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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工想闹出点动静来,借故提出退休。
    便先到办公大楼收发室去落实一下:
    “郝师傅,听说有我一封信,您帮我查查。”
    “对,是有你一封信,挺厚的,还写的外文,让办公室曹主任拿去了。”
    “她为什么拿我的信?”
    “她说可能是厂里业务上的事儿,她先看看,我也不好不给。”
    张工心里有数了,就到二楼走廊里去大声吆喝:
    “谁拿我的信啦!谁拿我的信啦,赶快给我!私拆别人的信件是违法行为,你们不知道吗?怎么没人吱声呢?如果有撕毁、隐藏、偷看、复印,我就去法院上告,你这是违反宪法的行为,你这是侵犯公民权利,你就等着接法院的传票吧!”
    张工这一喊,各办公室的人都听见了。
    万厂长把秘书小丁喊过来问道:“谁在走廊上吵,吵什么?”
    “是张高工,说他的私人信件被人私拆了。”
    “是谁拆的?”
    “可能是厂办公室,曹主任。”
    “为什么拆他的信?”
    “可能怕它与技术资料交易有关。”
    “到底有关没关哪?”
    “曹主任请杨工翻译,杨工说,没什么问题,可能是一份国外来的会议通知。”
    “你把曹主任叫来,还有厂办、党办、工会、监委的主任、副主任都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工夫,屋里就坐满了人。万厂长开始询问:
    —·—
    “你们谁拆了张天翼的信?”
    “我。”曹主任回答,“有人说他出卖厂里的技术资料。”
    “查出来没有?”
    “没有。”曹主任低着头。
    “你准备怎么办?”
    “还他呗。”
    “还他?他最近正在闹情绪,你们不知道吗?他闹着要调动,你们不知道吗?他说干燥车间事故责任人不是他,应该是赵老大。幸亏他张天翼去车间抢救,若不是他,就要出一条人命。
    “他写了那么厚的一份起诉书,还有洛雁签名作证。说是解聘他的高工职务是错误的,高工楼不分配给他是打击报复,说他盗卖厂里技术资料是子虚乌有、纯属污蔑,要求拿出证据,如果拿不出证据,就属于诬陷。
    “这可好,你们又私拆他的信件,侵犯公民权力,你们这是在给他凑条款,提证据,你们是怕他上告的材料还不够哇!就上面说的,你们哪个能拿出真凭实据来?倒是他告我们的确确实实真有其事。你们这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说句良心话,张工当初冒那么大的风险,独创的一条工艺生产线;辛辛苦苦地考查、设计、制造、安装、试车成功,反而惹了一身祸;一分钱的好处也没得到,一点功劳也没有,想想也叫人心寒,所以他才极力要求调走;
    “是我为了确保干燥车间正常生产,不出事故,才把他硬卡住的。若不然要他的地方有的是,就是太湖田庄干燥器厂,早就准备出五十万元的年薪请他去,只是档案资料在我手里,他才没去成。现在,谁惹的事儿,谁去了断,我不管你采取什么行动,什么手段。”
    —·—
    张天翼在走廊里吵闹完了,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放着一包被撕开的国际邮件,不知是谁送回来的,速度可真快。
    是从加拿大蒙特利尔寄来的,是关于召开国际干燥会议的会务通知,张工一张张翻看着;有关于论文文本格式要求的,可能是为了直接影印,作为资料,发给与会来宾的;
    有关于申请会费、旅费减免的表格,可能考虑到像中国这样贫穷国家,付不起差旅费、食宿费的参会者,给予赞助或补贴;
    有关于蒙特利尔各大酒店的房间价目表,三五百元人民币一天是最少的,也有便宜的住宿地点,那就是正在放假的大学生公寓,每天只需要三五十元人民币;还有关于蒙特利尔周边的旅游景点的介绍,等等。
    在张工看来,这只不过是一堆废纸。能请下假来吗?能买得起飞机票吗?往返也得两万多,像张工这样月薪两百多元,折合美金二十元,还不够吃顿饭的。
    这堆废纸引来的风波,倒不是因为这堆废纸本身,只不过是张工在借题发挥。其实他也绝不会到法院去告谁,他终生也想不到会和法院有什么瓜葛。
    即便把万厂长告倒了,又有什么用,对自己没有丝毫的好处;他是想借故做个文章,达到提前退休的目的,他真是一天也不想在这个厂呆下去了。闹调动都闹了两年多了,万厂长硬是卡住不放,就是硬掐也要掐死他。
    可现在他不想调动了,再调到一个新单位,从头做起,那不等于从一个笼子调到另一个笼子里吗?兴许那个笼子还不如这个笼子好呢。再说他也累啦,每天纠缠在这些无聊的人事纠葛中,无疑是在浪费生命!
