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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回台湾-家族竭力掩灭所有他存在的证据,父母亦各自被安排嫁娶,互不往来……
    约在半年前,他的存在不再似原本的安静。
    他的母亲安蕾因为逃避丈夫的虐打而从高处坠下身亡,而父亲亦在半个月后跟随她上吊轻生。这两件事对乔氏而言是极大的丑闻,父亲的元配悲愤交集,迁怒原本只属过去影子、现在却能根据神秘遗嘱继承乔正培所有私人遗产的他,以一切手段阻挠他浮上台面的可能。
    用了一些方法去变更,乔正培的所有股份最后仍是过渡到法定妻子伍幸眉的手里,大势已定。一不做二不休,根据娘家军师的建议,她还截断那私生子所有可能的财政来源,就算不提回台北领遗产,连维持基本生活和大学下一学期的费用亦有问题;乔氏的力量足以非法冻结私人户口的存款,而他甚至还未有时问思考没有绿卡无法找工作……
    即使没有那些悲剧发生、能平顺地完成大学课程,他亦只会戴着一副如死去般的面具,浑噩地在影子下度过一生吧?既然如此,父母的死,未尝不是为他带来转变的契机。
    徒步离开大学生聚居的中心地,他打算沿运河走向五公里外的火车站,明天下午那张用负债换来的一张火车票,便是仅有的全部。
    本来只属小雨的雨滴愈下愈大,淋湿他发际及双肩,模糊了本来就昏暗的街道……他用力眨掉长睫上的雨水看路,抬手挡雨的同时,一把深蓝雨伞罩到他头上。
    乔晓翔伸手抹过脸际,在来得及反应之前,一抹芬芳的女性身影站到他面前,他怔愣地注视,竟然……是她!
    “你是没有带伞吗?怎么一个人淋雨走路?”钟盼儿刚从便利店走出来,就看见一个黑短发的身影越过她,狼狈低头走回宿舍方向,她走快几步,撑伞分一半给同路的他,不过举手之劳。“我可以送你一程。”
    乔晓翔没料到会再遇上她,吓了一跳,见她目光掠过他衣襟,他仍穿着绣有大学徽章的大褛,他猜想她只不过是帮忙同校同学的心意。“嗯……”
    她衣着简便,左手提着两只购物袋,另一手握着伞,显得有点笨拙,伞沿不时敲到高大的他。乔晓翔本能地接过伞和购物袋,却在她道谢的一刹醒觉自己不该如此,他应该拒绝她的好意,然后走回通向火车站的路,而非这样……
    “我其实……”他骑虎难下,无法开口说明。和她困在同一狭小空间令他有些不适应,因为他冰冷湿透的身躯可能会沾到她干净的衣领、长发……乔晓翔思忖着离这最近的租住地方,盘算着也许可以让她就送到那里,然后离开。“就租那边的房子……”
    她朝他随手乱指的洋房看去,再过两条马路就能到,的确很近。钟盼儿弯弯唇,和他并肩而走,直走到那家门前才停下。
    “进门记得快点开暖气,小心着凉。”她柔声叮咛,送他到门前就要离开,乔晓翔点头,然而他放松得太早……她不经意地回视僵在门前的他,发现了他的极不寻常。
    “怎么了?”他浑身湿透,在门前一动也不动。“不开门进去?”
    乔晓翔不知所措,找不到任何藉口解释,钟盼儿看出他的窘态,随即意会。“你……没有带钥匙?”
    “对,我忘了……”他结结巴巴,身体紧绷,看到她叩门又按钤,心跳频率从未如此飘高过,幸好一直没有人前来应门。
    “你一个人住?”钟盼儿问他,手还抓着门扣。
    “嗯,我一个人住……对不起。”
    “干什么跟我道歉?你又没有犯到我。”她轻敲他的头,这么晚了找门匠着实有困难,但只有华氏四十度的夜晚他要怎么过?他俩站在小小的屋檐下。“不如你到我那边宿舍住一晚吧。”
    “什、什么?”他险些被她的提议呛到,吓了一跳。“你、你方便吗?”
