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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了小弟两条命？真的呀！讲讲。”洛雁问。
张工说：“每当出差、开会，路过大连，我都要下海，海甚至比家还亲。
“那年回去，大弟、大妹都已经工作了，二妹、三妹也都下乡当知青了，家里只剩下老疙瘩——小弟。那年才七八岁，只有带他去下海，就是‘临海公园’这片海。退大潮，一退退出二三里。
“我领着老疙瘩——张天羽，一直往里走，走到一块大礁石上，抛下钩去就是一条‘石斑鱼’，小弟乐得不行，急忙拿根鱼线拴起来。
连续钓了七八条，忘记了时间，回身一看，不得了，周围一片汪洋，潮水淹没了回去的路。只知道方向，看不到深浅，坏了！
“天羽是个旱鸭子，我只有背起小弟奋力往回游，鱼竿不要了，渔网也不要了，命要紧。游了足足有一千米，说什么也游不动了，不管怎么划水，就是不动地方，我心想，完了，两个大活人就这么交待了。
“我的会还没开完，资料也没收集完，我还没完成任务，就是开追悼会，也没什么可讲的。
“想到这里，我试着探探底，这一探不要紧，水还没有腰深，我拖着小弟，跌跌撞撞跑到岸边，扑倒在沙滩上，一点劲儿也没有了，几乎快昏死过去。
“小弟跑过去摇醒我，他手里还攥着那一串石斑鱼呢。”
洛雁笑道：“至死也忘不掉那几条鱼，所以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
“还有一回呢？”洛雁问。
张工说：“也是到大连出差，也是领天羽去下海，这回不是“临海公园”，这回是去‘北海头’；北海头离家近，不用坐车，穿过大桥洞，走着就去了。
“邻居家有个孩子，名叫虎头；虎头也要去，虎头比天羽还要小一岁，他说北海头他很熟，经常去游泳。邻居孩子咱也管不了，去就去呗！
“到了北海头，找了一个入水口，我就拴杆理线，抛钩钓鱼。
“北海头大棒鱼特别多，大棒鱼就像一根木棒是的，银蓝色，一尺多长，大拇指样粗，吃食很猛。不等鱼钩沉底，拽着就跑。不一会儿功夫，‘渔护’就满了。
我正在高兴地数着条数呢，只听不远处天羽和虎头狂扑乱叫，不好，出事了。
“我丢下鱼竿，衣服也没脱，一个猛子扎进水去，奋力向出事地点游去，两个人的脑袋一上一下地正在喝水呢，我拱到底下，把两个人一个一个举上岸去；
“这是个锅底塘，人一下去就不够底，爬都爬不上来，虎头比天羽还小一岁，身材也小，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举不动天羽。
“我把衣裳都脱下来，拧干了水，晾在岸上。表也进了水，这是工作了三年之后，才咬着牙买的一块‘上海牌’手表，一百二十元一块，那时候，可算是个大件了。
“进了海水就算报废了，送到表店洗过几次，还是要上锈。我后悔得很，当时不该跳水，在岸上跑还要快些，这就是，忙中出错，急不择路；可惜了我那块上海牌手表，半年之内别想另买新的了。
“好在这两次都把人救上来了，如果有一次失手，我的历史就要改写了。你想，当事者只剩我一个人了，死无对证。人是跟你出去的，你一个人回来了，怎么说？
你为了报复年少时继母对你的虐待，不惜害死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不是以命抵命，也得终身□□。那也就没有你们的师傅张天翼了。世事就那么变化无穷；多少小说、多少剧本也演不完世上的人生百态。”
洛雁说：“是够悬的，你这一生遇到过几次这种事？”
张工说：“还真不少，我年轻时有点愣，四川话叫‘天棒’，现在还真地改了不少。”
洛雁说：“你叫张天翼，可能与‘天棒’有关系吧。”
