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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雾干燥塔”已经到货。
因为铁路运输，宽度有限制，只有把直径八米的塔体，像切瓜一样，分解成十几块，运到现场再组装。加上所有的零部件，足足装了两节车皮，运到凤凰山车站之后，再用大卡车转运到工地，摆放在车间路旁的空地上。
“江苏太湖田庄干燥机厂”，由田厂长兼村支部书记带队，钳工、焊工、铆工、电工，一共十多个人，随车一起来到“凤凰山化工厂”，技术科女科长小于也来了。
来厂以后到处找张天翼也没找到，最后还是到老厂找到了洛雁。洛雁说张工出差了，也不知好久能回来。那时候张工也没有手机，只要他不往厂里打电话，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于是洛雁就带着小于和田厂长，打车到工地，找到了基建科王大拿——王科长。
王科长倒是很客气：“哎呀，田厂长，小于科长，一路辛苦了。可是张工不在家，他那一摊子事儿别人都不懂，我们也插不上手，只有等他回来再说吧。”
“可是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这个我可不知道了，他是归万厂长直接领导的，从来也没跟我们打过招呼。他是万厂长的直属部队。”说着，“嘿嘿嘿”地笑起来，嘴里还不时发出吸口水的声音，带着一种戏谑和讥讽的味道。
“可是我们一共来了十多个人，这么等下去也不行啊！”田厂长说。
“哎，你们先找个旅馆安排同志们住下，别饿着、冻着。”
田厂长说：“其实，你们就派人配合一下就行，安装工作由我们自己做。”
“说的简单，吊车你们带来了吗？起重机你们带来了吗？还是等张工回来吧，我们可配合不了。”
田厂长看来没指望了，就派人到附近去找旅馆。洛雁和小于科长在无锡就已经混熟了，便约小于科长到她宿舍去住：“于科长，就你一个女的，住旅馆也不方便，就住我宿舍吧，厂里有食堂，上下班有交通车，刚好我宿舍的小马出差了，被子褥子现成的。”小于也想和洛雁好好唠唠，便愉快地答应了。
王大拿见来了一群农民，还什么太湖、田庄，地图上都找不到的鬼地方；张天翼竟然敢把这么重要的工程，包给了农民，这胆子也太大了！找钱也不是这种找法呀！还不知道这小子拿了人家多少好处费呢，看吧，好戏还在后头呢，出水才见两腿泥！
—·—
张工是出去找“换热器”去了。为了把空气加热到二百五十度，普通的换热器不行。洛雁打电话把上海、南京、武汉、西安、洛阳、沈阳，差不多全国的换热器样本都要了来，却都是低温的蒸汽换热器，超过一百八十度，焊锡就会熔化，传热就不好了。
最后找到了天津换热器厂，他们从德国引进了一台滚压机，把钢管刻上槽，把翅片镶进槽里，滚压成一体，不用锡焊，可以承受二百五十度以上的高温。这是一种新技术，张工便亲自跑到天津和厂家洽商，确定换热器的尺寸和台数；
换热面积达不到，温度就上不去，是关系到干燥成败的大事，必须亲自决定才放心。在天津耽误了三四天，才坐火车回厂。
回到厂里才知道，太湖田庄干燥机厂的田厂长带着一帮子人，已经等了七八天了。张工嗔怪道：“这些人真怪，事先也不打电话联系一下，就冒然把队伍带来了！”
于是在洛雁的引领下到了旅馆里。去到了才发现，这哪里是旅馆，就是一栋未完工的烂尾楼，门窗玻璃都没装。虽然只是零上三四度，可是屋里屋外一样冷。工人们都在围着被子打扑克，简直像一群流浪汉。
工人们看到张工来了，扔下扑克欢呼道：“张工，张工，你可来了，再不回来，我们可要打道回府了！”
