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第一小说网www.diYishU.Cc】,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无弹窗免费阅读!

    少讨价还价的拉锯时间,对彼此都有利。
    待席上的访客离开,盼儿伸伸懒腰,助理马上过来替她换掉那杯早冷却的咖啡。她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间,因为她才花了五分钟来扔掉桌上的矿泉水空瓶及去洗手间;而这段时间秘书已经接到了美国方面的电话访问,正等待着她返回专属办公室回应。
    昊天和传媒的关系一直保持得不错,对方口下留情,所问的问题都是比较大方向的经济议题及近期的股票走势,她态度进退得宜,侃侃而谈以表示受访者的诚意之余,亦不忘心里无形的底线,对公司的重心方案轻描淡写带过,以免错失商机。
    接着男记者东拉西扯地和她谈论其它不相干的事,大约是对她订婚及晋身亚洲十大企业总裁的一些客套话,让访问顺利接近尾声。最后,他要求她再发派近期的新闻照片,她应声交回秘书处理后续的传送,花上四十分钟,今天的事再完成了一桩。
    一些文件她已在各种重要事之间尽量找时间批阅过,她稍微松一口气,吃过晚饭预备金迈的晚宴——没有人会蠢得入席只为享用饭店的高级自助餐,而不专注和其他金融界的老板打交道。
    “珍娜帮我去借晚礼服了吗?”她看见秘书带来的衣袋,助理的身段和她差不多,珍娜一向愿意负责安排她的服饰。
    “carvens即rondouret”井宫辅仁重复刚从助理那里学到的服装品牌名字,却有如鹦鹉学舌,只见她带着了然神情取过。
    “好的。”钟盼儿拉开胶袋拉链,里面是一件银色晚礼服,设计及剪裁大方得体。她把礼服搭在肘上,经过他走进偏房,那里是她在公司留宿的地方。
    她锁上门换衣服,卸下制式套装,面对着全身镜整理新穿上的晚宴小礼服,软绸刚好及膝,恰如其分地包裹住全身,若说唯一值得留意的地方,大概是领口稍微性感的设计,暴露出她柔细的锁骨部分。
    钟盼儿在镜前转了半个圈,边整理背后的晶石流苏边走出去。井宫辅仁见她整装完毕,便领她走出办公室搭乘专属电梯至停车场,而要载她到会场的车子经已准备就绪。
    跑车在台北夜色下的公路上飞驰,井宫正襟危坐,盼儿则上网查看金氏的近期报导以补充常识。反正两人都习惯安静,就算在同一个机舱空间十个小时不交谈也不会尴尬。
    因已知必会迟到,故她让司机加足马力全力奔驰。待他们到达,见到会场的红地毯从停车场铺开来,他们下车后即向接待人员出示邀请函,进而踩着红毯走到主人面前。
    “盼儿!好久不见……真的好久不见!”金迈见到人,连忙笑着迎向前;他双鬓泛白,且看得出已喝了几杯,红光满面。
    “金叔,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她保持晚辈的乖巧形象,井宫辅仁适时替她递上事先备妥的生日礼物。金氏的保镳接过,里面是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
    “都一把年纪了,还说这些干什么。”金迈豪气干云地朗笑,对生死祸福早已看开。“不出十几年就两脚一伸双眼一闭了,怎会寿比南山?”
    他旁边的太太怕触霉头,连忙用肘顶他的手臂,金迈有点夸张地呼痛,倒像个老顽童。“哎哟还是讲不得……对了,怎么不见上官耀司他人?”
