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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厂长好像在听“今古奇观”似的，问赵老大：“赵主任，是这么回事吗？”
“张天翼高级工程师，是凤凰山厂的名嘴，这是众人皆知的。如果真像张高工说的那样，我们车间还能生产吗？”赵老大说。
万厂长追问道：“那你们车间产量一月不如一月，你说是什么原因？”
“好像车间产量与他无关似的。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不该把操作弄得那么复杂，什么自动控制，什么远程操作，这不符合我们的厂情，也不符合我们的国情。我们工人手动操作惯了，他搞的这套自动化，工人掌握不了，早晚要出大事故，不信，我把话撂这儿。”赵老大说。
“乱扯蛋！”万厂长一着急就要说脏话，“机械化、自动化，这是工业发展的方向，怎么能走回头路呢？赵主任，你这个文盲加科盲也该好好扫扫盲了。”又转头问张工：
“我问你张高工，你说的这三条确实有道理，可是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管呢？”
“我说过，工人不听。他们说，奖金不归你管，工资也不归你发，你说了也百搭；张工，你还是管你那些机器去吧！”
“张高工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是说没有权。我在这里宣布，从现在起，你就是这个车间的第一副主任！”
“不行啊，厂长，我不会管人，我连小组长都没当过，怎么能当副主任呢？副主任是什么官？副主任是几品？”张工在装傻。
万厂长说：“副主任没品。”
“没品我更不当了，还是当我的高工吧。”
“嫌官小了，按道理说，高级工程师相当于副处级干部，车间副主任是小了点儿。你作为新中国第一批化工机械的高级工程师，在全国都是数得出来的。我知道你的同班同学，有当厂长的，有当公司总经理的，有当司局长的。花有几样红，人与人不同；
“你吃亏就吃在你家庭出身上啦，其实也不算太坏呀，还不是黑五类呀，也不是官僚资本哪，只是个小小的，有几台机器的小资本家，应该是团结对象呀，就是那些极左思潮，搞的什么反动血统论，害了你一辈子。
“现在好了，改革开放了，唯成分论也烟消云散了，你也和大家一样，没什么尊卑贵贱之分了。再说了，中央说的，知识分子不是臭老九了，工程师是工人阶级的一份子，还是其中的先进分子呢！
“今天有一个疑难问题，谁也解决不了，今天开这个现场会，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今天你张天翼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我这个厂长给你当！”
大家都露出惊疑的神态，疯了吧，把厂长给别人当，他当啥？他这是激将法，厂长还好随便送人的，那还得省委组织部批呢！
“你们都在嘀咕啥呢？刚才还像耗子见了猫似的，这会儿尿壶里生豆芽，都出嘴啦！我万宝才说话算数、决不反悔。”
—·—
“万厂长，到底什么事呀？”张天翼试探地问。
“你还不知道哇，昨天，橄榄绿车间跑了一锅料，问谁谁不知道，成了无头案了。那是五大五吨料哇，五十多万块钱哪，难道长腿跑了？”
“原来这个事呀，我当什么事儿呢？”张天翼不屑一顾地说。
“怎么，你知道？”
“我不知道，不知道。”张工急忙否认。
“嗨，把我吓一跳，我当你真是神了呢！现场有一个算一个，谁能给我答案，我说出的话作数、决不食言。”
张天翼说：“万厂长，您把您刚才许下的愿收回去，我告诉你答案。”
“真的吗？”
“我多咱说过假话？您举出个例子来。”
“那倒是。那你说说看！”
“从地沟里跑了。”
“你怎么知道？”
“我昨天从这儿路过，看见他们正在换锅底阀。”
“这能说明什么？”
