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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工生产安全第一,容不得半点大意。
    “那时我在设备科,有一次,科长喊我:‘小张,你去动力站看看,新到的一台大空压机,机修车间安装完了,你去验收一下。注意,试车时可别出事故。’
    “我到那儿一看,曲师傅正领着一帮工人在忙活呢。按规矩,验收员是不能插手的,插了手,责任就分不清楚了。所以我就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到处看,我就发现曲师傅脸色不好看。
    “曲师傅是个七级管工,刚提升为机修车间副主任。那时,已经二十年没涨过工资,没进过级了,普遍都是二级工,技术工人断代了,七级管工就算最高了。
    “他心想:‘我要你签字?凭什么呀。这些知识分子,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行,真本事没有,等我们安装完了,试完车,在上面签个字,这种事儿谁不会干,鼻孔里插大葱,净装象!’
    曲师傅对技术员的印象一贯不好,于是他的脸色就铁青铁青,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压缩机安装完了,要试车了。于是我就宣布四条试车程序:
    第一,手动盘车一转,看看有无异物卡住,是否转动灵活;第二,点动试车一圈,看看机件有无松动、异常;第三,开车五分钟,停车检查各处间隙有无变化;第四,最后试车两小时,运转正常,双方签字认可!”
    “曲副主任早已忍耐不住,这时就爆发了:‘哪儿那么多事儿?试车听我的,签不签字是你的事儿。开车!’
    “站在控制柜前的一个小青工就按下了电钮,那个庞然大物便开始转动起来,转速由慢到快,越转越快,发出像火车一样‘轰隆、轰隆’的声音。
    “曲副主任想法很简单,这是一台新机器,出厂已经试过车了,我们清洗也很彻底,安装也很仔细,会出什么毛病?他想的也有道理,大部分试车也都顺利,像这种定型产品,厂家生产了几百上千台,一般都没有什么大问题。M.④⑦七Ζw.℃om
    “可是他不按照程序试车,万一发生故障怎么办?于是,我便不敢掉以轻心、不敢怠慢;我便靠近机器,手摸、耳听,想从那巨大的,‘哐咚、哐咚’的声音里,捕捉出任何异常的声响。
    “我只觉得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似乎是一个不祥的灾难就要发生了!我急忙冲着曲管工的耳朵喊:‘不好,声音越来越大!’。
    “可是,他一个管工,也没修过机器,怎么能分辨出空压机的声音变化呢?于是他就用北方话大声骂我:‘你耳朵塞驴毛了!’
    “其实这句话用来骂他才对,是他听不出声音的异常,他急切之中,用词不当。这个时候我也没有闲心去争辩用词的对错。我便冲着控制柜前的青工大喊:‘停车!’
    “试车有个规矩,开车只听一个人的,停车谁喊了都得停。可是那个青工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按哪个按钮了。我便急忙冲过去,按下了停车按钮,这个庞然大物,失去了动力,便慢慢地停了下来。”
    “我说:‘检查立缸的间隙!’”
    “你怎么知道,立缸的间隙有毛病?”洛雁问。
    “我当了五六年工人,修过不止一台压缩机,我还主持安装过一个动力站呢。这么点毛病还听不出来?这就叫经历,技术也是无底的,够人学一辈子。
    “这时钳工班长马上爬上空压机,拆下立缸顶上的排气阀,把一根铅丝伸进活塞顶上,由下面的工人盘动机器,活塞上升,挤压了一下铅丝,班长把压扁的铅丝用千分尺一量,大吃一惊:‘怎么就剩一个半毫米了,我留的明明是三个毫米的间隙呀!’
    “大家一听,也都吓了一跳,还剩一个半毫米,若不是及时发现,再过半分钟,活塞就会撞到缸盖上,缸盖就会碎裂,飞上天棚;连杆也会弯曲,撞烂机身;像这么大一个怪物,在那么高的速度下,‘嘁里咔嚓’‘噼里啪啦’爆裂开来,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想想那种机毁人亡的场面,便会令人不寒而栗。”
    “您又捡回了一条命。”洛雁说。
    “何止是一条命,机器旁边的人都得完蛋。你师父也就没有了,也就要开追悼会了,今天也就没有人给你讲这个故事了。”
    洛雁顿时汗毛林立:“呀,太可怕了!人生的有无,就在这一瞬之间!这和打仗也没什么区别!”