    “他出差公干没法子来,对不起。”钟盼儿礼貌地说。
    “不打紧不打紧!男儿志在四方,要是有工作不去做反而来我这老头的破寿宴,我一脚踹飞他。”
    钟盼儿跟着他笑,松一口气,庆幸金叔没追问自己未婚夫人在哪个国家,否则她真的会答不出来。
    幸好没有。
    “好了,我差不多该去招呼其他人去,你和……嗯,他是谁?”他望望她身旁和她结伴而来的男人,记忆太过模糊,幸得她适时解围。
    “井宫辅仁,我台湾的秘书。”钟盼儿介绍。
    “嗯,那你们就随便逛逛随便吃,一会再聊。”他沉吟半晌,忽然欲言又止,最后感慨万千地开口“可惜你爸不能来……年轻时我们总不相让,一见面就对杠,如今要找个势均力敌的拌嘴都难了……”
    “别这样说,他会很欢迎你去探望他。”她安慰他道。金迈只能循好处想,笑了笑,往向他招手的另一边人群走去。
    一名男服务生端着银盘刚好走过,即使她并没有食欲,仍是拿了两杯缤纷的调酒,一杯递给身后的影子,两人在场内走没几步,便有同是来宾的商界人士截停了他们攀谈。
    接下来的情形与一般宴会大同小异,酒过三巡,几个合作过的大老板凑近她身旁聊天,钟盼儿熟练地对答,井宫不动声色地护住她,让谈话者间总维持一小段距离……他们顺势把谈话延续到接下来的方案,新计划的结盟意识从混沌逐渐到成形,就算不为讨好眼前合作的商界大美人,也为了钱。
    和昊天合作不仅仅只是表面上保证获利的意思,集团于去年和东逸庞大的上官家族联姻,和她成为生意上的伙伴,同时也意味着为将来笼络她夫家铺路,如此的一举两得,太过值得。
    钟盼儿精锐的眼没有漏掉他们的老谋深算,佯作满意地笑笑。
    “接下来请金主席的孙女——tiffany,用竖琴为大家表演一曲!”司仪宏亮的声音透过麦克风穿过喧扰,金迈眯起眼,有孙万事足地笑,不经意间望向她,钟盼儿举杯朝他祝酒,他点点头。
    钟盼儿的目光移回台上穿着浅金色小洋装、不足十岁的小女孩,就见她腼腆地鞠躬,双手抚上琴弦,开始弹奏西洋乐章;她眼神不觉变得温柔,忽然手拿包内的震动唤回她的心神。
    钟盼儿将手上的酒杯交回服务生盘里,翻出闪烁着灯光的手机,甫看见上头的来电显示,她面容一凛,随即无所谓地笑笑。
    兴许,这场宴会她是没法再待下去了。
    第3章(1)
    她无声离开聚精会神欣赏台上音乐的人群,推开手机滑盖接听。“是我,盼儿。”
    “盼儿……冒昧打扰了你的工作,”电话彼端是管家微哑的声音“老爷想要见你。”
    “现在吗?我还在金叔的寿宴……金叔,金迈。”她报上宴席主人的名字。自从下午和叔父发生不快冲突后,她已经有被父亲召见的心理准备,只是想不到会这么快。
    “这样哦……你等一等。”管家左右为难,她听到他搁下电话,模糊不清的对话传来,接着是几声严厉的声线,显现她下一步的去向已尘埃落定。
    “对不起。”管家赶着接回电话,气喘吁吁。“你也知道老爷他的性子,不听劝……”
    “不要紧的。”钟盼儿轻轻叹息,反过来安慰他。“告诉我爸我现在就回去。”
    “麻烦你了。”管家由衷道。她结束通话,里头大厅的演奏已毕,她唤回井官,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场。
    尽管司机惊讶他们的早归,仍是尽职地载他们回去;随即她指示司机更改路线开往机场,把状况大约告诉了秘书,托头凝视窗外飞逝的风景,眼神复杂。
    井宫辅仁着手取消明日的行程,以及联络私人专机的机长就位,让她在下车之后能以最快的速度踏上前往日本佐贺的旅程。
    自父亲中风后、他便于该处公司名下的深宅休养。
    纵使再疲惫,枯燥的翱翔里她却从未阖眼休息,独自坐在偌大的机舱座位中抱着双腿动也不动。专机里除了前头的正副机长和她,连一个服务员也来不及有。她放心舒展着自己的寂寞。没有人会看见。
    直至飞机降落她才有了动作,家里的司机早已等候多时,她默言乘坐,皮座柔软如昔,她的心却像吸了水的棉花,不断沉落。
    大宅的电动雕画金属门缓缓开启,晨光初现,别墅里的佣人亦展开一日的忙碌,钟盼儿穿过他们热络的问候,来到父亲的房门前。叩门。
    “是我。”父亲一向浅眠,如果没有回应,她会到侧房等待。
    “进来。”他沉沉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她推开门,看见靠在大床上的苍凉老人,他背后有两名女佣扶着,另一个在替他拭身。他眼里的精光不减当年,可惜身体是恁地羸弱,无法满足他的欲望。
    “你三叔昨天跟我说你顶撞他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和他在观点上的确是有冲突,不过因为他——”她张唇想解释,话到一半却被打断。
    “即是真的?”他语气转重,隐隐压着极大的愠恼,右手忽然毫无预警地“砰”一声拍击床畔柜面,身后的女佣被吓得僵住,连手中湿毛巾也掉了下来。“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直视着他双眸,脸上没有惊恐,这更进一步点燃他的怒火。“你怎么不想想一切是谁给你的?爬上来才几年……居然胆敢忘恩负义,连长辈都敢顶撞?我告诉你,如果我不把昊天传给你,穷其一生你都不可能到达今天的位置!你凭什么口出狂言要换掉我的人?你胆子挺大的嘛!”