“去年三月，仓库里进了一批阀门，百分之八十都有内漏。我们车间领了一批，四十多个阀门，经过水压试验，只有五个合格。我们进行了彻底地修理和研磨，其中一部分勉强凑合使用，里头有八个锈蚀磨损严重，我们退回仓库换货。
“可是到库房一看，没一个是好的，都是废品翻新的，有的连商标都是用石膏或黄泥巴做上去的，然后再刷上漆，钉上假厂牌。”
“你说的是真的？”万厂长已经十分生气了。
“这是我亲眼看见的，怎么会有假呢？”
“供应科，真是这样吗？”
供应科长有些口吃，所以说话很慢：“这个，也有可能，因为，采购任务都承包给了采购员，由他们各自采购、各自入库、各自负责。”
“那还要你们科长干什么？这批阀门是谁进的？”
—·—
无人回答，全场一片寂静。
“张工，你知道吗？”
“知道一些。”
“那你为什么不说？”
“不好说。”
“嘿嘿，也有你张高工不敢说的话！”
“因为这件事挺大，我怕得罪了人。”
“有什么怕的，还有我呢！我赦你无罪，你说吧！”
“是万厂长，您的儿子，万二宝进的货。”
“真的吗？”
“真的，我查过采购单，是万二签的字。”
“这个小王八羔子，我说他手头怎么那么宽裕，看我怎么收拾他。张工，你又立了一功，我说话算数，我今天当着全厂干部宣布，从今天起，张天翼同志，被任命为凤凰山化工厂的技术副厂长。”
张工忙叫道：“厂长，你怎么不遵守诺言哪？”
“噢，你是说我这个厂长给你当，那可不行，任命厂长要市委提名，省委组织部批准，你当闹着玩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事先不是说好了吗？您把许诺先撤回去，我才说的吗，您怎么又反悔了呢？副主任我都拒绝了，怎么又当上副厂长了呢？”
—·—
“看来你还真是没当过干部，连起码的组织原则都不懂，组织上决定的事情，难道是你个人能拒绝得了的吗？副厂长你是当定了，不过你现在还要兼任喷雾干燥车间的副主任，多暂把喷雾干燥车间的生产给我理顺了，年产量达到一万吨，我就解除你车间副主任的职务。”
“那不行啊，厂长，你知道我是个搞技术的，我不是搞管理的材料，我怎么能搞管理呢？我从来也没管过人哪。”
“洛雁不是你管的吗，不是管得挺好吗？马上就要转正，升为工程师了，提职报告都已经送到总公司了。”
“洛雁？我也没管过她呀，她自己爱干啥干啥，我干我的，她干她的，从来也没干涉过她。”
“是这样吗，洛雁？”厂长问。
“是这样，厂长。”洛雁答得很干脆。
“真是有什么师傅就有什么徒弟。那我给你找的师傅不是白找了吗？”
“没白找，厂长。我师傅就是我的榜样，他在前面干，我在后面看，他干得漂亮，我就学了一身本事，没有我师傅的传、帮、带，就不会有我的今天。万厂长，我十分感谢您给我找的好师傅。”
“嗯，不假，油嘴滑舌的本事比以前强多了。张高工，我有件事情不明白，我想求教于你。”
“不敢当，厂长您说。”
“全厂一百多名干部，在我说话的时候，没一个人敢插嘴的；怎么你一来，就毫无畏惧，竟然喧宾夺主了，好像你成了主角了，你能说说是什么原因吗？”
“无所欲者，无所惧！”
“什么意思？你别给我拽文，我是个大老粗，听不来这些。”
“我是说，我一不想当官，二不想发财，我有什么可怕的？”
万厂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觉得是在说他：“你以为你晋升为高级工程师，就算是板上钉钉，坐稳了，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我撤不了你的高工，我可以解聘你，我不用你，你还不，什么也不是！”
“这我相信，你有这个权力。不过本本儿在我手里，那是四川省职称评定委员会发的。你不用我，换个地方我照样当高工。”
“我知道，现在有好几个地方在要你，有的地方还在出高薪挖你，可是你别忘了，我们这是国营企业，你是国家花钱培养出来的，不是想走就能走的；只要我万宝才不松口，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你就好好地给我守着你的喷雾干燥。其它的歪歪心思，你就别想啦。散会！”
