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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栖霞山化工厂是张工的老厂。
    张工就是从这里调到四川参加三线建设去的,到了老厂就像到了老家一样,看着各处都觉得亲切、感伤。
    这里有每天晚上迎着夕阳踢球的足球场;有在这里主持过多场春节晚会、元旦晚会的大礼堂;还有在这里挂名搞文体宣传,绘制领袖像和宣传画的厂工会;
    厂工会还是老样子,一排红砖平房,只是红砖的颜色又陈旧了许多。
    厂党委书记——山东侉子、刘二戛子、刘春雷,听说张天翼回厂了,便一个高,从他的大办公桌后跳起来。忙问:
    “在哪儿,在哪儿?”
    秘书告诉他:“还在厂工会前面转悠呢,是不是把他请上来?”
    “哪能呢,哪能呢?你以为我会摆党委书记的臭架子!他是我的哥们儿,一起踢球的哥们儿,一起画画的哥们儿,一起演出的哥们儿。他是我的老师,我哪方面也比不过他,就是他家庭出身不好害了他,他是个最诚实的人、最可靠的人、最透明的人,三线建设动员了三天,一个人都不去,他是头一个报的名,还要人家怎么的?”
    “他在哪儿呢?他在哪儿呢?”
    党委书记刘春雷一边喊着,一边跑着,跑下楼梯,跑出办公楼的大门,还是当年足球队的速度。”
    刘二戛子当年在氨基车间当班长,山东人,脾气耿直,爱踢球、爱画画,不过画得不好,经常给张天翼打下手,偷偷地学他的手艺,可总是学不好,自认为不是那块料。
    也经常领着车间工人,编个山东快书、排个三句半,或者演个双簧什么的,还经常为车间争个红旗什么的。人老实、肯干,早就被车间书记喜欢上了,提拔他当副书记。
    书记退休以后,他当然就转为车间书记了。有二十年没见了,之间如何转折的也不知道,反正凭他的老实、肯干、透亮的性格,被选为接班人,是顺理成章的事儿。Wωw.Ч㈦7zw.cóm
    两个人,见了面,认出人,便相对地跑过去,“哐当”一声,便抱到了一起,互相打着,捶着。一个喊你小子,一个喊二戛子,两个人一直敲出眼泪来。互相离远了看一看。
    张天翼说,“没变,还是山东侉子样。”
    刘春雷说,“什么没变,都老了。怎么,你还带了两个保镖的来?”
    “那是我的徒弟,快叫刘书记!”两个徒弟齐声喊:“刘书记!”
    “什么刘书记,叫我二嘎子也行,叫我二侉子也行,老朋友见了面都是这么叫!”
    “那哪儿行?差辈了。”
    “你还讲辈份,太守旧了,五湖四海皆兄弟嘛。你混得比我好,走到哪儿还有两个保镖。……哎,你们吃饭没?”
    “你说呢?现在才十点多钟。”
    刘春雷忙掏出大哥大,按了几下:“钱秘书,给我准备一桌饭,四个人,按贵宾标准,记我的帐!”
    “你们招待贵宾还得记账啊?”
    “那当然,公事公办,公私分明,你别怕,我们都有补助,吃不穷我。”
    张工看着刘春雷手中的二代大哥大说:“还是当官好,还有这种先进武器。”
    “你当是好事啊,半夜三更也把你叫醒;有了这东西,上厕所都上不清闲,哪,你要给你!”