    “宿舍有很多同学,没有关系。”钟盼儿回答。这实在没什么好犹豫的,随便一喊,房外同学和保全都会冲上来。若没有遇见就算了,既然碰上同校的人,放任他一人湿淋淋在街上等天亮,她会于心不安。
    “那么……”乔晓翔迟疑着应允,她已撑伞遮着他走回原路。无法解释事情为何演变至此……他原定搭上末班火车,在中继站过夜,然后清晨抵达目的地,这意外延迟了他的车程。
    他随她反方向到达她所示的联舍大厦,舍监朝他们挥手,她来不及笑就急忙拉他跑进快关门的电梯里。这是她第二次牵着他,她的手,比他的温暖。
    “我们的模样糟透了。”钟盼儿望着镜子里的两人,他低头循着她视线。从灯光不足的路上她只瞧见他是名亚洲男子,未及细看他的脸容,可是现在……“咦?你是那天市场策略学的旁修生?”
    她微怔,他现在的发型比那天凌乱,没有佩戴平光眼镜的棕色双眼无所遁形,是他眸中那份深不见底的难测感觉才使她配对到相似的人选,忆起同系能操国语的同学只认识不到五个,不计另外明明懂得却只肯用英语沟通的那些。
    他不好意思地点头,适时到达中间楼层化解了他的窘困,她领他出电梯。大厅沙发上有好几个人窝着打任天堂,开放式厨房有两名女生在煮宵夜,向钟盼儿打了招呼,也偷偷打量她身后未曾见过的高瘦男生。“早知叫我们替你买东西嘛,怎么你病了还淋雨呢?”
    “一把伞不够两个人用。”她只淡笑着简单回答,取出几份超商冷冻食物,蹲下放到三层冰箱的最低层,起身时看见她们仍然好奇的目光。“他是我朋友。”
    “喔,来照顾你哦。”
    乔晓翔迳自观察着学生群居的生态,从未探究过别系学生集中的地方,感觉有些新鲜。这里有些读经济系的他认得,不远处套房门口挂着的“政治学是好,不上课更加好”布条吸引了他的视线……单单这层大概就住了大约五十人。
    钟盼儿熟悉地带他走往一旁走廊,在尽头那处开锁侧身进入,他亦步亦趋。里面除了一张布沙发布置的小厅,还有两个房间。
    “奇怪,千惠还未回来吗?”她放下便利店袋,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走出去;原来这样可以通到另一个房间,但仍不见她所念着的人影。
    他站着等候,钟盼儿示意他坐到沙发去,她则拨打手机找朋友,几句通话完毕,她合起电话,脸色有点怪怪的。
    “我朋友她今晚刚好住男友那边不回来,另一个室友去了澳洲交流,所以这里就我们两个。”她试着解释。
    “那么你不方便吗?”乔晓翔颔首表示明白,同时站起身,他鞋未脱,随时都可以离开的样子反而让不禁脱口而出
    “不,你留下来不要紧的……如果你肯告诉我名字的话。”
    现在才醒觉要他自我介绍会不会太迟?她主动朝他伸手交握。“钟盼儿。”
    他的大掌,比她的冰冷许多。
    “乔晓翔。”他回握,那红唇接着无声轻念他的名字,然后笑着调侃“趁你未打喷嚏之前快去淋热水浴吧,我真无法忍受你半身湿透地在厅里跟我客套。”
    钟盼儿指示浴室位置,直到他们各自洗过澡再交谈时,半夜的钟声已响过。
    一身干爽的衣衫,她说是取过同房前男友留下的给他……钟盼儿穿着舒适的居家服,温热一罐玉米浓汤,分成两杯,他帮忙拿到起居室的桌上,和她相对而坐。
    “对了,你的主修科目是什么?”她随意搅动热汤,吹凉。“我记得你的书……是历史还是地区研究?”
    “德国语书及文学,第四年。”乔晓翔很快便回答,一板一眼地喝着汤……他不排斥和她仅有一桌距离的亲近,只是不知道要怎样隐藏自己的不习惯。
    他看见她挑挑眉。“在修硕士吗?”他点头。
    “我是工商管理,不过只有二年级。”也报上自己的学系,公平得很。
    在进食期间她总不自觉地望向他,直觉知道他不是坏人,但她仍无法忽视他那眉头间飘忽的忧郁,他像被一层一层黑纱帐包围着,无法让人将他整个看清。
    难道文科学生都是这种气质吗?她不晓得要如何形容,他身上散发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绝望感觉。
    乔晓翔想不到话题接上,只好快快吃东西。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主要环绕学科、教授之类的安全范围,直到他的热汤已近见底,他才忆起她和朋友的对话,忙问,“刚刚……你朋友说你病了是真的吗?”