田村长听见声音也从隔壁走过来，见了张工像见了救星一样，十几天的煎熬抛到了云霄：“张工，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的工人就熬不住了，你看看，像些乞丐一样。”
“你怎么不找个好点儿的旅馆，这里的条件也太差了。”
“这里离厂里近，再说也省点儿钱。”
“你这个支部书记，简直像个资本家一样，你这是虐待工人！”
“我们是个村办小厂，花的都是村里的钱，能省点就省点。”
“你别跟我装穷，你们的家产上亿元，你当我不知道？”
“这都是一点一点，从牙缝里攒出来的，不能像你们国营企业一样，钱是国家的，大手大脚的花，也没人心疼。”
“你怎么来之前也不先打个招呼，我好在厂里等你们。”
“我想你们这么大个厂，来了还能没人接待呀？没想到，还真没人管。看来你在厂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先别说这些，咱们先坐下来，谈谈你们的计划和要求吧。”
—·—
第二天，张工要了两台铲车，把塔体和部件运进了厂房，工人们就开始了组装。
在下午的基建调度会上，张工就向王大拿提出了质问：“王科长，太湖田庄干燥机厂由厂长带队，来安装设备，在旅馆里窝了十来天，基建科无人配合，您知道这事吧？”
“知道呀，他们来找过我呀，我们又不懂你那套设备，你又不在家，谁知道你上哪儿去了。图纸又在你的肚子里，我们怎么配合？”
“图纸一式七份，基建科有一套完整的图纸，怎么说在我的肚子里？”
王大拿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叫我看图纸？”，的确，他是从来不看图纸的，看图是下边人的事，他只要拍拍脑袋就行了。
“你不看图纸，那基建施工计划是怎么做出来的？”张工问。
“计划怎么做出来，还轮不到你来管，反正你那套什么‘喷雾干燥’，不归我管。再说我也不懂啊！你那套装置，装成什么样，是成是败，还两说着呢？我不能插手，装不成了可别怪我。”
“基建科是负责全厂基建的，你们百十号人，下设六七个组，按兵不动，看我一个人安装啊，喷雾干燥车间是我个人的吗？”
“能者多劳嘛，你张天翼本事多大呀，张开翅膀都能飞上天！”
“这都是你说的，喷雾干燥车间安装的事儿，你们基建科不管。”
“是我说的，不错。再说了，你是归万厂长直接领导，你找他去，他是一支笔，什么事儿办不了？”
看来矛头是对准万厂长的，王科长来横的了，这下可复杂了！
“好，那你就在看热闹吧！”张工拿起工作帽、线手套，离席而去。
—·—
调度会散了以后，王大拿向全科宣布：“张天翼的工程，你们谁都不要管，他是承包出去的。不要给他一分钱，不要给他一寸料，不要给他一个人，不要给他一辆车。你们施工员都不要到他的工地去。
“谁知道他从哪个村里弄了十来个农民，装模作样的，弄不好，还是一场骗局呢……”后边的两句话，声音降下来了，他还是怕传出去。
王科长人称王大拿，是全厂科长里最强势的，口才好、脑子快，当生产科长的时候，全厂的车间都归他管，掌握着全厂的生杀大权，别说一般的科长、主任，就是厂长、书记也怵他三分。
这次建新厂，调来万厂长，听说还是学徒工出身，心里便有点不服，但是表面上还是要笑脸相迎。老厂拆除以后，生产科也不存在了，他便改任了基建科长。
基建科掌管全厂迁厂、建厂的工作，实权就更大了，除了厂长就是他，真可谓“一人之下，数千人之上”，几个副厂长也都不在他的眼里，成了真正的“王大拿”。
只是这次查出了许多豆腐渣工程，才被厂长没收了全部外包工程的权力，又被一支笔的决定，剥夺了批付资金的权利，心中着实不满。所以这次对“喷雾干燥”车间安装工程的刁难，并不单纯为了打击张天翼，也是在给万厂长下绊子，叫喷雾工程搞不成，要他的好看，这叫一箭双雕。