    凭什么?
    对呀……她凭什么爬上现在的位置的?
    大概许多人在暗地里都怀疑过她……这个连她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是命中注定,也是运气。
    命中注定钟应天除了她没有其余子嗣,盼儿、盼儿……一如她的名字,她知道保守的父亲多渴望有一个儿子,一个能真正传承香火的男孩……而不是无法上得了决策大场面的女儿。
    只是天意往往弄人,大学毕业后她只被父亲安插在旗下当一个毫无地位的花瓶组长。某天会议时他右脑突然急性中风,左半身完全瘫痪,她被迫临危受命,当各界猜测着这庞大企业最后的清盘价位时,昊天最终却成功存活了下来。
    挑上她的无论是集团旧臣或是父亲那边的线人,全部视她为临时傀儡,幻想着利用她来逐步蚕食昊天这块肥肉;可惜她没有让他们如愿。
    他们忽略的,是她的运气。在大学里,她遇上不少给予她诸多启蒙的教授,亦在无意间扩大了自己在商界的人脉网络……钟盼儿在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些一切一切的际遇,都是帮助她让她有能力负担如此重任。
    那些尝试践踏她带着自尊上路的人,于短短几年间几乎撤换殆尽,现在的昊天,是她努力重新打造的帝国,再不是父亲的天下。
    她成功了,尽管从此背负父亲因传统思想的不谅解,但她不曾后悔;因为那才是她眼中符合生产原则的企业,而不是亲戚相护,在漂亮话下尽是互惠交易的家族公司。
    “对不起。”她低头道歉,那是在一个盛怒父亲面前,作为儿女该做的。
    “昊天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你绝不能让我和我的人丢面子。”钟应天立场仍旧强硬,但当他抬头看见女儿眼下因奔波而起的黑眼圈及憔悴,训话的口气慢慢软化“你得帮着你三叔,自己的人不顾,难道要顾外人吗?”
    “我尽量。”钟盼儿颔首。如果这样做能换得久病在床的年迈父亲多点安慰,她可以放弃当初立下的底线。
    “那这里没什么你的事了,回台北前去扫个墓吧。”他别开脸挥挥右手。当着女儿的面,佣人不方便帮他净身。
    近大半年没见过女儿,此番藉着问三弟的事看上一次,但怎么她好像又瘦了……
    “知道。爸爸保重身体。”钟盼儿向他道别,走出房间;她拉拉皮包肩带,从下机到现在她甚至没有放下包包的时间。
    管家带她进轿车,让她得以应父亲的话先到妈妈墓前洒水换花,接着才踏上往机场的路。钟盼儿无从选择地走回冗长旧路,到她一身疲惫地倒在飞机皮椅上时,已是接近黄昏时分。
    钟盼儿合上酸倦的眼眸,她只允许彻夜未眠的自己趁着飞东京的时间休息一下,待会下机她还要到这边分公司看看……奥利的投资……
    裙袋里的硬物让她产生不适,她伸手拿出唯一带着的贴身东西,原来是她的手机。
    她推开手机荧幕,身体累得不想动,五指却像是自有意识般地按键,她张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她熟悉的号码。
    翔的手机号码。
    钟盼儿宽心地笑,并没有拨号,接着敛下眼怅然地关掉手机。她找不到任何找他的理由,也根本没有时间。
    但她的确想他。
    在他身畔,她总是能安心入睡,忘掉工作带给她的烦忧……在残酷现实里飘泊的她无意中碰上他,也替自己找到喘息的空间。
    她头枕在枕头上,无力遏止自己回忆起和他初次见面的情景。
    只是早已遗忘在酒吧相遇之前,那更久更久的过去……
    八年前
    “天晓得我写得出来才算吧!反正我家人只要我过了硕士这关就好,拿不拿博士学位也无所谓。”
    浅棕发色的男生收拾着笔记,室内马蚤动抱怨之声仍不绝于耳,原因来自于甫走出大学讲堂的德国近代史讲师。他在课堂尾声呼吁学生可以主动找他讨论论文,因为天杀的截止日在假期放完之后。
    尽管当场没人想鸟他,但大家一下子似都骤然醒觉,纷纷起哄惨嚎。
    “救命!我文件档第一行只写上了农业竞赛——现代东德之私有化及保护主义,下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啦!”