张工说：“有可能。”
—·—
第二天，张工带着两个徒弟来到他的老家。
老房子不见了，代替它的是一栋六层高的米黄色大楼，原来的二层红砖旧楼已经拆掉了，那房子大概有一百多年了，外墙上有一条一指宽的纵向裂缝由上到下，可能是地震振的，住在里头就担心哪一天它会垮掉。
小弟住在顶楼，顶楼上面是平台，在平台上可以望见大半个大连，视野开阔，最远可以望见老铁山，那是各类候鸟必经之路。老铁山上雄鹰飞翔，野狼成群；
小时候，就有一只狼，从老铁山下来，跑到了张工家门口，邻居的一位大爷正在乘凉，狼就朝他扑来，大爷就和它对打起来；
大爷是个拉板车的，力大无比，与狼搏斗，双方竟然不分胜负；事情来得突然，大爷还是受到惊吓，嘴里发出“呜呜”的大叫，狼见不能取胜，便丢下猎物，朝火车道方向跑去。
洛雁听了直拍胸脯：“唉呀妈呀，太可怕了，大爷要是打不过它，那不完了！”张工说，现在老铁山可能已经建立自然保护区了吧。
阳台上摆了两张大圆桌，三个妹妹、三个妹夫都在忙活，甥男侄女们在阳台上疯野，互相追逐得气喘吁吁。
大妹首先看见了张天翼。
“哎呀妈呀，大哥，你这是多少年没回来啦，都老了，走到马路上都不敢认了；当年多俊的个小伙，有人说像达式常，有人说像李亚林，他们上哪儿能比；就算唐国强也不是个儿啊！”
大妹的嘴真能说，人长得也漂亮，曾经是大连街上的一枝花，追她的小伙到处都是，可没少让家里人操心。
现在也不行了，自从生了双胞胎儿子以后，就像气儿吹的似的；一年比一年胖，胖得像个苏联马达姆（苏联娘们儿）。
“这是怎么，还带两个保镖。”大妹指着两个学生说。
“什么保镖，是我的两个助理。”
“大哥升官了，还带两个助理？这两个助理长得真漂亮，简直就是一对金童玉女！”大妹说完又瞅着刘义：“你看这位小伙儿，长得比女人还漂亮，你看，你看，脸还红了！”
羞得刘义，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急得直搓手，这个动作倒引起了洛雁“哈哈”大笑。
大妹说：“反了，反了，你们看，两个人长反了，这个小伙多妹气，这位姑娘多豪爽，像我。”
张天翼急忙劝道：“行了，大妹，人家两个是客人，哪架得住你这么洗刷！”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大姑嘴快，快快来坐，你们是客，客人怎么能站着，站客可不好打发。”大妹一手牵着一个，按在桌旁的板凳上。
菜都上齐了，满桌的海鲜。
昨天三个妹妹在电话里征求了大哥的意见，问他想吃什么。天翼说：“腥的，只要是腥的就行。”这不，全是腥的，鱼、鳖、虾、蟹、海蛎子，海蛤喇，全齐了。
人也齐了，大家互相问候以后，都落座了。张家的六兄妹陪着客人一桌，三个妹夫、两个弟媳妇，带着孩子一桌，怕他们吵着别人不好说话。
张天翼放眼往桌上一看，跟小弟说，我当是什么稀罕物，还市场上买不着的鱼，我小时候吃的就是这些鱼。
小弟说：“你那是老黄历了，现在有钱的人多了，这些鱼，市场上根本就看不见了。你小时候，中国人口四亿五，大都是穷人，现在人口十三亿，腰包里都有钱了。
我们‘海产公司’的鱼，光是大饭店里都满足不了。我这是在收购船上一条一条挑的，我说，这是招待外宾的，谁也不准动。要不是大哥救过我两条命，他们这些人还想吃这个？”说着在两张桌子上画了一个大圈。
—·—
洛雁说：“这几种鱼真的没看见过，连叫什么名子都不知道！”
张天翼说：“还是我来介绍吧！这通身红的，脑袋长得像红头盔似的，叫红头鱼，学名叫鲷鱼，头很硬，如同戴着钢盔一般，鱼肉像蒜瓣，适合炖汤或下面，味道特鲜美；