万厂长好像在听“今古奇观”似的，问赵老大：“赵主任，是这么回事吗？”
“张天翼高级工程师，是凤凰山厂的名嘴，这是众人皆知的。如果真像张高工说的那样，我们车间还能生产吗？”赵老大说。
万厂长追问道：“那你们车间产量一月不如一月，你说是什么原因？”
“好像车间产量与他无关似的。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不该把操作弄得那么复杂，什么自动控制，什么远程操作，这不符合我们的厂情，也不符合我们的国情。我们工人手动操作惯了，他搞的这套自动化，工人掌握不了，早晚要出大事故，不信，我把话撂这儿。”赵老大说。
“乱扯蛋！”万厂长一着急就要说脏话，“机械化、自动化，这是工业发展的方向，怎么能走回头路呢？赵主任，你这个文盲加科盲也该好好扫扫盲了。”又转头问张工：
“我问你张高工，你说的这三条确实有道理，可是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管呢？”
“我说过，工人不听。他们说，奖金不归你管，工资也不归你发，你说了也百搭；张工，你还是管你那些机器去吧！”
“张高工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是说没有权。我在这里宣布，从现在起，你就是这个车间的第一副主任！”
“不行啊，厂长，我不会管人，我连小组长都没当过，怎么能当副主任呢？副主任是什么官？副主任是几品？”张工在装傻。
万厂长说：“副主任没品。”
“没品我更不当了，还是当我的高工吧。”
“嫌官小了，按道理说，高级工程师相当于副处级干部，车间副主任是小了点儿。你作为新中国第一批化工机械的高级工程师，在全国都是数得出来的。我知道你的同班同学，有当厂长的，有当公司总经理的，有当司局长的。花有几样红，人与人不同；
“你吃亏就吃在你家庭出身上啦，其实也不算太坏呀，还不是黑五类呀，也不是官僚资本哪，只是个小小的，有几台机器的小资本家，应该是团结对象呀，就是那些极左思潮，搞的什么反动血统论，害了你一辈子。
“现在好了，改革开放了，唯成分论也烟消云散了，你也和大家一样，没什么尊卑贵贱之分了。再说了，中央说的，知识分子不是臭老九了，工程师是工人阶级的一份子，还是其中的先进分子呢！
“今天有一个疑难问题，谁也解决不了，今天开这个现场会，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今天你张天翼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我这个厂长给你当！”
大家都露出惊疑的神态，疯了吧，把厂长给别人当，他当啥？他这是激将法，厂长还好随便送人的，那还得省委组织部批呢！
“你们都在嘀咕啥呢？刚才还像耗子见了猫似的，这会儿尿壶里生豆芽，都出嘴啦！我万宝才说话算数、决不反悔。”
—·—
“万厂长，到底什么事呀？”张天翼试探地问。
“你还不知道哇，昨天，橄榄绿车间跑了一锅料，问谁谁不知道，成了无头案了。那是五大五吨料哇，五十多万块钱哪，难道长腿跑了？”
“原来这个事呀，我当什么事儿呢？”张天翼不屑一顾地说。
“怎么，你知道？”
“我不知道，不知道。”张工急忙否认。
“嗨，把我吓一跳，我当你真是神了呢！现场有一个算一个，谁能给我答案，我说出的话作数、决不食言。”
张天翼说：“万厂长，您把您刚才许下的愿收回去，我告诉你答案。”
“真的吗？”
“我多咱说过假话？您举出个例子来。”
“那倒是。那你说说看！”
“从地沟里跑了。”
“你怎么知道？”
“我昨天从这儿路过，看见他们正在换锅底阀。”
“这能说明什么？”
“去年三月，仓库里进了一批阀门，百分之八十都有内漏。我们车间领了一批，四十多个阀门，经过水压试验，只有五个合格。我们进行了彻底地修理和研磨，其中一部分勉强凑合使用，里头有八个锈蚀磨损严重，我们退回仓库换货。