    第4章(2)
    原来他不是没有听到。
    钟盼儿歪头浅笑,把他紧张的神情全纳入眼内。“我才没有不舒服。”
    “嗯?”
    喝完了汤,她拿着杯羹起身,他跟随,钟盼儿放手让他主动接过在洗涤槽内的两人餐具,终于解答他的疑虑“你忘记今天是校庆舞会吗?我说过我不想去啊,所以装的。”
    “这样吗?”乔晓翔放松口气,熟稔地清洗锅子和杯羹,冬天冰冷的冷水好像没有对他产生太大影响。
    “倒是你,才像是生病了。”
    她凝望他,更加确定自己从屋外一路以来的想法。乔晓翔因她的话而低头,直视着他的漂亮容颜令他倏地一慌,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下来。
    “你脸色好差。”她抬起手背抚上他额头皮肤探温,即使淋过热水浴,他还是比她冷,只是未到生病的地步。
    他眼底收藏了太多的阴霾沧桑,仅是靠近便能感受到那种负面的磁场。
    “是不是不舒服还是有烦心的事?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你淋过雨精神不好,我可能会以为你现在正准备要自杀。”钟盼儿做了一个“别怪我这样说”的表情,放松仰首时,她发梢洗发|乳|的清香微微飘过他鼻腔。
    乔晓翔微讶地望着她,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如此轻易地看透他,连长久同住的房东、同学也没有。
    一股莫名的滚烫几乎烙上他不曾哭过的眼,他软弱地闭眼隐去,很快再张开眼,沉默盯着槽里冲洗着的餐具不动…一直到她再说出关心的话之前,他的薄唇抿了又抿,突然提出一道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失败者吗?”
    他的语气好轻,轻到几乎感受不到它的重量;同样地他也是迟疑的,并不是对内心的答案有所怀疑,而是害怕自己的问句唐突到完全不相干的她。
    “我相信有。”
    她很快回答,而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背靠着流理台的人儿。
    她不该是个悲观的人,像她这样手握着人生康庄大道入场券的精英分子,曾尝过半点命运的历练吗?
    “这世界是这般的广阔,既然有绝对成功的人,怎么能断言没有绝对的失败者呢?有人含着金汤匙出生,享尽一切打点,却也有人穷其一生都得不到最基本的尊重……努力便能改变命运之类的话我真的说不出口,人生有太多事情是由客观的环境因素控制,自己所能决定的总是只占极少部分,从来就不公平。”
    她拉拉白色棉质外套的袖子,再按倚着流理台陷入沉思,手臂似有若无地紧贴着他。此刻水龙头的水流、房外嬉闹人声的种种嘈吵渐渐被他摒除耳外,空气中仿佛只容得下她暖柔的嗓音,不轻不重地穿透重重障雾,揉入他的心房。
    钟盼儿稍稍停顿,续道“但即使最初就知道这将是一个悲剧,最少我会坚持把这个牺牲品的角色扮演到最后,才回首去评价整个人生是不是一场失败。因为一旦放弃,我将不会再有可能拥有那种资格。”
    她说完,清澈分明的黑眸回望身侧的他,定视的温柔目光浏览过,抚慰了他不为人知的伤痛。乔晓翔思绪纷乱地挣扎着,敛下眼咀嚼她给他的那些深远话意,这才含糊地应道“我会再想想你的话。”
    钟盼儿抽回认真讨论的心思,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值得反刍的营养。他的神情没有改变多少,但眉际的纠结看来松开些许。她看看钟。“你还是洗完碗赶快去睡沙发那边吧,凌晨一点多了。”
    “嗯,好的。”他顺从她的话继续手上的工作,她踮高脚尖,鼓励地双手拍拍他的肩,然后去拿棉被打理他今夜的床位。
    如果她更小心自己作为女生的安全,最恰当的做法是叫这个陌生人去睡外头的长沙发,但他眼下的疲累、落魄的身影竟让她舍不得……廊外那班夜猫子铁定会吵到他,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
    拉开衣柜,钟盼儿拿出一条新洗的被褥,还有睡枕……她首次觉得套房内的沙发小了点,他会不会曲着身体睡得不安稳?