“这种白道青花的叫加吉鱼，头很大，肉肥美，三十年没吃过了，连什么味儿都忘了；这种银色带黑花，尾巴细长分两杈的叫鲅鱼，学名马鲛鱼，背部和尾巴上的肉是红肉，味道像牛肉罐头，尤其是尾巴上的肉最香，俗话说：加吉鱼头鲅鱼尾，最好吃，是自古有名的；
“最后这种叫大雅偏，是比目鱼的一种，大雅偏生活在海底，贴着沙面平卧，时间久了，两只眼睛都长在了上面，所以叫比目鱼；人要是两只眼睛长在头顶上，千万不能交，因为他眼里只有领导，没有群众！”
“绝了！”小弟跳起来说：“别看我在海上工作十多年，我还没见过如此了解鱼性的，到底是工程师，博学多能。尤其对比目鱼的描述，简直就是一篇‘寓言’哪。它教育我们，目中无群众的人，不可交！”
小弟问：“大哥该晋升高级工程师了吧？”
“明年就要考试晋级了。要不是国家一连串的运动，尤其是大革命又耽误这么久，大学毕业第二年就该转正了，再干两三年独立做了项目，有了论文就该晋升高工了，哪里要等到四五十岁了，快退休了才来晋升？”
“大哥不老，退休还早，咱不说这个了，今天为了咱们兄弟姐妹六个及其全家，能够团圆相会，还有在内蒙的大姐一家四口；让我们面向西北，举杯相祝，还有不远千里而来的两位客人，大家一起，干杯！”
多少年没这么聚过了，平时大家都很忙，下了班又得忙家务，谁也想不起要大家聚一聚，这回大哥出差到大连来，若不是出差，还难得见上一面，于是大家兴高采烈，推杯送盏，比往常过年还要热闹。
邻桌三个妹夫也都轮流过来给大哥敬酒。大妹夫是造船厂的工程师、二妹夫是车辆厂的工程师、三妹夫是电机厂的工程师；若不是三个妹妹长得漂亮，怎么会把工程师一网打尽，都引到家里来了呢。
可是这也是有代价的，首先要不嫌弃这三个妹妹出身不好。常言道：出身是不可选择的，道路是可以选择的。若不是出身的累赘，三个妹妹也都会上了大学的，前途不可限量。
大妹说：“大哥，明天由我操办，在我家请你和大家，你看看我的手艺。我们造船厂的宿舍建在大海边，处长级工程师的房子，比这可强多了；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海，别提有多滋润了。
“我知道大哥爱海，见了海就不要命，有两回都差一点儿把老疙瘩丢在海里。”
“大妹，你可别忙乎了，今天吃团圆饭就够拖累大家啦，我这两个学生还想在大连好好逛逛呢。临走那天我到大妹家坐坐就是了，什么也别准备。”
“那怎么行，咱们姊妹几个可真是见一眼少一眼了，这回分别了，还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面呢……”大妹说着眼圈就红了。
大妹夫着急地：“你看看你都说些什么话！现在国家强盛了，交通方便了，生活富裕了，见个面还不像打个出租车一样简单。”
张天翼说：“既然姊妹们那么舍不得，咱们就照个全家福吧，放大了挂在墙上天天看。”
大妹说：“早就准备了，还用你说，来，布置一下。”
人多手快，一会功夫，撤了桌子、摆上椅子。
大妹指挥道：“大哥坐中间，女的坐两边，男的站后排，小家伙坐前排地上。”招呼那两个学生，洛雁和刘义都不肯照，说：“你们照全家福，我们外人怎么好参加。”
大妹申斥道：“什么外人，来到家里就是一家人。大哥是你们师傅，师徒如父子，怎么不是一家人，来，来，来，坐在大哥两边，一边一个，一个金童、一个玉女，多好。
“玉女旁边给我留个座，我喜欢洛雁这个姑娘，长得好看，像我年青时候一样。你要不嫌弃就叫我声干妈！”说着就“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大妹夫支好了三脚架，调好了光圈、速度，等大家都坐好了，一按快门线，就跑到后排喊：“一、二、三！”
大家齐声喊：“茄子！……”
“救了小弟两条命？真的呀！讲讲。”洛雁问。
张工说：“每当出差、开会，路过大连，我都要下海，海甚至比家还亲。
