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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厂长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没钱了。
    上任时带来的两个亿,早就花完了。建筑安装公司撤场时,把所有的机械、工具、材料都拉走了,都说他们建了一个厂,捞了一个厂;厂长也不懂那些东西该不该他们拉走,也许是例行规矩呢?反正都是国营企业,你的我的都一样,也不计较。
    包工头们建一半,捞一半,拿些豆腐渣工程来糊弄施工员,施工员得了吃喝,得了钱,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反正都是国家的,国家也没派个人来看管,不拿白不拿。
    采购员们专找便宜货买,至少回扣百分之三十;遇到假货、次货、以旧翻新的冒牌货,还可以拿到百分之五十的回扣。谁能拿到采购单,谁就算拿到了钱。
    各科室的科长,尤其是供应科、销售科、财务科、基建科,只要是管钱的科室,有权有势的科长,都有雁过拔毛的本事和探囊取物的技巧。
    各车间都有小金库。可上交,可不上交的钱,或车间额外收入,都存入小金库;小金库没有账目,小金库就设在领导家里,钥匙就在主任、科长口袋里。
    漏洞数不胜数,这样一个财务管理网络,千疮百孔,最后真正用到工程上的,真正起到建厂作用的,连一半都不到。
    这些都怪谁呢?当然都怪万厂长自己,一个学徒工出身的厂长,又没学过企业管理,又不懂什么CEO,凭着自己的想象,凭着自己的一支笔,爱怎么弄,就怎么弄,事情越积越多、积重难返,又理不出个头绪,不出这些烂相才怪了。ΗTτ<a href="Ps://? target="_blank">Ps://?/a>?肆柒⑦ZW.℃οM
    于是,万厂长就像要饭的似地,拎着个破包,到处去要钱。
    什么经委、计委、建委、市委,什么建行、工行、审计局、贷款办,轮番讨要,不批钱、不批计划就不走,几乎到了耍赖皮的程度。北京化工部都跑了无数趟,厂里大口小口,两千余口都张着嘴,嗷嗷待哺,要不回钱来,要死的心都有。
    其实,万厂长还真地死过几回,当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吞过药、割过腕,不过都被救过来了,因为他寻死的时候身旁都有人,所以他总是死不成,生命只有一次,谁不怕死?
    这些消息传到市委、市政府,各部委、各局办,感动了上帝。眼看着这个厂子就要垮了,不能不救哇,于是,陆陆续续地又补批了一个多亿,也都搭进去了。
    当张工在万厂长办公室里提起那两万块钱的时候,正是万厂长最穷的时候。这时候看那两万块钱有多大?如果省着点用,够一个月的招待费,只要不往海参、鱼翅、鲍鱼、龙虾上点,还可以糊弄过去。
    可是当时社会上招待等级已经提高了,已经达到鸡鸭鱼肉不上席的程度了,自己也不能太寒酸,这些客人都是掌握厂里命运的人,一个也得罪不得。
    在这种时候,张天翼非得提出欠人家两万块钱的事儿,万厂长能不生气吗?这就是张工不识时务的地方。
    气归气,事情还是得处理,万厂长就把这件事情交代给了“法律办公室。”
    —·—
    何为“法律办公室”?
    有一天,几位科长在万厂长家客厅里打牌,牌桌上万厂长说,厂里对外的合同越来越多,合同纠纷也经常发生,厂里有没有懂得法律的,设个部门,把这些事儿管起来?
    销售科钱科长说:“有倒是有一个,不过他本人屁股上就不干净,他犯过法。”
    “什么法?”
    “婚姻法。”
    “我当是什么法呢,讲讲看。”
    “他在外边养了个二奶,一年多了,被他老婆发现,告上法院,判了个重婚罪。他不服,于是就攻读法律,还拿到过律师证。”
    “判刑了吗?”
    “判什么刑啊?房子、家具、存款,全部判给他老婆,被净身扫地出门了。”
    “犯过错也不一定是坏事,吃一堑、长一智嘛,不拘一格用人才嘛,先把这一摊子试着让他管起来,就叫‘法律办公室’吧。”
    —·—
    “法律办公室”就这样挂牌开张了。也不设科长、主任,也不设秘书、主管,反正事也不多,一个人也就办了。
    此人名叫常友礼,人称也叫常有理,音同字不同;可见他父亲给他起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有深谋远虑了。
    常友礼文化虽然不高,说话时却喜欢用些名词、术语,显得出言与众不同。口才虽然不好,却喜欢用歪理与人狡辩。这回全仗钱科长,在牌桌上偶然地推荐,使他这个每天夹着皮包跑街的采购员,一夜之间成了一科之长了。
    虽然现在不叫科长,还不是早晚的事儿。就说目前出门办事,还不是以法律办负责人的身份出现吗。这一切都是钱科长的恩赐,当然免不了好烟好酒地送了去,请钱科长“烟酒烟酒”、“意思意思”。
    法律办开门第一件事儿,就是万厂长交待下来的,关于化工设计院的尾款问题。这头一件事办得好坏,就会决定今后在万厂长心目中的位置。
    常友礼从供应科和基建科把对外合同都抱回来,仔细地查找,找出来一张去年春天,何副厂长到上海化工设计院签订的一份合同。
    合同总金额二十万,甲方付款十八万后,乙方发货,在现场安装、试车完毕后,由双方签字认可,甲方再付两万尾款给乙方。上面还附有一张试车合格证,是张天翼签的字。看来这事与张天翼有关,要找张天翼才能了结此案。
    为了能把这件事办得万无一失,常友礼找了几位有关科长,请教对这件事的看法,最后找到销售科钱科长,钱科长说:
    “这还用问吗?万厂长是什么意思?”