张天翼其实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这算个啥；二十多年来，搞过的工程无数，什么难关没遇过，什么人没碰见过，这点小技俩算得了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调度会上打打嘴仗，不过是逗你玩玩而已，真的安装工程上卡了壳的时候，不相信没有人管。
张工回到工地上，早把吵架的事儿忘到了一边，马上投入到安装工作中去，和田庄厂的工人们一起安装。八米直径的主塔锥体，已经组装完毕，就要从平台孔里穿上去，吊到平台上。
洛雁提醒张工说：“平台质量不合格，能承受得住吗？”
“没关系，我叫厂家做了四条腿，把塔体的重量直接落到地坪上，和平台脱离关系。只是不太好看罢了。”
“原来你早有准备。”
“不多长个心眼不行，安装过程中不一定遇到什么情况。人家要你死，你必须想法活。”
洛雁会心地笑笑，心想，跟着这样的师傅，真是长了不少见识。
—·—
第二天，租用的两台二十吨的吊车，架到车间厂房两边，把两根二十米长的吊杆，从两旁伸进了车间。为了安装方便，两边都没砌墙，等安装完了以后再砌墙。
这两台吊车是洛雁按照张工的旨意，打电话租来的，租金结算以后，直接找厂长签字报账，不通过基建科。所以，万厂长这一支笔的决定，倒帮了张工的大忙。
工人把主塔的锥体栓上钢丝绳以后，两台吊车同时起吊，把锥体从平台预留孔里吊上平台。然后在张工的哨声和手势的指挥下，平稳地落在平台的预留孔上。
张工在下放劳动中，当过大半年“起重工”，所以对吊装的手势和设备的捆绑、结扎都十分熟练，指挥起吊车来，驾轻就熟，游刃有余，两位吊车师傅都很佩服，一般的工程师哪会干起重活儿？因为设备是张工设计的，设备的方位和结合的部位都在他的心中，只有他来指挥，才能令人信服。
因为锥体太大，器壁又很薄，虽然都焊有加强筋，但起吊过程中还是发出了极大的“咔咔”声，如同焊缝崩裂一般，牵动着现场每一个人的心，大家都把嘴巴张得大大的，暗中帮着使劲。
张工的额头也冒出了微微的细汗，万一锥体崩裂，就要返工，就要使安装工程中断好几天，那些看热闹的人就会哈哈大笑。张工的眼睛里好像已经看到了基建科长王大拿，笑得流口水的模样。所以处处都在小心，不能出差错。
别看王大拿坐在办公室里不出来，但是好像身上装了雷达一般，工地上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严密地监视之下。
整个塔体组装完毕以后，工人们在连接管路，安装辅机。这时张工要去办一件事儿。这件事是田厂长和张工见面时提出来的要求，就是要租用一台“氩弧焊机”。
不锈钢焊接要用氩气保护，以免焊缝氧化变质。一来是氩弧焊机太重，二来是家里的两台都在用着，抽不出来，所以就没带氩弧焊机来。张工说没问题，江南造船厂有的是氩弧焊机，这个厂从沿海迁进四川以来，就没造过船，我去跑一趟就是。
张工向洛雁交待好了家里的事情，告诉她要好好配合田厂长他们的工作，就到车队借车去了。
“周队长，又来麻烦你了。”张工老远就打招呼。
“什么叫麻烦，有事你就说！”
“我想跟你借辆车，跑一趟‘江南造船厂’。”
“行，我给你派辆新解放，江南厂在山沟里，路不好走，‘解放牌’马力大、底盘高、抓力好，跑山路再好不过了。”
“谢谢你了，周队长，要是没有你的支持，我还真没办法了。”
“张工，你的情况我知道，全厂都闲着，就耍你一个人，还要受人家气，我再不帮你，天理都不容！你要是缺东少西的，给我打个电话，我以汽车队的名义，领出来给你！”
“不用了，你能给我派车就很好了。”
“你就是到车站接客人，我也给你派车，拿解放牌大卡车去接客人是不雅观，但是实惠、稳当。”
不一会儿，一辆新解放开过来，张工向周队长告别以后，登车而去。
二百公里的山路，两个小时就到了。张工一路上嘱咐司机小陈：“慢点、慢点，这是山路。”