    “你还好啦,我连题目都没定好。到底是联邦主义的自主好,还是重整土地权比较容易混字数呀……”另一女子往头上套上酷酷的喷漆脏话棒球帽,自然的金发中不规则地挑染几络纯白,她拍拍前面低头一直未语的东方男子肩头“约翰,那你写成怎样了?”
    “我?”突然被叫到名的人一时未反应过来,但他很快便将太过专注整理速记而变严肃的脸部线条柔化,启唇回答“我想我应该不会交。”
    “连你都这样说?!”后面几个人绝倒。这下可好,连班上最认真的乖宝宝都做不来,大家一起甭交啦。
    “我真想看看我们放寒假回来后麦教授的表情。”一定很好笑。
    “还是别想了,赶快去买咖啡要紧,早上的课困死了啦,你要不要一起?”为首的六尺黑人勾起装满书的斜背工人包,开口问他。
    “不用了。”乔晓翔有礼地笑着摇头。他随性地耸耸肩,大伙儿继续有说有笑地走出课室,离开。
    那些笑闹声愈来愈远,但褪色的过程却矛盾地形加漫长,在耳际深处回响。
    他像是被时间催眠了的石像,静静倚坐在仅余他一人的课堂里,不翻书也不再开口,只想闭眼缅怀他大学校园里的最后一堂课。
    他们不知道寒假结束后他就不再回来,更不知道那篇论文他其实早已在某个独留在自修室内的深夜完成,完好地收在怀里的文件夹中;但他却永远无法把它交出去。
    午后的阳光开始从百叶窗的缝隙间斜斜透进温暖,他忘了自己留在这里有多久,时间久长得甚至把他带到回忆的尽头……内心宛如一泓寂静的深湖,没有怨恨,也看不见遗憾,平静得他似乎能想像那即将到来的解脱。
    右尾指不经意地颤动,提醒他过于长久的僵硬坐姿;飘离的心绪渐渐回笼,乔晓翔睁开眼,轻甩手掌活动肌肉,合上面前几本摊开的参考书,刚拉开提包的拉链,课堂的大门再度开启,不认识的学生们的谈笑声由远至近,鱼贯入内就坐。
    他心下一悸,两手加快收拾的动作,顾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塞进袋去,匆忙间不慎将那本《唐。卡洛斯》掉了出来,摔在前一排座位的地上……尴尬地急忙放下提袋绕到前面通道去捡,余光瞄见别系的学生愈来愈多,再抬头,连教授都已经走到讲台正中央。
    当乔晓翔舍级而回,穿过人潮走到自己的座位时,刚好门已关上,喀的一声好刺耳。
    黑板前的中年教授目光掠过分散全场的学生,在留意到站在第二排的他身上时眼角眯得促狭。
    冷汗从太阳岤一路滑下。他认得这个教授,因他曾取笑过他的眉毛好像马英九的。明明是商科那边的教授,却常常到文学院跟他们学生抢餐厅位子,并桌时还跟他抱怨商学院的饭不够软,还喜欢边吃饭边抓人陪坐听他侃侃而谈,其中一受害者,是他。
    古治强忍着笑意,清清喉咙叫人“同学能坐的都坐好吧。”被抓包了厚?