    她笑自己替他想得太多了,毕竟很明显他需要的只是一杯热浓汤,以及仅仅一晚的床位。下意识摇头甩掉多余的思绪,把一切打理好后,她打着呵欠跟他道晚安,然后回到自己的房中,关门。
    现在给他的这些,或许可当成他答对那道经济题目后姗姗来迟的奖品吧。
    她只依稀记得,他们第一次在酒吧遇见的情景。
    集团交接至她手上的那段时间,是她到目前为止经历过最感筋疲力竭的一段日子。
    每一个重要职位都等着她委任,每一项决策都急切地等着她去批示,没有一个人能分担她的沉重责任,事情做对了,下一项工作立即补上要她去处理;做错的话,手下的老臣子冷笑嘻骂,质问她的能力有之,却忘了其实她父亲根本没料到她会有代他上场的一天。
    没有任何先行者可以跟随,她只能学一步走一步。
    她资历太浅,足足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来维持集团不致清盘的局况、重上轨道,但是令集团地位有所提升还有一段距离,商业总需要耐性去等候时机。
    就算昊天向来声誉卓著,可是要重获同行的信任对一个新手而言仍存在着颇大的困难;她的合作方案得不到当时行内巨擘的支持,双方约在高级夜店晚饭,对方主席始终抱着周旋到底的看戏心态,迟迟不肯签订合约。
    他应该已猜到这联盟的企画对她的整个事业很有帮助,一路行来跌跌撞撞,上任三年,她不甘心于原有的金融业绩,需要获得更大的资金汇集才能推行更多发展。资料往来的准备充分,也约过几次当面磋商,但他一到洽谈最末端就斟酌保留。
    六位数的宴会只遗下满桌杯盘狼藉,客套过后,对方的司机接送他们回去,她仍然坐着抚额沉思,收回服务生交还的信用卡,她遣去秘书和助理,只想好好静一静。
    拿起包包,钟盼儿站起身离开包厢,漫不经心地走到夜店附设的酒吧部,呈马蹄形状吧台中几名酒保穿梭在酒柜前,而台下射灯散发着柔和的金色光芒。
    她坐在一角,撑着头佣懒地环视场内的顾客,谈话笑语流转,移目无焦点地改盯着厚玻璃桌面下浅浅的日式鱼池,思绪依旧纷乱。
    有几名男人过来搭讪被她婉拒,也许这是他们误会形单影只的女性在等别人替她买酒的关系。钟盼儿拿过酒牌,随便挑了款酒扬手唤来酒保,打算喝完便回家,宴会中只惦记着讲角,根本没什么东西下过肚。
    “一杯曼哈顿调酒。”
    眼前迎上的酒保看起来有点笨拙,俊冷成熟的面孔有些些不自在,她说话的声线明显足够让他听见,但他还是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硬着头皮回覆熟练地在她面前准备调酒的工具。
    而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再次遇见她。
    她如天使的身影在他黑暗的梦里出现过太多次,以致当她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时,使他分不清现实与梦幻。
    其实他早瞥见钟盼儿落寞的身影从包厢踱步走来,她在他生命里的存在过于深刻,仅需一眼,昔日的回忆便有如浪潮般汹涌掀起。
    她脸上的彩妆掩盖不了那眸中的疲累,在他做好所能做到的心理建设之前,她已经招手叫人,却认不出眼前的男人。
    “要干一点吗?”乔晓翔试图以平常冷静的口吻询问,尽管他想说的是劝她不要喝酒,但以他在她眼里的身份,不能。
    钟盼儿因他突然的提问而恍神,但很快就明白过来。“好的。”
    她目光回到他调酒的动作上,他勉强敛神,应她的要求把甜苦艾酒的份量酌量减少,并考虑了下,然后私心地开启一瓶顶级i,wharperpresident“sreserve代替平常的美国波本,简单混合两者,再冲下一滴angosturabitter,接着从冰桶夹起冰块加入。
    迅速搅拌过后,他把玻璃调酒器里的酒液倒进六盎司的尖鸡尾酒杯中,最后装饰上连核带枝的arascho樱桃。
    “谢谢……”
    她伸手想要接过酒杯,但他放手得太快,刚碰到她指尖便像被烫着似的缩开,酒杯清脆地摔裂在桌上,钟盼儿立即站起身避开,但四溅的浅红汁液已有些许沾染上她淡蓝色的套装。
    玻璃铿锵的破裂声惹来厅内其他顾客的注意,一名女接待闻讯赶来提供湿纸巾给她擦拭衣服,乔晓翔低头慌张地处理场面,甚至顾不得徒手捡舍狼藉,一玻璃碎片在他右手食指划下血口,血液滴落、迅速融入同色的酒液中。
    “不要再捡了!你流血了!”钟盼儿惊呼,连忙捉住他迳自忙碌的手,移开几步让他身后其他酒保上前帮忙收拾现场。她仍抓住他,拦下一名服务生。“医药箱在哪里?”