    —·—
    “寂静了半天,班长才缓过神来,说:‘是谁动了活塞螺母?昨天是我亲自紧过的!’大家都不吭声,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所有的人都成了嫌疑人,除了我之外。
    “因为我始终坚守验收员‘动口不动手’的规矩,才免除了嫌疑。事情在往阶级斗争方面发展了,如果证实了是谁私自动过了活塞螺母,那就是阶级敌人无疑了,可是这个人,上哪儿找哇,谁又会承认呢?……
    “曲副主任脸色蜡黄,表情好像凝固了一样,他虽然想象不到,这场未遂事故,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但从每个人的表情上看,也会知道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只要我在验收单上,如实地记录下事情的经过,曲副主任便是唯一的责任人,将会罪责难逃。这就是外行人领导内行人的结果。
    “我并没有追究事故的责任人,因为那时候,一切规章制度都已经废弃无遗,厂级领导班子都在争权夺利,群众都在忙家务、养孩子,既不用请产假,又不用雇保姆,谁来管这些闲事呢?
    “于是,就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班长重新重新调整了间隙,上紧了活塞上的大螺母,便又重新试车。这回,曲副主任便老老实实地按照我宣布的试车规程执行。
    “最后两人在验收单上签了字,我在记录栏里只写了四个字——‘一切正常’,便回科交差去了。
    “从此以后,曲副主任态度大变。每次到检修车间去办事,都是笑脸相迎,有求必应。人哪,真是个很奇怪的动物,每日每时都在演绎着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事物和故事。在工厂里遇到的这类事情,真地是太多太多了,‘俯拾即是’……”
    “真是,太危险了。在化工厂里,没有经验可太危险了!再讲一个。”洛雁真想多听几个,反正安装工人还没来,闲着也是闲着。
    “我还救过一个人,“也是个工段长。我要是再晚一步,他可能就会瞎掉或者被烧死。”
    “真的呀,那么可怕?”洛雁说。
    —·—
    “一天中午,吃过午饭,我到江边水厂去取一份资料,天气很热,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见马路旁,四号车间底楼,三个工人正站在锅盖上,敲打一个阀门;
    “物料凝固了,阀门转不动,楼上的物料放不下来,他们就用旧棉纱蘸了机油裹在阀门上,点上火烧。边烧边敲打阀门芯子,仍然转不动,于是,便把螺丝拆掉,继续敲打,这样做是很危险的,可能他们已经弄了好久了。
    “当我从水厂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三个人正在地上跳呢;
    “物料熔化了,阀门芯子冲出来,一管子物料冲到了他们身上,工段长张易发正对着阀门芯子,这股黑呼呼的物料,一股脑的从头上浇下来,糊住了他的眼睛,看不见东西南北,疼得他只有在原地跳;
    “旁边的两个,烧得轻些的,便抢过地上的水管子,往脸上浇水。”
    “我见此情况,急忙跳下路基,奔到出事地点,抢过水管子,叫那两个轻伤的到旁边的冷却水池去洗,我便把水管子往张段长的头上浇去;
    “只见一脑袋的头发,随着物料和水流了下去,只剩下一个像塑料薄膜一样,白白的光脑壳。”
    洛雁吓得“呀……”地一声尖叫。
    “我把他脸上的物料冲掉以后,扒下了他的工作服,冲洗他的身体;这时消防车、救护车和一群工人、干部都跑了过来。幸亏抢救得及时,要不然眼睛就保不住了。身上有百分之八十的烧伤。经过简单处理,就用救护车,呼啸着,送到了陆军医院。”
    “伤养好了以后进行植皮,用肚子上的皮植到脸上,随便怎么植,也难以巧夺天工;于是就和电影‘夜半歌声’里的‘宋丹平’没什么两样了;
    “大家都记不得他原来的模样,只记得那张宋丹平的脸;可是我记得再清楚不过了,我亲眼看见他们三个人,站在锅上拆阀门,张段长正对着阀门芯子站着,他往往都是把最危险的位置留给自己,所以他受的伤最重;
    “张段长本来的样子长得很帅、很文雅,不像个工人,倒像个教书先生;张段长事事走在前,脏活累活抢着干,年年都是先进工作者,要不然,怎么会当上工段长呢?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
    “一开始,市里开劳模会,他还是去参加,但是路上的人都在看他;后来干脆,什么会也不去参加了,连街也不去上了;礼拜天,拎个渔网到小河沟里,去摸鱼捞虾,只有那里才没人看他。
    “太惨了,在化工厂真地要注意,要是我摊上这事儿,要死的心都有了”洛雁一想,“哎,他的事你怎么全知道,好像你一天到晚在他身旁站着似的?”