    他认得这个学生,虽然不是他市场策略的本科生,但其国际视野并不输他教的任何一个硕士班学生,说话口条流利且组织能力极佳,让他印象颇深,与他谈话是一种乐趣,很有意思。
    第3章(2)
    全场学生的目光集中在唯一呆立的人身上,乔晓翔尴尬拉开椅子坐下,忽视旁边细微的嗤笑声,他手不自然地找了份笔记打开,不是商科也罢。
    因为惯用的课室暖气失灵,他们这星期上德国史的人移师主校的中央讲堂,平时这里多数是商科专材生的上课地点,他偶尔的放空竟撞上了他们的课堂。
    乔晓翔带着些微不安地环顾四周,逾半学生穿着商科的正式服装,幸而另外的应该是旁修生来赚学分,并不需西装套裙,这令他的存在不至于太突兀;他仅穿着普通的毛衣和长裤,纯黑大衣还披在椅后。
    “这堂课相信大家都知道我们要做的是什么,希望你们都已准备好,不要令我太失望。”半秃头的教授很有精神地摇摇食指,没有打算点名。
    旋即他抵着下巴,考虑着要让那一组学生先上台。
    “许克,你那组先来吧。我记得你们叫‘不死鸟’对不对?让我看看它今天是生的还是烤熟了。”他调侃笑道,激起学生的好强斗志,然后开放投影器让该组准备好报告的学生上台去,自己则回台下纳凉。
    这是他首次参与商系精英分子的分组报告,当事人开场便作商品介绍,不难听见其中说话所夹杂的法国腔,他带领组员的企画是模拟一批房车的市场销售……不知道是否故意讨好英籍教授的关系,竟集体选用英人为销售对象,乔晓翔逐行阅读荧幕所呈现的企画书,浅浅地皱眉。
    可能是他文科出身的关系,脑内竟不期然跳出两国种种不和的历史事件-由二三二七年到一四五三年间的英法大战、受拿破仑痛击的威灵顿英军、敌对的宗教改革……不,其实他应撇除这些小问题不理,更重要的是——英国的车子根本不靠右侧行驶。
    法国汽车驾驶座的位置刚好跟它的相反,无论话说得多天花乱坠,顾客终归无法使用,所以生意不会成功。
    座间隐隐荡开的几阵低笑,直至他们完成介绍,教授的评语和他所怀疑的不谋而合,顿时将室内的气氛推到最高点,满室哄堂大笑。
    古治教授执笔评分,不为意地把乔晓翔的表情全看在眼内,神色赞许。
    他扬手,接下来几组报告的学生表现中规中矩……一个多小时下来,乔晓翔渐渐失去观赏的兴趣,敛下眼温习自己熟悉的课页,如老僧入定,把这处当成图书馆自修室,本来已打算下课后重游那里一趟。
    “好歹是学期末的报告堂,你太不给我面子了吧?”古治教授不知何时坐在他身后,趁四下专心看投影片时捏他的脸颊肉,作势用力却没半点责怪之意。“都恍神恍到我这堂来,嗯哼?”既然来到,就该好好领教一下。
    “对不起。”他主动开口道歉,的确是自己误闯别院的课堂行为不恰当;收回大部分笔记,双脚合拢安分地等待下课。
    碧眼男人落坐的正是刚才上台学生的位子,乔晓翔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跟着重投台上,拱形木讲台的焦点中央,竟是一名清丽的亚洲女性。
    她一身黑色套裙及同色外套,单手轻扶讲台麦克风发言,颈际流坠的银饰在浅粉红色衬衫下随她说话的动作、手势而若隐若现……身为组长的她很清楚自己要谈的是什么,又或是接下来要安排哪一位成员上场,示范的节奏恰当俐落,课堂上的同学显然都被她的气势所慑服,包括他。
    他的心莫名因她而悸动,眼前女子单凭清晰流利的语调已是留住听众的注意力,声音魅力甚至凌驾于报告内容,他得多花费气力才能清楚兼顾她那普及化粮食的企画。
    她说话时神采飞扬,眸底自信如暖阳闪耀,乔晓翔仿被刺痛般默默撇开眼……这小女人拥有他不可能企及的一切气魄,将来,想必能成为一名出色的领导者。
    报告完毕,席间一些和她组交情不错的同学拍掌鼓励,她十指交握,微笑和组员返回台下,教授起身点评,和她互换位子,他竟发现她原来就坐在他后旁。
    教授提出可改善的地方,然后他听到她和朋友小声谈着话,检讨细节,但很快便打住,尊重下一组的同学。
    他有那么一刻想别过头再看清那柔美的容貌,但终归控制住自己的唐突,保持观众的坐姿一直到学生报告部分结束,理论的市场课堂终于结束,他这才松一口气。
    拿起收拾好的提袋,他急着要离开这根本不该来的课堂,可是几名商系的男生拿著书本走过来,堵住他唯一能出去的窄小走道。
    他们的目标当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她。
    “麻烦让一让……”他试图挣脱人群,但商学院一众人也是即将放假的大好心情,只顾着围堆谈话,想来要离场恐怕没那么容易。
    “盼妮,你校庆舞会到底会不会回校?听说好多毕业生都会回来呢。”侧道几名同系生向那女子雀跃地询问“我想去买裙,你陪我去好不好?”