“没事儿，四川的山路跑惯了，叫我慢还慢不下来呢。”
“喷雾干燥塔”已经到货。
因为铁路运输，宽度有限制，只有把直径八米的塔体，像切瓜一样，分解成十几块，运到现场再组装。加上所有的零部件，足足装了两节车皮，运到凤凰山车站之后，再用大卡车转运到工地，摆放在车间路旁的空地上。
“江苏太湖田庄干燥机厂”，由田厂长兼村支部书记带队，钳工、焊工、铆工、电工，一共十多个人，随车一起来到“凤凰山化工厂”，技术科女科长小于也来了。
来厂以后到处找张天翼也没找到，最后还是到老厂找到了洛雁。洛雁说张工出差了，也不知好久能回来。那时候张工也没有手机，只要他不往厂里打电话，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于是洛雁就带着小于和田厂长，打车到工地，找到了基建科王大拿——王科长。
王科长倒是很客气：“哎呀，田厂长，小于科长，一路辛苦了。可是张工不在家，他那一摊子事儿别人都不懂，我们也插不上手，只有等他回来再说吧。”
“可是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这个我可不知道了，他是归万厂长直接领导的，从来也没跟我们打过招呼。他是万厂长的直属部队。”说着，“嘿嘿嘿”地笑起来，嘴里还不时发出吸口水的声音，带着一种戏谑和讥讽的味道。
“可是我们一共来了十多个人，这么等下去也不行啊！”田厂长说。
“哎，你们先找个旅馆安排同志们住下，别饿着、冻着。”
田厂长说：“其实，你们就派人配合一下就行，安装工作由我们自己做。”
“说的简单，吊车你们带来了吗？起重机你们带来了吗？还是等张工回来吧，我们可配合不了。”
田厂长看来没指望了，就派人到附近去找旅馆。洛雁和小于科长在无锡就已经混熟了，便约小于科长到她宿舍去住：“于科长，就你一个女的，住旅馆也不方便，就住我宿舍吧，厂里有食堂，上下班有交通车，刚好我宿舍的小马出差了，被子褥子现成的。”小于也想和洛雁好好唠唠，便愉快地答应了。
王大拿见来了一群农民，还什么太湖、田庄，地图上都找不到的鬼地方；张天翼竟然敢把这么重要的工程，包给了农民，这胆子也太大了！找钱也不是这种找法呀！还不知道这小子拿了人家多少好处费呢，看吧，好戏还在后头呢，出水才见两腿泥！
—·—
张工是出去找“换热器”去了。为了把空气加热到二百五十度，普通的换热器不行。洛雁打电话把上海、南京、武汉、西安、洛阳、沈阳，差不多全国的换热器样本都要了来，却都是低温的蒸汽换热器，超过一百八十度，焊锡就会熔化，传热就不好了。
最后找到了天津换热器厂，他们从德国引进了一台滚压机，把钢管刻上槽，把翅片镶进槽里，滚压成一体，不用锡焊，可以承受二百五十度以上的高温。这是一种新技术，张工便亲自跑到天津和厂家洽商，确定换热器的尺寸和台数；
换热面积达不到，温度就上不去，是关系到干燥成败的大事，必须亲自决定才放心。在天津耽误了三四天，才坐火车回厂。
回到厂里才知道，太湖田庄干燥机厂的田厂长带着一帮子人，已经等了七八天了。张工嗔怪道：“这些人真怪，事先也不打电话联系一下，就冒然把队伍带来了！”
于是在洛雁的引领下到了旅馆里。去到了才发现，这哪里是旅馆，就是一栋未完工的烂尾楼，门窗玻璃都没装。虽然只是零上三四度，可是屋里屋外一样冷。工人们都在围着被子打扑克，简直像一群流浪汉。
工人们看到张工来了，扔下扑克欢呼道：“张工，张工，你可来了，再不回来，我们可要打道回府了！”
田村长听见声音也从隔壁走过来，见了张工像见了救星一样，十几天的煎熬抛到了云霄：“张工，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的工人就熬不住了，你看看，像些乞丐一样。”