“那年回去，大弟、大妹都已经工作了，二妹、三妹也都下乡当知青了，家里只剩下老疙瘩——小弟。那年才七八岁，只有带他去下海，就是‘临海公园’这片海。退大潮，一退退出二三里。
“我领着老疙瘩——张天羽，一直往里走，走到一块大礁石上，抛下钩去就是一条‘石斑鱼’，小弟乐得不行，急忙拿根鱼线拴起来。
连续钓了七八条，忘记了时间，回身一看，不得了，周围一片汪洋，潮水淹没了回去的路。只知道方向，看不到深浅，坏了！
“天羽是个旱鸭子，我只有背起小弟奋力往回游，鱼竿不要了，渔网也不要了，命要紧。游了足足有一千米，说什么也游不动了，不管怎么划水，就是不动地方，我心想，完了，两个大活人就这么交待了。
“我的会还没开完，资料也没收集完，我还没完成任务，就是开追悼会，也没什么可讲的。
“想到这里，我试着探探底，这一探不要紧，水还没有腰深，我拖着小弟，跌跌撞撞跑到岸边，扑倒在沙滩上，一点劲儿也没有了，几乎快昏死过去。
“小弟跑过去摇醒我，他手里还攥着那一串石斑鱼呢。”
洛雁笑道：“至死也忘不掉那几条鱼，所以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
“还有一回呢？”洛雁问。
张工说：“也是到大连出差，也是领天羽去下海，这回不是“临海公园”，这回是去‘北海头’；北海头离家近，不用坐车，穿过大桥洞，走着就去了。
“邻居家有个孩子，名叫虎头；虎头也要去，虎头比天羽还要小一岁，他说北海头他很熟，经常去游泳。邻居孩子咱也管不了，去就去呗！
“到了北海头，找了一个入水口，我就拴杆理线，抛钩钓鱼。
“北海头大棒鱼特别多，大棒鱼就像一根木棒是的，银蓝色，一尺多长，大拇指样粗，吃食很猛。不等鱼钩沉底，拽着就跑。不一会儿功夫，‘渔护’就满了。
我正在高兴地数着条数呢，只听不远处天羽和虎头狂扑乱叫，不好，出事了。
“我丢下鱼竿，衣服也没脱，一个猛子扎进水去，奋力向出事地点游去，两个人的脑袋一上一下地正在喝水呢，我拱到底下，把两个人一个一个举上岸去；
“这是个锅底塘，人一下去就不够底，爬都爬不上来，虎头比天羽还小一岁，身材也小，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举不动天羽。
“我把衣裳都脱下来，拧干了水，晾在岸上。表也进了水，这是工作了三年之后，才咬着牙买的一块‘上海牌’手表，一百二十元一块，那时候，可算是个大件了。
“进了海水就算报废了，送到表店洗过几次，还是要上锈。我后悔得很，当时不该跳水，在岸上跑还要快些，这就是，忙中出错，急不择路；可惜了我那块上海牌手表，半年之内别想另买新的了。
“好在这两次都把人救上来了，如果有一次失手，我的历史就要改写了。你想，当事者只剩我一个人了，死无对证。人是跟你出去的，你一个人回来了，怎么说？
你为了报复年少时继母对你的虐待，不惜害死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不是以命抵命，也得终身□□。那也就没有你们的师傅张天翼了。世事就那么变化无穷；多少小说、多少剧本也演不完世上的人生百态。”
洛雁说：“是够悬的，你这一生遇到过几次这种事？”
张工说：“还真不少，我年轻时有点愣，四川话叫‘天棒’，现在还真地改了不少。”
洛雁说：“你叫张天翼，可能与‘天棒’有关系吧。”
张工说：“有可能。”
—·—
第二天，张工带着两个徒弟来到他的老家。
老房子不见了，代替它的是一栋六层高的米黄色大楼，原来的二层红砖旧楼已经拆掉了，那房子大概有一百多年了，外墙上有一条一指宽的纵向裂缝由上到下，可能是地震振的，住在里头就担心哪一天它会垮掉。