    盼妮……是她的名字?
    “你选好舞伴了吗?”另一个亚裔学生搭话。“去年杰森足足包下全商学院学生和教授的午膳,你才让他领跳圣诞舞会的第一场舞,那小子得意了好久……”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奇的人,身前男女们着实夸张的谈话却罕有地令他伫足。
    “那时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从话题开始便一直沉默未语的柔静女子终于开口辩解。名校大学学生的家境一向能允许子女财大气粗,只是当时新生的她情急拒绝时未考虑得到。“我今年没意思去派对,你们去吧。”
    “这怎可以?!我告诉大卫你会去,他家饭店才赞助全场的canapes呀!”扁鼻子的西方女生跺脚。“你是要怎样才肯去?你不去的话收入场费的联络部可恨死你了。”搞不好会退票退赞助吧?
    “我真的不想去。”她一向怕应酬,尤其校内聚会各系别互相的较劲比较更教人吃不消。
    有好几个男生闻言探头过来听,坚持站着。“不打紧。你倒说说看今年有什么难题,也许我们能帮你完成?”
    她隐藏厌烦的神情,敢情他们今天都是有备而来的,不许她走?
    “这样吧……我还是出个问题,就参考去年标准试的小题目。”脑里在情急之下思考着可选的经济题目,她不得已顺着组友的话出题搪塞过去——反正她早已打算到时佯病,根本不会出现。“假设、假设我现在参与一场拍卖会……”
    钟盼儿环视四周,伸出手,以抱歉的眼神借去身旁同学拎着的一本参考书。乔晓翔眼睁睁看着她把他的书拿在手上,而钟盼儿不经意低头瞄了眼——《普鲁士胜利之役谈俄国变节的影响》?她眉皱得更深,这种书真的会有人从头看完吗?
    “参展商免费赠送我这本历史书,可同时我也看中了另一本想买的书,那书在场内的售价为2899”她纤白指尖随手敲敲桌上的物流指南,一口气流利续道“若果我只能从场内拿走一本书,而我本身心里对这本指南的最高承受价格为30,那么,我带走原有这本历史书的机会成本是多少?”
    “我才不会花钱买莫根教授的烂书。”有人低声嗤笑。
    “那……”一阵静默,其中一名满颊雀班的男子终于开口,居然还仿如身处课堂上般举手。“答案是三十元吗?”
    他后面的几名男子亦状似跃跃欲试,矛盾地不愿输了阵势,更怕在佳人面前出洋相。“根本不用钱吧?”
    机会成本几乎是任何一本经济学书的入门单元,之所以一时间唬住了大学生的原因,是因为典型商科所灌输的概念太多,以致使最简单的基本题反而显得令人混淆。
    “不对。”她含笑拒绝,题中数字就只列了几个,商科的同侪迟早会算到答案,所以她得速战速决,飞快地念着倒数,每秒两数字“十、九……三、二、一!很好,题目时间结束……大家假期结束明年见吧。”
    “噢不!盼妮,等等……”
    她趁众人纷乱之际迅速携着包包逃之天天,只要走出这课堂再关电话就能让她清静个几星期。钟盼儿慧黠地笑,快步离开,直到走至堂外草径方缓下,抬头,惊觉自己居然是勾着刚才那名修长男子冲出来的。
    对哦,书得还给他,不过她只顾着想她必须先逃出来比较安全……钟盼儿把手自他的臂弯中抽出,不好意思地握紧参考本;他有一张亚洲人的脸廓,却比一般男生白皙。她猜想着他的国籍,改用已甚少出口的母语“你能说华语吗?”