    “我要那玩艺儿干啥?给谁打呀?现在又不普及。”
    “还是的,给谁谁也不要。”
    —·—
    贵宾规格也不过如此,四菜一汤,平均一人一个菜,照理说也够吃了。
    刘书记很不好意思地说:“几位见笑了,我们国营企业比不得他们大公司,招待是差了点儿,你们尽管吃,不够再添。明天到了城里那几家大公司,我叫他们好好招待招待。”
    转身对张工说:“南京市里几家化工公司,都是我们厂调了去当总经理的,虽然我的头衔最小,可是他们都听我的。这些人都是我推荐出去的,我是他们的娘家人。
    “明天你们进城考查,我叫他们派专车一站一站地接力,吃住就别说了,参观一律开绿灯,不管哪个国家进口的机器,都打开来给你们看。你看看化肥公司的尿素喷雾塔,一百多米高,简直就是一座大楼。
    “全自动化,年产八十万吨尿素,那才叫规模化、现代化。不过他们和你们的物料不一样,方法也不一样,他们是压力喷雾,你们是离心喷雾,但是也可以借鉴借鉴,看看全自动化是个什么阵势。”
    两个人光顾说话去了,两个徒弟都吃饱撂下筷子了。两个人还是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个没完。想起两个人在足球队里的配合,打进去的几个绝顶漂亮的球,至今还历历在目;现在不行了,老了,四十过头了,人家不带我们玩了。
    一次和邻厂比赛,差一个人,刘书记说:“我来上,这有什么,想当年……”
    还没踢到半个小时,一个倒勾,大腿拉伤,躺在地上,起不来了。养了半个多月才好,再也不敢好强逞能了。
    刘春雷说:“工厂现在都改制了,改成厂长负责制了,厂长一个人说了算,书记只能帮忙,不能拆台,我这个书记怕也要当到头了。可是多少个国营厂都是因为没有党委监督,结果都进了私人腰包,把工厂吃黄了。
    “有了书记也不行,书记和厂长想不到一块儿去,互相消耗、互相扯皮,生产也搞不上去。现在又实行公司化了,外国人不认你厂长、书记,认为厂长、书记都是中干。外国人认经理、总经理。
    “谈合同、谈协作,他不跟厂长谈,他要跟经理谈,实际上还不是一个鸟样!
    “对不起,我说吐噜嘴了。来,再喝一杯,人逢知己千杯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洛雁劝道:“刘书记,别喝了,您下午还上班呢?”
    刘春雷说:“还是有个徒弟好,她还知道心疼师叔。”
    又一想,“不上班啦,二十多年没见了,上什么班。下午沏上一壶好茶,咱俩痛痛快快地吹它一个下午……
    —·—
    第二天,刘春雷派了部小汽车,把师徒三人送到了南京化肥总公司。
    总经理杨坤,就是当年华东化工学院毕业,跳舞蹈“牙克西”的那个杨坤,早已站在公司大楼门前等候了。
    小车开到门前,一脚刹住。杨坤便跑下台阶,拉开车门,把张工迎了出来,紧紧握住张工的手说:“张天翼,我还欠着你三十双袜子呢,你是不是讨账来了?”
    “是啊,我们弟兄三人,千里迢迢,来到南京找你,就是为了三十双袜子,并且来回的路费还得给我报了。你现在家大业大,拔根汗毛都比我胳膊粗,恐怕这点儿账不会赖吧!”
    杨总说:“这公司又不是我开的,我也是靠工资吃饭的,袜子我还,路费就算了,一码归一码,我知道你不光是为我,主要是来看山东侉子——刘春雷,你这是搂草打兔子,顺带!”
    几位副总,还有办公室的干部,看见杨总经理心急火燎地跑出来接客,不知来的是何方神圣,便都跑出来陪着,万一是上边来的人物,怪罪下来可不得了。
    可是听来听去,双方仅是为了三十双袜子争来争去,便越听越糊涂,心想我们杨总也不是那种人哪,哪能为几双袜子和人家远来的客人争来争去呢?
    杨坤回头看见众人都张口结舌地望着自己,便憋不住笑了出来,说道:
    “这位是张工程师,原来我们是一个厂的。他在厂里搞宣传,我是厂里舞蹈队的。他有钱,那时工资六十四元,是技术员里最高的,我刚到厂里实习,工资四十五。
    “跳舞费袜子,那时的袜子都是棉线的,不结实,一个礼拜要跳烂两三双,又舍不得丢,俗话说,‘袜子不挂底,富人穿不起。’就买了个袜底板补袜子。
    “一天,到他宿舍去玩儿,看见床头丢了一大堆袜子,我跟他说,你不要给我算了,我补好了一人一半。他踢足球,也费袜子,他懒,穿破了就丢到床顶上,他买得起,工资一个人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我补好了一数六十双,我拿了一半去找他,他宿舍换人了,那人说,他早走了,调四川去支援三线建设去了。这不,没想到,千里迢迢来找袜子来了。”
    说得大家哈哈大笑,都指着杨总说:“杨总,您真逗!”