    “不付尾款。”
    “答案只有一个,文章靠你去做,连这点官司都打不赢,要你干什么?”
    “可是对方证据确凿,还把复印件都寄来了,还有对方法律顾问处的公函,这事不好办哪。”
    “好办的事也不用找你办,厂长自己就办了。听说你还拿了律师资格证的,什么叫律师?黑的能说成白的,输的能说成赢的。你平时那些本事都跑哪儿去了,怎么遇到正经事就用不上了?”
    常友礼被钱科长训得有口难辩,只有在一边使劲地嘬牙花子,好像牙疼似的。
    钱科长斜了他一眼,看不上他那扶不上墙的样子,继续说:
    “这事儿要搁在前两年,根本不算个事儿,那时候咱们厂的账户上有几千万呢,何苦为两万块钱去磨牙呢!可是现在万厂长的账上就剩两万多块钱了,急得像无头苍蝇,到处去碰壁,他也来找我要过,我怎么会给他呀?
    “全厂各部门都血肉相连,一损俱损、一荣共荣,我把钱给了他,二天我困难了,我找谁去?今天万厂长把任务交给你,一是实在拿不出钱来,二是能赖点算点。两万块钱,节省点吃,也够他一个月请客吃饭的了。其实他拿你也当练兵了,看看在关键时候,是不是能派上用场。”
    “钱科长,我明白了,当一个部门的负责人还真够难的。”
    —·—
    常友礼做了两天充分地准备,就要动手了。第一个要摆平的,便是张天翼。
    张天翼在常友礼眼里,和其它一些工程师没什么两样,都是些书呆子、文人、废物,不过比别人多学了点数理化;数理化有什么用,除了给别人当工具外,一无用处。在我们政工部门来看,我们才是使用工具的人。我叫你怎么样,你就得怎么样,难道还有你们抗拒和反驳的余地吗?
    喷雾干燥车间,上午刚开完办公会,除了张工被工人叫去解决生产问题以外,大家都在忙手里的事情。
    法律办负责人——常友礼胸有成竹地来到了车间办公室。
    车间里的几位负责人都站了起来,有的喊常主任、有的喊常科长、有的喊常律师,只因为职称没下来,喊什么的都有,无外乎是对厂部下来的人表示尊重而已。
    副主任忙去沏茶,赵主任敬了一支烟,常律师接过烟在仔细辨认牌子,书记忙上前去点燃了火:
    “常主任怎么有空到车间视察来了?”
    “别叫我主任,答应不好,不答应也不好,就叫我小常吧!”
    “那怎么行,法律办是您全权负责,不是主任是什么?有什么事情请吩咐。”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了解一个案子。去年春天,化工设计院到现场安装,都出现过哪些情况,我想找张天翼工程师问问。”
    主任赵老大听如此说,便喊洛雁:“洛雁,你去车间跑一趟,把张工请来。”洛雁正在画图,撂下笔就出去了。
    洛雁在三楼控制台找到了张工:“张工,赵主任请您回办公室去一趟。”
    “什么事?”张工正在调试控制台上的仪表。
    “法侓办常主任请你谈话。”
    “什么常主任,我和他有什么谈的?必定是欠人家尾款的事儿。”说着就和洛雁一起下了楼。
    张工回到办公室,先向常友礼打个招呼:“老常,你找我?”
    “你先坐下慢慢说。”常友礼不紧不慢地说。
    张工抽出一把椅子,坐在常友礼的对面。
    “关于圆盘干燥器试车过程中的一些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
    “你说。”
    “据我了解,安装过程中有两块圆盘返了工?”