    “喔,在吧台里头啊……”酒保指示地点,有些疑惑地瞄瞄约翰;钟盼儿索性推开半身门进入工作区,他则顺从地任她牵到吧桌角落,那里不像外面看起来的宽阔。
    “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乔晓翔不住地向她道歉,在她未察觉他时他贪婪地注视她的倩影,但在两手相触的刹那,竟心虚得缩回手。
    “我知道。”盼儿蹲下来取过用品,看见他的慌乱失措就无法动怒;那流着血的割痕比想像的深,反映他当时的力度有多大。
    她拿着ok绷拼凑失败,放下,改以薄纱棉。
    “没事,我自己弄就可以了……”他尝试着自行处理伤处,但最后她仍是皱着眉拨开那笨拙的手,重新替他消毒、上绷带。
    “你是新来的吗?”她在包扎的同时随意问道,除了调酒时的俐落技术,他在接待客人时显得很生涩。
    他摇摇头,专注看着她的动作。钟盼儿尝试了两次才成功,紧蹙的秀眉总算放松,放开他的手指。“好好工作嘛。”
    “……我可以赔偿你的衣服。”乔晓翔开口,裙上刺眼的斑斑酒渍是他的罪证。“我很抱歉。”
    “不用了。”那可能会花掉他整个星期的薪水。刚才的情形她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或许是自己没接牢酒杯吧?“需要我付酒钱吗?”
    “不,你不需要付。”他回答,接下来小心冀翼地问“你不喝酒了吗?”
    “今晚不。”钟盼儿瞥过他以惨白纱布包扎的手指,那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工作。她考虑地挑眉,问他“那我下星期再来?”
    “好。”他按捺住紧张,很快便回答,一颗怦动的心脏几乎提到喉头。“我会等你。”
    钟盼儿勾唇,背回提包走出吧台区,近门口的接待替她安排了计程车,她踏出门口不到五秒,一道凶神恶煞般的声音立即吠来——
    “她的酒钱你给我付!”汪。
    “好。”
    “奥地利水晶酒杯三千六,你知道意思嗯?”汪汪。
    “知道。”
    “你受伤几天不能上班又吓着我的客人,回休息室挑好假期变更表补回来。”汪汪汪。
    “知道了。”乔晓翔站着,不再说话,以他们从未见过的温柔目光盯着绷带不语。胡继铭望见他突然痴呆的蠢样,吠得很不过瘾,纳闷地问他身边可能比较知情的员工。“这家伙干嘛失常啦?”弄坏东西居然还敢……一脸乐陶陶?
    你问我我问谁啊!驻场女经理被无辜抓来,囧着和旁边的哥儿们交换眼神,大家也是被吓到了好不好?!
    放下人,胡继铭摸摸鼻子,一脸灰的咕哝走开。要是他知道有人还开了瓶高价酒的话,他绝对绝对会后悔就这样轻易善罢甘休。
    等当事人清醒了再拷问吧。
    第5章(1)
    “被我说中了,嗯?”清澈酒液正要下肚,他勾着玩味的笑容略顿,朝眼前不发一语的人儿举杯,继续好心情地昂首饮下。
    钟盼儿倔气地强迫自己专注在西餐盘内的干酪烤扇贝,才能忍住不去撕烂对座宽肩男人笑谵的唇。她直想找个水杯塞进他嘴中,因整个饭局下来他没有一句话是好的。
    “哈哈,我不得不说你的表情取悦我了,我的未婚妻。”忘记当领导者的第一条法则了吗?心里所想的怎可以这样直接表现在脸上?