    他想退休,退休回家写书,写中国的第一本《喷雾干燥》;退了休,有退休金,要不然,吃饭怎么办;退休回家写专利,至少可以写十个专利。至于这些专利有什么用,这些专利他自己是不是养得起,还没有开始去想。他只知道专利是会有用的,专利是绝对应该去写的;
    还有凤凰山市化工学院,一直想聘请他做客座教授,他一直无法答应;利用星期天去讲过两次课,鱼没吃着,却沾了一身腥。
    还是退了好,退了愿意干啥干啥,谁也管不着;退了眼不见心不烦,你们愿意怎么整怎么整,就是把厂子卖了、分了、吃了,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到时候你们该坐牢坐牢,该退赔退赔,我不相信还真地没人管了,若是真地没人管了,这个国家也就完了。
    可是怎么退呢,还差三年才到五十五。于是,张工茶不思、饭不想,走路也在琢磨,上班也在琢磨,有时别人问他话他也不答应,不是不答应,真的没听见。他爱人问他是不是有病了,他也觉得好像不对劲,好像对什么也不感兴趣;
    这使他想起年青时候,因为厂里不同意他去考美术学院,痛苦得三天没睡着觉,结果连饭菜票都数不清了,幸亏那时还年青,现在都五十多岁了,再得那种病,非疯不可。于是不敢大意,第二天就请了假,去市里最大的一家医院检查检查。
    —·—
    再说,自己都五十多了,干脆来一个体检,做了个胸透,做了个B超,检查到肝上有个囊肿。
    他看到片子,一下跳起来,医生问他怎么了,他说,有了,有了,拿起片子就往外跑,药也不拿了,病也不看了,跑回厂里,就写了一份“病退申请书”,递给了组织科。
    工程师,虽然厂里不拿当干部看,可还是归组织科管,照理说,应该归人事科管,这也是张工一直没弄明白的事情;按他的道理想,他是属于被教育的、被改造的、被团结的分子,应该比工人阶级低一等才对,怎么档案反而归组织科管呢?
    组织科应该是管党员干部的呀,自己和这挨不上边呀!不懂就不懂吧,中国的事儿很多都不懂,可这并不影响他的工作和生活。
    组织科周科长接过张高工的“病退申请书”,眼睛、眉毛、鼻子、嘴巴,七八家子都聚到一起了,十分为难地说:
    “张工,这恐怕不行,这次提前退休是指的工人,干部不行,尤其是工程师一个都不能退。您想啊,还有好几个车间都在开着工呢。尤其是您,在咱们厂里是最具创造性的工程师,万厂长最看得起的一位高工,他肯定不会答应。”
    “周科长,您放心吧,只要万厂长看了我的信,肯定会同意的,如果不同意,我就再也不来找你第二次了。”
    “那行,我就去试试,咱说好了,您可别来找我第二回啦!”
    “行,没问题。”
    —·—
    万厂长正在办公室里犯愁,张天翼要告他偷拆私人信件,违反宪法,侵犯私人通讯自由。虽然不是什么大事,最多赔礼道歉就完了,但是好说不好听啊,全厂职工会怎么看我;
    至于干燥车间事故责任的事,那是安全科长和赵老大两个人办的,我认为也没啥,事故责任人总要安在一个人的头上,谁知道上级非要厂里拿出处理方案,最后,只有解聘高工职务,这是最轻的处理,以后再复聘就是了;
    谁知后来高工楼建起来了,为了解决三代同居和异性子女住房问题,最后就想到张高工两口子用不着住三间一厅的房子,再说张工已经解聘,不在高工分房名单中,就把他的房子分给了一户老少三代同居一室,又是异性子女的老职工了。
    这些事情都是一件赶着一件,互有因果关系。现在被张天翼穿到一起,上纲上线,连我自己看了都觉得有打击报复的嫌疑。其实我哪里是想报复他,我对他的才能还是很钦佩的,如果他喷雾干燥搞不成,是个吹牛大王,给我丢下个烂摊子,我得担多大责任!