“你怎么不找个好点儿的旅馆，这里的条件也太差了。”
“这里离厂里近，再说也省点儿钱。”
“你这个支部书记，简直像个资本家一样，你这是虐待工人！”
“我们是个村办小厂，花的都是村里的钱，能省点就省点。”
“你别跟我装穷，你们的家产上亿元，你当我不知道？”
“这都是一点一点，从牙缝里攒出来的，不能像你们国营企业一样，钱是国家的，大手大脚的花，也没人心疼。”
“你怎么来之前也不先打个招呼，我好在厂里等你们。”
“我想你们这么大个厂，来了还能没人接待呀？没想到，还真没人管。看来你在厂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先别说这些，咱们先坐下来，谈谈你们的计划和要求吧。”
—·—
第二天，张工要了两台铲车，把塔体和部件运进了厂房，工人们就开始了组装。
在下午的基建调度会上，张工就向王大拿提出了质问：“王科长，太湖田庄干燥机厂由厂长带队，来安装设备，在旅馆里窝了十来天，基建科无人配合，您知道这事吧？”
“知道呀，他们来找过我呀，我们又不懂你那套设备，你又不在家，谁知道你上哪儿去了。图纸又在你的肚子里，我们怎么配合？”
“图纸一式七份，基建科有一套完整的图纸，怎么说在我的肚子里？”
王大拿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叫我看图纸？”，的确，他是从来不看图纸的，看图是下边人的事，他只要拍拍脑袋就行了。
“你不看图纸，那基建施工计划是怎么做出来的？”张工问。
“计划怎么做出来，还轮不到你来管，反正你那套什么‘喷雾干燥’，不归我管。再说我也不懂啊！你那套装置，装成什么样，是成是败，还两说着呢？我不能插手，装不成了可别怪我。”
“基建科是负责全厂基建的，你们百十号人，下设六七个组，按兵不动，看我一个人安装啊，喷雾干燥车间是我个人的吗？”
“能者多劳嘛，你张天翼本事多大呀，张开翅膀都能飞上天！”
“这都是你说的，喷雾干燥车间安装的事儿，你们基建科不管。”
“是我说的，不错。再说了，你是归万厂长直接领导，你找他去，他是一支笔，什么事儿办不了？”
看来矛头是对准万厂长的，王科长来横的了，这下可复杂了！
“好，那你就在看热闹吧！”张工拿起工作帽、线手套，离席而去。
—·—
调度会散了以后，王大拿向全科宣布：“张天翼的工程，你们谁都不要管，他是承包出去的。不要给他一分钱，不要给他一寸料，不要给他一个人，不要给他一辆车。你们施工员都不要到他的工地去。
“谁知道他从哪个村里弄了十来个农民，装模作样的，弄不好，还是一场骗局呢……”后边的两句话，声音降下来了，他还是怕传出去。
王科长人称王大拿，是全厂科长里最强势的，口才好、脑子快，当生产科长的时候，全厂的车间都归他管，掌握着全厂的生杀大权，别说一般的科长、主任，就是厂长、书记也怵他三分。
这次建新厂，调来万厂长，听说还是学徒工出身，心里便有点不服，但是表面上还是要笑脸相迎。老厂拆除以后，生产科也不存在了，他便改任了基建科长。
基建科掌管全厂迁厂、建厂的工作，实权就更大了，除了厂长就是他，真可谓“一人之下，数千人之上”，几个副厂长也都不在他的眼里，成了真正的“王大拿”。
只是这次查出了许多豆腐渣工程，才被厂长没收了全部外包工程的权力，又被一支笔的决定，剥夺了批付资金的权利，心中着实不满。所以这次对“喷雾干燥”车间安装工程的刁难，并不单纯为了打击张天翼，也是在给万厂长下绊子，叫喷雾工程搞不成，要他的好看，这叫一箭双雕。
张天翼其实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这算个啥；二十多年来，搞过的工程无数，什么难关没遇过，什么人没碰见过，这点小技俩算得了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调度会上打打嘴仗，不过是逗你玩玩而已，真的安装工程上卡了壳的时候，不相信没有人管。