    “你可以停止落井下石了,上官先生。”
    钟盼儿的银叉极力维持平稳,根本食不知味,然而满腔愤慨不平却找不到话反驳他;确是她任人不善,作为董事主席实在责无旁贷。
    对于奥利海运的竟标,昊天势在必得,专门顾问的资料也准备充分,一切的股价内幕、盈利概观无一不深入透析,最终拍板敲定洽购价;她放手让他们去处理,但代表的竟标组员却自以为获得可靠的内部消息,临时调低出价,结果被竞争对手以极少的差距价格标下。
    这份期货交易对年终的业绩有很可观的进帐,表面上她保持风度恭贺对手,然而背后这一道气她却怎样都咽不下!
    整个小组在踏入公司的第一时间便获悉已被裁撤。昊天不需要毫无远见的员工,计较蝇头小利而和亿万利润失之交臂;她并下令彻查对方有否收买下属的可能,保留法律追诉权,怕相熟的同业可能已对她公司人员的忠诚度起猜疑。
    “我真找不到你投不到这次标的原因。”不论是盼儿她认知里的缘由,还是背后她未知悉的因素。
    他迳自斟酒。他们的谈话涉及商业机密,钢琴手、服务生都被遣到门外,反正是自家饭店的人,他说了算。
    上官耀司尝试展现自己的绅士风度,但她可不领情,拿走半满的酒杯;他耸耸肩,很随和地自赏自饮,和孟买无关的bobaysapphire,还能凑合着喝。
    钟盼儿不说话,全力解决桌上的晚餐主菜,连甜品也打算免了,反正进饭店时记者已拍过他俩的照片,她和新闻界交情不错,对双方家长交差的照片不会太难看。她可以离开了。
    她得回去收拾烂摊子,也许是翻查记绿或者跟进其它的投资机会,起码不是坐在这里继续听他废话。
    “要不要我派人帮你?”
    “不要。”看样子就知道他只长一张嘴,分明等着看好戏的恶劣口吻。“你不见得会那么好心。”
    自跟他订立婚约以来,她得到的护荫不少,商途也渐渐平顺;但这可不代表她是那种一旦有事就躲到夫婿后面的女人,她有自己的尊严。
    “真了解我呵,盼儿。”上官耀司几乎想拍手鼓励-在他身边几年,总算摸熟了他在商场上的性子,不错。
    “但我还是可以告诉你男人是很矛盾的。”他手轻佻地抚上烈酒瓶身的标签,滑过一行行的细字,不介意代别人提点她“你得顺着他的毛摸,撒个娇做做样子,就算他表面上还是文风不动,说不定最后他就会悄悄放弃初衷,去应你所求。”
    他都当面这样教育她了,伊人到底领受到了吗?
    “那你去找你的女人玩这一套吧。”她也知道上官和钟家的联姻无疑是替他以往的风流帐做背书,可是到目前为止她还不在乎。“别算我一份。”
    “小东西,我真想看清楚你这话有多言不由衷。”他不改邪笑,一桌酒菜已近尾声,他们的话愈来愈接近心底。
    “别用这么恶心的话喊我,这里没外人,你还是省点好。”钟盼儿撇开凌厉眼神,无关羞怯。即使双方家长谈好,子女愿娶愿嫁,但她深信不管他们再订婚几年还是培养不出什么感情,要是婚后能继续保持相敬如宾已属万幸。
    “说的也是。”他受教地点头,像普通的兄妹闹脾气,最后居下风的还是哥哥。上官耀司放下酒杯,漫不经心地续道“对了,你知道我们婚礼的详情吗?”