    杨坤说:“现在大家都认识了,张工他们是来检查工作的,要看哪儿,就看哪儿,一律绿灯。尤其是招待所,按上宾招待,吃啥、喝啥,都记到我的账上。”
    张工刚要说话,就被杨总按住,“你别说话,到这儿就听我的,这一亩三分地,我还是说了算的。”
    —·—
    到了这个现代化的大公司,当然首先要看它的喷雾干燥塔了,要说是座塔,不如说是座楼。
    张工三人带着黄色安全帽,从底楼进入楼门。
    带黄色安全帽的是干部;带白色帽子的是操作工;带蓝色帽子的是检修工;带红色帽子的是安全员。带什么颜色的帽子就干什么活儿,超出职务范围的动作是不允许的。比如干部去动操作工的按钮或阀门是绝对不允许的。
    三人经过安检门,自动搜查、照相以后,便进入一座电梯,电梯朝塔的一面,安装的是落地玻璃窗,上升过程中可以看到各层塔体内的工作情况,可以看到所有喷嘴是否正常喷雾,有无堵塞、断流的现象。
    上得塔顶平台,是一个圆形大厅。大厅一周是各种控制仪表和指示仪表,中间有两张转椅,坐在转椅上的是两位操作工,每人管半边控制屏,如果没有什么情况发生,每班六小时,就这么呆坐着,为了避免上班打瞌睡,还放着背景音乐。
    洛雁悄声问张工:“听着轻音乐不是更容易打瞌睡吗?”
    张工说:“还有总控室呢,连咱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哪个打了瞌睡,就会有人轻声提醒,那么你的当月奖金就会扣掉一大截。”
    洛雁问:“那我们的喷雾干燥会设计得这么先进吗?”
    “不行,咱们没钱,这一套塔造价要一个亿呢,我们才三百万,连个零头都不够。人家年产八十万吨尿素,产值两个亿,每吨产品的干燥费用才一美元,相当于十元人民币。而我们干燥一吨要三百元。这就叫做规模效益,产量越高、成本越低。”
    “我们不好也采用这种干燥方法吗?”洛雁问。
    张工怀疑地望着洛雁:“说明你根本就没好好看我给你的‘初步设计’,光知道一天家看小说,写情书!”
    “我都向您交待清楚了,还说人家写情书!”洛雁十分委屈。
    “那不叫情书叫什么?还不都是由情而生的吗?”
    洛雁不再吱声,张工只好给她解释:“他们喷的‘尿素’是液体,用喷嘴就可以了,所以装了三十二个喷嘴。我们是喷膏状物,不能通过喷嘴,通过喷嘴会堵塞的。
    “我们这次万里考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做一套国内没人做过,国际上也属先进的‘离心喷雾干燥’。如果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坐在家里就设计了。何必多此一行哪!”
    洛雁闭口无言,承认自己在这个领域里还没入门呢,下决心,回去以后把张工桌子上的那儿本,外国的干燥技术的书籍,认真研读一番,要不然,怎么敢说做张工的助理呢?
    —·—
    第二天,要到有机化工公司和保健食品公司去参观。
    杨坤说就在我这儿住吧,何必搬来搬去的,要讲招待所的环境和饮食,这里是南京市数一流的。我这儿是法国人和日本人来承建的,同时具备欧亚两大洲的风格,化工部长来都住在我这里。
    “他们那两家不行,我这儿离市中心、新街口又最近,我派辆车给你,你想上哪儿上哪儿。
    在杨总的盛情挽留下,只好在这儿住下。
    第二天,一天参观了两个公司,虽然他们都有干燥设备,但都不符合张工的要求,要说是考查,还不如说是叙旧。
    有机化工公司老总,是原厂机修车间的技术员——小石头,请吃的是西餐;
    保健食品公司的老总,原厂团委副书记——纪伟,请吃的是中餐,并且埋怨张工怎么不留下来住两天,我这儿条件也不错,不信咱去看看。
    张工说,行李都放在杨坤那边了,再去取不方便。
    纪伟说:“你这样我不好向刘书记交待,本是叫我们接力赛,一棒接一棒,到我这儿掉链子了,这算怎么回事儿!”
    原来纪伟也是厂足球队的,位置是守门员,因此和张天翼的关系也很铁。说到这里发现一个问题:
    凡是在厂里爱好文体的最后都升官了,究其原因是和群众接触紧密,领导印象深,容易被想到;
    若论才能,张天翼怕早就当上老总了,只是家庭出身不好,那条路是不通的,本事再大也只能是个工程师。
    其实,张工真地不想当官,他喜欢当工程师,搞工程搞出瘾来了,一个大工程,从无到有,设计出来,开车了、能生产了,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是发明家的幸福,外行人是想象不到的!
    搞工程苦是苦,不吃苦中苦,哪有乐中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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