    “我可以说华语。”他的嗓音同样生疏,给予人的形象如出一辙——低沉而淡漠;她忽然闪神想像他在校常用的英语应该会好很多,“对不起,把你拉了出来。”
    “不用对不起。”乔晓翔温声回答,摇首。“我也想走。”一早就已经相i走。
    钟盼儿看清他的模样。他比她高一个头,东方男性的脸庞神情沉静,鼻梁上银框眼镜挡不去眼里的复杂眸光,令他的气质更加神秘莫测,不过她无意了解。“刚刚麻烦你了,喏。”
    她穿着高跟鞋,一轮小跑在脸上留下微红。他的目光从那双颊移到她手上,本能地接过书本,沉吟半晌,不假思索地张唇问道,“你那道问题的答案是101吗?”
    换句话说,理论上如果她认为这本免费书还值一块钱以上的话,就应会从拍卖会上取走,否则便该是去购买那本心头好。
    钟盼儿还在留意着他冒出毛线头的棕色毛衣,他这一唤,提醒了她心神。“嗯……你答对了。”
    视线重回他脸上,心想,她在商学院应该未曾遇过他,但接触过经济学的人何其多,她只当他是别系的普通旁修生,并不打算履行承诺。“但抱歉,时限已过,你没有奖品了。”
    “我不是想要礼物,我只是……确定一下。”乔晓翔偏偏头,没有多作解释,善意的笑容极浅,却意外冲去不少笼罩着他的忧郁感觉。她惊觉自己的小家子气,有些内疚地绞着手。“真不好意思。”
    “不要紧。”他深视她一眼,简单地笑着摆手。“那么,掰掰。”
    “谢谢,再见了。”她微笑地朝他挥手,退后几步,接着两人在草地上的岔路背对着分道扬镳,不再回头。
    乔晓翔低头抱紧书本离开,她看不见他因她的话随后自嘲的撇唇,甚至不知道他们在这校园里不会有再见的一天。
    但他并不介意在大学的旅程中,最后一个和他谈过话的人,是她。
    第4章(1)
    纵使外头酒吧摆设有多以精品堆砌而成的纸醉金迷,但场后偌大的休息室仍是一贯简洁舒适,光线轻暖,形成强烈的对比。乔晓翔靠在房间沙发旁的墙边,不发一言地核对着刚才一箱箱送来的酒品进货数据。
    身后房门传来开放又关上的声音,脚步渐近,他未受干扰;遭冷淡对待的棕色皮肤男人刚进来就往冷色衣柜那处走,胡乱翻了几次,终于挑了其中一款长裤站起来,便看见他衣柜间隔内一排相同系列中的不同瓶装、不同的花果成分配搭,同样的柔美氛围。“哇,你买不少嘛。”
    他瞥他一眼,不说话,待手上几笔交易审对完成后才抬头,把进货的文件板插回固定的收纳位置中。
    “真不懂你一个堂堂大男人怎会买这些粉嫩嫩的。”佘兴生当然知道乔晓翔是专为哪一个女人亲自采买,并不点破,却忍不住继续嘀咕“你很需要护发吗?也不需要搞得那么香吧?”