    钟盼儿听见他的话,身体明显一僵。“我前天才收到请柬的草稿。”
    压花的白色卡纸里头当然没有结婚照,只是简单地以新人署名写上邀请的字句等等,初步预计二百桌酒席,在他的饭店举行,方便收宣传之效。
    仪式的日子……在两个月后。
    明明早知道会发生的事,但当她从井宫辅仁手上接过柬函阅读时,心里还是一阵紧揪,想起的第一个人是……翔。
    “我昨天收到。”他脸上露出一副“好不甘心,你赢啦”的可惜表情。婚礼秘书已帮他们敲定时间,总之主角只要根据时间地点上场便是。“到时穿漂亮点,我可不想演到一半笑不下去。”
    “彼此彼此。”她损人的话不比他差,但盼儿无心表现,只敷衍过去。
    她知道他为了他爷爷的遗产而接受婚事安排,他们除了略略可交换的商业意见之外从不投契,也并不相爱,可是为什么他始终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迄今仍一脸轻松?
    隐隐察觉不妥,但她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上官耀司嘴角维持着笑弧看她,也看落地玻璃窗外最广阔的夜景。盼儿有什么好摆个小媳妇的委屈神情对着他的?她只需按着别人安排好的路走,不就是了吗!
    真是不懂人情世故。
    她搞不清楚变得奇怪的,到底是不是只有她一个。
    撇除今天整日忐忑不安地等待和他约会不提,就算现在来到他夜店的私人套房里,她在他面前还是反常的。
    乔晓翔这次比约定的时间迟了些,在瞧见他的刹那,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想他。
    她起身紧紧搂住他,从来没有这种渴望依赖他的软弱。被太多事情烦扰,以致贪恋他能带给的安心感觉……钟盼儿自他怀里抬头,发现乔晓翔脸上神色略倦,正想开口询问,他外套的口袋震动起来。
    他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亲亲她的发顶,跟着别过脸去接手机,说话不多,大概是应诺对方的话,就收了线。
    “是谁?”她不经意地问,直觉告诉她他晚上的忙碌和这有关。
    他一如以往地关机。“没什么,只是同事交托一些事。”
    乔晓翔把注意力重新放到她身上,搂着她的肩回到厅后睡房,没有把后续说出。日本九州稍早前发生地震,那边的酒窖有些存货损害,刚才保险公司的评估师报价损失逾亿。
    但他用不着把这些告诉她-在他身边,她只需要快乐。
    坐在床上,他双掌仍环着她腰部,让她放松地倚靠着他。从不是个聒噪的女人,但在他怀里,她习惯把最近的一切跟他分享,公司的事、奥利的失标,还有……不久后的婚事。
    在两人初交往不久,翔已知她接受联姻,但当要告诉他正式的婚礼日子时……她迟疑着不知要怎样开口。
    钟盼儿盯紧着他的脸容。在知悉她的婚期后,他平静的表情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变化;他眼里的黯然掠过得太快,她没看见。
    他沉默半晌,定种锁着双臂间的她,淡淡轻问“那你要我出席吗?”要,他便去。
    “不要了。”她摇首,她会无法在那时面对他。
    “好。”乔晓翔埋首在她发问答允,不作二话。他唇在上面游移……话题结束了吗?她落寞地闭唇,看不见翔的表情,仅感觉到自己心里那掩不住的空洞失落。
    是的,她不应猜想着他的反应,他只会一味应允她,不改对人淡漠的性子……约定限期的完结对他没有影响,反而是她,纠心地放不开。
    究竟她在期待什么?又在恐惧些……什么?
    强迫自己冷下心肠忽视怀中女子的胡思乱想,他薄唇从发问漫至她唇畔,轻咬那下唇提醒她的失神“你唇好干,要不要我帮你调杯酒?”
    “你还想工作吗?”她勉强回神,没好气应道。他噙着浅笑点头,从容地离开床边,赤裸着大脚走到酒吧区,那里的酒柜里有几瓶可供选择的酒。
    她靠在床上看他,乔晓翔低下头无言调理;他必须做些熟稔的事,方能保持自己不致在她面前失控。
    错乱的思绪千回万转,撕裂、坍塌,犹如找不出迷宫的出口处……在抬头一瞬,他强迫自己恢复冷静面容,单单拎起一杯琥珀色的龙舌兰回来。
    “我不太喜欢橄榄的味道。”她眯眼,望着里面浸染的小巧果实。
    “就一口好吗?”乔晓翔出声要求,没理会她地举杯喝进酒,然后执起她的下巴悉数渡入红唇里。
    他把酒杯随意放在柜上,两手拥住她的肩膀,那一口的感觉好漫长,就算吞下甘液,酒精味儿在他们口中徐徐沿着神经末梢灼烫而上,融化了她的唇腔,想张嘴吐出酣红的闷热,但连最浅的呼吸都是缠绵。
    ……
    房里弥漫着驱散不去的热晕和麝香味道,她不太敢回望那温柔的深视,但仍是爬了起来,从后搂住坐在床畔的男人。
    “怎么了?”他有些受宠若惊,半晌,才将她勾回怀里。今天这么黏人的?“你觉得累吗?”