“可是到库房一看，没一个是好的，都是废品翻新的，有的连商标都是用石膏或黄泥巴做上去的，然后再刷上漆，钉上假厂牌。”
“你说的是真的？”万厂长已经十分生气了。
“这是我亲眼看见的，怎么会有假呢？”
“供应科，真是这样吗？”
供应科长有些口吃，所以说话很慢：“这个，也有可能，因为，采购任务都承包给了采购员，由他们各自采购、各自入库、各自负责。”
“那还要你们科长干什么？这批阀门是谁进的？”
—·—
无人回答，全场一片寂静。
“张工，你知道吗？”
“知道一些。”
“那你为什么不说？”
“不好说。”
“嘿嘿，也有你张高工不敢说的话！”
“因为这件事挺大，我怕得罪了人。”
“有什么怕的，还有我呢！我赦你无罪，你说吧！”
“是万厂长，您的儿子，万二宝进的货。”
“真的吗？”
“真的，我查过采购单，是万二签的字。”
“这个小王八羔子，我说他手头怎么那么宽裕，看我怎么收拾他。张工，你又立了一功，我说话算数，我今天当着全厂干部宣布，从今天起，张天翼同志，被任命为凤凰山化工厂的技术副厂长。”
张工忙叫道：“厂长，你怎么不遵守诺言哪？”
“噢，你是说我这个厂长给你当，那可不行，任命厂长要市委提名，省委组织部批准，你当闹着玩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事先不是说好了吗？您把许诺先撤回去，我才说的吗，您怎么又反悔了呢？副主任我都拒绝了，怎么又当上副厂长了呢？”
—·—
“看来你还真是没当过干部，连起码的组织原则都不懂，组织上决定的事情，难道是你个人能拒绝得了的吗？副厂长你是当定了，不过你现在还要兼任喷雾干燥车间的副主任，多暂把喷雾干燥车间的生产给我理顺了，年产量达到一万吨，我就解除你车间副主任的职务。”
“那不行啊，厂长，你知道我是个搞技术的，我不是搞管理的材料，我怎么能搞管理呢？我从来也没管过人哪。”
“洛雁不是你管的吗，不是管得挺好吗？马上就要转正，升为工程师了，提职报告都已经送到总公司了。”
“洛雁？我也没管过她呀，她自己爱干啥干啥，我干我的，她干她的，从来也没干涉过她。”
“是这样吗，洛雁？”厂长问。
“是这样，厂长。”洛雁答得很干脆。
“真是有什么师傅就有什么徒弟。那我给你找的师傅不是白找了吗？”
“没白找，厂长。我师傅就是我的榜样，他在前面干，我在后面看，他干得漂亮，我就学了一身本事，没有我师傅的传、帮、带，就不会有我的今天。万厂长，我十分感谢您给我找的好师傅。”
“嗯，不假，油嘴滑舌的本事比以前强多了。张高工，我有件事情不明白，我想求教于你。”
“不敢当，厂长您说。”
“全厂一百多名干部，在我说话的时候，没一个人敢插嘴的；怎么你一来，就毫无畏惧，竟然喧宾夺主了，好像你成了主角了，你能说说是什么原因吗？”
“无所欲者，无所惧！”
“什么意思？你别给我拽文，我是个大老粗，听不来这些。”
“我是说，我一不想当官，二不想发财，我有什么可怕的？”
万厂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觉得是在说他：“你以为你晋升为高级工程师，就算是板上钉钉，坐稳了，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我撤不了你的高工，我可以解聘你，我不用你，你还不，什么也不是！”
“这我相信，你有这个权力。不过本本儿在我手里，那是四川省职称评定委员会发的。你不用我，换个地方我照样当高工。”
“我知道，现在有好几个地方在要你，有的地方还在出高薪挖你，可是你别忘了，我们这是国营企业，你是国家花钱培养出来的，不是想走就能走的；只要我万宝才不松口，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你就好好地给我守着你的喷雾干燥。其它的歪歪心思，你就别想啦。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