    “因为我也喜欢钓鱼,我和他经常隔河相望,不禁地就想起他的这些往事来。”
    “他知道是你救的他吗?”
    “怎么会呢,全厂没一个人知道,除了你以外。再说这事发生在‘黄龙湾’,也不是‘凤凰山’,事情已经早都过去了。”
    “您遇到的这类事情多吗?”
    “多!像这种比较严重的,有十来起吧!所以说‘安全第一’嘛;像咱们搞设计的,首先就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尤其注意高温高压、防火防爆。”
    —·—
    不一会儿,就有一队工人来了,是“三废车间”的检修工,带头的是班长小曹。
    张工问:“怎么是你们呢?”
    曹班长说:“老车间拆了,新车间还没建起来,我们都闲着没事儿,就来干燥车间支援你们来了。我们主任说了,张工是从我们车间调出去的,有了困难我们应该帮忙,要什么给什么。
    “全厂都知道,有人想看你的热闹,在给你制造麻烦。张工,有什么任务,你就分配吧!”
    于是,张工就带领着这帮工人,安装圆盘式干燥器:
    放好底盘,立起四根支柱,搭成架子,再把十八块带孔的圆盘放在架子上,把一根主轴从十八块园盘顶上穿过,插进底盘轴承里;再在每块烘盘上面,安装四根短轴。每根短轴上装二十五个耙齿,总共是一千八百个耙齿。
    圆盘、耙齿装好以后,就要套上直径三米的外壳,这时,才发现吊装高度不够了。怎么办?总不能把房盖拆了吧?
    张工稍加思索,就跟站在身旁的小孔师傅说:“割开,把外壳纵向割开,不用起吊,从两旁合上就行。”
    小孔理解了张工的意思,工具就在身旁,拖过焊枪,不到十分钟,就把外壳分解成两瓣。
    设计院来的两位工程师,眼看着自己精心设计制造的机器外壳,被切割成两瓣,很是心疼。但是没办法,谁让设计时没考虑安装呢,总不能把房盖拆了,吊装吧。
    外壳安装完毕,接上蒸汽管道,圆盘式干燥器就算完工了。仅仅用了一天时间,明天试车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送两位工程师回南京了。小车没有,还是用解放牌大卡车,送走了设计院的两位工程师。
    两台主设备安装完毕以后,接着就要安装辅助系统了:安装热油炉系统、安装送风系统、安装除尘系统、安装加料系统、安装自动包装系统、安装自动控制系统,然后就可以联动试车了。
    安装队伍一拨接着一拨地换,张工却不能休息,他要贯穿到底,用基建科长王大拿的话来说,能者多劳嘛。洛雁是张工的助理,当然也不能歇着,但是她却干得很来劲。
    亲眼看着这些设备一件一件地安装好,长了不少见识,这和书本上、图纸上,感受到的是不一样的,这等于是直观教学。等到全部工程干完,她就知道工程师是怎么工作的了。
    尤其是遇到问题的时候,张天翼的沉着冷静、机智果断的指挥能力,扩大了她的视野,知道做一个好的工程师,要有多方面的知识和丰富的经验,有灵活机智的思维,才能处理好那些预想不到的、棘手的难题。那是课堂上没有教过的,书本上也没有写过的。
    张工连续工作了两个多月,这种换马不换人的奔跑,使他体力上已经有点吃不消了。上班时间从来没见他坐下来过。要不是年青时候喜欢滑冰、游泳、爬山、踢足球,练就了一付好身板,早就累趴下了。
    谁趴下,他也不能趴下;他趴下了,工程就趴下了。重头戏还在后头呢,试车的时候才是最关键的,搞不好还要两班倒、三班倒、连轴转呢。
    张工偶尔也想,当初不该接这个活儿,不但没人帮忙,还要拆台、设障碍、下绊子,恨不得你搞垮了,好看热闹。可是不接也不行啊,哪有工程师不接工程的。正在冥思苦想的时候,厂长秘书来了,说:
    “张工、洛雁,厂长喊你们去开调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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