    张工看出来,这小子是找碴来了,气就不打一处来:“返工是正常的,只要双方协作修理好,经压力试验,能在规定压力下保持两小时,即可视为合格。”
    “我没问你那么多,我只问你是否返过工,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张工站了起来,“我看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可是你把场合搞错了,人物也搞错了。这里不是法庭、你也不是法官、我也不是犯人。”
    两句话还没说完,看样子就要干起来了,这是出乎大家预料的事,坐在旁边陪着的人觉得很尴尬,副主任先站起来溜了出去,赵老大也站起来走了,支书老郝也觉得留下来无益,张工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发起火来谁也劝不住,便也端起茶杯走了出去。
    办公室另一头,办公的也不办公了,有的惊讶、有的好奇、有的生怕他们打不起来,人们以各种不同的眼光,注视着这边发生的一切。
    张工说:“技术问题不是‘是’与‘不是’那么简单,要把技术官司、合同官司打明白,不懂技术是不行的。我是这套装置的设计人,我在国内、国际上都发表过论文,就国内来讲我是这方面的专家。
    “在技术和知识面上,我们两个不对等,请你找一个懂技术、懂‘合同法’的人来和我谈。你在马路边上花二十块钱买来的律师证是无效的。”
    “谁说的二十块钱?”
    “你说是多少钱?二百块钱?那些非法办学,所谓的进修班发放的文凭、证书,国家是不承认的。我说二十块钱,是说多了,其实是一分钱也不值。”
    “真的假的不是你张天翼说了算的。”
    “如果是真的,你怎么不到律师事务所去干呢,打一个官司何止几千几万,你也可以自己开业;现在改革开放了,何必在这里瞅着别人的脸色办事,做些违心违法的事呢?”
    “我不跟你说,我说不过你,我跟万厂长如实汇报就是啦!”
    “你跟万厂长说,试车验收单是我签的字,我负全责,按照合同法的规定,赶快把尾款还给人家,否则,等法院里发来传票,就不好看了!”
    “你到底站在谁的立场,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可见你是个冒牌货,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连基本常识都不懂。法律是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不产生胳膊肘往哪边拐的问题。当初你学婚姻法的目的,就是想把输了的官司赢回来,出发点就不对,万厂长怎么把你这种人用来管法律呢!”
    —·—
    其实车间里的三位领导并没走远,站在窗外听得清清楚楚的。主任赵老大说:“这个张天翼,也太没王法了,对厂部来的人一点礼貌都不讲,一点面子都不给,这不是给车间找麻烦吗?这种人不能留,得想办法把他弄走!”
    副主任说:“可现在还离不开他,生产上有很多事情还没完善呢!”
    赵老大说:“我看洛雁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要放手让她独立工作,缺了鸡蛋还做不了槽子糕了呢!”
    支书说:“我看你们净瞎操心,这些事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厂里自会处理。我看常友礼那小子也太张狂了,只有张工才能对付得了他。”
    副主任说:“那也不能太不留面子,把人家剥了个精光,张工的嘴也太损了。”
    三人正在议论,只见门一开,常友礼狼狈出逃,与来时判若两人。
    洛雁一直送到门口:“常主任,慢走,有空常来坐哟。”
    副主任指着洛雁:“你们看,这师徒俩,一个□□脸,一个唱白脸,都不是省油的灯!”
    赵老大说:“俗话说,有什么师傅就有什么徒弟,这话一点儿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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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友礼回去以后,向万厂长做了如实的汇报,当然没有提及受到张工如何羞辱和数落:
    “厂长,张工说试车验收报告是他签的字,化工设计院的设备没有问题,我们应该把尾款付给对方。”
    “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你常有理这个名字算是白起了,我就知道你说不过他。基建科长王大拿怎么样,自认为是科长里边嘴头子功夫最硬的,经常叫张天翼顶得一愣一愣的,哑口无言。
    张天翼骂人都不带脏字儿,不像我,出口成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常有理,还得跟张天翼好好学学。”
    没过几天,就接到化工设计院法律顾问处发来的公函,函中还寄来有关文件的复印件,并且宣布,限贵厂接到函件十日内必须按合同规定,把余款两万元汇到我院账户,否则,我院将通过法律程序,寻求问题的解决。
    这无异是最后通牒,万厂长让秘书去通知常友礼,把尾款给人家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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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个厂长也真不容易,两千多号人的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天烦心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昨天开着车到处跑,求爷爷告奶奶,好容易才借到了五十万块,准备这个月发工资用。
    忽然调度室打来电话,说昨天晚上橄榄绿车间跑了一锅料,价值五十多万,问谁谁不知道,交班人说交班时是满满的一锅料;接班人说,当时我正在处理事故,也没来得及看,早上一开车才发现,那是一只空锅。
    万厂长气得把电话摔起多高。说,这个厂再不整顿不行了,简直烂成一锅粥了!
    “丁秘书!”万厂长一声大喝,早已经心惊肉跳的丁秘书,从套间里应声跑出,侧足立、侧目视,不敢言语。
    “通知全厂干部,到橄榄绿车间开现场会!”
    “是!”丁秘书又应声弹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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