张工回到工地上，早把吵架的事儿忘到了一边，马上投入到安装工作中去，和田庄厂的工人们一起安装。八米直径的主塔锥体，已经组装完毕，就要从平台孔里穿上去，吊到平台上。
洛雁提醒张工说：“平台质量不合格，能承受得住吗？”
“没关系，我叫厂家做了四条腿，把塔体的重量直接落到地坪上，和平台脱离关系。只是不太好看罢了。”
“原来你早有准备。”
“不多长个心眼不行，安装过程中不一定遇到什么情况。人家要你死，你必须想法活。”
洛雁会心地笑笑，心想，跟着这样的师傅，真是长了不少见识。
—·—
第二天，租用的两台二十吨的吊车，架到车间厂房两边，把两根二十米长的吊杆，从两旁伸进了车间。为了安装方便，两边都没砌墙，等安装完了以后再砌墙。
这两台吊车是洛雁按照张工的旨意，打电话租来的，租金结算以后，直接找厂长签字报账，不通过基建科。所以，万厂长这一支笔的决定，倒帮了张工的大忙。
工人把主塔的锥体栓上钢丝绳以后，两台吊车同时起吊，把锥体从平台预留孔里吊上平台。然后在张工的哨声和手势的指挥下，平稳地落在平台的预留孔上。
张工在下放劳动中，当过大半年“起重工”，所以对吊装的手势和设备的捆绑、结扎都十分熟练，指挥起吊车来，驾轻就熟，游刃有余，两位吊车师傅都很佩服，一般的工程师哪会干起重活儿？因为设备是张工设计的，设备的方位和结合的部位都在他的心中，只有他来指挥，才能令人信服。
因为锥体太大，器壁又很薄，虽然都焊有加强筋，但起吊过程中还是发出了极大的“咔咔”声，如同焊缝崩裂一般，牵动着现场每一个人的心，大家都把嘴巴张得大大的，暗中帮着使劲。
张工的额头也冒出了微微的细汗，万一锥体崩裂，就要返工，就要使安装工程中断好几天，那些看热闹的人就会哈哈大笑。张工的眼睛里好像已经看到了基建科长王大拿，笑得流口水的模样。所以处处都在小心，不能出差错。
别看王大拿坐在办公室里不出来，但是好像身上装了雷达一般，工地上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严密地监视之下。
整个塔体组装完毕以后，工人们在连接管路，安装辅机。这时张工要去办一件事儿。这件事是田厂长和张工见面时提出来的要求，就是要租用一台“氩弧焊机”。
不锈钢焊接要用氩气保护，以免焊缝氧化变质。一来是氩弧焊机太重，二来是家里的两台都在用着，抽不出来，所以就没带氩弧焊机来。张工说没问题，江南造船厂有的是氩弧焊机，这个厂从沿海迁进四川以来，就没造过船，我去跑一趟就是。
张工向洛雁交待好了家里的事情，告诉她要好好配合田厂长他们的工作，就到车队借车去了。
“周队长，又来麻烦你了。”张工老远就打招呼。
“什么叫麻烦，有事你就说！”
“我想跟你借辆车，跑一趟‘江南造船厂’。”
“行，我给你派辆新解放，江南厂在山沟里，路不好走，‘解放牌’马力大、底盘高、抓力好，跑山路再好不过了。”
“谢谢你了，周队长，要是没有你的支持，我还真没办法了。”
“张工，你的情况我知道，全厂都闲着，就耍你一个人，还要受人家气，我再不帮你，天理都不容！你要是缺东少西的，给我打个电话，我以汽车队的名义，领出来给你！”
“不用了，你能给我派车就很好了。”
“你就是到车站接客人，我也给你派车，拿解放牌大卡车去接客人是不雅观，但是实惠、稳当。”
不一会儿，一辆新解放开过来，张工向周队长告别以后，登车而去。
二百公里的山路，两个小时就到了。张工一路上嘱咐司机小陈：“慢点、慢点，这是山路。”
“没事儿，四川的山路跑惯了，叫我慢还慢不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