小弟住在顶楼，顶楼上面是平台，在平台上可以望见大半个大连，视野开阔，最远可以望见老铁山，那是各类候鸟必经之路。老铁山上雄鹰飞翔，野狼成群；
小时候，就有一只狼，从老铁山下来，跑到了张工家门口，邻居的一位大爷正在乘凉，狼就朝他扑来，大爷就和它对打起来；
大爷是个拉板车的，力大无比，与狼搏斗，双方竟然不分胜负；事情来得突然，大爷还是受到惊吓，嘴里发出“呜呜”的大叫，狼见不能取胜，便丢下猎物，朝火车道方向跑去。
洛雁听了直拍胸脯：“唉呀妈呀，太可怕了，大爷要是打不过它，那不完了！”张工说，现在老铁山可能已经建立自然保护区了吧。
阳台上摆了两张大圆桌，三个妹妹、三个妹夫都在忙活，甥男侄女们在阳台上疯野，互相追逐得气喘吁吁。
大妹首先看见了张天翼。
“哎呀妈呀，大哥，你这是多少年没回来啦，都老了，走到马路上都不敢认了；当年多俊的个小伙，有人说像达式常，有人说像李亚林，他们上哪儿能比；就算唐国强也不是个儿啊！”
大妹的嘴真能说，人长得也漂亮，曾经是大连街上的一枝花，追她的小伙到处都是，可没少让家里人操心。
现在也不行了，自从生了双胞胎儿子以后，就像气儿吹的似的；一年比一年胖，胖得像个苏联马达姆（苏联娘们儿）。
“这是怎么，还带两个保镖。”大妹指着两个学生说。
“什么保镖，是我的两个助理。”
“大哥升官了，还带两个助理？这两个助理长得真漂亮，简直就是一对金童玉女！”大妹说完又瞅着刘义：“你看这位小伙儿，长得比女人还漂亮，你看，你看，脸还红了！”
羞得刘义，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急得直搓手，这个动作倒引起了洛雁“哈哈”大笑。
大妹说：“反了，反了，你们看，两个人长反了，这个小伙多妹气，这位姑娘多豪爽，像我。”
张天翼急忙劝道：“行了，大妹，人家两个是客人，哪架得住你这么洗刷！”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大姑嘴快，快快来坐，你们是客，客人怎么能站着，站客可不好打发。”大妹一手牵着一个，按在桌旁的板凳上。
菜都上齐了，满桌的海鲜。
昨天三个妹妹在电话里征求了大哥的意见，问他想吃什么。天翼说：“腥的，只要是腥的就行。”这不，全是腥的，鱼、鳖、虾、蟹、海蛎子，海蛤喇，全齐了。
人也齐了，大家互相问候以后，都落座了。张家的六兄妹陪着客人一桌，三个妹夫、两个弟媳妇，带着孩子一桌，怕他们吵着别人不好说话。
张天翼放眼往桌上一看，跟小弟说，我当是什么稀罕物，还市场上买不着的鱼，我小时候吃的就是这些鱼。
小弟说：“你那是老黄历了，现在有钱的人多了，这些鱼，市场上根本就看不见了。你小时候，中国人口四亿五，大都是穷人，现在人口十三亿，腰包里都有钱了。
我们‘海产公司’的鱼，光是大饭店里都满足不了。我这是在收购船上一条一条挑的，我说，这是招待外宾的，谁也不准动。要不是大哥救过我两条命，他们这些人还想吃这个？”说着在两张桌子上画了一个大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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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雁说：“这几种鱼真的没看见过，连叫什么名子都不知道！”
张天翼说：“还是我来介绍吧！这通身红的，脑袋长得像红头盔似的，叫红头鱼，学名叫鲷鱼，头很硬，如同戴着钢盔一般，鱼肉像蒜瓣，适合炖汤或下面，味道特鲜美；
