旁边,诧异地问“我怎么进医院了?”
    “大夫说你肺有点发炎,让你住院一阵子。”叶望权跟妹子坐得近些,要说话之前搓手,有点紧张,后来还是皱着眉问道“望舒,王玉春说的是真的么?”
    “哥!”望舒彻底无力,这个大哥啊,自己都得肺炎了,他就不会体谅一下自己么?
    “望舒,哥是想告诉你——”叶望权有点犹豫,后来可能觉得这句话很重要,还是说道“在监狱里我是觉得许老大人不错,可他总是蹲过监狱的,配不上你……”
    “哥,别说了!”望舒向下缩,想躲到白布单里面去。为什么人一醒过来,就有无穷的烦恼伤心?真想就此一睡不醒。
    “望舒——”叶望权叹口气,接着道“我昨天查了一下,许老大给咱们的钱,够我们一家过一阵子了。你这些年累成这个样,我当大哥的,心里不好受啊。望舒,今年秋天我收了粮食,咱们一起搬到省城吧?妈带着两个孩子,我去刘果志的建筑队打工,至于你,你现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大哥再也不让你操劳了。”
    望舒听了大哥的话,病中虚弱的人加倍地感动,就对大哥笑了笑,轻声叹道“这么冷不丁地不用干活了,我还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叶望权站起身,给妹妹倒了一杯水道“我得回家看看,一会儿我再过来。望舒,你放心地休息,这些年大哥拖累了你,以后这一辈子大哥都养你,绝对不会让你再过以前那样的苦日子。”
    望舒被大哥逗笑了,看着大哥离开。静静的病房里,晨间鸟雀的啾鸣让明亮的光影十分地明快,浑身无力中,她心情却是跳脱的——未来,真的再也不用劳累了么?
    真的可以作自己想作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么?
    我最喜欢作什么呢?
    她只怔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对面窗子外早秋的树上一片深绿突然喜气洋洋起来,她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想起来自己最喜欢做的事。
    她可以接着回学校读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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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一
    病房的里里外外站得到处是人。
    许承宗躺在病床上,一边忍着医生没完没了的检查,一边对陪在旁边的母亲道“妈,你累了一天了,回家休息去吧。”
    “等医生说没事了,我再回去。”程馨慧靠在轮椅上,她刚刚动过手术,身体虚弱,加上从早上就出门去接儿子,难免操劳了些,此时用手托着额头,盯着医生检查。
    医院的院长一直在旁边陪着许母。许家在这个省极有势力,许承宗祖父为一代封疆大吏,从位子上退下来之后,门生故吏仍遍布省内各个县市,此时许承宗祖父虽然早已过世,但因许家大富,是以依然门庭显赫,丝毫不见冷落;许承宗父亲弃政从商,跟当初带着大笔资金从东南亚回国的程家千金程馨慧结婚,权生钱,钱生权,夫妻二人三十年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若不是唯一的孩子许承宗年少杀人,被关进监狱,给无比风光的许家抹了点儿黑,这一家人还真是富贵得让人眼羡。
    “许夫人,这伤口问题不大,住院几天,养养就没问题了。”院长跟医生低声商量了几句之后,对许母笑着道。
    “那就是还没好?”程馨慧皱眉,看了一眼儿子,十分关切地道“什么伤这么重?养了半个月还不见好?”
    院长忙说“其实从腿上的伤口看,应该是养好了,不过似乎不久前用力过度,伤口又裂开了……”
    病床上的许承宗突然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程馨慧忙转过头看着儿子,关心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话说了一半的院长笑着续道“他体温有点高,可能在乡下着凉了。在医院住几天,年轻人的体格壮,应该很快痊愈,您不必担心。”
    程馨慧听了,一双蹙起的眉毛拧得更深,看着儿子,满脸的不放心。院长和医生告辞出去后,病房外间厅里坐着的程健站起来,进来对许母道“姑姑,承宗若是没事,我就去忙那块地皮的事了。”
    程馨慧有些疲累地点点头,答道“去吧,路上小心开车。”
    程健忙笑着答应了,走进来到许承宗旁边。程健比许承宗大四岁,在程馨慧亲哥哥的三个儿子中排行老二,因而很多跟程健做生意打交道的人都叫他程二。程家是东南亚的富商,但程健从大学起,就在这边读书,在许承宗蹲监狱的那些年,多亏有他,程馨慧才不至于孤独得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这程健笑起来颇像一只和蔼的猫,鼻梁上架着眼镜,镜片在病房明亮的灯下闪着斯文的光,他说话时也十分斯文,对许承宗叮嘱道“承宗,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跟小南请你到家里坐。”
    许承宗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淡淡笑了笑,后来看了一眼母亲,见母亲锐利的目光正在盯着自己,眼神当中若有所思。许承宗转过眼睛,看着程健,淡淡的笑容里多了一点热情,点头笑答道“没问题,我伤好了就去。”
    程健告辞,王东跟着进来,径直对许承宗道“好好躺着,我晚上再来看你。”
    许承宗收敛笑容,奇道“你在忙什么?”
    “我们超市这阵子搞活动,我不放心,得去看看。”王东看了一眼姑姑,见姑姑程馨慧只是看着儿?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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