    “不喜欢你可以不要进来,”终于正视来人。“这是我的休息房。”
    “我本来不想进来的,但我的制服裤不知道又忘在哪间饭店床上,这才过来拿新的。”佘兴生笑笑带过自己的风流韵事,取来一套新的制服,先低下鼻子嗅嗅,确定没有染上香氛才穿上,免得脱下的时候有女人误会叫嚣。
    说起来他该直接找翔验气味才对,因他嗅觉比较灵。上季加州品酒协会还为了欧洲酒展替他的鼻子投保五千万,当然,不能负责试自己那批,以示公正。
    乔晓翔不常留守酒吧工作,通常是欧洲酒厂那边送货来时在场点算,晚上再被小气的大老板硬拉来充当驻场保安兼调酒师凑人数。一个调酒功夫不错、光站着就可当两人用的员工去哪找?!当然是能省多少就省多少。
    一大票女客人被他迷得半死;可是事实总是显得讽刺,她们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是知名的品酒师及酒厂大商,其酒厂所出品的洋酒在世界各地皆为老饕梦寐以求的圣品,在台湾的销售管道更是窄得非内行人不得其门而入……这埸内部分名酒都出自他厂中,是夜店连连旺场的一项武器。
    他从不向人提及自己的感情状况,蜂拥捧场的客人以为他仍单身,女追男的戏码不断上演,相熟的朋友却深谙他早已死会。佘兴生耸耸眉,不避嫌地大刺刺当场换制服。都是男人嘛。
    “对了,她喜欢吗?”指指成组的香氛保养品,先前看见外面几个公关在休息时热烘烘地谈着护发、某人不语地听着时,就知道这套新品早晚会出现在他手上。
    “没。”脸容冷淡的男子终于肯回应。外国专柜往来的顾客多,他无法清楚试出香味,干脆整组各有不同气味的都买下,回来再挑;但最讨喜的味道盼儿也不甚热中。“她觉得太香了。”
    “你错失良机喽。”佘兴生忍不住啧声大叹可惜,舶来的顶级产品确实不便宜。“那这些你还要不要?我可以帮你问问外边经理她们有没有兴趣?”
    可能已经不止有兴趣,简直卯死了。
    “好。”摆好对货表,已穿上间纹衬衫的乔晓翔站起身,拿起搭在一边的黑色领结,预备应付晚上最旺的场段,然后面向着镜子,却是对他说话“还有,你有空的话转告铭,我下半个月都没空回来。”
    “喔,也是。”也差不多是新一季果农的招待大会,他点点头表示明白。“对了,老大叫你可不可以把igt那系列再提高两成进货,说赚得不痛快。”
    一个月净利润才十几二十万,排列大头儿胡继铭名下营业额最低的一项,太羞耻啦,够塞牙缝吗!
    “我不想太多人来这里。”乔晓翔简短地答,从不希望把这里当成他酒厂在台湾的销售据点。
    本来他就不欲在台湾发展,私生子的身份对母亲及整个家族而言早是一个难以消抹的疙瘩,是姓胡的先斩后奏组团队办夜店,原本他冷眼不抱任何期望,命名为kaleido的夜店却在无心插柳之下崛起茁壮。
    但他还是感谢把他拖下水的大老板,因为这个缘由,他获得了和盼儿重遇的机会。
    一个曾无意间完全改写他人生的女子。
    离开租住的小寓所那一晚,寒风冷得刺骨入髓。
    休学申请已通过,背包里还有校方挂号寄回的确认函,除此之外并没有多少行李,一本快过期的证件、几件衣服。
    本来的房东已年近八十,只能靠租金来维持晚年的生活,没钱租住大学附近地段房屋的他便有责任主动离开。在临别的黄昏,伯伯还特地不舍地拿来生火腿跟他饯别,盛情难却,才迟了起程。
    虽不舍美国的一切,但他不得不顺着既定的剧本走到这一步……基于命运。
    在乔氏航运家族中,他是一个无人敢提的禁忌。正在温哥华求学的母亲邂逅了到当地公干的爸爸,并怀下他;专制的豪门从不容许自由恋爱,当乔正培抱着坚决的意向回台湾打算禀明……在返台的班机上,电视荧幕直播他父亲公开宣布第三任妻子身份的新闻。
    不可能的巧合是,原本承诺要共度一生的女人,正是其女儿。
    得悉儿子未详加思量的冲动后,祖父怒不可遏,然再婚的消息已发遍媒体,岂能更改;他绝不同意他们名义上的乱囵苟合,几乎是不顾后果地勒令安蕾堕胎,但当时她已怀胎逾八个月,对母体危险过大,医生亦无法同意,只能放弃手术。
    甫生下他,他立即被带离父母身边,成年前一直由国外监护人照顾。他没有被剥夺升学、生活的大部分自由,唯一条件是他不能?br />

章节目录

免费其他小说推荐: 满宗卧龙凤雏,师妹她是个中翘楚 逼我养外室子?侯门主母她杀疯了 股攻 我在六零做非酋 穿书,勾他上位 我一短命女配,长生亿点怎么了? 我的恋爱脑哥哥们把我宠上天 穿书七零嫁给男主他叔 双穿门:从废土世界开始 综影视:被疯批男主强制娇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