“这种白道青花的叫加吉鱼，头很大，肉肥美，三十年没吃过了，连什么味儿都忘了；这种银色带黑花，尾巴细长分两杈的叫鲅鱼，学名马鲛鱼，背部和尾巴上的肉是红肉，味道像牛肉罐头，尤其是尾巴上的肉最香，俗话说：加吉鱼头鲅鱼尾，最好吃，是自古有名的；
“最后这种叫大雅偏，是比目鱼的一种，大雅偏生活在海底，贴着沙面平卧，时间久了，两只眼睛都长在了上面，所以叫比目鱼；人要是两只眼睛长在头顶上，千万不能交，因为他眼里只有领导，没有群众！”
“绝了！”小弟跳起来说：“别看我在海上工作十多年，我还没见过如此了解鱼性的，到底是工程师，博学多能。尤其对比目鱼的描述，简直就是一篇‘寓言’哪。它教育我们，目中无群众的人，不可交！”
小弟问：“大哥该晋升高级工程师了吧？”
“明年就要考试晋级了。要不是国家一连串的运动，尤其是大革命又耽误这么久，大学毕业第二年就该转正了，再干两三年独立做了项目，有了论文就该晋升高工了，哪里要等到四五十岁了，快退休了才来晋升？”
“大哥不老，退休还早，咱不说这个了，今天为了咱们兄弟姐妹六个及其全家，能够团圆相会，还有在内蒙的大姐一家四口；让我们面向西北，举杯相祝，还有不远千里而来的两位客人，大家一起，干杯！”
多少年没这么聚过了，平时大家都很忙，下了班又得忙家务，谁也想不起要大家聚一聚，这回大哥出差到大连来，若不是出差，还难得见上一面，于是大家兴高采烈，推杯送盏，比往常过年还要热闹。
邻桌三个妹夫也都轮流过来给大哥敬酒。大妹夫是造船厂的工程师、二妹夫是车辆厂的工程师、三妹夫是电机厂的工程师；若不是三个妹妹长得漂亮，怎么会把工程师一网打尽，都引到家里来了呢。
可是这也是有代价的，首先要不嫌弃这三个妹妹出身不好。常言道：出身是不可选择的，道路是可以选择的。若不是出身的累赘，三个妹妹也都会上了大学的，前途不可限量。
大妹说：“大哥，明天由我操办，在我家请你和大家，你看看我的手艺。我们造船厂的宿舍建在大海边，处长级工程师的房子，比这可强多了；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海，别提有多滋润了。
“我知道大哥爱海，见了海就不要命，有两回都差一点儿把老疙瘩丢在海里。”
“大妹，你可别忙乎了，今天吃团圆饭就够拖累大家啦，我这两个学生还想在大连好好逛逛呢。临走那天我到大妹家坐坐就是了，什么也别准备。”
“那怎么行，咱们姊妹几个可真是见一眼少一眼了，这回分别了，还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面呢……”大妹说着眼圈就红了。
大妹夫着急地：“你看看你都说些什么话！现在国家强盛了，交通方便了，生活富裕了，见个面还不像打个出租车一样简单。”
张天翼说：“既然姊妹们那么舍不得，咱们就照个全家福吧，放大了挂在墙上天天看。”
大妹说：“早就准备了，还用你说，来，布置一下。”
人多手快，一会功夫，撤了桌子、摆上椅子。
大妹指挥道：“大哥坐中间，女的坐两边，男的站后排，小家伙坐前排地上。”招呼那两个学生，洛雁和刘义都不肯照，说：“你们照全家福，我们外人怎么好参加。”
大妹申斥道：“什么外人，来到家里就是一家人。大哥是你们师傅，师徒如父子，怎么不是一家人，来，来，来，坐在大哥两边，一边一个，一个金童、一个玉女，多好。
“玉女旁边给我留个座，我喜欢洛雁这个姑娘，长得好看，像我年青时候一样。你要不嫌弃就叫我声干妈！”说着就“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大妹夫支好了三脚架，调好了光圈、速度，等大家都坐好了，一按快门线，就跑到后排喊：“一、二、三！”
大家齐声喊：“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