    “有点……”盼儿软软地坐在他腿上,下巴抵住他坚硬的眉头,有些内疚地望向那同样泌出薄汗的背部,上面纵横留下鲜红的抓痕,每一划,都是情动的证据……
    她不语,以指抚过,抬眼望向翔深邃的侧脸,一阵暖烘在心窝泛起……红唇微张,覆上他因沉思而紧闭的唇瓣,由浅至深地撩拨。
    而他,彻彻底底地呆住。
    无措的眼神、僵硬的手,连她都感受到了。盼儿不解地张着眼,他脸庞至颈际皆蔓延起烫热的红……她蓦然察觉,不禁失笑。“翔,你在害羞?”
    那刚刚和她做尽一切坏事的人,是谁?
    第5章(2)
    “你……很少这样吻我。”他不甚自在地解释,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从来没有过。
    “是吗?”盼儿闻言皱眉,却相对更加顽皮地舔吮过他的唇舌,像是要补偿他一样…一直到她的讨好落在喉结后,才幽幽敌唇抱怨“你知道嘛翔,每次我想吻你的时候,你都已经在吻我了……”
    “是这样啊。”仿佛高悬心中的大石落下,乔晓翔释然微笑。盼儿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他,他却把她按回怀内,拥着她静静享受残余的温存。
    他一直所求的,不过如此。
    这晚她一如以往在他公寓过夜,忘了是第几次……就连他们的第一次,都是在这张床上发生的。
    当那个下星期来临时,她并没有出现。
    他尝试着不去在乎那个小小的约定。她是如此一个商界女强人,怎么可能会记得和一个平凡酒保的敷衍话语?更何况他泼了她一身酒渍……但当他那天拆去绷带、长驻在酒区至半夜时,确实是失落的。
    也许从此断了她的音讯也说不定,但他就是无法完全死心,那阵子连不知情的同事都笑他快要把这里当成家了。
    两个多月后,她才再次踏入夜店,和她的男秘书及几个下属一起。
    盼儿认出了他,微笑跟他打招呼,然后服务生领他们转到高级包厢,叫了些菜式当宵夜,他接了他们下单的酒品准备……
    除了那次外,她偶尔会过来,但都是来去匆匆,吃过便饭就去参加宴会,仅随意谈上几句话,只到知道他名字的程度。
    经过一段不算短的时间,盼儿忽然打电话到夜店找他,说想拜托他选礼物给一位前辈。他从波尔多空运了一瓶与对方的出生同年份出产的红酒,翌日让她的助理带走,差额让识破的胡老大瞠目结舌,从此喋喋不休。
    一个多星期后,她过来亲自向他道谢,并偕他到附近的小餐馆晚饭。
    她的话题有时涉及艰深的金融评论,他无法完全明了,只好更留心聆听,然后自己翻查资料……也许是那份对她的专注取悦了她,她不介意他的陪伴,断断绩续地和他在一起。
    不久后,报纸传媒宣布钟家和知名饮食业钜子联姻……采访热潮过后,她若无其事地在他的夜店招待来往的客户,他隐藏心情,只着意做好她眼中的本分。
    或许是信赖有他在的关系,盼儿不怎么避讳在他场子里喝醉。有时在附近的应酬完结,也会致电邀他载她回家,他开始熟悉抱起累透而沉睡的她开门、安置好才离开……
    在夜店开张后,其他股东嫌同一大厦里的小企业不入流,干脆整幢买下;他让盼儿也拥有他那层公寓的钥匙,好让她累的时候不用驾车回家,可以在另一个独立套房里休息……而她,欣然接受。
    以为这种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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