    还有干燥车间那起事故,要不是他来得及时,真地把绞龙拆开,伤员必定大出血死亡。死亡事故是要上报中央的,那我万宝才要受多大的处分!我是不是还在这儿当厂长还是个问题呢。
    其实我还是多感激他的,只不过我没说出来而已,如今他扭住不放,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可是这些事儿又都是我签字同意的,真是让我有口难辩哪!
    万厂长正在焦头烂额、烦躁不安的时候,周科长敲门进来,把张工的申请书递给他说:“张工要求提前退休。”
    “他今年才五十多点吧,怎么能提前退休呢?”万厂长又看了看张天翼的病历和B超检验单,说肝上有一个五乘八公分的囊肿。囊肿和肿瘤究竟有什么区别,万厂长也不知道,还以为囊肿就是肿瘤呢,不由得引起一股怜悯和同情之心,沉默了许久,便拿起笔来签了字。
    周科长拿起张天翼的退休申请书,几乎连跑带跳地回了组织科。进屋就喊:“同意了,同意了。”也不知他高兴的是什么?可能是中国最早的一个退休高级工程师,在他的手里办成了吧。
    张天翼接过他的资料和申请书,深深地向组织科周科长鞠了一躬,这也是他向凤凰山化工厂鞠的一躬;向发现他、启用他、信任他,后来又解聘他、处理他,最后又批准他提前病退的万厂长鞠的一躬;也是向自己一生选择的职业画上了句号,鞠的一躬。
    —·—
    张天翼退休以后事情很多,首先要忙的是写专利,通过两年多的创造性地设计和施工,又经过两年多的试车和技术改造,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崭新的机器:“高速变频离心喷雾干燥机”。
    在这个机器里起码有十项是他自主研发的新技术。如果拆开来申请,可以做成十个专利,可是他养不起,专利的申请和维护都需要交费的,尤其是最后几年,每年每份专利要交年费一两千元。因此,只能把十项专利汇总在一起,申请一个综合性的专利。
    至于这个专利最后有没有用途,他也不知道。他申请专利不是为了转让,而是为了找一个合作者,共同开发,形成产品,形成生产力。创造一台举世无双的、多用途的、全自动化的、可以用于各种物料,喷雾干燥的新型机器。
    他现在才五十来岁,至少可以用二十年的时间,来不断地开发、升级、和完善他的产品。
    第二件事是写一部书,写一部中国的《喷雾干燥》,现在丹麦人写过了,英国人写过了,日本人也写过了,只是中国人还没有写。张天翼要写的这一部,将着重于创新与开拓,这也是他一贯的设计理念,他绝对不重复别人的思路。
    对于没有创造性的,没有风险的项目,从不感兴趣。他喜欢豁上命去拼一把,去赌一把的项目,即使不能十分完美地实现,哪怕能完成百分之九十几也行,剩下的部分再采用其它的方法来弥补,作为一个工程师应该是一个创造者、一个发明家。而不是亦步亦趋,跟在别人后面,照葫芦画瓢、人云亦云、拾人牙慧、混饭吃的工程师。
    他这部书将从他如何涉足这个项目、如何考查、如何构思、如何不断地否定别人和否定自己,如何在头脑中形成一个一个更新的方案开始叙述,最后引导读者如何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去搭建更牢固的人梯。
    这部书到底要写多久,他不知道,可能要用毕生吧,因为这需要查阅大量的资料,要走访比他们设计考查时多得多的厂家和部门、单位。另外他不想把它写成一本普及知识的教科书,因为这样的书已经有人写过。他要写一部对有志于创造、有志于发明的学子们极有启发与帮助的方法书,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第三件事就是他已经答应了“凤凰山化工学院”聘请他去讲课的事,这件事可以和写书同步进行。每次授课的讲稿都是未来书稿的一部分。一面教书育人,一面著书立说,一面发明创造,一面申请专利,日子过得从来没有这么充实。
    既没人来打扰,也没人来干涉,每天都在干着自己愿意干的事。只有一样很可惜,原本想人老了、退休以后,把自己原就不喜欢的化工机械丢到一边,重新拾起画笔,恣意挥洒;天有多大,心就有多大;心有多大,画儿就有多大;多么潇洒、多么惬意。
    可是不行了,事过境迁,是自己自愿套上的“喷雾干燥”这套枷锁,已经卸不掉了。看来,人的力量是太渺小了,他只能干那有限的一点事,比如在那汪洋如海的书籍里增添一本不起眼的著作;或者在那众多的三尺讲台上,分得一席之地。原来年青时候狂想的,我什么都能干,我可以同时干很多事,那只不过是一种幻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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